雪灵之 - 拈花笑

来源: 笑含 2010-09-22 16:41:57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9493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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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里传音

宋太祖 兴国十八年

四川 雅安

盛夏的太阳早上已经非常炽烈,碧峰峡两侧的葱茏树木在阳光的炙烤下还是苍翠欲滴,在峡谷深处吹来的风中摇曳款摆。

淡淡的云蔼并没有因为太阳的热度而消散殆尽,如丝如絮,似有若无的随着微风飘拂而过。

青翠的绿,浅淡的白,间杂着野花的缤纷五彩,景色如梦似幻,宛若神境天界。

这美绝飘逸的天地山云之间,五个黑衣人的长衫下摆也随着风时掀时停,配合着他们剽悍的身材,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威势。

而他们的首领——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俊秀男子,脸冷得让阳光也失去温度。

他遥遥望着深不见底的峡谷对面连成一片的白色身影,嘴角都抽动起来。

尤其是端坐在临时用竹子架起的高台上放置的太师椅上一白一淡黄的两个人。离的太远,面貌根本无法看清,隔着云岚只能朦胧隐约看见他们如天宫神秀般俊逸风姿。

只见白色身影一摆手,他脚下的百人队伍一起大声呐喊起来:

“有…本…事…你…就…赶…紧…打…过…来…再…迟…我…大…舅…子…他…们…就…要…来…了…了…了…了…”

百人齐声呼喝,在山谷峡峰之间回音四起,声势非凡。但穿藏青锦袍的男子表情更僵了,他引颈一啸,仅一个人就凭深厚内力发出声音盖住百人队伍。

他竟有些悲愤:“菊心,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一个连千里传音都不会的男人…人…人?”悲伤的声调回荡在深峡旷野之间,让人为之恻然。

“老…子…就…不…会…怎…么…了?…你…就…算…是…聋…子…不…也…听…清…楚…老…子…说…什…么…么…么…么…”

“菊心!论才智论武功,我与你二位师兄不相上下,论名声论势力,我也不落人后,为什么你要选他…他…他……”

“你…怎…么…不…说…论…相…貌…我…毁…了…容…也…比…你…强…强…强…”

“强敌来袭,这个男人只会让你保护他!只会躲在你的身后!为了保护妻女,他只能向别的爱慕你的男人求助,你就心甘情愿跟着他吗…吗…吗……”

“你…少…恶…心…老…子!我…武…功…是…不…高…但…从…来…不…往…老…婆…身…后…躲…你…看…上…老…子…的…宝…物…又…惦…记…老…子…的…老…婆…还…舔…着…脸…说…这…话?…妈…的…你…贱…的…老…子…都…有…点…佩…服…你…你…你……”

“萧鸣宇,我高天竞不把你碎尸万段,也枉称凌霄天鹰…鹰…鹰……”

“你…也…就…长…得…像…鹰…你…不…是…要…抢…老…子…的…钱…吗…老…子…和…你…菊…心…妹…妹…以…后…就…用…银…票…点…灯…烧…火…心…疼…死…你…你…你…”

“萧鸣宇,你把本人看得太俗!谁要你的银子?我要萧氏秘宝…宝…宝……”

“你…继…续…做…梦…老…子…和…爱…妻…回…去…了…只…要…你…过…了…菊…仙…踪…什…么…都…好…商…量…量…量………”

下人们原本已经抬着萧鸣宇和李菊心准备下山,却在萧鸣宇的指示下又转回来了。

“老…高…其…实…你…除…了…不…要…脸…也…算…是…个…能…人…菊…心…没…选…你…是…因…为…你…心…眼…太…多…躺…你…身…边…都…不…敢…睡…踏…实…我…就…不…了…只…有…她…算…计…我…我…决…不…算…计…她…哎…哟…你…别…掐…我…呀…这…句…不…用…喊…我…武…功…不…行…名…声…不…响…有…的…就…是…一…片…真…心…心…心…心……”

2.娘的教诲

萧菊源的小短腿紧着捣腾跑进小花园的时候正看见娘蹲在一大丛还未打苞的菊花枝前。

她有些愣了,娘……真好看!

六岁的她很多事不懂,但她已经无比骄傲的知道娘是江湖第一美女,菊仙子。任何见过她的男人都会爱上她。

很少能有像菊花的女子成为“第一美女”,因为菊花太素太傲,孤介太过。一个女人太冷太傲了,即使再美,总归少了一些撩人的韵致。第一美女,往往不是容貌最娇好的,而是最迷人的。

一代天骄秦初一的这个女徒弟,就完美的融合了这两点,美貌,迷人而且孤傲。

孤傲,并不是仰着脸谁也不理,而是……她冲你笑的时候,你觉得根本进不了她的心里。

“唉,这些菊花怕是再也没有开的机会了。”李菊心微微皱了下眉头,纤细嫩白的手轻轻抚过花枝……看着她的人,心也随着她的手好像被轻轻揉过。

她皱眉,让人心怜,她微笑,就让人心动。

“娘……你真太美了。”萧菊源撒娇地扑进她软软的怀,那是她和爹的专利。

李菊心的手便开始抚摸女儿柔亮的黑发了,每一下,抚过的不像是头发,而是心。

“源儿,我的源儿,你长大了会比娘更美。”李菊心如同谓叹般说。

“没人比娘更美!”

“源儿,你听娘说。”李菊心的眼睛泛起水光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也会黯然失色。“外面的那个人……”

“我知道,那个想抢我们家宝藏的坏人!”萧菊源撅起小嘴,恨恨的说。

“嗯,那个坏人,很快就要动手。他没有退路了。孩子,娘今天要对你说的话非常非常重要,你每一个字都要记在心上。”

萧菊源用力点头,娘很少对她说话时会有这么冷肃的表情,小小的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今天晚上会下雨,你带上食物和天雀剑从秘道离开,出口就是蒙山的山腹,你沿着那条小路上山,看见山洞就躲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一步都不能离开。”

“娘,我怕,你和爹陪我一起去。”

“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得爹和娘为什么必须……”当着孩子,她说不出这个死字。“孩子,我的源儿,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叫萧菊源了。”

“为什么不能?我喜欢这个名字。爹说,因为我源自与你,所以叫菊源。”

“很多事……你长大了会明白。就叫李源儿吧,好可爱。”

萧菊源不怎么情愿地撇嘴,没办法,娘说好可爱。

“我已经通知你公公去山洞接你了。他是你爹的义兄,人虽卤莽,但信得过!孩子,记得,天雀剑就是你们相认的凭据,那把剑对你至关重要,万万不能离开身边。”

“是的,娘,可是……那剑好大好重。”

李菊心笑了,那笑容能融化最坚固的寒冰,“孩子,你也是萧家人对吗?你也要像你爹一样傲骨铮铮……一样洒脱。”说到丈夫,她的眼里浮过爱意。

“嗯!”萧菊源重重点头。

“你将来的丈夫裴钧武……”李菊心笑了笑,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谈男人,她能懂多少呢?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她的话。“你大师伯夸他根骨卓绝,俊逸无匹。这是我这辈子听见他对人的最高评价。只是那孩子少年老成,性子过于沉稳,将来对你自然是好的,只是难免少了一些情趣。”她笑了,因为她想起了竺师兄,他……就是那样的人。

“孩子,最最关键的一句话,萧家人的秘密,只有萧家人能知道,明白吗?”李菊心脸色一凛,郑重的说。

“那……我能告诉我丈夫吗?”萧菊源天真的说。

“裴家人可靠,但他们姓裴!”

“娘,你姓李,可你也知道这个秘密啊。”萧菊源有点不服气。

李菊心笑了,有点感慨。“所以……你爹是个情痴。”就因为他爱的痴,她才会选他,嫁他,爱他。“他把秘密告诉了我,就好象把刀柄递给我,而自己握刀刃。我其实可以随时偷走萧家宝藏的,对吗?”

萧菊源有点迷惑,“可是,娘……你怎么会偷自己家的东西呢?”

“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长大,长大!什么都要等长大才明白吗?!

“爹相信娘,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等于是冒了至大的危险,如果我背叛了他,他就会承受又失去宝藏又失去爱人的痛苦,孩子,你决不能冒着个险!而且……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靠不住!”

“好吧。”

“源儿,一定要记住这句话!这个秘密只能告诉你的孩子,懂吗?娘平时教你的口诀,要牢记在心,也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就连萧家人想知道,也要付出血的代价,更何况别人,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娘今天有点唠叨啊。

“很快,你大师伯也会去裴家找你,孩子,记住,一定让他去救高天竞身边那个叫萧姬的女人,她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将来要好好报答她!没有她,你活不了,明白吗?”

萧姬?好,记得了。

“再也不要提你是萧家人了,怀璧其罪,怀璧其罪……真是太累太累!现在好了,有人肯为我们萧家背上这份痛苦!孩子,如果爹和娘的……玉石俱焚,能带给你一个平静安详的人生,我们死得其所!”

“娘……我没听懂。”

“没关系……只要你能幸福的长大,幸福的生活就好。”

3.雨夜火攻

高天竞冷着脸,努力让自己不皱眉,真的很难!

死在萧家庄外布置的菊仙踪里的人,已经有一百六十六个了……也就是说,他身边剩的不足四十人!秦初一果然厉害!

他教给李菊心的阵法居然这么凶狠,比他还凶狠!

“主上。”一个黑衣大汉面带焦虑地走上前,拖不得了!李菊心的大师兄竺连城就要到了,他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高天竞终于皱眉,一撩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情势如何他当然知道,后悔!痛恨!

后悔不该一时起了贪念,想趁王小波李顺起义闹事,川中乱成一片的机会偷袭萧家抢宝。

痛恨身边那个该死的女人通风报信!说什么躺在他身边没办法塌实入睡?!他身边的女人不也害了他吗?这一害,遗祸终生!

原本可以趁乱人不知鬼不觉的抢得惊天宝藏,回了北方过一辈子踩金踏银的生活,现在呢?人家布好了阵等他前来损兵折将!

唉……原本是想“偷”,不得已变成了“抢”!

最糟糕的是,整个江湖都知道他来抢过萧氏宝藏,不管他吃没吃着鱼,已经是一身的腥了。如今……骑虎难下!

空着手回去,死也死了,伤也伤了,脸面也丢尽,摆明是怕了竺连城!成了孬种,还得被人怀疑得了好处,抢了宝贝!一辈子不能安宁!

路……只有一条!

“用火!”他的眼里升腾起杀意。

烧光,杀光!他还能成为一代枭雄!他的狠,也许还能震唬住一些人。

萧鸣宇坐在大厅的正座上痴迷地望着一袭淡紫色衣服的李菊心,她穿什么都好看!

她正在发银两遣散下人,当她微笑着把银票珠宝递给弓腰伸手的下人时,他觉得自己看见了观音菩萨!

秦初一的得意弟子,偏偏嫁了他这么个武功平庸的男人,很多人说她是爱他的钱,屁!菊心爱钱不用非得嫁给他。

他的武功比起她的大师兄二师兄就好比雄鹰和鹌鹑,唉,可能连鹌鹑都高攀不上,至多算是一只老母鸡。他连她的师姐都打不过……据说她师姐的武功被秦初一视为毕生耻辱,仙逝的那么早,估计就是被她那个不争气的师姐给活活气死!

没办法,谁让老头子爱慕人家的娘呢!

秦初一简直生为仙人,据说没他不知道的,没他弄不懂学不会的,一辈子眼高于顶恃才傲物,偏偏喜欢上一个西夏女子。

老头子亏啊,便宜好象也没占上多少,西夏女子就死了,留了个活宝非要他收为徒弟。一招错招招错,谁料到一代星宿居然是被自己徒弟气死呢。

这老头子也太较真!学不会就别教吗,放任自流,平心静气,多活几年不比什么都强啊!

李菊心发放完毕,款款走回上首,萧鸣宇忍不住搂过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萧家的仆人对主子的这种“放荡”早就习以为常,没一个露出震惊或者难为情的神色,个个低眉垂手,恭听训示。

李菊心像安慰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这个长不大的萧公子啊……她笑着向他摇了摇头,今天她要说的话太重要,不能以这么随便的姿态。

她干脆站起身,侧立在萧鸣宇的身边。

仆人们这回都震惊了,个个张大嘴,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看着两位主人。

自从夫人嫁进来,第一次,爷坐着,她站着,尽了回妻子的本分。他们都习惯爷站着,夫人坐着了。

“各位,”果然,不管谁站谁坐,讲话做主的还是美得不像人的萧家夫人。“你们都是萧家几代忠仆,现下恶人来袭,他心黑手狠,最喜欢欺凌无辜。我和夫君自有打算,你们不必留在此地涉险。”

“我们愿留下与老爷夫人同生共死!”仆人们跪成一片汪洋。

“你们的心意,我与老爷都领了。只是不用做无谓的牺牲!给你们的钱财足够你们各自做点小生意养家活口,不必再为奴为婢了。”

李菊心淡笑着,笑容里有了一丝凄凉。

“今晚雨后,我会撤开菊仙踪,大家看到起火,就一起四散奔逃,记住,要四散,不能集中在一条路上。”

仆人们面面相觑,下雨?起火?

不过,夫人从来没料错过什么,她说下雨就一定会下雨,她说起火就一定会起火。

戌时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打的土地啪啪有声,树叶花瓣……一地狼藉。

李菊心刻意打扮过,她依傍着萧鸣宇在廊下悠然看雨。仆人们来来往往,拿着各自的家当,神色仓惶,更显得他俩傲然飘逸。

萧鸣宇垂下两挂长长的睫毛,笑着问:“后悔吗,菊心?非要嫁我这么个武功不好,却有出名宝藏的男人?”

这几年要不是她,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高天竞虽然混蛋,倒也没说错,他人没往她身后躲,却真的是她一直在保护着他和他的祖传宝藏。

“现在问,已经晚了。”李菊心笑的甜甜的时候,会有一种妖异的美感。“宇哥,我们这么死真的很值得。”

“嗯,省了棺材和葬礼钱……”

“宇哥!”李菊心真是败给他了,就是他这种与他俊俏外表一点不配的粗犷豪放迷住了她。“我是说,我们俩这么死,非但可以让源儿不必背负怀有萧家宝藏的痛苦,还可以嫁祸给没得到一丝便宜的高天竞!他的下半辈子……可想而知。”她笑的有点坏。

萧鸣宇深沉地看着她,“菊心……”

“嗯?”

“你也太狠了,好歹也是个爱慕过你的男人嘛,你这么害他,果然是我萧鸣宇的老婆,够辣,够呛,我喜欢……”他大笑。

“宇哥!”

“我们生同寝,死同穴!气死大舅子,二舅子!武功太好就会没女人!哟,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可惜咱俩不得好死,不然我非刻在墓碑上,让大舅子二舅子什么时候来烧香什么时候上火闹心,哈哈哈哈……”

“唉……宇哥。”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高天竞咬了咬牙,雨水打湿了所有一切,真不是放火的好时机。

“主上?放不放?”黑衣汉子手里拎着油桶。

“放!”

点着火的箭纷纷射向萧家大院,按说刚下过雨,放起大火十分困难,可是萧家的房屋见火就着,顷刻间便是火海一片!

“怎么回事?”高天竞发懵,冷汗流下来,隐隐感到自己正掉入某个圈套。如果萧家彻底烧成一片废墟,他非但连个古董花瓶都抢不到,彻底的血本无归不说,而且……这黑锅背的又冤又大!

萧家的仆人看见火光,仿佛看见冲锋陷阵的信号,四面八方呼啸奔跑,一时间鸡飞狗跳,高天竞的手下没接到命令只好暂时上树以免被踩。

“杀!杀光!”

高天竞青筋暴起,面目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狰狞!

4.许愿之树

萧菊源艰难地握紧火把,前面的石壁就是出口的机关了,萧家还有这么一条漫长的秘道!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装着娘用油纸包好的干粮和水壶的包袱好象越来越重了,勒得肩膀都有些发疼!这是几天的分量啊?裴家人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她?不会要等好多天吧?

娘说裴家住在重庆附近的缙云山下,以最快速度赶来不出两天。

她恨恨地掂了一下天雀剑,真重!为什么拿它当信物啊?她原本在地上拖着这把大剑,可是秘道里金属和石头发出的“吱嘎”声真让人太难受,只有把这个大铁家伙夹在腋下了。

按动机关,石壁缓缓上升,一股裹挟着雨气的湿风骤然扑过来,火把顿时熄灭了。

外面果然在下雨,娘似乎就没说错过什么。

雨让夜更黑了,可她却在如同冰雹的雨幕中看见了一团火光!是那个山洞,娘说的山洞,就在小山路的上方。那火……是不是裴家人已经到了?

她兴奋地闯进雨里,石壁关闭时发出扑通一声大响,她惊骇地回头望了一下,雨让她睁不开眼睛……那又冷又厚的石头,隔绝的仿佛不是她的来路,而是她的过去!

六岁娇小的她大雨中颠簸踯躅在山路上,几次滑倒,天雀剑和包袱成了她最大的负担。看上去很近的路,走起来却很长,但是那雨中的火光有着无比的诱惑,格外明亮,格外温暖,让她毕生难忘!

这深黑无助的雨夜,那火仿佛变成了全部的希望!

她喘着气,几乎是爬进山洞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萧菊源的出现并没引起她多大的反应,她只是冷着脸,转动了一下眼珠。那眼睛里,全是怨恨,全是冷漠,惟独没有孩童的天真。

萧菊源有点失望,看来裴家人还没有来。不过,山洞里有人,还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也让她十分惊喜。

“姐姐,我可以过来烤火吗?”她天真甜美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冷漠的小女孩比她大。也许是她超乎年龄的表情和神态。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受了人家的恩惠,当然要报答。萧菊源凑近那温暖的火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食物和小姐姐一起分享。娘真细心,还给她带了些梅子当零食。

小姑娘接过她递来的馅饼大口吃着,并没道谢。烤了她辛苦升起的火,付出代价是应当的。从小的苦难生活,让她比谁都明白,便宜不是白白就能占的。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菊源边吃边问,因为她觉得两个人呆着却一句话不说很奇怪也很尴尬。

“和爹来采药,迷路了,又碰见下雨。”

“你爹呢?”

小女孩看了眼外面把地都打起一层烟的大雨,嘴角泛起了接近邪恶的冷笑。爹?死了。滑下山坡掉进悬崖里了。

她看着他惊恐的向她伸手求救,第一反应就是解气的冷笑,然后一口吐沫啐在那个又老又丑又恶心的男人脸上。

他早该死!

他总是喝的烂醉,打她,骂她,时不时威胁要把她卖进妓院。他逼她干活,逼她出去讨饭,甚至逼她偷窃。

他也算是爹?!

死的好!

今天这场雨停了以后,她的人生就等于重新开始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萧菊源见她沉默又没话找话了。

“你呢?”她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致,回问了一句。谁规定她除了干活就不能说话聊天?她从此是个自由的人了,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叫萧菊源,就是雅安萧家人,我爹叫萧鸣宇,我娘叫李菊心。”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萧菊源无比振奋。

“你是萧家的小姐?!”小姑娘目光闪动,仔细地盯着萧菊源看。

是她!萧家的小公主!

她蓬头垢面的街上讨饭,瑟缩在墙角远远地望着本地人心里的财神爷萧鸣宇骑着塞外名驹,把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放在鞍前,说笑前行。

她望着和她差不多大的那个小女孩,她好美,笑着,说着,时不时带点嗔意的撒着娇,她一撅嘴,她那个漂亮俊俏的爹脸上就牵起一片疼惜。

她的头发好黑好亮,梳的好美,戴的头花是她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式样。她微笑傲然地坐在她爹的怀里,一副不知愁滋味的幸福模样。

阳光拂在他们身上,马的鬃毛和他们身上的衣料都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羡慕到接近绝望,是一种极度的痛苦。

她更仔细地看着萧菊源,衣服脏了,也刮破了几处,头发因为被雨浇湿而显得凌乱,但她脸上那种不知愁的天真没变!那是从小生长在富家,千娇百宠才会有的神态,那是……安全感。

不像她,总是在担心爹什么时候打她,什么时候卖掉她,她总好象是一只找不到落脚地的孤鸟,一点响动就把她惊得狼狈飞逃!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皱眉,想不通。

“娘让我来的,让我到这个山洞里等我的公公,他是我爹的义兄,他的儿子裴钧武是我早就订下的丈夫。”萧菊源侃侃而谈,有点自豪。

“不知羞!”她哼了一声,丈夫?!这个女孩子拥有无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羞?有什么好羞的?我娘说裴钧武长得可好看了。”萧菊源笑起来,“这回我就能看见他了,看,这就是我和公公相认的信物,天雀剑。可重了,这一路我几次都想把它扔了,但没有这把剑,公公就认不出我了,他没见过我呢。”

小女孩的眼睛里升起一种怪异的光亮。

“没见过?不认识?”

“嗯。真不知道娘为什么非要我跟公公走,她说她和爹有危险让我先躲一躲。我很担心他们呢。”萧菊源难过地抿起嘴。

她难过的表情在小女孩看来,就是无病呻吟,她懂什么叫难过?

今天,真是她的节日!

她预感到了,命运为她创造了奇迹!光是爹死了就是奇迹,这个小傻子的出现,更是奇迹!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可能是她无数遍对上苍的乞求有用了。

“你担心他们?”她表现出同情。

“嗯,我从来没看见过娘露出那种表情……就是,就是让我看了心里发酸的表情。”她形容不出来。

“你看到那边崖上的大树了吗?”小女孩向洞外一指,雨已经小了,山那边起了明亮的光,好象什么着火了,让她们这里清楚的看见了那棵树。

“嗯。”萧菊源顺着她的手看,点了点头。

“那是许愿树,可灵了。我们穷人家有什么请求都对那棵树说。我娘本来生了病要死了,我跑去对着树许愿,结果娘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真的?”萧菊源十分惊奇,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你也可以去许愿啊。特别灵。”

“那……我想许我们全家人幸福的在一起,可以吗?”

“当然了。”

“那我这就去!”萧菊源拎起剑就要往外走。

“哎!”小女孩叫住她,“你要带着这剑去?山路有些陡,又在下雨,你拿着它多费劲啊,放在这里吧,我替你看着。”

萧菊源有点迟疑,虽然娘说剑不能离开身边,可是……这一路走来,带着它实在很麻烦,又重又长。

“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小女骇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说。

“那——好吧。”她终于点了点头,反正快去快回。

去吧,小姑娘看着她艰难爬行在山路上的小身影,眼睛亮的出奇,去吧,那路就是黄泉路!

树就在悬崖边上,她爹就是从那儿掉下去的,窄窄的路又湿又滑,山洪也要下来了。

如果老天爷真的收到了她的乞求,就让这个傻子死在那条通向许愿树的路上吧!

许愿树?哼,就算是棵有神力的树,也是帮着她的!帮她,就要了她的命吧!

从此,她就是萧菊源了,她爹叫萧鸣宇,她娘叫李菊心,这把剑叫天雀剑,她的丈夫叫裴钧武!

萧菊源害怕地攀住树枝,幸亏娘还教了她些轻身功夫,让她在紧急关头能爬上许愿树,不然她非被突然爆发的山洪冲走不可。

那火……照亮了天空的火不是从她家的方向传过来的吗?树啊,求你让我的父母安全吧!让我们一家还像以前一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让那个坏人死掉吧!

雨停了山洪也消退以后,她筋疲力尽的爬回山洞,小姐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包袱和一堆已经冷了的灰烬!

5.江湖巨变

十年后 宋真宗咸平六年

拓跋元勋牵着马在成都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东张西望,一脸的笑容,他转头兴致勃勃地对身边的严敏瑜说:“成都的姑娘比兴庆府的姑娘耐看。”

严敏瑜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看哪儿的姑娘不耐看?我们回去都不会迷路你知道为什么?”

拓跋元勋虽然知道她没好话,但还是撇着嘴问了:“为什么?”

“因为你一路流口水!都没断过!我们只要寻着你的哈喇子印就能准确回家。”

“去!”

严敏瑜不服气地问沉默走路的李源儿:“小源,你说,是我们西夏的姑娘好看,还是成都的姑娘好看?”

“各有各好。”李源儿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还是觉得西夏姑娘好看!”严敏瑜忿忿地说。“中原的姑娘长得都一样,眼睛都不够大不够深!”

拓跋元勋冷笑,“师姐——”他怪腔怪调地说,“咱们三个里只有我才是正宗西夏人。你说的太对了,我一直看你觉得哪儿别扭,原来是你眼睛不够深不够大!”

“想死是不是?”严敏瑜瞪眼,恐吓道。

“师姐,你觉不觉得我们进了四川以后小源怪怪的?”他望了眼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很远的李源儿。

“嗯,我觉得了,好象魂不守舍似的。问她话有时候她都答不上来,心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会不会要见裴师兄紧张啊?姑姑说……他比我们强很多,我们三个里,小源功夫最好,她是不是怕被比下去啊?”拓跋元勋不怎么是滋味的说。

“再强能强哪儿去?”严敏瑜拿出大师姐的派头教训说,“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几的小伙子!武功这种事,全靠苦练加时间……你怎么了?”

“我想吐!”拓跋元勋脸色发白,“师姐,听你谈论武功,真是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李源儿拉着马,满耳都是久别十年的乡音。

真怪啊,已经离开中原十年了,在那个全是异族的凤凰城,她居然丝毫没有遗忘自己的家乡话,再次听见,心里的感慨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回来了吗?

回来?回哪儿?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那个一片焦土,遍地死尸的景象就是江湖所说的——灭门吧!爹和娘……全都死了。

雅安萧家一夕灭门,江湖人说起来都有些感慨惊惧,真的看见那景象……也不过尔尔。

死亡,尸体,焦臭,废墟,灰烬……都比不上望着这一切而产生的孤独,天地人间只剩下她一个无亲无故,无人问津的痛苦。

她向许愿树许下的愿望,根本不灵!

一直想不明白,那个恐怖的雨夜为她升过火的小姐姐去哪儿了,天雀剑去哪儿了,裴家公公为什么没有来?

现在……全明白了!

其实她也想过是这么回事,可是她不愿意相信!那个让她烤火,陪她说话,指点她去许愿的姐姐骗了她。那一年,她也才和她差不多大不是吗!

半年前,高天竞终于被灭凌宫的人找到,江湖这才知道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的凶手居然什么都没捞到!真正的宝藏还掌握在萧家人手中,掌握在萧家唯一的遗孤萧菊源的手中!

江湖震动了!

唯一的遗孤——萧菊源!

世间……本该已经没有这个人了,即使萧家有遗孤,也应该叫李源儿。

但是,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了。再也不说给任何人!就因为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她错过了多少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就因为没听娘的话,她的人生并没有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

原本该师从宇内闻名的竺连城,练成一身啸傲天下的功夫,成为裴钧武的师妹,他的妻子。

现在呢……她只不过是流落塞外的小孤女,武功平庸,一无长处!

她不是江湖新领袖裴钧武的未婚妻,而是他师门最没落一脉的小师妹。

有缘无缘,她迷惑了!

如果有缘,她怎么会错失与他相伴成长的机会?如果无缘,她怎么会被娘的师姐拓跋寒韵碰见,而且收为徒弟?

那个雨夜……真是一切纠结的开始!

高天竞的再现,引起了江湖巨变,萧家宝藏……萧氏遗孤……

裴家居然藏了她十年!萧鸣宇和李菊心生出来的女儿会有多美?

霸占宝藏是人人都无法控制的欲望,霸占绝世美女也同样!

裴钧武再强,想拥有这两样,还得问过江湖众人!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量,有没有这个命!

欲令智昏!强大的萧家已经灭亡了,竺连城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人一双手,裴钧武少年俊才,技压群雄,锋芒毕现,但到底年轻,羽翼未丰!

在所有人的眼中,宝藏,美女,都是无主的!能者得之!

就连竺师伯都有些担忧了,于是他召集了所有秦初一的门人,当然也包括了气死师父的活宝徒弟——拓跋寒韵的徒弟们。

李源儿真是很奇怪的,竺师伯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招他们三个来。师父虽然武功……也难为师祖了!但她的傲气从来就不输!一听是来帮衬裴师侄保护李师妹的女儿,师父脸一冷,她跌不起这个份儿,孩子的事当然由孩子一辈去解决!

天知道,她和她的师姐师兄能解决什么问题!

十年了,师父就拿出秘籍图谱让他们自行领悟!真的是自行领悟,因为有很多就连师父都没有领悟出来!

自学,纯自学。

早上喜欢起来练功就练功,晚上愿意吐纳就吐纳,没人监督,没人指导。

师父是西平王李德明的妹妹,算是西夏的公主,她心高气傲又吃不得苦,养尊处优,一世学武不成也不足为怪。她嫌“李”是当年唐朝皇帝赐的姓,非要姓回拓跋。她的唯一男徒弟就是她的侄子,西夏三世子李元勋,她非要人家也姓回拓跋。

有时候源儿怀疑,师父就是和娘置气,所以才死也不肯姓李。

师父和娘……实在是天上地下。

靠着娘传授给她的一些根基,她勉强的领会了秘籍上的一些武学,摸到了一些门道。师姐和师兄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她,辈分上她是小师妹,倒更像是他们的师父。

更恐怖的是……西夏首府凤凰城兴庆是个纯异域的地方,汉学不受重视,师父……也不识几个汉字。

幸好因为是公主的徒弟,他们也都是凤凰城的贵胄,找个汉学老师不成问题。可是……十年下来,学汉学最好的她,也只能勉强把秘籍上的字都认下来!

那还是她分散着,一个一个字找汉学师傅问的,连成句又怕本门功夫外泄。

碰见晦涩生僻的字眼或者穴位名,流落西域的汉学师傅也要查书好几天……

如果师父和娘的差别是天地云泥……她真不敢比较,那个顶替她成为师伯弟子的“萧菊源”与她的距离有多远!

6.花溪击鱼

在客栈吃早饭的时候总是有异样的目光往李源儿他们桌上瞟……并不是看她,而是看严敏瑜和拓跋元勋。

他们两个并没有化装改扮,衣服虽然在源儿的要求下尽量穿的简朴,还是能看出非同凡品。他们俩的容貌自然算得上极好,在人群中颇为惹眼。

拓跋寒韵一辈子能为她提气的也只有容貌了,所以她收徒弟资质根骨全不看——她也看不出,漂亮是第一。西夏世子李元昊本也想投在姑姑门下,结果拓跋寒韵嫌他是国字脸,眼睛不够漂亮,死活没收。

“我们真就穿这身去霜杰馆吗?”严敏瑜不怎么高兴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在她所有衣服里这算是下品了。

“嗯。”李源儿细细品味着家乡的小菜,并没看她。

拓跋元勋笑起来,“我是无所谓了,就是光着膀子去,现在的天气也不冷。师姐,大家都知道的,裴师兄是有未婚妻的,而且还是李师叔的女儿,据说是新的江湖第一美女。我估计……就算你光着膀子去,裴师兄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找死!大早上就来找死!”严敏瑜怒不可遏。

李源儿忍不住一笑。

“小源,小源!”拓跋元勋皱起眉,“到了这里你就不用扮成这样了吧!我看你笑的样子很难受。”这么多天没看见小源的样子,他真是想的要命。

“我看这样很好。咱们先去探探虚实,万一第一美女还没咱们小源好看,让小源拿下面具,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大家惊喜一下。”

“快吃吧,别胡说了。”李源儿放下筷子。

遮掩起容貌,并不是想给谁什么惊喜,十六妙龄的她,已经开始为这副难自弃的容貌苦恼了。在凤凰城里她遇到了太多的麻烦,甚至,连李元昊那个大色鬼看她的眼神都让她阵阵起鸡皮疙瘩,离开也好。

霜杰馆,是裴家为“萧菊源”建的别院,在离成都二百里地的西岭雪山脚下,杜甫的名句“窗含西岭千秋雪”就是写这个地方。

李源儿看着兴奋雀跃走在前面的严敏瑜和拓跋元勋,他俩正为能与同门师兄妹见面而振奋不已。能像他们那样单纯的高兴……真的让她羡慕。

终于要见裴钧武和“萧菊源”了,她的心情……竟然是一片平静!

也许真的见了面情绪还是会波动,她望向远处终年积雪的庙基岭,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毕竟是原本属于她的男人和骗了她的女人。

怨恨?没有,顶替了她成了“萧菊源”未见得是件好事。遗憾?也说不上,一个连冒充者都认不出来的人,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受了骗的笨蛋。

娘说,很多事她长大了就会懂,不知道她现在长的够不够大,但一些事她已经懂了。

在这一点,她不得不小小的感谢一下“萧菊源”。是她给了她无比深刻的一次启蒙!原来,世界上并不都是对她友善的人,并不都是宠着她,爱着她的人。

防备,就是保护自己的第一步!

“萧菊源”似乎为她打开了一个新的视野,她看见的再也不只是好人,亲人和不会害她的人。

新的看法……对萧家,对父母,对任何事。

怀璧其罪,娘对她说过的,娘说起这个词时候的口气她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问过老师,这是指身藏宝物而招来灾祸,这个词……太适合萧家了。

萧家的宝藏,萧家的财富到底给萧家人带来了什么?

争夺,阴谋,欺骗,死亡,冒充还有……孤独。

以高天竞的武功和实力不足以把萧家毁灭的这么彻底,十年了,她终于明白娘说的用玉石俱焚换她幸福安详的人生是什么意思。

爹和娘……成功了。萧家人的厄运先是转嫁给了高天竞,然后是……萧菊源!

“小源!跟上!又发呆!”严敏瑜回头叫她,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

离霜杰馆三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当地人都叫它“花溪”。正值暮春,连绵成片的桃花李花纷纷飘落在溪水之上,倒也十分确切。

“这里可真漂亮!”拓跋元勋陶醉地四顾,粉红的花海,清澈的小溪,蓝天下圣洁的雪山。“怪不得第一美女要住在这里!”

他对“第一美女”非常期待。姑姑就够漂亮了,听说李师叔更美,美到两个师伯只喜欢她,让姑姑嫉恨了一辈子。李师叔的丈夫萧鸣宇听说是川中绝顶美男,比大师伯二师伯还好看。

那……他们的女儿会有多美?

会比小源还美吗?

不太可能,从小到大他都坚信不可能有比小源更美的姑娘。

花溪的尽头是个小湖,湖对面遥遥已经能够望见裴家的霜杰馆。李源儿冷冷一笑,住在美的地方就能变美了吗?

那个小姑娘……她竟然忘记了她的模样!因为当时的她并没想到她与她会有这么深的纠缠,她只以为她是一个雨夜偶遇的小姐姐。

第一美人?来自农家的她会有她那样俊俏的爹,她那么美貌的娘吗?

“小源,小源!你到底怎么了?”严敏瑜和拓跋元勋都走过来,用审视的眼光看她。“又发呆?”

“没什么,我是怕现在上门似乎太早,也许裴师兄萧师姐还没吃完早饭。”这两个称呼在她口里,还是些微泛了点苦。

“小源,你总是人小鬼大的!”拓跋元勋撇了撇嘴,“这也值得担心?也罢,我们在这儿玩一会儿再去。”

“玩什么,玩什么?”严敏瑜积极地响应。

拓跋元勋无聊地看看周围,只有些花树溪水,连个茶肆都没有。他弯腰拣起一块石头扔向糊面,打了好几个水漂。

“有鱼!”严敏瑜手一指。

水漂惊到了浮在水面的鱼,腾地掀起一些水花便潜入水里去了。

“我们比赛用石头打鱼吧,还记得那招‘飞雪留香’吗?就用它。”

李源儿苦笑着看她的师兄师姐满地拣小石子,比起她,他俩更像没长大的孩子。飞雪留香……那是秦初一自创的暗器手法,练到最高层,就连雪花那么轻巧的物件都能伤人夺命,比起摘叶飞花高出不止几倍……落到他们手里,也只能用石子去打鱼,而且……

“又没打中!”严敏瑜懊恼地叫着,把手里所有的石子都赌气投进水里,振起一大片水花。

“干什么你!把鱼都吓跑了!”拓跋元勋指责她,不死心地注视着水面,一抬手,灌着内力的小石子发出“嘶嘶”的风声,“咚”的入水,一条鱼便翻着白浮上水面。

“哈哈,厉害吧!”拓跋元勋摇头摆尾地大笑起来,十分得意。

“小兄弟,这招并非该如此使用。”

这声音……好听,低沉,冷冽平静,却让听的人心会猛的一颤。

人……也一样。

精致俊美的五官,深沉冷幽的眼睛,带着抹似有若无笑意的唇角……没有表情,却让看见他的人通身一震。

拓跋元勋愣愣地看着他,忘记说话。

这个男人……好冷,好俏,如同一朵白梅上的雪花。

他就站在他们身后的一株桃花树下,不知到从哪儿来的,来了多久。

他缓缓地抬手,那修长坚毅的手好象有磁力似的瞬间吸取了一把粉红色的桃花花瓣。状似无心的一甩腕,那些花瓣无声无息地飞掠入水,速度快到几乎无法用眼睛捕捉。

“嘭”的一声,水面好象被水雷震荡过,激起道道水柱,一片细腻的水雾随风而来,严敏瑜和拓跋元勋纷纷用袖子挡住头脸,水雾飘散,湖面上漂浮着数十条死鱼。

李源儿没有动,细小如雾的水珠拂了她一头一身,打湿发冷的并不是身体,而是身体里跳动的心……这就是差距!

她怔怔回头,那个男人也正平淡冷然地看着她,她不由自主地避开他似乎能洞悉一切的清冷目光,他也没动,衣服发丝却一滴水珠都没沾。

不知为何,她无法直视他……原本该属于她的男人,裴钧武。

7.莲舞之美

“裴师兄?你一定是裴师兄!”拓跋元勋大声嚷嚷起来,完全为他倾倒了。

严敏瑜的脸却越来越红,呐呐叫了一声“裴师兄”以后就两眼看着自己的手,羞涩的不敢再正眼看他,却忍不住偷偷瞥他俊美的脸。

轻轻叹了口气,源儿的心沉的快要不跳了。一直不敢细想……现在却如此突兀明确的看到了,她已经被他和“她”落下了多远!

一个雨夜的距离就是两重天!

裴钧武唇边的笑意勾画成了真正的笑,“拓跋师弟,严师妹。”他准确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别叫我‘拓跋师弟’,就叫我元勋吧。裴师兄,你的功夫练得真棒,我没想到本门的功夫还可以这样?!”他兴奋不已,仿佛发现了新世界。

裴钧武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个纤小瘦弱的小女孩,她正悠悠地看着湖面出神。她的头发……好漂亮。她的脸也应该很美吧,至少眼睛很美。拓跋师叔……就连易容术都没学好,教出来的徒弟做的面具拙劣如斯。

刚才看到拓跋元勋和严师妹在用“飞雪留香”,他真是吃惊到要笑都笑不出来……师祖能被他们的师父气死真的不奇怪了。他们简直完全没有摸到门道,就算一个普通的练武之人偷学了本门的一招半式都会比他们强。

唉……

“李师妹。”他向她点头招呼。

李源儿垂着眼,向他福了福身,没说话。

“有人在用飞雪留香吗?”声音穿花渡水而来,细微却清晰,十分悦耳。

显然,喊话的人内功不弱。

“谁?谁?”拓跋元勋和严敏瑜东张西望,头摇的像拨浪鼓,还是没找到声音的来处。

“可是伊师弟?”裴钧武也用同样的方法回应,声音在近处也不响,但却被内力送出很远。

他淡然地挑了下眉,这种传音功夫也是本门秘技“千里鸿信”,该来的,今天都来了。

看了眼张着嘴,一脸震惊的严师妹和拓跋师弟,他忍住叹气的冲动,即使从头教他们都有点无从下手。

她……似乎就不一样。

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从湖一侧的树林里飞掠而来,那么轻盈,那么迅速,飘摆的衣袂和黑发,让他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他的脚尖轻点着湖面上的嫩荷叶,每一下优美的如同舞蹈。

李源儿简直无法呼吸了,这身法她太熟悉,这是娘常用的,本门轻功最高境界“莲舞”。

没想到,男人也可以把“莲舞”用的这么美。是美,而不是漂亮,他的身法比漂亮更优雅更潇洒,只能说是美。

他的人……也只能说是美!

白皙的面孔有着最完美的轮廓,配着丝缎般的黑发,晶莹的如同上好的温玉。他的眼睛是天池里最清澈最纯净的水,不,应该是冰,也不……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是水,不笑的时候,眼睛里是冰。

俊挺的鼻子,雅致又有些冷漠的薄唇……他无一处不美。

这么美的男子,却周身笼罩着坚毅刚勇之气,他是玫瑰与匕首的组合,或者是白云和雷霆的交融。

所有人看着他……都呆了。

就连李源儿和严敏瑜都直直的看他,忘了不好意思,忘了该脸红,忘了该震惊。

拓跋元勋都有些痴了,男人……不,人怎么能好看到这种程度?

那人飘然止步后,让人窒息的眼扫过看着他发呆的所有人,最后停在裴钧武脸上。

“裴师兄?”

“嗯。”裴钧武点了点头,不愧是蓝师叔的弟子。基本上……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除了师父,这是我见过的最强的飞雪留香。”伊淳峻微笑,眼睛里如有星子闪动。除了裴钧武,大家都倒吸了口气,这人……美得都不像人了。

“既然大家都来了,跟我回别馆吧。”裴钧武转身缓步而行。

伊淳峻含笑望着他的背影,意韵悠长地说:“师兄,除了师父,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我喜欢师父,现在……我也喜欢上你了。”他的眼睛放出带有明显暧昧的光。

一阵死寂,他说的“喜欢”非常有重点,有含义。

大家都觉得身怀绝世轻功的大师兄裴钧武平地一踉跄,明显是有些腿软,然后他加快了脚步。

“等等我,师兄。”伊淳峻眉目含情地追随他而去时,没他们那么好轻功的三个人久久呆在原地,好象被雷劈了八百遍。

拓跋元勋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脱臼了。

不是吧……有那种癖好的人他也见过不少,如果是上面的,那伊师兄也该看看对方是不是肯被压在下面。裴师兄被压在下面……光是幻想一下都觉得天塌地陷。如果伊师兄是下面的那一个……他身上那股掩藏不住的男子气实在不搭调!

一个人太美了,精神可能就会不太正常。

8.第一美女

霜杰馆……李源儿抬头望着大门上那块气派又不失典雅的牌匾,落款是裴钧武。

高大的门两边是一副精致的对联,写着:

怀此贞秀姿 卓为霜下杰

李源儿冷笑,还好,没有繁杂的字,不然她就会不认识!

心绪……还是起伏了。

看得出,裴家对这个“萧氏遗孤”很是重视,精美的宅院,众多的仆从……满眼的菊花花圃。

“萧菊源”会明白“菊”的含义吗?第一美女……她见过吗?比得上吗?

一股愤恨在心底浅浅流过……她可以冒充“萧菊源”,可她有什么资格成为“第一美女”?如果见过了李菊心,她的娘……“萧菊源”就会知道“第一美女”是不能被取代的!

如果是她,李源儿,决不会让人称呼自己为“第一美女”,这个荣誉是属于娘的,专属于娘的!

大厅前更是菊花的海洋,春菊大多凋谢了,夏菊才打苞,几个花匠在花丛里忙碌着,看见裴钧武领着客人回来,忙不迭地站起身问候,其中一个中年的花匠因为太匆忙,手里的一大块花土掉落下来,正砸在一个刚刚露出花苞的菊花枝上,那娇嫩的花枝立刻折断,中年花匠惊叫一声,连忙蹲身去修补,脸色仓惶。

裴钧武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领着众人径自进入大厅,花匠吓得跪地磕头不迭。

走在队尾的严敏瑜小声对李源儿说:“看来裴师兄还真是个爱菊的人呢。”

爱菊?源儿冷淡地牵了下嘴角,含着些许鄙夷的眼光扫过大厅里满眼的菊花插瓶。如果真是爱菊之人,怎么忍心把高傲的菊花连枝折断,让它们短暂绽放就枯萎死去?

看见少爷回来,原本在打扫大厅的下人赶紧垂手退下,几个丫鬟手里还拿着换下来的菊花折枝准备丢弃。

爱菊?笑话!

“武哥,师兄妹们都到了?”屏风后面一声娇娇软软的婉转轻呼传来,人也款摆生姿地走出来。

她……就是十年前那个一脸苦相的农家女孩?

源儿看着她,真是认不出了。

她已经长成了一个……美女!

她穿了身粉红的纱衣,黑发雪肤,眼睛因为内功深厚而明亮艳丽,长长的睫毛微微忽闪着,含着笑带着羞打量着每一个人。

她比源儿要高半个头,身材浓纤合度,也就是说……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就一个女人而言,她真是完美身材了。

一直老实又嘴快的拓跋元勋张着大嘴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感而发:“这样的女子会喜欢菊花?!”

是的,她实在不像是个喜欢菊花的人。

很美,很娇艳,尤其是她看男人时似羞非羞,含情带笑,一瞥而过的神态,撩的女人都会酥麻半边身子。她不像菊,她更像是牡丹!

女人看女人是最公正的,严敏瑜带着略微的酸意仔细地看了萧菊源一会儿,撇了下嘴。

这个少女很美,却美的很肤浅,哪儿都漂亮,也很撩人,说她是第一美女吧,似乎也当得起。只是……她比不上小源!

萧菊源很美,虽有美态却无艳骨!她的美貌和娇滴滴的神态让人心里痒痒的,下流点的马上就会产生肉欲。真正的美女,是让人惊叹的,不敢亵渎却又想疯狂接近的,让人痴迷的只想把她占为己有,哪怕只是能天天看到她就能满足。

“这位就是伊大哥吧?”娇慵甜美的声音像丝绸拂过皮肤,心像被拂顺了,更像被撩拨了。

她看了会伊淳峻的脸,想是一时惊叹的忘了挪开眼光,终于红着脸垂下头。

伊淳峻也痴痴地看了她半天,坦率地赞叹说:“你的皮肤真好,比我的都细滑。”

纯男性的磁性嗓音说出这话,非但没有丝毫挑逗的意味,还有一丝羡慕的嫉妒,实在够怪异。

萧菊源受了惊似的抬头看他,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口东西似的上不来下不去。

大家都同情地看着她,十分了解她的感受——仿佛神像瞬间崩塌了。

“唉……裴师兄,这就是你的未婚妻?”伊淳峻有些难过,眼睛悠悠地看向窗外,似呓似叹地喃喃说道:“我……还有希望吗?”

又是一片死寂,似乎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裴钧武面无表情,但嘴角不受控制地一动。大家都觉得他是本能的想说:“没希望”。终于还是控制住了,但脸色还是发了青。

“这…这位是拓跋哥哥吧。”因为受刺激过度,萧菊源也有些结巴。

“嗯,嗯。”拓跋元勋也结巴。

大家都还不太适应,导致除了伊淳峻微微蹙眉神态落寞,还算表情正常外,大家都有些面部痉挛。

也好……李源儿在心里冷冷一哼,是的,她还不能做到面对这个欺骗了她,强占了她一切的女子神态正常,当她微笑着看她,问她是不是李源儿妹妹时,她的太阳穴都要涨开了。幸亏了伊淳峻,使得她古怪的表情不会让萧菊源生疑!

李源儿看着她,她只是问了大家的名字以后就把眼睛紧紧的胶在裴钧武的身上。

她很爱他吧?

那当然,抢来的东西更应该好好珍惜!

第一美女?

她不配!

可是……江湖,不,整个天下,她做这个“第一美女”已经足够了。因为她有足够的美貌,足够的声名,足够的背景!

她不是最美的不要紧,她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无数人的肩膀上,秦初一、李菊心、萧鸣宇、竺连城……然后是裴钧武!

她当第一美女……已经够格了。

9.有山有水

欢迎师兄妹们到来的筵席从中午就开始了。

裴钧武坐在上首,话不多,但态度很亲切,俊美脸上的笑容让每个人都心情很好。

萧菊源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招呼大家吃菜喝酒,李源儿低头默默吃菜,很好的菜色却吃不出什么味道。多奇怪的变化,她成了客,而“她”早已习惯成为裴家的一分子了。萧菊源招呼他们时的神态那么自如,仿佛生来就是裴家人,就是……他的妻子。

他时不时看萧菊源一眼,只要他看她,她就能立刻感觉到,转回目光与他相视一笑。

他和她的笑蛰痛源儿的眼,似乎……也蛰痛了她的心。

“源儿。”他好听低沉的声音轻轻叫道。

李源儿的心一颤,猛地抬头看他……原来,他叫的不是她,而是萧菊源。

因为她突兀地抬头,大家都笑了,裴钧武也浅浅地笑了。“对了,李师妹也叫源儿的。”

李师妹……源儿跟着他笑了,心里却那么苦。娘说,他将来会对她好,会照顾她,可现在,她只是他的师妹。

她不该怪他,事到如今,她能怪谁?

“武哥,那以后你就叫我菊源,这样不就分开了吗。”萧菊源甜美的笑着说。十年来,她一直模仿着在山洞里碰见的那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的笑容和说话方式。学的太努力了,就成了习惯。但那毕竟是6岁小女孩的口气,现在说起来,就显得有些嗲。

裴钧武皱眉低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好,叫不惯。”

“那你就叫她小源,我们都是这么叫她的。”严敏瑜看了看李源儿,粗枝大叶地说。

“嗯。”大家都点头,同意她的方案。

“伊师弟,蓝师叔近年可好?”裴钧武对伊淳峻说话的时候表情怎么都有些怪。

伊淳峻先向他一笑,这个笑容太漂亮太耀眼,导致一边的拓跋元勋和严敏瑜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照理说他的笑应该充满女子气的,也该有些妩媚才符合他的“喜好”。可是,那个笑容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笑容。他那充满诱惑的笑,让在场的所有女孩子都心一颤,他对面立在拓跋元勋身后的丫鬟差点摔了酒壶。

裴钧武又像被针刺到似的转开了眼光,一贯平静的脸也有了些无法掩饰无奈和懊恼。

“我也好几年没见到师父了。”伊淳峻十分落寞。“自从那个晚上……”

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我向师父表白了我的心意,他就外出云游了。一去就是这么多年!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再见到他。”

他说到“他”的时候意味那么悠长,连眼神都飘忽了。除了大师兄裴钧武还勉强支撑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外,所有人都埋首吃饭,脸都快伸进各自的饭碗,实在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算对得起伊师兄这番动情表白。

可怜的蓝师叔啊,估计他吓得别说是云游,就差驾鹤西游了。

从师祖秦初一开始,徒弟缘就一直不怎么好!太优秀的人都会遭到天谴,看来有些道理。上一辈出了个拓跋寒韵,怎么都以为这一辈也该是她的徒弟“出彩”,没想到轮到蓝师叔。

“师兄,你说,我师父这回能不能来?”伊淳峻满怀期待地看着裴钧武。

裴钧武揉了下太阳穴,“应该……会来。”

伊淳峻顿时又绽开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啪嚓”!他对面丫鬟们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可是没人责怪她们,他的笑容……简直要了女人的命!

裴钧武有些无力地一挥手,面带羞愧的三四个丫鬟各自收拾了脚边的碎片,面红耳赤地退下。

裴钧武喝干了一杯酒,从没这么心力憔悴过。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让他们来,就他们……几个功夫低劣,一个专门盯着男人色眯眯地看。唉,能帮他什么?不害他就不错了!那个伊师弟的眼睛又瞟过来了!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这次来,一是想见师父,我很想他。二是想见见让师父痴迷一生的女人李师叔的女儿,我想看看,我和菊源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菊源?他倒不见外。

李源儿抬头看他,有点想知道他见了“萧菊源”以后有什么感受,也觉得她美吗?

伊淳峻一正脸色,话题也转了方向。“我喜欢丁是丁,卯是卯。这回师伯召集我们前来,无非是为了保护菊源和萧家宝藏。”

大家都一愣,他这上半段和下半段衔接的也太勉强了吧?

“无功不受禄,有功当然要给钱。放眼宇内,想赢过我的人不出五个,其中四人还都是咱们的同门。我和师兄联手,菊源妹妹可说是高枕无忧。既然有惊世宝藏,没有你吃我看的道理,尤其我们还要出力,而且不知道要耗上几年。我不贪心,找到宝藏,我和拓跋师弟,严李两位师妹共分一成,你们夫妻二人占九成。公平合理,得钱出力,如何?”

裴钧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萧菊源也吃惊地愣住了,显然他们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源儿看着他们各自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好一个伊师兄!她发现只要能让裴钧武和萧菊源为难上火的事她就会非常高兴。

“我同意。”她微笑着说,心情很好。

伊淳峻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小源,这样好吗?”严敏瑜和拓跋元勋都有些疑惑。

“不好吗?我觉得伊师兄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价钱也很合适。伊师兄,我们三个武功低微,这一成如果能分,你一个人占一半好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帐,价钱谈好,我们各尽其责,心无挂碍,不比藏着掖着不明说出来强啊?”伊淳峻点头笑道。

“武哥……”萧菊源紧皱眉头。

裴钧武反倒平静下来了,其实伊淳峻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世道果然现实。

“源儿,这是萧家的事,还是你来决定吧。”

萧菊源沉吟了一下,双眉一展,大方地说:“可以。”

李源儿冷笑,这空头银票她倒开的痛快,真想看看这事她要怎么收场!

下人传报门口有四个人要求见伊公子,放进来才知道是伊淳峻的下人,两男两女,男的英俊昂藏,女的娇俏玲珑。

裴钧武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四人,他们已经训练有素地站在伊淳峻的身后了。从他们的气息和走路的姿势,他知道他们都是高手,而且学习的是本门的武功,看得出,他们都是伊淳峻悉心教导训练出来的。这个伊师弟……不简单!

“我交代的事办好了?”伊淳峻低声问,眉目之间全是冷峭的威严。

“是,少爷。”为首的男子弓身拱手。

“拿来。”伊淳峻一伸手,一个少女把一叠东西放在他手里,他看了一会儿又交还给少女,手潇洒地一摆。少女一点头,开始分发给席间众人。

“这是我的贴身下人,风雨雷电,以后你们有事找他们就行。这张名贴可以在我成都的胭脂铺随意拿货,师妹们不要客气。”

萧菊源拿着精致的名贴仔细看了一下,吃惊地说:“瑞兰轩?瑞兰轩是你开的?”

那是新近成名的胭脂花粉铺,上到皇宫大内,下到百姓人家都十分推崇这个名号。

“嗯,”伊淳峻有些得意,“我知道,菊源妹妹一直也是我的贵客,果然是有钱人,都是用最高级最昂贵的那种。既然认了我这个哥哥,菊源妹妹,从此你就能免费使用这些名贵花粉了。”他慷慨的说。

萧菊源愣愣地看他,他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严敏瑜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牌子,上面的字她没几个能认识,而且一直远在塞外她们可不知道什么瑞蓝瑞绿的。她疑惑地看着伊淳峻:“这片子上有山有水的三个字就是招牌吗?”

这句话的效果有如伊淳峻说他喜欢他师父。

裴钧武的表情更僵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伊淳峻倒挺想得开,还微笑好心的讲解:“那有山有水的三个字不是招牌,是我的名字。”

拓跋元勋询问地看着萧菊源,她好象知道伊师兄铺子的详细情况,“这店很大吗?”

萧菊源瞥了伊淳峻一眼,笑了,“很大,大江南北都有分号。连皇宫大内都用瑞兰轩的胭脂花粉呢。”

拓跋元勋皱眉,有点想不通,“那……伊师兄岂不是很有钱?为什么还开口闭口就是钱呢?”

伊淳峻笑了,“因为我爱钱。”

10.眼睛笑了

李源儿缓缓走在大家的后面,其实有易容面具,她的表情都被遮掩住了,可她还是本能的想躲开大家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轻功好?

裴钧武他们去哪儿都喜欢步行,当然了,很多时候马匹反倒成为他们的累赘。严敏瑜和拓跋元勋围着伊淳峻有说有笑,熟悉的很快,好象也不知道累。萧菊源依傍着裴钧武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她会拉一下裴钧武的袖子,他便微微俯身听她在耳边低低私语。

徒步走回雅安……她好累!

人好累,心也累!

真不明白,现在风雨欲来,裴钧武不好好筹划防备却提议大家一起去萧家废墟祭拜!她有些怨恨,却还有些说不出的庆幸。就她一个人,还够不够勇气回到那里?

那场改变命运的大雨过后……接连几个晴天,太阳明媚的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让人感到幸福安全的阳光里,小小的她等了整整六天,没人来……直到吃完最后一口干粮,她饿的受不了才下山回家。

家?哪还有家?

一片焦黑的废墟里……什么都没有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愧是萧家人,看着火劫过后的断壁残垣,满地认识的不认识的狰狞尸体,她竟然没有哭!

泪水就在眼睛里,她没有哭。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的暴晒还是那场残酷的火真的还有余温,她在焦梁残砖里翻找父母尸体的时候手那么疼,感觉被严重的灼伤了。

她没找到……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娘那么聪明,会不会和爹避过了这一劫?可是……如果他们还活着,怎么可能不来找她?

然后……她就碰见了拓跋寒韵。

这个漂亮的阿姨久久望着萧家庞大的废墟,终于流下了眼泪。

“死了?都死了?他……也死了?”

她喃喃自问,泪水更密了。

源儿长大以后自己想,一定是师父那由衷的泪水打动了小小的她。一个能为自己父母动情而哭的人,她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信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这信赖或者缘分让她能答应跟着素未谋面的她远走塞外!

信赖?

源儿有些悲哀的笑了,天知道,今生今世她还能不能信赖别人。

她的容貌打动了拓跋寒韵,明知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娘的师姐,她还是无法对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再也无法对人说出来了。

第一次无心违背娘的教诲,她就受到了严酷的惩罚。

拓跋寒韵带她去了竹海,竺师伯的清修之地。她没见到师伯,却见到了父母的坟冢。

竺连城赶去时……只来得及为萧氏夫妻收掇尸骨!

以陌生的师侄身份,她祭拜过父亲母亲,已经决心收她为徒的拓跋寒韵这才想起问她的名字。当着几重黄土下的父母,她冷着眼说:“李源儿,我叫李源儿!”

当她筋疲力尽爬回山洞,只看见那堆灰烬时,她就知道被骗了。

她没听娘的话!娘说,从此她应该叫李源儿,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山洞,都不能放下天雀剑。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整整六天绝望的等待……那么小的她已经体会了被骗后的愤怒和无助。她还在等最后的奇迹,裴家人会来,那个小姐姐不过以为那把剑值些钱才拿走了。

没有,没有!奇迹……因为几乎不可能出现,所以才叫奇迹。她没碰见。

跟着师父拓跋寒韵离开竹海时,她回头望埋着父母的高高土丘,心里暗暗承诺再不违背娘的话……那时候的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失去多少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还是没真切的明白……她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多大代价。

她慢慢抬眼……是裴钧武英俊挺拔的背影。

现在……她已经有些知道了。

“很累?”心事想的太专注,她竟然没发现伊淳峻放慢脚步靠近了她的身边。

“还好。”她冷淡的答道。

“肯定是累了,脚步这么沉。”伊淳峻皱了皱眉,有些不忍地说。

源儿陡然止步,恨恨地看他,“我脚步沉,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我武功低微!我走不出你们那么轻盈的步子!”

伊淳峻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大家都止住脚步看过来,裴钧武唇边一直挂着的微微的笑意在他抿紧嘴角的时候消失了。他慢慢的走了过来,眼睛似乎变得更深更黑了。

“小源。”他低低叫她,他略带关心的口气她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她也受不了!她一甩手,走到路边的树荫下撇着脸坐在石头上。

“休息一会儿吧。”裴钧武看了眼树下的娇小身影,是他粗心了,以他们的体质耐力这么个走法肯定是吃不消的,尤其……她还这么纤弱。

小源……带着易容面具,这面具实在粗糙,让她显得容貌那么平常,在这一群出类拔萃的天仙化人中几乎有些丑陋。可是,她的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气韵,即使她容貌不出众,即使她不说话,一眼看过来,这一群俊美无匹的人中间,目光还是会不知不觉的落到她身上。正如他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那纷飞的落花之中,清晨明丽的阳光之下……她悄然无语地站在水边,不知道是湖面反射的光还是粉红的花雨衬托着,她的周身发出一种令他震动的光晕……

他看了她很久,真不可思议……一个容貌那么平常的姑娘竟然能牢牢吸引他的目光那么长时间。风轻轻撩起她的长发,他有种冲动去揭下她的伪装,看看那拙劣的面具下是怎样的容貌。

其实……无论那粗糙的面皮下是怎样的脸,她都是引人注目的。

“喝口水吧。”他走过去,拿出自己的水壶,递在她面前。

她无动于衷,没有接。

他一直伸着手有些尴尬了。萧菊源走过来,轻柔地接过那个葫芦,“小源妹妹,不渴吗?天气越来越热了呢。”

源儿还是撇着脸不看他们不说话。

裴钧武的脸慢慢冷了下来,不再看她,走到另一棵树下坐着。

“小源,你干吗生这么大气?”严敏瑜皱着眉,小源虽然说不上脾气好,但也从没这么任性过。“元勋,是不是早上你又惹她了?”

“你少瞎说!我什么时候惹小源生气过?小源,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两位师兄的武功太好,把咱们落下太远而着急上火。你一直那么喜欢学功夫,现在不正好让两位师兄教教你吗?你该高兴,干吗对他们生气啊!”拓跋元勋直着嗓子说。

“哦……是这样啊。”伊淳峻展眉而笑,自然地坐到源儿身边的石头上,“别生气了,小源,哥哥教你。想学什么?”

看着他美丽温柔的笑脸,真是天大的火气都没有了,因为知道他的“喜好”,对他有些逾越的亲近她并不觉得抗拒,反而很自然。

她终于忍不住向他微笑,笑容虽然被挡在面具之下,但她的眼睛还是笑了。

“莲舞,我想学莲舞。”

她早就发现师祖给师父的秘籍图谱里并没有本门最精深的武学,也对,就这些一般的招式拓跋寒韵已经学的叫苦不迭了,给她什么好的都是浪费。

被武林人士视为瑰宝的不传之秘竟被拓跋寒韵随手掺杂在一堆古书里,胡乱堆在书架上……在她接手经管之前的那么长时间,本门功夫没有惨遭剽窃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伊淳峻怔怔地看着她,悠悠地说:“你的眼睛笑了……”

11.萧氏废墟

转过那座小小的山谷就是昔日的萧家大宅了。

萧菊源的脚步慢了下来,裴钧武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关切地看着她。

心……一下一下在热血里扑腾,源儿抿紧嘴。

终于,她看见了那片总是出现在她恶梦里的废墟。

“武哥,我怕。”她听见萧菊源带着哭音对裴钧武说。

她缓缓展眼望去……每一道焦黑的梁柱,每一面半塌的残垣,一切都如十年前深烙入她心里的那幕。

怕?怎么会是怕呢?

这里……这一堆废墟灰烬里,有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光!有爹,有娘,有家。她生活的那么安心,她以为世界上只有让她心醉的美丽和善良。

十年了,尸体不知道被谁都收拾干净,被火灼烧过的土地也生长出顽强的野草小花。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怕?不怕!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盯着倔强开放在黑色废墟里的小野花,那就像她!就算只是长在一片焦土之上,她也不放弃!

面具被她的泪水打湿,再也粘不住她的肌肤,脱落了下来……

就连伊淳峻都轻轻地发出一声“啊……”的惊叹。

她垂着眼,长而弯的睫毛在阳光下那么黑那么密,动人心魄地半掩着她如同春江的眼眸,一滴泪珠挂在尖翘的睫毛顶端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她的美,她美的让人窒息,让人不敢接近,生怕一个最细微的声响都把她惊吓得飞升而去。

冷漠的脸上徐缓地淌着泪珠,她……让人能为她疯狂!

她慢慢地走入那一片废墟,黑色的残迹和光芒四射的她……有如幻觉。

源儿蹲下身,出神地看着一株傲然开放的小菊花,没人伺弄,昔日高贵的萧家象征沦为野花孤草,那又如何?它开放的依旧孤傲!

她冷笑,失去多少她都不在乎!她,李源儿,要好好的活着,要幸福安详的活着!那是她的父母用生命换来的。

该是她的,她冷眼瞥过裴钧武,他正深深沉沉地注视着她,因为她看过来而浑身一震,就会是她的!不是她的,她也不稀罕!

她又看向萧菊源,她的眼睛里流淌着虚伪的泪水,她也在看她,但眼神很复杂很戒备,对了,就是这种眼神,她们初见时候的眼神!

也许……慢慢她会发现,除了“萧菊源”这个名字,她什么都没得到,即使有所得,也是萧家甩也甩不掉的厄运!

转身之间,她的衣服被一道断梁尖利地木刺刮破,也划破了手腕上的皮肉,她微微皱眉。

“小源!”拓跋元勋大步走过来,担心地抓住她细弱的胳膊,“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细看她的伤口,撩起她的袖子舔了舔那道血痕,“不碍事!你走进来干什么?还哭了?!”

又是抽冷气的声音,是萧菊源发出来的,李源儿看了她一眼,她出这声音干什么?接着她却看见裴钧武和伊淳峻冷得快要僵硬的脸,他们正用冷冽地眼光瞪着拓跋元勋紧紧拉着她的手。

哦,她明白了,在中原……元勋和她的这个举动是不被礼数允许的。

“小源,你怎么哭啦?”严敏瑜却习以为常,从小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他们还一起洗澡呢。

“我的家……”她把头虚弱地靠在拓跋元勋率真的胸膛上,眼睛闭起来,“也是被火烧毁的,我的爹娘……看到这里,我想起了我的家。”

她笑了,每次心疼的受不了,她就笑。

“小源……从没听你说过。好可怜!”严敏瑜也走过来搂住她和元勋,三个人抱头痛哭——她和拓跋元勋痛哭,小源含着泪带着笑,用手抱住他俩,真有点哭笑不得,该哭的这么伤心的是她才对吧。

如果说亲人……他们俩最接近!

“小源妹妹也这么可怜啊?”萧菊源低低地哭了出来,成功地拉回了裴钧武的注意。“我想爹,我想娘……武哥,我好难受。”

裴钧武果然又像以往一样心疼而怜惜地把她搂在怀中。这个男人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李源儿再美,吸引了武哥的注意也是一时的。她和他之间有着十年深厚的感情,她和他之间有着不容抗拒的父母之命!

萧菊源紧紧拉住他胸口的衣服,这个男人……必须是她的!

12.暴殄天物

源儿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悠然地喝着新沏的茶,早上凉爽的风,还没有热起来的柔和阳光,让她的心情变好了些。

来来往往的用人还是怔忡着望她,有的甚至会愣愣地停住脚步。已经回霜杰馆好几天了,他们还是一副惊艳不已的样子,路过她身边或者远远看见她时候都会有些跌跌撞撞。

源儿冷笑,不至于吧?他们都是服侍着江湖第一美女的人呢,何必对她的容貌惊讶至此。

严敏瑜手里拿了把新摘的菊花,兴冲冲地往伊淳峻住的屋子走,眼睛在清晨的阳光里格外的明亮。

“小源?你也起的这么早?”严敏瑜两眼望着树丛后面的房门,心都已经飞去了。

早?小源笑了笑,裴钧武和萧菊源天刚亮就已经起来练功了。“你干什么去?”对严敏瑜来说,她今天的确很早。

“我去看看有山有水起来没,给他送点插瓶的花。”严敏瑜已经加快步子走过去了。

源儿含笑看着她的背影,师姐……已经完全被伊淳峻迷住了吧?他,是有这个魅力。

即使明知他是喜欢男人的,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女人的灾难。

想起伊淳峻,源儿的眼里浮起笑。他……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不笑的时候,很冷很傲,那绝美的脸一但没了表情,就让人觉得无法接近,只能像仰望神祗一样,怀着敬畏不敢上前。但他总是笑,他笑了,就仿佛太阳照亮了夜空,一切全融化在他的笑容里了。

他就这么似远又近的存在着,无法琢磨,动人心魄。

他的亲和力在短短几天已经彻底超越了正牌主子裴钧武,他的身边永远聚集了一群人,连下人都更喜欢亲近他。严敏瑜已经和他熟悉到新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痴迷地摸他的脸。

源儿站起身,有点好奇地看向伊淳峻的房间,他已经和严敏瑜一起走过来了,严敏瑜还挽着他的胳膊。源儿忍不住一笑,如果有一天伊淳峻又对女人产生了好感,第一个得益的一定是师姐。

风雨雷电也跟过来,丫鬟风儿和雨儿手里还拿了两大叠帐本。美男雷和电倒空着手。

“主人,这笔帐请您尽快过目,我好尽快起程去成都。”雨儿高捧着帐本,脸色不善,那本帐就快举到严敏瑜的脸上了,看得出火气是冲着她的。

“嗯。”伊淳峻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不着声色地推开快贴到他身上的严师妹,接过帐本,向源儿走过来。

“小源,早。”他向她微微一笑。

心无预兆地偷停了一拍,源儿回他一笑,唉,他真是个妖孽啊,就算是她,还是不能完全抵抗他的笑容。

他已经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电为他拿了个新杯子,仔细的倒上了茶。

女人管事,男人服侍……伊师兄真是把他的喜好进行的很彻底。他是个忙人,自从他住进了裴家,来向他请示报帐的人就络绎不断,裴钧武不得不把他安排在后园靠近角门的一处房舍里。

一来方便他的人进出,二来……由他镇守着后园入口,也算万无一失。

他看好了帐本对风儿和雨儿指示了一番,两个少女便离开了,临走还古怪地看了源儿一眼。

源儿有些失笑,她可没有试图把她们的主子引向“正途”,防备她实在没必要吧?伊淳峻身边都是些怪人。

严敏瑜等了半天,总算可以和他说话了,伊淳峻却向她一笑,“早上被那两个丫头缠得有些烦,也累了。我再歇一会儿去。”说着眼角瞟过站在他身后的雷和电,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严敏瑜失望地撅起嘴,没理会他那个暧昧的眼光。小源暗暗皱了下眉,觉得他那个笑容有些特别的意味。

看着伊淳峻和两个美男一起进了房,还紧紧地关起了门,严敏瑜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小源,伊师兄为什么会不喜欢女人呢?!”她简直要哀鸣了。

幸好他不喜欢女人,不然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毁在他手里了。

裴钧武和萧菊源从后门回来,两人的表情都很愉快。

源儿垂下眼,看着已经凉了的茶,心没预兆地一拧。

“伊师弟呢?”裴钧武看见她们收敛了笑容,又是他那副招牌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他房间里,有事吗?我们一起去找他吧。”严敏瑜巴不得赶紧把伊淳峻叫出来。

裴钧武点了点头,大家都向伊淳峻的房间去。

裴钧武举手刚要敲门突然脸色一变,尴尬地看向一边,一贯波澜不惊的脸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怎么了?”萧菊源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从没看见过他这种反应。

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从房间里传出的声音……床有规律的吱嘎声,而且越来越快,然后是男人压抑的,愉悦的低吼,那暧昧至极的叫声——竟然是电的。

源儿和严敏瑜对这种事就算再迟钝,也有些明白了。

萧菊源羞得满脸通红,一跺脚,把袖子挡住脸。

“他们……他们……”严敏瑜心碎神伤,顿时泪流满面。

门开了,伊淳峻的脸上带着妖媚的红晕,似乎还有一些喘,衣服整齐,但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简直诱人犯罪!

这是知道他房里的是男人,如果不知道,他这慵懒的模样简直是对女人致命的诱惑。

严敏瑜扑过去搂住他,泣不成声,还呜咽着说:“有山有水,你这是何苦……”

伊淳峻对门外一大堆人窥见他的秘密倒还坦若无事,他推了推严敏瑜没推开也放弃了,任由她揩油占便宜,没事人儿一样看了看门口表情怪异到极点的几个人。

“找我有事吗?”亏他还笑得出。

裴钧武冷冷地皱眉看他无以匹敌的笑容,哼了一声,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真是暴殄天物……”

13.半师之份

天亮的越来越早,源儿借着蒙蒙的微光看镜子中的自己,脸色青苍的透明,她简单地挽住头发,忍不住皱眉。

任何一种成功都不会是凭空得来的,裴钧武功夫了得,也是靠的日积月累不止不歇的苦练和修行。就连伊淳峻也会在夜半打坐吸纳,反复练习。

看着他们,她有些心焦。

沿着花溪信步而行,她要如何开始呢?心情,功夫……全都是一团乱麻。

一滴露水垂落在她的额头,凉的她浑身一颤,她徐徐抬头,这棵树的花已经落尽,树叶翠嫩的有些刺眼。源儿估计了一下树高,树枝不算粗壮,但如果连这个她都跃不上站不住……莲舞,想也不用想了。

她闭上眼,聚气,想着真气应该流经的穴道……身体好象轻了,她摒气一跃,跳起来了!堪堪落在树梢,她用脚尖去点,“咔嚓”树枝断了,整个人如同断线的纸鸢一样重重摔落下来。

疼,更不甘心!

咬了咬牙站起身,再来!她简直有些赌气,明知自己现在还无法做到,就是非要强迫自己。

再用脚尖踏树枝借力时,还是断!下坠的时候她懊恼地放弃自救,泄气的只想重重摔疼自己!

衣袂在风中飘摆的声响迅速由远及近,从树枝间磕磕绊绊跌落下来的同时她看见了一抹潇洒至极的白色身影……是他。

她的头皮一疼,头发勾在树枝上了,人却落入了他的怀中。

她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已经敛去笑意的嘴唇,还有……那幽亮深澈的漂亮眼睛里小小的自己。

根骨卓绝,俊逸无匹……

娘这么称赞过他,的确是这样。

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源儿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她别开脸,冷下眼,为时已晚的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裴钧武也久久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手无比轻柔地把她的头发从树梢上解开,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他的温柔刺痛了她的心!他,他的温柔本该都是她的!现在却属于另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骗了她!他却还对骗了她的人那么好!

这一瞬,她竟然很恨他!

“小源,武功修为这种事急不得,更不能硬来。”她的发丝柔顺地从他的指尖滑落。他本不想再看她,她和伊淳峻一样,即使存在都是一种渊薮。可是她胳膊上隐隐透出的血迹那么刺眼,他……避不开。

她没说话,忍耐着自己无法述说的怒气和委屈。

“你这样只能弄伤自己。”他又皱眉了,简直有点生她的气。

她误解了他的语气,“是,我只能弄伤我自己!我就是这么没用,你笑吧,和你菊源妹妹笑个够吧!”

话出了口,她自己都一惊。

他又瞪她了,有些生气,还有些……心疼。

“胡说,谁会笑你。”他用师兄的口气说,“你现在的问题,是内功不深。基础都不牢,还总好高骛远。”

她撇开脸,明知他说的对,还是不理他。

“从今天开始,你要做的是打牢根本,早上和晚上各修习内功一次,而不是盲目地练习招式!我不可能每次都赶得及来救你。”他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

“哼。”她只能回他冷冷一哼。

“伸出手。”他低低命令。

她转回脸本想瞪他,却不防骤然跌入他冷澈如潭的双眸中。

他微微掀了一下眉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抓过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有些急促的脉搏时,他的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加速了。

怎么可能!他十岁就能精准的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了!也许,这个少女……实在太美。

面对着这么美的她,他也不过是个普通而平凡的年轻男人。他自我解嘲的一笑,面对这样的绝色,他若无动于衷或许也不能称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了吧。心,只是因为她难得一见的美才失控了。跳了几下,他又能轻松驾驭它,每一次呼吸跳多少下,作为一个顶尖高手,他又操控自如了。

她,不过是他的一个长得很美的师妹,仅此而已。以后见得久了,看得惯了,就不妨了。

源儿有些惊慌地甩开他的手,他……该不会发觉她混乱的心跳了吧?她忍不住孩子气地背过双手,他干吗无缘无故拉她的手?!

“源儿。”他幽幽一叹,“你的内功实在太弱。”

她一愣,他只是为了探试她的内功?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慢慢练习,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那样反而会事倍功半,自害自身。”

她垂下头,他却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源,叫我一声师兄吧,从现在开始,我与你也算有半师之份。”他又用如兄长般坦率的口气说话了。

是啊……她从没叫过他。

“师兄……”她仍旧不看他。

他,只是她的师兄。

14.欲擒故纵

源儿盘膝坐在远离裴钧武和萧菊源的一块大石头上。知道她和裴钧武要一起修习内功,萧菊源就一步不落的跟着他。原本她只练清晨,现在连晚上她也参加。

源儿轻轻睁开眼,对面……就是裴钧武沉入冥想的平静面孔。他身边的萧菊源却把眼睛睁的大大的在看她。源儿的眼微微一眯。

萧菊源有些警觉地收敛了自己的敌意,对源儿亲切地笑了。

源儿也含笑看她,十年了,她的改变很大,只有一样没变,就是眼睛里总是埋藏着戒备和恐惧。也许,她总是担心自己的秘密败露,总是害怕自己要失去一切。

“小源,这才几天,我就觉得你的进步很大了。”萧菊源主动说话了。

“嗯,起点太低,就显得进步很快。”她努力平静地和她聊天,终究还是带了点讽意。

“为什么喜欢学武?”萧菊源苦笑,露出一个可爱的无奈表情,“我就不喜欢。女孩子只要当好人家妻子就好,何必勉强自己。”

源儿看着她,淡淡的笑了。

“你喜欢当好人家妻子,我不喜欢。我不觉得学武勉强。我希望有一天能像裴师兄伊师兄那样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好功夫。”

听她这么说萧菊源显得相当愉快,她娇娇的撅起嘴,偷眼瞟了下裴钧武,她对他的爱慕全在眼角那一瞥里了。源儿冷笑着看她。

“我练功全是为了陪他。不然我才不想这么辛苦呢。”

源儿点了点头。几天下来,她是发现萧菊源的功夫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强。虽然一般江湖人等已经无法奈何她,她只能算一等高手,说不上顶尖。她和裴钧武的差距虽不能说天渊之别,相去也的确很远。

当然……那也是她无法相比的。

也许,萧菊源说的就是原因,她不喜欢学武。她……没见过菊仙子凌空起舞的美态,当然不会产生那么强的向往。

让她拥有这么好的机会,也是浪费!

“你们又不好好用功。”收了真气的裴钧武睁开眼,平淡无波的口气里,责备都带了些宠溺。

“武哥。”萧菊源站起身走过去偎着他坐,“可以回去了吗?真没意思。”她撒娇。

源儿僵着脸看向一边,夜空下只有星星,没有月亮。

“练功是为了有意思吗?源儿,你不能再这么松懈,现在你是……”

“武哥。”她掩住他的嘴,眼睛里柔光漫溢,“我不怕,我有你啊。”

源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恶心!月黑风高,他俩喜欢怎么调情她管不着,何必当着她面呢。

花溪湖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深冥,像是无底深渊似的。她随手拣起脚边的石头往水里扔,溅起的小小水花让她想起初见他时他用的那招飞雪留香……

我不怕,因为我有你……

萧菊源的这句话为什么这么刺耳?!

她盯着湖面一小块一小块的暗痕,那是漂浮在水面的荷叶,才几天就已经长大很多。她烦躁地拧了下眉头,她非要跳上去不可,掉进水里也无所谓!她的心起火了,烧得浑身有些发疼,巴不得被凉水浸一下。

身体刚飞掠起来,她已经被用力地揽了回来。

“小源!你又这样!”她跌入他的怀抱。他什么时候来的?萧菊源呢?他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湖水虽不深,也会有危险!”

她皱起眉,他只会对她说这么冷声冷气的话吗?当萧菊源的手覆盖在他唇上时,他竟还是一脸柔和,很享受的样子!

他加大臂力震动一下怀中气呼呼的小人儿,“答应师兄,以后不能再这么胡来!”

她瞪他,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喜欢萧菊源吧?爱上她了吧?他竟然对那个骗子动了心!

她怒上心头,冲动地抬手使劲捶他心口,一下比一下用力,笨蛋!真是笨蛋!

他还是紧紧抱着她,没有挡开她拳头的意思,她……打不疼他的,她更气!

“别孩子气,着急没用,只有更努力练习,你已经进步很快了。”他笑了,赞许地鼓励。

孩子气?他以为她生气是因为着急进步太慢?!这个笨蛋!都夸他出类拔萃,他到底聪明在哪儿?!

他的眼睛在星光下幽幽闪着水光,平静得似乎有些冷,但当他看过来时,却让她的心都热了。

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她的丈夫!

源儿攀住他的肩膀,惩罚般地吻住他的唇,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才是他的妻子!

他……有反应了,开始回吻她。

源儿的心底泛起得意和一丝报复的快感,他也不是对她全然不动心吧?不是只把她当成师妹吧?

突然,他从她的唇边抽离,骤然地松开了手。已经浑身虚软的她猛地失去支撑眼看要摔在地上,原本已经一脸隐忍要飞身而去的他,还是不忍地反手一扬,深沉的内力阻挡了她下落的身子,让她轻轻地扑倒在地。

夜晚发凉的地气包裹住她的全身,她……干了什么?!

糟了……糟了……

她无法对他说出真相,无法表明她的身份!那她要怎么解释她刚才的举动……他会怎么看她?

她为什么会那样呢!她好恨好恨……

他背对着她,“从明天开始,我会让伊淳峻继续教你。”说完,那白色的身影几下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现在该怎么办?源儿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地上的寒意侵占了她的全身,可是她竟然爬不起来。

她看见了淡蓝色的下摆……伊淳峻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麻木得竟然无法感到羞愧。

她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看见了。

她靠在他充满力量的结实臂弯里,脑子里一片空荡,什么都没剩下!

“小源,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伊淳峻轻松地说,甚至还带了些戏谑。这蛮不在乎的语气竟然起了些许安慰作用,至少在他看来,事情并没那么严重。

她愣愣地转回目光,空洞地看着他绝美的脸,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闪动着她分辨不了的光。

“小源,你用错了方法。”他低低笑起来,搂紧了她,让她紧绷的小脸靠在他温热的胸口,她得到了巨大的抚慰,竟然有些想跟着他一起笑,只是……笑不出。

“以后这种事,要先和哥哥我商量。对付男人,我懂的比女人更多。”他笑,别有含义。

她靠在他胸膛,深吸了一口气,好受多了。

“你不算失败,我都看见了。”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偷窥行为,还很得意似的,当然,能不被裴钧武发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后来表现的比你热情多了,唉,如果我亲他一下能有那种反应,我立刻就扑倒他。”

“……”

“小源,裴师兄的确有点难搞。”他撇撇嘴,“他时刻都想得起自己有未婚妻,不过,这也是另一种魅力。抗拒有时候会更有吸引力吧?”

不是的,她不是被他吸引,她只是不甘心!

“对付他,不能那么直接。”他爽朗的笑起来,“扑上去亲他,或者把他拉上床都不是好办法。”他粗鲁下流的说,可是这种不羁却让她感到无比轻松。

至少在他眼里,她的行为是微不足道的。

“对他……要欲擒故纵。能有效果的用出这招的人世上不多,你绝对算一个。”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直直地看他,欲擒故纵?

他也回看她,眼睛里的光更亮了。

“想让他看你,就是你不要看他。男人有时候很贱,你越不理他,他越是要冲上来。”他笑。

他有把握,刚才她和裴钧武的一吻……他有十足的把握。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源儿已经冷冷地看他了,无缘无故的帮助,她不信!

“你不觉得裴钧武那副沉稳自制的德行很碍眼吗?我就想看他失去控制,左右为难的样子。哈哈,冷心冷面的大师兄陷入情感地狱会是什么样子?”他笑不可抑,十分期待。

“说实话!”她瞪着他。

只是想看热闹他没必要这么用心吧?他一直在跟踪裴钧武,窥测着他吧?

他的目光一闪,收敛了点笑意,眼睛里闪过赞许。“小源,你的美貌和你的头脑,加上我的点拨,将来一定会成为绝代祸水。”

溺毙裴钧武或者更多人的祸水!

“说!为什么?”

“你听说过擎天咒吗?”

源儿疑惑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那是师祖创造出的最凌厉的内功心法,只有本门第一的人才能学。我师父……就没能学到。”

“嗯。”她有些明白了。

“我和裴钧武相差伯仲之间,如果他分了心,我的机会就更大了。”

源儿冷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伊淳峻笑得比她开心,“小源妹妹,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你师父会那么嫉恨李师叔是为什么?李师叔年纪很轻,又一身柔骨,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内功?都是因为师祖的传功法。”

传功法?

“师祖当年把自己的三成功力传给了李师叔,所以你师父才那么不服气。天下根骨好的少年那么多,竺师伯为什么非要选裴师兄?因为李师叔要把女儿嫁给他。收他为徒的条件就是裴师兄成亲之日要把自己的三成功力当成聘礼送给萧菊源。他送出功力才有资格争取学擎天咒。”

源儿浑身剧烈一震,裴钧武的三成功力?

她吸了一口气,看着伊淳峻冷冷一笑,“如果他要送出三成功力,你还急什么?”

“我当然不急,我替你急。”他也笑。

她一愣。

“萧菊源……有了那三成功力也是浪费。可你就不一样了。”他低声笑,充满媚惑。

“为什么帮我?”她更怀疑了。

“因为……我不喜欢萧菊源,我喜欢你!”

她又愣愣看他了。

他讪讪一笑,“有便宜不占非君子。”

15.裴家二叔

源儿有些头疼的跟在伊淳峻身后,没想到啊,平常吊而郎当的伊师兄当起师父来竟然比裴钧武还严格。

细雨连绵不断地撒落下来,低低的乌云和灰黄的天空让人懒懒的振作不起来。原本拓跋元勋和严敏瑜也跟着一起学习,他们懒散惯了,接连几天早起就有些受不了,不比开始时信心高涨,今天下了雨,更有理由不起床了。

“就在这里吧。”伊淳峻在湖边的一处花丛下停住脚步,此处树木也茂密,细雨不怎么淋得透,地面还是干干的。

源儿叹了口气,一直跟着他,她发现他走在泥地上竟然连脚印都没留下。

“叹什么气?”伊淳峻笑着看她。

她摇了摇头,佩服他的话她说不出口。她抬起眼,探究般盯着他看。自从那一晚……她就总在琢磨他眼里那复杂的神色。

每次他笑,她都看得见那隐藏在笑容后面的深沉眼光。

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他说的那些话,她无法全都相信。照他所说,如果裴钧武要损失三成功力的话,他稳操胜券,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算计着。

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看出什么了?”他笑着问。

她一惊,有些尴尬地撇开脸,他真是狐狸投胎的,心里装着一万个主意又轻易看穿别人的心思。

“你不用管我在想什么。”他笑起来,低低的震动了胸膛,竟让她一窒,妖物!她暗暗哼了一声。他收了笑,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直直地看她,“我没害你,还一直帮你,对吧?”

她震动地看着他,这个姿势……让她觉得自己好弱小。他的手,好大,充满让人心安的力量,一直没觉得,他竟然那么高挑,看她的时候还得弯下腰。

他……是在蛊惑她吗?

她强迫自己清醒地冷笑,“你没害我?那是你现在还没必要害我,谁知道你在计划着什么!”

他哈哈大笑,更深地看她,似乎想看进她的心里,这眼神让她很不安,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他却加大手劲不允许,捏得她肩膀都有些疼。

“小姑娘,你才16岁,怎么会对人有那么重的戒心?”他似疑惑更似感叹。

有戒心?如果她真的有戒心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我们现在都需要对方帮助。”他挑起嘴角,一贯装做温柔无害的他居然能笑得这么邪气桀骜?“只要你能让裴钧武爱上你,不履行对萧菊源的婚约,就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至于你能不能得到他的功力……我帮你。”

她看雨,让他爱上她,让他毁婚……伊淳峻怎么能这么自信满满地说出口?

看出她的忧虑,他倒无比轻松,“事在人为,别人不可能,小源儿,你能行。”

她回眼盯住他,“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阴谋说出去?”

“我的阴谋?我的阴谋就是想学擎天咒,这是我和裴钧武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摆在桌面上说的秘密。我帮你勾引他,算计他,说出来对我没什么大损失,至多显得很无耻。”他看着她笑,“你的损失可比我大多了。我不怕你说。”

她冷笑,无懈可击,他的计划她找不到破绽。明知他还有更大更多的图谋,她却无法猜测。他不在乎她看到他的另一面,因为她妨碍不到他,甚至还需要他。

她也看着他笑,他微微一愣,他是妖物,她又何尝不是?彼此彼此。

对,她不必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他能帮助她阻止萧菊源得到裴钧武的功力和……和心,谁利用谁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回到霜杰馆,直接就被请到大厅里。

上首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彪悍男人,锦衣华服贵气逼人,却还是遮不住一身的草莽气质。

裴钧武和萧菊源侍立在他的下首,拓跋元勋和严敏瑜都不好意思坐下,一脸不情愿地站在旁边。

当李源儿和伊淳峻走进厅来,因为下雨而晦暗阴沉的屋子都好象亮了起来。彪悍男子张大嘴,惊讶得不知不觉地站起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源儿和伊淳峻。

“二叔……”裴钧武不得不出声提醒桂大通。

“哦……哦。”桂大通痴痴迷迷地又坐回椅子,眼睛还是恋恋地盯着源儿看。

源儿也看他,他就是裴福充的拜把兄弟吧,其实也算是她的叔叔呢。他憨直无饰的性子博得她几分好感。爹的两个义兄都是直肠直肚的粗人。

“二叔,还是说说详细情形吧。”萧菊源有点不是滋味,连桂二叔这个岁数的人看见李源儿都是这种反应!

“详细情形?就是从四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给大哥送寿礼,越接近大哥生辰送礼的人就越多,现在家里的大门都要关不上了,娘的,半夜都有人来!往年这帮龟孙子怎么不这么孝顺?”桂大通啐了口吐沫。

裴钧武冷笑,“这是逼我们大办寿宴啊。”

桂大通张牙舞爪地说:“大办?也不是整寿,大办个鸟!”

严敏瑜和拓跋元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没想到裴师兄的叔叔会是这样的。

“二叔!”萧菊源无奈地看着桂大通,过了半辈子好日子,他还是这副德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填,迟早的事。”裴钧武冷淡的一哂,“爹的四十七岁寿诞,我们就大大的操办一场,让该来的都来!”

“好啊,好啊!”严敏瑜和拓跋元勋喜笑颜开,没心没肺地欢呼着,“一定很热闹吧。”

裴钧武微微苦笑,能单纯成他们那样,也的确很幸福。

“如果要大操大办……”伊淳峻眉头一掀,笑了,“我们可以提供一项余兴节目,让菊源妹妹好好的露一下脸。既然菊源的存在不是秘密了,江湖第一美女的名号也该更响亮一些。”

裴钧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萧菊源倒是很感兴趣的看着他。

“当年李师叔可是靠一曲菊仙舞名震江湖的。”伊淳峻悠然的说。

“那是,那是!”提前当年的盛况,桂大通兴奋起来,连脸都红了。“三弟就是那时候被李妹妹迷住了,迷得一塌糊涂。那舞……就算我这个大老粗看了,都觉得美上天了!”

“可是……”萧菊源紧皱眉头,“我不会啊。”

“我会。”伊淳峻得意的笑起来,“那舞可是我师父创的。裴师兄,竺师伯有没有教你菊仙曲啊?”

裴钧武点了点头,“没必要,多请些优伶歌伎罢了。”他不太赞同伊淳峻的提议,菊源已经够引人瞩目的了,何必非把她再往风头浪尖上推呢?

“既然大家都是奔着菊源妹妹来的,总不能让人失望吧?裴师兄当然不愿意抛头露面的,可是总得为菊源妹妹想一想。”

裴钧武冷冷瞥了他一眼,又转过来看萧菊源,“源儿,你怎么看?”

“我……我……”萧菊源的脸有些红,“也想像娘当年那样。”

源儿又忍不住冷笑,像娘当年那样?好啊,她拭目以待她怎么个像法。

“小姑娘,你过来。”桂大通大声粗气地喊,还向她招了招手。

源儿有些迟疑,站在原地看他。

“过来,过来。”桂大通继续招手。

她走过去,她该怎么称呼他呢?刚接近他,桂大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有些粗鲁地抚上她粉嫩的小脸。

他细看她,眼睛竟然湿润了。“你这个小丫头,倒有几分李妹妹当年的味道。”他发乎真诚的说。

源儿震动地看着他,并不觉得他的抚触是种冒犯。

“奇了怪了。”桂大通张着嘴瞟了眼已经变了脸色的萧菊源,“亲姑娘反而不太像爹娘。”

“松手,老色鬼!”拓跋元勋已经跳起来了。

桂大通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说谁是老色鬼?我很老吗?我不过是看这小姑娘很有我弟妹那股劲儿!”他又真挚地看向源儿,“孩子,以后你也喊我一声二叔吧,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亲呢。”

源儿觉得鼻子有点酸,咬了咬牙,忍住了泪水。裴钧武啊裴钧武,你连一个大老粗都不如!

“还是色鬼!你看小源长得好看就亲了,你看我亲不亲啊?”拓跋元勋几步抢上来要抓开他的手。

有人比他更快,裴钧武不动声色地一抬手,一股内敛的气劲逼过来,桂大通只觉得胳膊一酸,只能顺着那劲道甩开手。

源儿站着,事出突然,那内力一推,竟把她推得后退几步,正好被拓跋元勋抱个满怀。

“小子,你是这小姑娘的男人?”桂大通直白的问。

拓跋元勋倒也不羞,理直气壮地瞪着他,“现在还不是,迟早是。”

这话让厅里的几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源儿却一笑,不在意。从小到大,元勋有口无心的这种话她听得多了。看见她的笑,厅里的气氛更沉了一些。她的笑也可以理解为默认的。

除了她,只有桂大通能笑得出来。

“好小子,老子很喜欢你!今天晚上咱俩喝个痛快。”

元勋也咧开嘴,直着嗓子说:“你这老小子喝不过我,我号称千杯不醉。”

“不醉个鸟!老子就不信了!”

源儿又淡淡的笑了,真的,她很喜欢心地单纯坦荡的人……很羡慕。

她一转眼,却看见裴钧武和伊淳峻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裴钧武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伊淳峻却一直盯着她笑,不知道在转什么坏主意。

16.菊仙之舞

雨半夜才停,清晨就格外清新,花草树木都有了水气的清香。

源儿站在屋檐下看悬在瓦边上的水滴,今天伊淳峻就要教萧菊源跳菊仙舞了,裴钧武会为她演奏大师伯写给娘的曲子。

原本以为对于这种“失去”她已经足够淡定了,事到临头,真的要她去看,还是需要些勇气。

拓跋元勋扶着头从隔壁房间出来,昨天他和桂二叔都喝醉了,闹了大半夜。

“小源。”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他开朗地笑起来,“站这儿干吗?快走。”他自然地上来拉她的手,“今天不是妖怪伊淳峻要教菊源跳舞吗?”

她任由他拉着,从他单纯而真挚的表情里,她感到一阵轻松。一个没心机,没心事的快乐人陪在身边对她来说也是种抚慰。

拓跋元勋一边走一边笑。

源儿也忍不住笑了,“你在自己瞎高兴什么?”

元勋夸张地“噗嗤”一声笑得很有爆发力,“我真想看伊师兄跳女人舞的样子。他本来就够……我还想看师姐看他跳舞的表情,哎哟,哎哟,我肚子疼了。”他忍住笑,表情很辛苦,“要不是为了看这出好戏,我根本起不来床。”

好戏?的确是好戏。

接近小广场,她就听见有一下没一下的悠长琴声,他……在随意地拨弄着琴弦。

几个丫鬟赖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低声说笑,主人没赶她们离开,她们巴不得在这儿看热闹。光是看见这几个人都够养眼的了。

拓跋元勋拉着她走得很急,她并没有犹豫的机会就看见了那几个让她心会微微一刺的人。

伊淳峻笑嘻嘻地摆弄着萧菊源的胳膊和腰,教她基本的动作,萧菊源学的很认真,任由他在身上摸来摸去。

除了皱眉撅嘴一脸不甘心的严敏瑜,没人觉得伊淳峻和萧菊源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困扰,伊淳峻和女人在一起是很安全的,至少那个女人很安全……如果他和裴钧武把身体贴的这么紧,估计所有人都要尖叫疯狂了。

源儿盯着伊淳峻的脸看,他真是一个太有趣的人。板着脸指点功夫的他,坏坏笑着筹划算计的他,眼前这个满身妖媚的他……她忍不住笑了。

裴钧武的琴突然“铮”的一声大响,吓了大家一跳,源儿也微微一颤,但是她没看向他。伊淳峻说过,那个吻以后……再也不要看他。

拓跋元勋被琴声吓了一跳以后恢复的很快,手舞足蹈地坐到严敏瑜旁边的石凳上,还招呼丫鬟给他倒茶。因为他没松开手,源儿也只能挨着他坐下。

“桂二叔呢?”他问裴钧武。

裴钧武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平静,却掺杂了明显的冷淡,“已经回去了。”

“裴师兄,”伊淳峻悠悠地喊了他一声,所有人一起皱眉,表情整齐划一。能把这个称呼叫得这么含义丰富,的确让大家佩服伊淳峻的功力。“为我弹奏菊仙曲吧。”

为我弹奏?

又是一片艰难吞口水的声音,裴钧武却好象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想别的事而忽略了伊淳峻的挑逗,还是已经习惯了,处之泰然。

“菊源,我先跳一遍,你仔细看。”伊淳峻对女人说话的腔调让大家缓过一口气,呼吸趋于正常。

他的一举手一抬足都是那么潇洒俊美,完全不带女气的造作。源儿愣愣地看着他随着曲子翩然起舞,娘跳的菊舞傲然妩媚,他跳的高洁脱俗。

菊舞适合娘,似乎也很适合他。

拓跋元勋痴迷地看着他,原本还以为他会跳的如坊间男娈般媚人撩拨,没想到自己却被深深迷住。

“伊师兄,你真美。”拓跋元勋怔怔地说。

伊淳峻停下来,向他浅笑,“不可以喜欢我哟,因为我只喜欢裴师兄,你会伤心的。”

琴声一高,走音了。裴钧武僵着脸停下手,嘴角一阵抽搐。

“不行!”萧菊源看上去真的有点着急了,“你不可以喜欢他,他……他是我未来的相公。”自己直口说出来自己也害羞了,娇俏地跺了跺脚。

伊淳峻倒很大度,“不妨事的,我又不能嫁给他。”

裴钧武有些崩溃地深吸一口气,“伊淳峻,寿宴期间江湖豪杰都会前来,你别总是胡言乱语让人见怪!”

“见怪?”伊淳峻不以为然,“我喜欢男人不妨谁不碍谁,见什么怪?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喜欢谁……”他淡淡一笑,“我就直接说出来。藏着掖着,只会自己辛苦难受!”

源儿微微一颤,眼神不期然撞上裴钧武正看向她的深邃目光,马上又都各怀心思的撇开。

“菊源,该你跳。”伊淳峻声音大的有些突兀,源儿看了他一眼,他正冷冷笑着瞪她。

看着伊淳峻手把手教萧菊源跳舞,严敏瑜突然哭了,“我恨蓝师伯。”

源儿和元勋都不解地看着她。

“他没事就好好教伊师兄功夫嘛,教他这些干什么?!就是他把伊师兄弄成这样的!”

源儿一愣,想到蓝师伯教伊淳峻跳菊舞的情形……实在也很好笑。

拓跋元勋也很感慨,他真诚地安慰他唏嘘不已的师姐,“别恨蓝师伯了,最遭报应的不就是他吗?”

萧菊源怎么都跳不好,有些烦躁,裴钧武拍着她后背安慰她,要她耐心。她便趁势倒进他怀中,还低声啜泣起来,埋怨着说又累又烦。

裴钧武微微笑了,“不是你自己非要学么。”

萧菊源撒娇地扭动着肩膀。

“裴师兄对菊源真是好啊。”严敏瑜出神地看着两人,口气羡慕。“人家也是从小青梅竹马,再看看你,”她看苍蝇似的看了眼拓跋元勋,“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源儿默默走开,最近勤加修炼,她飞掠的速度已经快多了,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每次有烦心的事她都会去花溪湖,那泛着微波的湖水看得久了,就能拂平心事。

静默的湖边一个人影也没有,源儿看着水面的粼光,想起五岁生辰那天娘为她而跳的菊仙舞,从那天开始她就迫切地想学好本门的功夫,跳那么美的舞蹈。

柔柔抬手,转身……飞掠半步。她想着娘,不自觉地跳了起来。萧菊源怎么会跳不好呢?伊淳峻教了她那么多遍,她看都看会了。

“好美……”有些嫉妒的称赞,是萧菊源。

源儿一惊,从回忆中清醒,舞步被生硬的打断让她重心不稳,剧烈地一晃。她看见了裴钧武、伊淳峻和萧菊源,他们大概是打算换个静僻的地方继续练习。

“小心。”伊淳峻优雅地飞身一抄,把她搂在怀里。“你跳的真太美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轻柔的呼吸撩过她的耳廓,又麻又痒。

17.分房而睡

蜿蜒的黄土路似乎被不远处的翠绿山谷阻断,仔细望去,却只微微一弯便又是一番崭新景象。

路边只有一家不大的客栈,青石堆砌,大方结实,马圈、食寮倒也齐全。因为紧邻山脚,便成为赶路人傍晚歇宿的必由之所。

裴钧武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现在进山只能露宿郊野了。

“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他淡淡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十天后就是爹的寿诞之日,他们都要尽快赶回去。

往日从霜杰馆回家,他都能在傍晚赶到前面的镇子,因为严敏瑜师兄妹,他们的脚程慢了很多,只能夜宿这荒郊野店了。

“这里?!”萧菊源又惊又嫌,隔着纱帽覆下来的轻纱拧着眉头看石头院子里大声说笑喧闹的脚夫商贩。“武哥,我宁愿连夜赶路,到前面镇上象样点的客栈再歇。”

拓跋元勋摇头,难得小心地为身边的李源儿扶了扶纱帽,确保纱幕能把她的绝色姿容遮挡严实。这店里住的都是赶脚送货的粗人野汉,小源被他们看到还了得?“不行,就算我走得动,师姐和小源也没体力了。

“早知道还不如骑马。”萧菊源有点抱怨。

“都是山路,你骑马又能快到哪儿去?”严敏瑜听出她有些埋怨他们的意思,不怎么客气地说。

“就住这儿吧。”裴钧武的眉头微微一皱,向小店的简陋院门走去。

在路边招呼客人的小二一直没敢过来招呼他们,因为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宿在这里的人,裴钧武走过来问他还有几间上房让他很是惊喜。

“三间。”他直直地看着裴钧武,这么好看的男人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回。

“我多给你一倍银子,务必多腾出两间来。”裴钧武从腰里随手摸出一个银锭子扔给小二。

小二咽口水,却很失望,“公子,我们小店就只有三间上房。剩下的就是普通客房了。”小二手一指一人高石头围墙里面潦草搭建的一圈粗糙房屋,看构造只比角落的马圈多了窗子和薄木门。站在院子里就能从二指宽的门窗缝隙里看清楚房间里的全部。

裴钧武的眉头皱起来,显然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掉头就走。

“没办法,只能挤那三间‘上房’了。”一直在石头围墙外查看周围的伊淳峻走进院子。

小二当场愣住,嘴巴越张越大。

“三间房……要怎么住呢。”伊淳峻显然在打什么主意,脸上的笑让裴钧武瞪了他一眼。“我和裴师兄一间。”他欣喜地要求。

“不。”裴钧武冷淡而坚决。

“你别看我!”拓跋元勋见他又一副狼吃小羊的表情扭过脸来看他,赶紧大叫了一声,还夸张地往小源身后躲。

“我和你一间,有山有水。”严敏瑜笑起来,这回轮到伊淳峻浑身哆嗦。谁是狼谁是羊真是充满变数啊。

裴钧武半天没说话,显然也是左右为难,一个不慎就会导致严重后果啊……

“我和武哥一间。”萧菊源坚决地都有点固执,虽然轻纱覆面,她上前一步揽住裴钧武的胳膊,大家都明白,她眼睛示威的方向绝对是伊淳峻站的那一角。

“我和小源一间。”拓跋元勋笑得十分开心。

“不行!”

“不行!”

裴钧武和伊淳峻同时说,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微微怔忡地看了对方一眼,伊淳峻抿嘴一笑。裴钧武却冷了脸不再看他。

“还是我和小源一间。”伊淳峻笑着叹了口气,突然十分愉悦地展颜一笑,“你们听过狼,羊,蔬菜,兔子一起过河的故事吗?”

“没兴趣听,累得要死!”严敏瑜心情败坏,摔手摔脚地喝着小二快些带路。

伊淳峻心满意足地走过来揽住小源的肩头,“我们这一组是羊和兔子。喂,菊源,你们那一组现在可是狼和小羊呢,当心哟。”

“别理他,武哥,我们走。”萧菊源有点不好意思,使劲拉裴钧武的胳膊。

“那我们这一组是什么?”拓跋元勋兴致勃勃地问。

“嗯……狼和蔬菜。”

拓跋元勋向着严敏瑜的后背翻白眼,“她还不如蔬菜呢。”

“是啊,她是狼,你是菜。”

“……”

几个押镖的壮汉一边向伊淳峻指指点点,一边哈哈大笑,粗鄙下流的话语也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看那个小倌,比女人还俊,弄一弄他,真是一生够本儿。”

“他奶奶的,看着都动火,唉……他那滋味……”

又是一阵比刚才还响的淫笑。

拓跋元勋脸一变色,两眼冒火,摩拳擦掌地就要过去教训他们却被伊淳峻微笑着拦住。

他向刚才说话的那个大汉嫣然一笑,那一群大汉都愣了神,直直看他。

伊淳峻的手微微一扬,那个大汉嗷的一声惨叫,双手紧紧捂着嘴,血从指缝里直冒。他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吐出一口鲜血,里面掺杂着几颗门牙和一粒小石子。

伊淳峻还是笑的那么美,只是眼睛里却都是骇人的寒意。他笑着问:“我的滋味怎么样?甜吗?”

其余几个大汉恼羞成怒纷纷抄起兵器,伊淳峻冷笑,“你们也都想尝?”

一句话镇住了几个莽汉,虽然都比比划划,却没人敢带头冲过来。

伊淳峻拉起源儿的手,“走吧,累了。”

大汉们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在他们离开后再骂几句,还没等这口气吐尽,伊淳峻微微侧过脸,淡蓝色的袖子一甩,突如其来地猛烈内力把他们脚边充作石桌的三尺见方的石块卷挟而起,“嘭”的一声砸落在准备生火的柴堆上,把干燥的柴禾压得稀巴烂。

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呆呆地看着他悠然走进房间。

关了房门,源儿拿下纱帽,戴着很热,视线也不好。她看着伊淳峻笑,“怎么生了那么大的气?”

伊淳峻半躺在床上,也在看她,“主要是那几个人长得太丑,好看一些也就罢了。”

她瞥了他一眼,走到桌边看了看茶壶,摇了摇头,有些脏,用不得。

“晚上我给你做个人皮面具吧,别戴帽子了。”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

源儿扭过头来看他,点了点头。“戴着帽子不方便还看不清东西。”

伊淳峻坐直身子,“那个帽子讨厌,我连你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他淡淡笑着说。小源的心微微一动,要不是知道他喜欢男人,这口气……真让她疑惑呢。

晚饭是小二分别端进房间各自吃的,严敏瑜非要挤过来和伊淳峻一起吃。

“你们说……”拓跋元勋吃了口菜,一脸坏笑,“裴师兄和菊源晚上在一起会不会那个啊?”

源儿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夹的青菜差点掉落下来。

“不会,不会。”严敏瑜胸有成竹,“裴师兄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拓跋元勋嗤之以鼻,“正常男人旁边睡了个美女而且是将来自己老婆,还当正人君子那就是身体有问题。”

伊淳峻噗嗤一笑,拍了拍元勋的肩膀。

拓跋元勋受了鼓励更滔滔不绝,“刚才伊师兄说他们是狼和小羊,”他想起萧菊源看裴师兄的眼神,和师姐看伊师兄有一拼,“他俩谁是羊谁是狼还真不好说啊。”

“以前他俩就一起学武,住在偏僻的竹海,会不会早就……那个那个了啊。”严敏瑜微红了脸鬼头鬼脑地说,还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没有,萧菊源还是处女。”伊淳峻笑不可抑,口气肯定。

“你怎么知道?”拓跋元勋十分质疑。

伊淳峻美丽纯真地一笑,“因为我闻得出来,她身上有处女的香味。”

拓跋元勋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你还是继续喜欢你的裴师兄好了。你要是喜欢女人,那就是十足十的色魔。”

18.少女体香

源儿坐在椅子里安静地看着在床上打坐的伊淳峻,不敢打扰他。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对武功是刻苦的,一丝不苟的。

真气在他体内周天里流动,让他的脸显现一种沉静的慈和。怪不得师姐总会去摸他的脸,真的太美了,眉目之间尽是迫人的宝光。

她一愣,当他沉入至高冥想时,上翻的掌心里竟然聚集了如海水般湛蓝的颜色!

她有些害怕,该不会是真气郁结在那里了吧?

他闭着眼微微一笑,深吸了一口气,结束内功修炼,掌心的蓝色也随即消失。

“怎么了?”他睁眼就发现她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你的掌心发蓝了!”

他又笑了,眼睛里有某种情绪流过,“那是我内功修为达到至臻境界的表徵。裴师兄也有的,只是他和他师父是掌心发红,不似我们的明显。”

源儿不解,“同是一派内功怎么会不一样呢?”

“竺师伯为人沉稳内敛,师祖传他的内功醇和厚重,我师父洒脱不羁,所以内功是刚猛强烈一路的。”

源儿点点头,怪不得他内力的劲道比裴钧武凶狠霸气。

“今晚怎么睡?”伊淳峻又坏坏的笑了。“上房”只有一张大床。

源儿瞥了他一眼,“你睡床,我睡地铺。”

“那怎么好意思?”嘴上说不好意思,人却已经不客气地躺下了。

源儿翻了他一个白眼,有些讥刺地说:“那是当然的,你教我功夫,又给我做人皮面具,感激又感谢,不让你睡怎么可以?”

他看着她呵呵笑起来,“我与你也算亦师亦友了。”

小源不理他,铺好地铺背对着他躺下。

“你说……裴钧武和萧菊源今晚是怎么个睡法?”他故意刺激她似的笑嘻嘻地问。

小源重重地闭上眼,还是不理他。心却微微起了一阵烦乱。

看着她纤纤巧巧的后背,他又悠悠地说话了:“不必烦心,裴钧武没在房间睡觉。”

小源忍不住翻过身来瞪他,“你怎么知道?”

他半眯着的冷邃眼瞳让她的心无缘无故一悸。

“我打坐的时候感觉到他的内息了……好强!”他又眯了眯眼,漂亮的眸子望向窗外苍茫的夜色,“他在山里,看样子今晚会在那儿吐纳一夜。”

一夜?小源忍不住心情转好,萧菊源一定会很失望,那她就高兴!

“有必要笑成这样吗?”伊淳峻沉着脸不怎么高兴地撇了下嘴。

她笑出来了?小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勾起嘴角。她又翻身背对他,“要你管!你不也该高兴吗,你的裴师兄安全了。”

“哼。”他低低一哼。

她心安地闭起眼,走了一天真有些累了,即使睡在地上也感到很舒服。

“我要是萧菊源也不可能随便就把身子给他。”伊淳峻口气古怪地说,怎么都好象有点酸,“那是牵扯裴钧武三成功力的大交易,怎么能随便甩出自己的重要筹码呢。”

“哼!”这回轮到小源哼他。

是不想理他,但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真讨厌,几句话说的她刚高兴起来,又来故意破坏她的好心情。

“啊!!”睡的香香的小源被拓跋元勋的一声尖叫吵醒,这叫声离她的耳朵太近了,震得她脑袋“嗡”的一响,都疼痛起来了。

接着,她朦胧睁眼就看见拓跋元勋气急败坏的脸和严敏瑜满是狐疑的神色。

“怎么了?”她还是没缓过神来。

“出了什么事?”裴钧武听见叫声飞速赶来,身上还带着露水的潮气。

所有人都表情古怪地愣愣瞪着她看,小源皱眉起身,啊?她怎么在床上?她惊愕的回身,是的,她睡在床上,睡在伊淳峻怀里。

伊淳峻正慵懒性感地皱着眉,有些烦地眯起眼,“吵死了。”

地铺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好象完全没有存在过,她好象一直就是睡在他怀里似的。

小源冷冷看他,一定是他半夜里起来搞的鬼。

“你们一大帮子人杵在这儿看,我和小源还怎么起身梳洗?出去,都出去。”他长臂一伸,把她重新压倒在枕头上,“烦得要命,再睡一会儿。”

除了裴钧武脸色发青地一声不吭,那两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出去!”伊淳峻有点儿火了。

“我们走吧。”裴钧武冷冷地说,第一个转身离去,严敏瑜不甘心地蠕动着嘴唇,好象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被一脸火气的拓跋元勋拉出去了。

房间里顷刻又只剩他们俩,小源恨恨地甩开他压住她的胳膊,“伊淳峻!”她有些恼火地低吼。

裴钧武的平淡反应让她又生气又失望。

“我是故意的。”他侧着脸浅笑看她,眼光深沉。

她气恨地抬手想打他,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握住,“你放开!”她深恶痛绝地说。

“你太香了,我好喜欢这种香味。我想,要是抱着你一整夜会不会连我也香了?”他对她的怒气置若罔闻,自顾自笑着。

“伊淳峻!”她真生气了。

他收了笑,又像是蛊惑般深深看她了,“我怎么忍心让你睡在地上呢?”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有这么好心吗?不忍心,你可以一开始就让我睡床啊。”

“小源……”他笑着皱眉,“你真没意思,女孩子像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我本来就不可爱。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虽然不了解他,却已经太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莫名其妙的事。

“裴钧武……”他果然脸一沉收了笑,连眼睛都冷了。

她一愣。

“他的爱还太冷,需要妒火烤一烤,我来做这个放火的人。等他的心热了,小源,就该看你的了。”

她冷冷看着他,果然,他的确不是个白做工的人。

19.很懂男人

前往裴家庄的大路上比往日热闹很多,装着礼物的马车,押送礼物的下人,飞驰而过的马队,衣饰光鲜的各种江湖人物……因为都是习武之人,就更显得威风八面,鱼龙混杂。

裴钧武坐在路边的茶寮里冷眼地看着他们纷纷扰扰地走过,没表情地喝了口茶。都是些怀着痴心妄想的人!

严敏瑜和拓跋元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人还是那么高兴,他们眉飞色舞地对路过的江湖人物指指点点。他们对中原武林知之甚少,谁是什么人根本认不清楚,只是很单纯的看看容貌气度。

“我发现了,怎么这么多年轻公子呀?还都长得很不错呢!”严敏瑜一副赚到了的幸福表情,盯着路上意气风发地走过的年轻男人们。

他们或骑着高头大马,领队而行,或潇洒俊逸的被一队随护簇拥着悠然走过,都摆足了架势。还有一些孤傲地独自走过,手中握着各自的兵器,目中无人。

萧菊源有些骄傲又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伊淳峻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他们都是来希望得到菊源妹妹芳心的。谁能得到菊源妹妹真是美女宝藏人财两得,只赚不赔。”

“伊师兄!”萧菊源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但显然是赞同他的看法的。

“做梦!”拓跋元勋撇嘴,“我看了半天,没一个比得上裴师兄的。”他一直非常敬佩大师兄,把他当偶像。

伊淳峻笑起来,“小元勋,你还年轻,你不懂男人。你以为男人武功强,长得俊就算第一等男人吗?男人……”他用眼角瞟着裴钧武,意味深长。“再俊再强,死木疙瘩一块是不行的。”

拓跋元勋扑哧喷出一口茶,笑得直呛,“你这话是对我说的吗?快,多说点,多说点。”严敏瑜使劲掐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地瞪他。拓跋元勋还笑,“师姐,你掐我干吗,好好听听伊师兄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你也学习一下。”

裴钧武平静的脸又隐隐发青了。

“我知道的第一等男人,就一个。”伊淳峻向往地说。

“谁啊,谁啊?”元勋和严敏瑜都急不可耐地问。

“李师叔的丈夫,萧鸣宇。”他气定神闲的说,悠然喝了一口茶。

萧菊源和李源儿都微微一震,看向他。

“咳!不就是菊源的爹吗!你绕这么大圈子干什么?!”拓跋元勋对他翻白眼,“说说,为什么是萧叔叔。”

“师兄妹四个从小在一起,师伯还没见过,我自己的师父我可是知道的,连我都对他十分动心……”

又是一阵呛水的声音。

“师伯师父都深爱着李师叔吧?一生都没有再喜欢别的女人。可是,李师叔却没选这两个绝世天骄,偏偏选了萧鸣宇这个没功夫,没学问的男人,为什么?”

“因为萧叔叔长得好看,他是川中第一美男。”严敏瑜胸有成竹的说。

伊淳峻看着她笑,“我师父虽然不能说长得比他好看,但绝对不比他难看。”

“别卖关子了,快说!”拓跋元勋急噪地叫起来。

“情趣。”伊淳峻微笑,“容貌平凡的男人只要有了情趣,也能吃遍各色胭脂。希望……”他的眼也飘到路过的年轻英俊的男人们身上,“这次我能看见几个有情趣的男人。”

源儿又想起娘对她说过的话,裴钧武会对她很好,把她照顾的很周全,却缺少了一些情趣。她默默的笑了,伊淳峻果然很懂男人。

甚至,他也很懂女人……至少他的看法和娘很接近。

“还是不要了。”拓跋元勋实在地摇着头,“像你说的,长得好又有情趣的男人来几个,裴师兄就危险了。”

“不会。”萧菊源红着脸说,“别的男人再好,我……我只喜……只想嫁给武哥。”

伊淳峻呵呵笑出声,“裴师兄,看来你缺少情趣是个共识。”

裴钧武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抿紧嘴角。

20.名门之后

徐缓的马蹄声在忙碌的人声中还是那么清晰,显得十分悠然,这个马队的人只有五个,四个下人跟随着他们的主子。

四个下人分成两排,即使在马上距离、队型一丝不乱,他们只看着前方的路,神态冷漠。

他们的主子穿了一身淡淡的紫,骑在神骏的白马上显得那么雅致,微微笑着,柔和的俊颜里却透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这主仆五人把刚才路过的张狂人马显得非常粗鲁低俗,暴发气十足。

小源他们即使不知道他是谁,也看得出,这才是真正的名门之后,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刚才扬头挺胸带着大批人马的小角色和他一比,就显得非常做作可笑了。

严敏瑜刚想问裴钧武那是谁,已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了。

“南宫兄。”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少年策马快行几步追上他,他和南宫是一样的人,只带了少少的几个下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件看上去十分触目的东西,却也没有一件粗陋廉价的。浑身镶金嵌宝的也不过是江湖上新近出名的小家小户。

南宫展微微回身向他一笑,有点挖苦的挑了下唇角,“慕容孝,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当然得来了,秦初一一生爱美,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漂亮,到了徒孙辈也应该出点儿倾城倾国的人物吧?我听说他们师兄妹都聚全了,怎么也要来看看那几个小美人儿有多漂亮。”慕容孝哈哈笑着,十分坦率。

南宫展冷笑,“别人就算了,只要萧菊源漂亮不就行了?”

一句话说的严敏瑜很是气愤,差点拍了桌子。

“只要是美女我就爱!”慕容孝毫不脸红的说,“比起钱,我更爱漂亮姑娘。”

“哥!你又胡闹了。”一个娇美的少女也催马上前,有些抱怨的瞪了眼慕容孝。“这次寿宴英雄毕集,你就收敛一些吧,不然回了家又挨爹爹一顿好打。”

南宫展也笑了,对那少女说:“惠惠,你哥还总挨打吗?我记得他轻功长进很大的。”

慕容孝无奈地皱眉,“我轻功再好,也比不上老头子啊,追着打,好几次都严重内伤。还是你好,爹死的早,自己当家作主,不像我,二十好几了,还是个‘少主’!挨揍都不敢还手!”

说的大家都笑了。

南宫展优雅的眼睛瞟过来,“裴兄好雅兴,坐在这里喝茶。”

裴钧武坐着没动,只是微微向他颔首,不冷不热地说:“南宫兄,贺寿似乎来得早了些。”

慕容孝已经翻身下马,走进茶寮,他毫不避讳扭捏地挨个把在座的姑娘打量一遍,最后把眼光定在伊淳峻脸上好一会儿,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哥!”慕容惠也和南宫展一起走进来,又忍不住呵斥哥哥了。当她看见伊淳峻也愣了半晌,终于脸一红低了头。

慕容孝不用人招呼地坐在裴钧武他们的桌子上,眼睛看了看严敏瑜又看了看萧菊源,因为小源戴着人皮面具,他看了一会儿有点失望地转开眼光。

“菊源妹妹,我们也有十好几年没见了吧。”他端详着萧菊源。

“嗯……是啊。”萧菊源支吾地笑了笑。

源儿看着慕容孝,小时候的他脸胖胖的,没想到长大了居然也是个美男子。

“是啊,菊源,我们都很多年没见了。”慕容惠也走近了仔细看她,萧菊源有些局促。

“你可比小时候善良多了,你那时候总欺负我妹妹,我刚打了你一下就被我娘好一顿揍屁股,所以这辈子我发誓不打女人。”慕容孝笑着说。

小源忍不住笑了,幸好有面具遮住。是啊,那时候她看见他挨打还幸灾乐祸呢。娘本来是在他和裴钧武之间为她选丈夫的,没想到被选中的是裴钧武……

“是吗?”萧菊源的笑有些冷淡,“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南宫展悠悠一笑,“还是萧伯母有眼光,当初没选他,不然你这辈子就得跟着一个采花大盗了。”

“南宫展,你这么说话我要生气啦!我不是采花大盗!我不光想要她们的身子,我还想要她们的心!”

“哥!”

严敏瑜笑个不停,用胳膊碰了碰伊淳峻,“有山有水,你和他真有一拼,幸亏你只喜欢男人,不然你俩还不得争起来?”

慕容孝一听这话夸张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向后躲闪一步,恐惧地看着伊淳峻:“你喜欢男人?”

伊淳峻大方地承认,“对,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追求的目标了,他是……”

“伊淳峻!”裴钧武眉间窜起一股黑气,忍无可忍地喝住他。

慕容孝连连叹息,看着伊淳峻摇头:“你真不会享受。”

“哥!”

伊淳峻也看着他,气定神闲,“我很享受。”

“伊淳峻!”

南宫展微笑的时候,优雅得让人心都飘荡起来了,“有意思,光是碰见你们,我都没白来。”

“给我一杯菊花茶。”又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他容貌俊俏,眉目之间全是飒飒英气。

南宫展看着他笑:“杭易夙,你也来了。”

严敏瑜痴痴看着他,“我也没白来……”

21.裴大庄主

缙云山,云蒸霞蔚,翠树妍花,素有“小峨嵋”的雅称,自然带着三分圣洁七分秀美。

通往裴家庄的青石甬道上人来人往,几乎接踵摩肩,站在山脚向上望,熙熙攘攘的来客连成一条蜿蜒的人龙,破坏了山色的宁静悠远。

小源漠然地看着半山腰隐约可见的裴家庄巍峨大门,要不是爹对两个义兄的慷慨襄助,裴家何以有今天的威势?

称霸中原武林?她瞥了眼脸色冷肃的裴钧武,笨蛋,一家子笨蛋!抱了只鹌鹑当凤凰,心甘情愿地被一个来自农家的小姑娘骗了这许多年!

她又看了看走在最后的萧菊源,冷笑。她冒充她已经十年了,琴棋书画女工仪态都受了最好的教育,可是她缺乏的还是气度!

她被南宫展和慕容孝一左一右裹挟着,杭易夙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后面,眼睛却是一刻也不离开她。而她……虽然装做坦然自若,但眉目之间已经满是虚荣的沾沾自喜了。

浅薄!从她见她第一面就是这个感觉,浅薄!她的冷她的傲,甚至她口口声声的专情专注,都不过是夜半烛火,只消轻轻一吹,便湮灭无光!

她也许还以为是她的美貌引来这一切繁华。就连裴钧武,如果她不是萧家的女儿,他就会娶她爱她吗?可笑!她李源儿纯纯正正是萧家姑娘,美貌倾绝,可是……一但她姓了李,什么都改变了!

她简直有些恶毒地想看着裴钧武笑,不知道相伴十年,见到这种场面心里做何感想?驱散她身边的狂蜂浪蝶时心里会感到骄傲吗?

一队彪悍的家丁逆着人潮下山,来客纷纷有礼的避让,更显得他们昂然高慢。

“少爷,小姐!”他们走近了快步赶前拱手作揖。

“嗯。”裴钧武撩了下手示意免礼。

家丁从山脚的一处小院落里抬出几乘肩轿,跪在地上等女客们上轿。萧菊源的轿子比其他人的更精致更宽敞,她上轿时候表情傲兀的几乎傲慢。

严敏瑜和小源都冷冷一哼。

轿子被鱼贯抬入裴家庄的大门,训练有素的家丁护卫肃然林立在大厅前的巨大青石庭院四周。从小跟着师父出入西夏王宫,源儿不得不承认裴钧武把下人调教的不错,较之王宫皇家威仪不减。

刚下了轿,一个年过半百的华服老人快步迎了出来,“少爷,你可回来了!小姐,一路可安好?”看样子是裴家的总管。

“家里都好吗?”裴钧武淡淡环视了一下送礼收礼的繁忙场面,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客房都已经住满,能腾得出的房间也都满了,只好和缙云寺和定云庵借住好些房屋。”裴盛有些焦躁。“公子……”

“不必担心。”裴钧武冷冷一笑,“来的人越多越好。”

“武儿!武儿!”一个大嗓门一路从厅里喊过来,恣意狂妄,粗野豪放。“你可回来了!”人也从厅里走了出来。

源儿仔细看他,裴福充,她的“大伯”。已经接近半百,他身上还带着青愣少年的卤莽冲动。夸张的动作,粗野的言行,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裴钧武他如何创出这么气势磅礴的裴家庄?

她看着他想笑,真有点无奈。他张手舞脚,对过往的下人时不时高声呼喝指示,对来客时殷勤时傲慢地招呼,激动起来还随意吐一口浓痰。他以为他是裴家庄的主人,他以为他在江湖声名雀起,他得意,他放肆。其实,谁都明白,真正的主子是谁,就他不知道。

裴福充和萧菊源其实是一类人。

“这就是你的师弟师妹?”裴福充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向这几个年轻人。他拍了拍拓跋元勋的肩膀,凝神张嘴的看了伊淳峻半天,挨个掐了掐少女们粉嫩的脸蛋。他粗糙的手很没准头,源儿被他掐得有点疼,生怕面具都被他揭落下来。

“老子今天格外高兴!晚上咱们好好喝几杯!”他又咧嘴嘿嘿笑了几声,毫无长辈风范地瞟着慕容孝,“你小子还那么好色吗?身板这么单薄,整天搞女人,虚不虚啊?”

在场的少女们都红了脸,萧菊源格外羞臊,裴钧武轻轻地长出一口气,无奈吧。

源儿真想不明白,当初娘为什么会选中裴钧武呢?如果没得到竺师伯的悉心教导,裴钧武……会变成怎样的人?

慕容孝还笑得出来:“裴大叔,我壮着呢。”

“拓跋小崽子是谁啊?”他瞪着眼,直着嗓子问,“上回把我二弟灌得回了家还没醒酒,今天老子要好好报报仇!”

“行!”拓跋元勋和他一见如故,胸脯拍的山响,“你可别不服老!”

“哟?不服!裴盛,备酒,现在我就和这几个小兄弟较量较量!”

千头万绪的事务,越聚越多的客人,各种叵测的危险……这都和他裴福充没关系,他就不是个操心劳力的人。

萧菊源的狡诈加上天雀剑的佐证,骗他……易如反掌。他轻率粗心的相认又变相的帮了萧菊源一把!

裴盛用眼看着裴钧武,请示少爷的意思。裴钧武抿着嘴点了下头,低声吩咐:“你备好酒菜,来书房见我。”

22.姻缘法术

所有男人都去帮忙张罗寿宴事宜,就连拓跋元勋都整天忙的见不到人影。伊淳峻简直顶了裴家半边天,他在成都还有很多买卖,为这次宴会出力不少。来来往往的办事下人嘴里不是嚷嚷着找裴少爷就是找伊少爷,裴福充和桂大通倒成了两个最悠闲的人。

萧菊源不用说了,走到哪儿都被一群美男围随着。

严敏瑜吃着水果斜眼看着远处树下萧菊源左右逢源的样子,很是不服气。

“小源,小源,别戴着你那个面具了,把脸露出来,一下子就能把萧菊源的风头给盖了!”

小源微笑摇头,真的,看萧菊源越来越陶醉在这虚情假意的繁华里,她心情倒是很好。

慕容惠和杭易夙走过来,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你怎么没围过去啊?”严敏瑜有些挖苦地看着杭易夙笑,他不也是冲着萧菊源来的吗。

杭易夙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围过去?我来这里是父命难违。”

“说的好听,估计是知道自己没戏,知难而退了。”严敏瑜翻着眼说。

“哼。”杭易夙锐利的凤眼瞪了她一下,“随你怎么说了!”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惠笑着摇了摇头,“严姐姐,你干吗气走我表哥啊?”

“你表哥?我没气他呀!”

裴福充和一个道士边说边走,也往她们这边来了,看他的表情对这道士很是敬重。

萧菊源看见了那道士,也快步走过来,盈盈向他施礼,叫他“田道长”。

慕容惠一脸惊喜,“田道长?是田清言田天师吗?”

田道长一揖手,“无量天尊,正是贫道。”

“谁啊?”严敏瑜一头雾水的问。

慕容惠压低声音告诉她俩:“这就是活神仙田天师,据说他算命可准了。”

“哦?”严敏瑜来了兴致,挤过去嚷嚷道,“道长,道长,你给我算,给我算。”

裴福充还一脸信服的敲着边鼓,“严侄女,让他算让他算,可准了!”

他和严敏瑜一嚷嚷,周围干活的丫鬟仆人都张望着慢慢靠近,好奇地围拢过来看热闹。

李源儿站在一边儿冷笑,裴福充这种人最信这些把戏了,她才不信。

田天师一脸慈祥的微笑,“不知道姑娘想问什么?”

严敏瑜很诚实地一横眼,“问姻缘呗。”

见她直口问出来,大家也没觉得怎么失礼,慕容惠也红着脸说,“道长,我也问这个。”

田天师微笑点头,细细看了看她们,又抬头端详了离他最远的小源半天。

“这位姑娘……”他看着慕容惠,“一生无波无浪,水到渠成,可喜可贺。”他又看着严敏瑜,收了笑半晌不说话,严敏瑜被他看的发毛。“这位姑娘吗……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犯桃花煞,有缘无份有缘无份哪。”他摇头感慨。

“什么有缘无份?!”严敏瑜瞪眼,很不痛快。

田天师并没再回答她,而是看着源儿悠悠的笑着说:“姑娘,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你,贫道算你将嫁贵婿。”

源儿冷笑,贵婿?天下能称得上“贵”的能有几人?皇家王族?胡扯!

她挑了挑眉,“道长,你说说萧姑娘的姻缘如何?说准了,我就信你。”

萧菊源一笑,“好啊,我也想听。”

田天师高深莫测地苦笑了一下,“难说,难说。”

严敏瑜冷哼,因为这个老牛鼻子说她姻缘不顺她很是不痛快,“有什么难说?那都是和尚脑袋上的跳蚤。十年前都定下的相公,还难说?!你准不准呀?!”

田天师见势不好,对着周围尖着耳朵的听的丫鬟仆妇说:“贫道明白,各位姑娘都是想问姻缘的。贫道有一个小把戏,信我者不妨一试。月圆之夜,把心仪男子的名字和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写在黄纸上,埋于月桂树下,有缘的自然成就,没缘的也会碰见与这人相似相近的男子。”

“哦?”严敏瑜果然忘记再追问他,心里光想着他说的这个法术了。

源儿微笑,这不是求姻缘的小把戏,而是转移注意的小把戏!江湖骗子的手段而已。

“小源,你信吗?”严敏瑜看着田天师匆忙离去的背影怀疑地问。

小源冷笑,“隔着面具看出我能嫁贵婿,我还信他吗?如果他真灵,就该先算出这不是我的本来面貌。”

“就是!”严敏瑜松了一口气,该死的臭老道,什么有缘无份,纯属胡扯!

“菊源,你信吗?”慕容惠明显心动,含笑着问。

“不知道,不过我想试一下。就当是游戏吧。”萧菊源微笑,“我们都来写吧。明天不就是月圆之夜吗?”

书房里,拓跋元勋手里拿了好几张记事的纸皱着眉左右张望,“裴师兄,你觉不觉得今天丫鬟们都有点怪,匆匆忙忙,魂不守舍的。”

裴钧武一笑,“不用理会她们。”

“我倒是很好奇,”伊淳峻微微笑着,“师妹们都会写谁的名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拓跋元勋愣头青地傻问着。

伊淳峻低低笑了,“都怪田道长。”

拓跋元勋知道了原委哈哈笑着摩拳擦掌,“你们不都想知道她们写了谁吗?我也想知道!这事交给我了,过了月圆之夜,我都给她们挖出来。”

23.月桂树下

严敏瑜在黄纸上大大的写上“伊淳峻”三个字,也不怕被人看见,大大咧咧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慕容惠和萧菊源写的时候都有点遮遮掩掩,还有些脸红。

小源对萧菊源写的是谁倒不怎么感兴趣,但却很想看看她写的生辰八字。她正犹豫应该怎么自然地提出看萧菊源的黄纸,她倒先说话了。

“我们都摊出来看看写的是谁吧。”萧菊源又露出她一贯可爱的笑容,“我特别想看惠惠和小源写的是谁。”

慕容惠不好意思地摇头,“不要了,各自心里知道不就好了吗。”

“我也想看,我也想看!”严敏瑜缺根筋地嚷嚷,“你们看我的。”她十分大方地亮出她那张毫无悬念的黄纸,字写的歪歪斜斜,好歹都还写对了,没有错别字。

“我写的是武哥。”萧菊源也十分坦然地把她的黄纸递到桌子中间。小源微微一颤,那黄纸上清楚的写着萧菊源的八字,丙辰年八月初六。

不愧她能成功骗过裴家上下和大师伯,竟然连她的生辰都摸清了。这十年萧菊源一定是处心积虑,小心翼翼应付过来的吧。

秀美的“裴钧武”三个字有些刺痛她的眼睛,哼,她能不明白萧菊源的意思吗?这清清楚楚的三个字写的是她心上人的名字,她丈夫的名字,她要成就和他的姻缘。暗示她别痴心妄想了是吧?

“小源,你写谁?”慕容惠问,她有些害羞的拿出她的黄纸,也写的是伊淳峻,引得严敏瑜有些不是滋味。

小源提笔,就连生辰都要写假的,写谁还不是一样没意义!

“裴钧武,裴钧武,伊淳峻,哎,哎!南宫展,又有你一票!”拓跋元勋报功似的对坐在一边悠闲喝茶的南宫展喊,扬了扬手里皱巴巴的黄纸。

花厅外裴家的丫鬟几乎都来全了,门里门外水泄不通,都带着几分羞涩和兴奋紧紧盯着慕容孝不停在上面画“正”的大纸板。

“还没有我的?”慕容孝气恼伤肝地跺着地,手上的毛笔在大理石地上甩出一溜墨滴。纸板上他的名字下只有半个“正”让他十分没面子。

“别指望了,姑娘们不喜欢色鬼,连我都比你多四票呢。”拓跋元勋骄傲地鄙视他,纸板上拓跋元勋的名字下好歹有一个完整的“正”。

“真是胡闹。”裴钧武翻着帐本微微苦笑。

“现在……我要看小姐们的黄纸啦!”元勋摩拳擦掌地咧着嘴坏笑。慕容惠瞥了眼坐在裴钧武身边的伊淳峻,脸都红透了。丫鬟们也更欢腾,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先是师姐的。”元勋粗鲁地几下展开纸瞟了一眼,“没意思,我就知道是他。伊淳峻又一票。”

慕容孝拿着笔翻着白眼,为伊淳峻画第十二个“正”。

“萧菊源,裴钧武。”

“慕容惠,伊淳峻。”

拓跋元勋手里拿着最后一个纸团,看了眼大纸板,“哈,真紧张啊,裴师兄和伊师兄各12个正字60票,小源,你居然要一锤定音啊!”

裴钧武和伊淳峻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厅里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紧张期待最后的结果。

拓跋元勋睁大眼睛打开纸团,气急败坏地“啊?!”了一声。

“慕容孝?!小源,你居然写他都不写我!”

丫鬟们爆发一阵失望的嘘声,原本以为小源小姐一定会在少爷和伊少爷中写一个呢,没想到她居然写了一个那么冷门的名字,害得少爷和伊少爷没分出胜负!

“小源妹妹,原来你喜欢我这样的男人啊。”慕容孝喜笑颜开,他名字下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正”字了。

裴钧武拿着帐本,皱着眉看,久久没翻一页。伊淳峻却还是微笑着喝茶,握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

十六的夜晚月亮比前一夜还要圆还要亮。

小源缓缓走到埋过她纸条的月桂树下,轻轻抚摸那纤细的树干,树枝在地上印出凌乱婆娑的影子,正如她的心。

姻缘法术……她极淡的笑了,就算灵验,她和萧菊源都写了假的名字和生辰,也是枉然!

她的影子边不知何时多了另一条修长的暗影,她不怕也没回头,能这么无声无息地靠近的,无外两个人。

他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扳住她的双肩,强迫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皎洁如水的月光下,裴钧武俊美的脸平静依旧 ,只是他的眼睛……却好象要喷出火焰般明亮。

他看着她的眼睛,烦躁地一皱眉,把她压在月桂树上,利落地一抬手揭掉了她的面具。

月光下她的绝美让他久久忘记呼吸。

她该推开他吗?她该从他的眼睛里逃离吗?不……她不想!她回看着他,千言万语都涌进眼睛,化成的不过是一片朦胧水气。

当她的眼睛里闪过比月亮更耀眼的泪光时,他所有的理智和道义都消散了,只剩下想吻她的冲动和吻她的行动。

当他的唇炽热地覆盖她的唇,当他搅动她最原始的情欲……她变热了。被怨恨、委屈冰冻住的心化了,眼泪便滑下面颊流入了她和他唇齿的缝隙,有些苦。

那凉凉的苦味让他微微一震,离开了她柔软的唇。

她以为他又要像上一次一样推开她,可他……却更紧的搂住她,更深的把她看进眼睛,他冷静的嗓音居然可以这样的撩拨人心,他说:“为什么是慕容孝?”

她被他吻的有些喘,在他怀里半仰起头,半眯的眼眸里全是让他心碎的辛酸,“你……希望我写你吗?”

他皱着眉凝视她。

“你希望我当着萧菊源的面写出你的名字吗?”她幽幽地又问了一遍,她的眼光比她的泪水更让他心疼,菊源……他一僵。

感觉到他神情的改变,她撇开眼不再看他,“你走吧。”她冷冷地说。

源儿虚软地靠在细弱的月桂树上,手紧紧按着发疼的心口,他……真的走了!

或许,他只是被她的容貌一时蛊惑了,或许,他只是对她写了慕容孝的名字有些挫败感……当他想到萧菊源,想到他和她的婚约,他只能离她而去!

真是恨他!真的恨他!

“出来!”她说。

果然,一袭淡蓝色的潇洒身影悠哉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其实,她并没看见他,也没发现他,只是……她感觉他会在附近,他会盯着裴钧武的每一个行动。

她只是试一试。

他没说话,微笑的脸让人感觉不到平素他努力伪装出来的柔和。

“怎么知道我在?”他问。

她摇了摇头,答不上来。

“你学的可真快。”他有些淡淡的讥嘲,“怎么撩拨裴钧武的醋意,你真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你居然会想到写慕容孝的名字,很快,你都不需要我再教你什么了。”

她皱了下眉,现在的她没心思也没力气和他争辩,他爱怎么说随他。

猛地,她被他蛮横地搂进怀里,还没等她回过神,他已经在吻她了。

他的吻……是种占有,是种掠夺!

她被他吻得浑身发抖,心慌意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心狂乱地跳成一片,好象要震破她的胸膛。直到唇舌感到疼痛,她才惊慌地抗拒他,徒劳地捶打他的后背。

他放开她的时候,她只能浑身无力地靠他支撑着大口喘气,她茫然地瞪着他,真的,只剩茫然。

他的眼睛已经褪去所有情绪,只剩清澈冷淡的寒光。他笑了,笑得狂佞邪肆,“刚才你吻的不好!像我这样吻他,保证他当场就爆炸了,绝不会离你而去。”

24.车轮比擂

伊淳峻负手站在窗前随意地看着远处的景物,唇边带着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

“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悠闲地说。

裴钧武沉着脸坐在书案后面,“啪”地合上书简,没有回答。

拓跋元勋撇着嘴,看看裴师兄又看看伊师兄,一声不敢出,总觉得他俩之间最近气氛很诡异。

“天下英雄……该来的都来了。他们的目的不言自明,争夺和比试再所难免,只是怎么安排才是对咱们最有利,才让咱们从中捞到最大好处。”

拓跋元勋叹气,“捞好处?不被扒皮啃骨都不错了。就算南宫和慕容,我都觉得他们一肚子心眼地在盘算着咱们。”

伊淳峻失笑,“都被你看出别有用心,他们真失败。”

“你有什么主意?”裴钧武看了他们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了主题,显然是不想让他俩把话题又扯远了。

“钧武……”伊淳峻又情意绵绵地叫他了,裴钧武一皱眉,“你现在名震江湖,但是说到稳坐第一恐怕还缺了些分量吧?”他看着他笑。

裴钧武眼睛一眯,冷冷地看他。

伊淳峻也回看他,轻松自在,“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功夫不好,而是机会不好。现在机会来了。”

裴钧武没吭声,显然在思考他说的话。

“什么机会?”拓跋元勋还是摸不着头脑地问。

“成为武林第一的机会。”伊淳峻莞尔一笑。“武林第一高手拥有江湖第一美女和宝藏,顺理成章,让人心服口服。觊觎和风险都会大大减少。才不枉费他们主动聚集,弄这么大的场面。比咱们发英雄帖叫他们来有面子多了,真是天赐良机!”

“你想怎么做?”裴钧武沉声问。

“让他们车轮比擂,胜出的三人和咱们最后比试。这样咱们省心省力,拣了大便宜。只要把这最后的三个人打下去就罢了。”

裴钧武微微一笑,“大便宜?恐怕要下大赌注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自相残杀。”

“那是当然,大风险才会有大收益!如果有人能赢了咱们,随便让他提一个条件。”他看着裴钧武笑,“是要宝藏还是要美女,就看人家的了。”

裴钧武沉着眼没出声。

“怎么才算赢?”半晌他才说。

“三局两胜,咱们就出你我和菊源,只要咱俩能赢,菊源成败都无所谓。如果不幸真有人能打败你我,那就是天意了,只能说钧武你还没有这个能力拥有这么多。”

裴钧武一笑,“说的好。”

“如果没人能赢,钧武,你美女财富在手,名声地位大增,真是羡煞旁人了。”他有点取笑地瞟了他一眼。

裴钧武收了刚才的微笑,“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伊淳峻的眼倏地一亮,有些骇人,但他的口气还是愉悦轻松的,“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裴钧武看着案上的砚台出神,没有回答他。

五个巨型擂台搭在云缙山顶,来的英雄已经不休不歇的打了三天了。

今天,就要选出最后和裴钧武和伊淳峻比试的三个高手了,几乎所有人都到场观看,人山人海,连树上都挤满了人。

小源坐在特别预留的席位上,满耳朵都是裴福充和桂大通的直声嚷嚷,严敏瑜也是一路陪他们看下来的,也凑在一起议论个不停,俨然已经对中原武林了如指掌的样子。

萧菊源加紧练舞很少来看,今天也特别打扮了一番坐在正座裴钧武的身边,她的美吸引了无数道各怀心思的眼光,她垂着眼,嘴角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骄傲。

伊淳峻和拓跋元勋都紧靠着裴钧武坐,他们那一席是全场注意的焦点。

剩下的只有二十四个人了。

小源仔细看了看,南宫,慕容,杭,秦四大世家的子弟都在。因为这次比武的含义特殊,所以武当少林这样的门派反而没有参加比试。剩下的十几位也都各有来头,都是能在泱泱众人中脱颖而出的豪杰新秀。

南宫展动作优雅,把南宫剑法用的潇洒孤绝,引得阵阵叫好。慕容孝虽然为人轻率莽撞,但下手狠辣老道,招招制敌。小源微微一笑,如此丰富的打斗经验,都是在那些号称被他“偷心”的姑娘家人身上历练出来的吧?

“小源,这一场你要好好看!”严敏瑜说话的腔调让小源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她,她痴痴地望着正缓缓走上擂台的杭易夙,脸都红了。

杭易夙的剑法狂傲无情,往往三两招就把对手刺伤甩下擂台。小源暗暗心惊,真没看出来,平常不言不语的他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以她看来,甚至都在南宫慕容之上。

每次他把对手打下擂台,精光四溢的凤目都会微微一眯,好看的剑眉挑起来,那冷酷潇洒的模样着实迷人。怪不得师姐又用看伊淳峻的眼神看着他了。

小源看着他,虽然他不爱说话,让人很难看出他的心思,但至少……他是喜欢女人的吧?如果师姐喜欢他,也不错。这几天下来,他的确不怎么去接近讨好萧菊源,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杭易夙一转头,两道明亮锐利地眼神竟然对上她的,小源没想到他居然会向她看过来,惊讶地一颤,幸好他快速地转开了眼睛。

接近中午,比赛结果已经毫无悬念,南宫、慕容和杭家三位少爷的实力实在高出其他人太多。秦家少爷虽然威风凛凛,气派非凡,却被杭家少爷两招砍伤胳膊败下阵去。

伊淳峻远远看着秦少爷冷笑,“无怪秦家要衰落下来,子孙越来越不济。”

裴钧武轻轻叹气,把眼神盯在了杭易夙身上,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要强悍的多,真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25.抗辽个屁

就在裴福充要上台宣布哪三个人获胜时,凌空一声“阿弥陀佛”震荡在山谷峰峦之间悠然传来,清晰地盖过鼎沸的人声,可见内力登峰造极。

裴钧武冷冷一哼,“居然连他也来了么?”

“谁啊?”拓跋元勋拉长脖子四下张望。

“圆净大师,少林戒律院首座。”伊淳峻一笑,“难道他也有心来抢萧家宝藏或者美女?他要还俗好象迟了点。”

说的裴钧武也忍不住浅浅一笑,瞪了他一眼。

圆净大师和一个粗犷汉子从山路走过来,观战众人纷纷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还恭敬地向他们问好,可见江湖地位非凡。

那粗犷汉子好象也非常受大家敬重似的,都向他殷勤问候拱手。他也受之无愧地拱手还礼,神情倨傲得意扬扬。

“和圆净一起来的是谁?”伊淳峻微微皱起眉头,“光看表情就想狠狠揍他一顿。”

“就是,就是,尤其想打他的脸。”拓跋元勋深有同感。

“那个好象是汪广海,一个什么镖局的当家人。”裴钧武不怎么肯定的说,这人在江湖上济济无名,他只是略有印象。

说话间圆净已经引着汪广海走到近前,裴福充和桂大通也走过来,虽然他们老哥俩儿坐在上首,这桌才是众望所归的正席。

“两位老英雄好,裴少侠好。”圆净不认识伊淳峻和拓跋元勋只是微微揖了下手。

“我们这次来,也是朝廷的指示,希望裴公子能鼎力相助。”汪广海翻着眼,挺胸叠肚的也不寒暄也不问候,狂妄的连圆净大师都尴尬地一皱眉头。

他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脸色一僵,裴福充和桂大通已经瞪起眼来了。

裴钧武看着他,“这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冷淡得简直就是不屑。

汪广海撇一下大嘴,受了简慢便哼了一声,十分不悦。圆净大师怕气氛僵住,赶紧接过话头,“这位是朝廷新封的广胜将军汪广海,前一阵子辽人大军压境,攻到黄河北岸,就是这位汪大英雄,一箭射死了辽军统帅萧挞凛,大挫辽人气势,他是我们的民族英雄。”

圆净越说越大声,最后都成了演讲,还转过身去面对所有江湖豪杰。他慷慨的说完“民族英雄”人群中发出阵阵欢呼,汪广海得意地抿着嘴,嘴角下拉,配着大肉脸,十分像条鲇鱼。

和人群表现相反的是近处的几个人,都冷着脸,高低不同地发出一声冷哼。拓跋元勋哼得尤其响,让汪广海都回头瞪他,他也回瞪汪广海,一副不服就动手的表情。

“我们此番前来,”圆净又抢话了,他故意大声说,内力十足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山顶,在场的人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是知道江湖豪杰尽聚于此,有几位还可说是天纵英才!比如裴公子,南宫、慕容两位,杭家少爷最近风头正劲。”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寻着他点名的人物,南宫展回他极雅的一笑,垂下眼睑下巴微微一点算作还礼。慕容孝就比较直接,对着他哈哈咧嘴,杭易夙还是眼睛看着别处毫无反应。

汪广海本以为圆净大师接下来要说到自己,已经傲然四望,频频点头示意。没想到圆净大师接下去说:“现在辽人二十万大军逼近开封,情势危急!我宋朝的大好儿郎正到了报效国家御敌勤王的时候。只要各位英雄拔刀相助,皇上,寇丞相,整个朝廷都不会亏待各位,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汪广海虽然有点不是滋味,还是忍住了,也放开嗓子高声说:“各位英雄,汪某就是榜样!我射死了萧挞凛,朝廷封我为将军,仗还在打,只要汪某再立战功,就可以位列朝班,祖上颜面也有光啊!朝廷,皇上和寇丞相是不会嫌弃大家是江湖草莽的!”

人群中议论纷纷,圆净大师回过身来小声对裴钧武说,“裴公子,现在群雄都被老衲说动,就差公子登高一呼。希望公子以国家大局为重,多为朝廷出力建功。”

还没等裴钧武说话,裴福充已经吐了口唾沫,一脸不屑地大声嚷嚷开了:“为朝廷?我们凭什么为朝廷出力?朝廷平时给我们什么了?只知道要我们交税!”

听了他的话,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觉得他见识短浅,有人觉得他说得在理。

“抗辽?抗辽个屁!我三弟就是后蜀国君的后代,一五一十算起来还是现在这个皇帝的先人灭了他祖宗,我们不记仇不寻仇就够意思了,还帮他抗辽?谁爱抗辽谁去,我们裴家,萧家没人去!”他挑衅地看着汪广海,“谁乐意当人家的狗谁去,我们可犯不着放着大爷不当,每天对着一个小孩崽子三叩九拜还觉得挺有脸!”

人群里发出阵阵笑声,汪广海脸色紫涨,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将军?你手里有兵才算是真格的,给你座房、给几个人家玩剩的小老婆就算荣华富贵了?老子过的比将军自在多了!”

又是一阵哄笑。

伊淳峻也呵呵的笑,“裴大叔,说的真痛快。”他看着人群,一提内力,发出的声音比圆净大师还响亮还稳健,让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一凛。

虽然都知道他是蓝延风的弟子,只是没想到一个如此漂亮文弱的男人会强到这种地步,他要是跟圆净动起手来,光凭内力圆净怕是连他三招都接不住。

“各位英雄,既然圆净大师和这位‘民族英雄’特意来一趟,不管怎么说,爱国之心也是值得敬佩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话,有股说不出的讥讽,圆净都愣了一下。“有愿意为朝廷效力的赶紧跟着去,裴大叔说的荣华富贵正等着你们。不愿意去的,就留下,后天就是裴大叔的寿诞之日,我师妹要为大家跳一曲菊仙舞,我和师兄要与南宫慕容杭三位公子一试身手,有酒有菜,咱们好好乐上一天!”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圆净大师也不好硬是张罗带人走,只能悻悻告辞,也没人主动跟上。汪广海一脸愤恨,临下山还回头瞪了眼裴福充和伊淳峻。

26.城上英雄

今天伊淳峻叫她起来打坐吐纳格外早,小源收了真气天还是青蒙蒙的,太阳还没出来。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伊淳峻脸上的笑容,今天他好象碰见什么格外可笑的事,坐在那里还时不时笑一下。

他盘膝端坐在崖边一块山石之上,山风徐缓地吹动他的黑发和衣袂,好象马上就要飘然而去的天君神秀。自从那个奇怪的吻以后,她看见他总有一丝尴尬,要不是此刻他正闭着眼,她根本不会看着他。

他却好象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坦然自若,就是厚脸皮!她真是对他气不得恨不得!

他又笑了,有些顽皮的笑容在他脸上漾开的时候,她竟心里酥酥麻麻的,这个阴沉难测的男人怎么能笑的这么……可爱。

“伊师兄!伊师兄——”拓跋元勋慌慌张张地跑上山来,他还没来得及梳洗,头发有些凌乱。

伊淳峻好整以暇地睁开眼,还是带着那顽皮的微笑看着他一路跑过来。“怎么了?”

小源眯起眼,心里犯疑,看他笑的像只狐狸搞不好他早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总是什么都知道。

“大事情,大事情!”拓跋元勋喘着粗气,“那个圆净大师又来了,非要见你和裴大哥。看他那样子,就好象头次开荤就吃到屎!”

“哦?”伊淳峻笑起来,“那快点去看!我最喜欢看所谓大英雄大豪杰吃屎的表情。”他跳下石头,还不忘拉上小源的手。

小源被他温暖的手握住,一路飞掠疾奔,凉快的风把头发都吹拂起来,心情竟变的很好。

她的心情变好了,厅里的气氛却很沉重。圆净大师没有归座,就皱着眉站在厅中央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看见伊淳峻回来,他焦急地捶了下手,“人可到齐了。裴公子,这事恐怕只有你和伊公子能解决了。”

该在的都在,连师姐都起来了,虽然面带困倦还是眨巴着大眼睛仔细看圆净大师。小源摇了摇头笑了,真是佩服她,平时懒散只要一有热闹她肯定第一个跑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手被一扯,人也身不由己地向前走,手还被伊淳峻拉着。当着这么多人,她想收回来,却被伊淳峻别有用意地使劲握了一下。她无奈地皱了下眉,当初答应与他合作也许真是个错误,目的还没达成,先让他明里暗里把便宜占了个够!

总有一天,她会向他都讨回来的!

伊淳峻瞥了眼圆净恼恨的神色,嘴角冷漠地一挑,没看见他一般拉着小源的手大模大样地坐到椅子里,现在圆净有求于他,他当然没必要再对他有礼相待了。

“裴公子,昨晚不知是谁竟然杀了汪广海。”

拓跋元勋冷笑,“他那个德行,被杀是迟早的事。”

圆净大师不理他,“杀了他还把他的尸体挂在成都城头,极尽羞辱啊!”说着还摇头皱眉,仿佛又看见了那惨不忍睹的场面。

“放下来不就得了。”桂大通不耐烦地说。

“这……”圆净有些尴尬地带了眼在场的姑娘们,有所保留地说,“凶手用的是特制的牛筋,而且尸体周围,城上城下遍撒毒药,无人敢靠近啊。那绳子坚韧异常,飞刀利箭全都奈何不了它。”

“大师,”裴钧武微微一笑,“朝廷人材济济,此等小事何需我们这样的江湖草莽插手。在下家中将有喜事,实在走脱不开,恐怕帮不上大师这个忙了。”

“裴公子!”圆净焦躁起来,“这可不是小事。凶手的暴行令人发指,他脱光汪广海的衣物,还……还……”实在说不出口,“有伤风化是小,有损朝廷颜面是大!汪广海为人虽然骄狂无知,他毕竟是朝廷新封的将军,也是咱们汉人的英雄!此时此刻,两军正在交战,英雄的尸体遭此亵渎,不仅会打击我军士气,还会让外族耻笑啊!”

裴钧武挑了下眉,没有立刻回答。

“裴公子!”圆净急了,倒身要拜,裴钧武伸手缓缓一翻,强劲内力托住圆净的身体,阻止他跪下。

“我和师弟虽然力量微薄,但大师话已至此,我们姑且一试。”

严敏瑜拍手,“太好了,快去看看那么威风的大英雄成什么样了!”

圆净叹了口气,心里凄然。做人真是不能太嚣张,汪广海只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死后竟成为少女拍手而笑的消遣。“姑娘们还是不要去了……”圆净悻悻地说。

“干吗不去!非去!不就是没穿衣服吗?有什么稀奇?!”严敏瑜撇嘴,能对裴师兄都那么无礼的人不去看看他的笑话真是浪费凶手这么煞费苦心的安排了!

离成都城还远远的,姑娘们已经非常羞臊地垂下头不敢再看,严敏瑜还夸张地用袖子挡着脸做出厌恶的表情,“怪不得大师不让我们来了,身材真差,全是肥肉。”

拓跋元勋也是一脸厌恶又幸灾乐祸的笑,完全没有尊重死者的意思:“咿——他最差的真不是那些肉,真的很小啊……”

听了他的话裴钧武和伊淳峻都隐忍地一笑,姑娘们全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汪广海被吊在城头,全身被扒得精光,最无耻的是一幅巨大的布幡吊在……他的下体上,那幡子大的几乎快要垂到城墙根,上面写着:“大英雄小男人”。

“大英雄”和“男人”这五个字都很小,偏偏这个“小”字非常巨大。

裴钧武皱眉,怪不得圆净大师要说“极尽羞辱”。虽然他也讨厌汪广海的狂妄,但这凶手也实在过太阴损,可见对汪广海是恨之入骨了。

27.落地失准

成都守备米绥安一脸忧愁地快步迎出城来,连马都没有骑,他有点失望地看了看圆净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小伙子,真没把握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大师——”他上前敛衽便拜,圆净连忙扶住,他焦躁地跺了下脚,“大师救我!皇上已经知悉此事,大为震怒,下旨限期三日解决,不然我满门老小性命不保啊!”

圆净点了点头,“这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身手不凡,一定能为大人排忧解难。”他向身后一伸手。

“唉……唉。”米绥安连连顿足,却不接圆净的话头。

伊淳峻一笑,“看来大人是对我们没信心。请问大人,汪广海被吊在这儿,最丢人的是什么?”

米绥安一皱眉,“当然是光着身子还……还吊着那个幡子。”

伊淳峻抿着嘴笑,“到底是光着身子更丢人还是吊着幡子更丢人?”

米绥安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很罗嗦,净说些没用的话。“当然是那个幡子!”他有些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伊淳峻冷笑,“那就好办了。”他抬眼看了看距离,离城墙约有十丈。毒药撒在方圆五丈之内,撒过毒的地方草木都已经枯萎。

他原本可以再靠近一些,却原地一踏飞身而起,风吹动衣摆猎猎作响,上好的衣料飘拂如飞仙般优美。他在树梢微一借力又跃高二丈开外,凌空挥出一掌,远在十丈外的布幡哗然下坠,如贴着城墙的一排波浪堆落墙角。

“你!”圆净和米绥安都惊惧地瞠目看他,又恼又怕,颤抖地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伊淳峻……”裴钧武也微微一惊。

汪广海的“那个”竟然被他一掌劈断,布幡自然也坠落下来。姑娘们全红着脸看自己的脚,拓跋元勋还一脸土色的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裆。

“大师,大人,好了,问题已经解决。我和师兄可以回去了。”伊淳峻收了笑,冷着脸瞥了米绥安一眼。

“公子!”米绥安上前扑通跪倒,“是我有眼无珠简慢了高人!公子,请您务必救我全家。”这个妖美少年虽然出手阴损狠辣,但这一手举世无人能及。

伊淳峻看着他冷冷一笑,并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听我师兄的。”

圆净也收了惊骇之色,连忙向裴钧武弓身揖手,米绥安看出他就是“师兄”,赶紧以膝为轴转了个方向,一脸哀恳地看着裴钧武。

裴钧武瞪了伊淳峻一眼,伊淳峻抿嘴看着他笑。

“既然来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大人请起。”嘴上说的客气,也没伸手去扶。米大人只好讪讪自己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伊公子,刚才你那招……”真够阴毒,但圆净却说,“实在凌厉啊,请问叫什么名字?”

“霜刃。”伊淳峻挑了下嘴角,“这是离得太远,近的话,他的胯下还会结一层霜,也算为他遮了丑。”

“……”

裴钧武打量着城墙高度,牛筋绳的粗细,微微皱眉。

“我的内力偏于绵韧,要击断这么粗的牛筋还是刚猛些的内力更有效。”他看了眼伊淳峻,霜刃是要配合凌厉的内劲才能发挥极致,他用的威力的确比不上伊淳峻。

伊淳峻点点头,“可是要击断那牛筋我需要靠得近些,城墙不能借力,真跃到有力范围我的内力又怕不够猛烈到一次击断。”

裴钧武点了点头,“我替你借力。”

“要跳的那么高,会不会有危险啊?”萧菊源有些担心,“落地的时候还不能落入毒药范围。”

“就是就是,有山有水,咱别冒险了。”严敏瑜也连声反对。

伊淳峻抬眼看了看小源,“你说呢?”他微微一笑,眼睛半眯了一下,期许地看着她。

小源也看了下距离和城高,回眼看他,“难不倒你,小心些便是了。”

伊淳峻绝美一笑,“我的好小源,还是你对哥哥有信心。”

裴钧武面沉如水,“快些,我们日落之前还要赶回家去。”

当裴钧武和伊淳峻同时飞掠而起,所有人都发出一声赞叹,真是太美了。秦初一对美简直偏执,他创的武功没有一样不悦目的。

一口真气将尽之时,裴钧武双手一托,伊淳峻借力又飞跃几丈,利落地用霜刃斩断牛筋,双手再发力一击城墙轻灵地借力翻身,离开毒药范围。

一片叫好之声,远处观看的士兵也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伊淳峻的下落速度极快,内力已尽,无法控制速度,只能自然跌落。

“小源!小心!!”大家都惊呼起来,伊淳峻跌落的方向正是小源站着的地方。

小源抬头,一瞬间伊淳峻略略发白的面容被她无比清晰的看入眼底。不!她不能躲开,不忍躲开。她聚集全部内力向上一托!

“小源!伊淳峻!”

“砰”的一声两人摔作一堆,巨大的下坠力量被小源的内力一推虽然减弱,两人还是一起向旁边滚落开去。

小源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手臂并没传来料想中的疼痛,天旋地转中身体像是被一股强力裹挟着,并没感到剧烈的撞击和痛楚。

她有点意外的睁开眼,原来……是他抱她在怀中,每一次着地他都用他的躯体垫住她,没让她受半点伤害。

“伊淳峻!”她忍不住惊呼。他微微皱眉,却回她温暖一笑。他的笑竟让她眼睛一酸。

他闷哼一声,终于后背撞在一棵树上停住。

“伊淳峻,你没事吧?”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泪水。

他淡笑着抬起手,拭去她的泪珠,“怎么会没事,你在石头地上滚滚看。你要是躲开就好了,我不过就是撞一下地,不会这么疼。”他微微笑着抱怨。

她的泪水更密了,都是为了保护她!都怪她自不量力,还以为是帮他。

“别哭了,我的胳膊和后背都疼,帮我看看。”他皱眉。

“出血没?”她吸着鼻子,把他搂在怀里仔细看他后背,还好,并没有血迹透出来。

他无力地揽住她的纤腰,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笑意,声音却那么虚弱,“要是我明天打擂输了都怪你!哎呀,后背……”

裴钧武领着大家飞速赶来时看见的是小源流着泪紧紧抱住伊淳峻,两人姿势暧昧地半躺在树下。

他的心猛地一刺,她哭了?为了伊淳峻哭了?!他的嘴里泛起一阵苦涩,宛如那夜尝到的……她泪水的味道。

28.寿诞之日

爆竹声连绵响了近半个时辰,满地的爆竹红衣和硝石味道更增加了喜庆的气氛。

从裴家庄到山脚,沿路都插满各色彩旗,迎风飘展着让人眼花缭乱。一队队下人仆役连成人龙从山下运送着酒坛菜蔬。

客人们早早就聚集在一起,笑声,议论声,寒暄奉承声混合成一片热闹的嘈杂。穿着新鲜颜色衣服的丫鬟们穿梭在客人中殷勤端茶送水。

小源穿了件不怎么打眼的衣服走进为主人搭的彩棚,伊淳峻被几个管事的团团围住,请示着最后的细节。裴钧武也对管家低低地吩咐着。

她站在一边,沉默地等伊淳峻指示完毕。伊淳峻越过人堆看了看她,一抬手示意管事的都闭嘴,走到她身边,好看的薄唇勾出一抹动人的微笑,“找我有事,小源?”

小源担心地看着他:“你的伤……没事吗?”

伊淳峻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没正经地说:“为小源受的伤,再重也不要紧。”

“伊淳峻!”小源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她担心了一夜,他今天不还要比武嘛!

“他有真气护体,根本不可能受伤。”裴钧武也走过来,瞟了眼伊淳峻,眼光又冷漠地看向彩棚外喧闹的人群。

嗯?!小源瞪着伊淳峻,果然他又坏坏笑了。

“当时真的有点疼。”

“你!”小源气得跺脚,真多余为他担心!气他戏弄她,还是庆幸他没事……她也分不清了,只能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裴福充坐在高高的寿台上,人们频频过来向他祝寿贺喜,他也乐不可支地不停还礼……但无论场面怎么热闹,他还是个配角!

嘴上说笑的人们,眼睛却机警地盯着裴钧武和伊淳峻,狐疑地瞄着南宫展慕容孝和杭易夙。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当四个丫鬟神情高傲地为萧菊源拉着长长的裙摆从后院走出来时,原本人声鼎沸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看着仔细装扮过穿着华丽舞衣的江湖第一美女。

她美吗?美!

小源陷在人群中远远看她,人们随着她的步调改变着头和身体的方向。心终于又加速跳动了,怨,恨,嫉妒每样都有一点,混在一起却那么沉重,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她转眼望向裴钧武,他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眼睛也跟随着萧菊源的身影……这,才是心痛!当萧菊源走进彩棚,他向她伸出了手,拉她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她的心……她不得不紧紧按住它,才能让它每次跳动不再那么难受。

为什么她要眼睁睁地看她占有她的一切?!她真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高声喊出她是个骗子!真的很想!可是她不能!

她已经是李源儿了,是失去父母才换来这个身份的。她紧紧咬着牙,咬得那么用力,连太阳穴都疼了。

萧菊源,或许她不会揭破她的真面目,可是……她也不会让她那么顺心舒坦地享受着抢去的一切!

是的,她李源儿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地位,没武功,也没财富……可是她漂亮!光凭这漂亮,裴钧武已经动摇了!等着吧……她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当裴钧武用灌着内力的琴音演奏菊仙曲,萧菊源翩翩跳起菊仙舞时,所有人都被震动的连叫好都忘记了。张着嘴,忘形地看着她那融合了本门高深轻功和柔美姿势的舞蹈。当她用内力把飘逸的水袖和长裙摆震荡开的时候,只有琴声回绕的场地上一片倒吸气的赞叹声。

裴钧武看着她娇俏柔媚的舞姿,眼神却是飘忽的。伊淳峻坐在椅子里,失神地拿着酒杯。他们眼睛虽然看着萧菊源,心里却都想的是那日水边那抹纤细轻灵的身影……

在萧菊源收了舞步,他们被震天响的叫好声惊醒,都忍不住看向深深陷在人群里的她……小源戴着面具,可她那美丽的眼睛却半垂着,失神地看着不知名的一点。

那落寞忧伤的眼神,让裴钧武的心一涩,她是因为菊源大出风头而失落吗?真的想搂她入怀让她展眉而笑,可是……他能吗?

是因为她绝世无双的美貌?还是她那个让他迷惑震撼的吻,还是……他也不知道了。他只是有些烦恼的发现,看见她,他的心跳,呼吸就会乱……甚至,连思绪都乱了!

29.灭凌宫主

裴钧武站在高台一角,台下人们花团锦簇的各色衣物衬得他一身雪白傲然出尘。他是适合白色的,那会显得他黑如子夜的眸子更加幽深,乌亮的头发更增飘逸。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却带了一丝丝冷淡的笑韵,飞扬的发梢时不时拂过他的肩头,为他俊俏的面容添些生动的魅惑。

与他相比,站在另一角的南宫展虽然大气优雅,却少了份冷峭的沉着。同样是淡漠的微笑,他少了裴钧武那种天生霸者的静漠。

小源注视着他,这个男人……的确出色。

“你用什么兵器?”南宫展捏了下自己手中的剑,笑容有点僵。他能应付裴钧武几招?他已经没有把握了。

“不用兵器。”

南宫展一愣,随即一挑剑眉,“好吧,开始。”

人声越来越小了,最后归于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紧张地仰望着高台。这高台……就是武林的绝顶。南宫……肯定会输,问题只是能顶住裴钧武几招而已。即便是这样,站上那个台子,就是荣誉!

裴钧武缓缓一抬手,“请!”

南宫展脸色一凛,“刷”的拔出剑来,一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的南宫剑法奔腾而出。裴钧武竟然连身形都没有移动,左右闪了闪,手臂一伸,准确的用中指和食指硬生生夹住了南宫展的剑尖。

南宫展一脸惨白,他明白,这就是一败涂地!流传百年的南宫剑法在裴钧武眼中有如儿戏。如果他有心伤他,也许只消微微弹一下手指。

就在他要松开剑认输的时候,裴钧武浅淡地笑了笑,“铮”地弹开了他的剑。南宫展皱了下眉,当他看见他的笑,有些明白了,他是要宽让他几招,让南宫家输得不那么难看。

南宫展微微叹了一口气,惭愧也感激,他一收身形再提一口气,这回他用的是“缠”字诀,欺身而近,围绕软攻。可是,再花哨的招式也因为实力相差太多而显得苍白,裴钧武应付地让他使出二十招,才一撩衣袖把他轻轻震开。南宫展被他内力震的一口气提不起来,堪堪退到台边才稳住身子。

他落寞的一笑,“裴兄,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裴钧武微微点了下头,挑了下嘴角。

掌声,叫好声一下子如火山爆发般迸发出来,每张震惊喜悦的脸背后都有一丝恻然。裴钧武强成这样,谁还能和他争?

那个彩棚里的大美人,以及那美人附带的巨大财富,除了他,谁能吞得下,守得住?

不服……也得服!

下一场是伊淳峻对慕容孝。

慕容孝撇着嘴,“妖怪,你打算几招赢我?”他已经非常认命了,劳苦了三天,还是人家大红花下的绿叶。不过也好,风头也算出上了,输就输了,不亏。

伊淳峻笑的时候,台下一片抽气声,裴钧武如果说是俊俏,他就是绝美。比当年的竺连城和蓝延风有过之而不无及!

“两招!”伊淳峻笑着说,气定神闲。

“靠!你真狠!早知道我该和裴大哥打!废话少说,动手!”话音未落,长剑已经出鞘,人已经飞身而起。

“砰”的一声,伊淳峻双掌一推,在他还没攻到近处已经被震得失去控制,身体只能顺着那股大力往台下跌落。

下落中还不忘恨骂:“臭妖怪!你不说要两招吗——”

伊淳峻假作张望状,一脸坏笑地准备欣赏慕容孝的落地姿势,嘴里还不忘说一句:“我骗你的。”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人群中飞跃而出,在空中接住了慕容孝的身体,也抗住了伊淳峻的内力。众人惊叹,都怔忡地望着这突然发生的变化。

伊淳峻收了笑,眉头冷冷地皱了皱,“阁下哪位?”

“灭凌宫主”。

一阵大哗!

灭凌宫主?!那个抓住高天竞的人?把一切秘密都抖出来的人?就是他,引发了江湖巨变!

裴钧武和伊淳峻的表情都一僵,居然是他?好,来的好。有太多的疑问都要找他问个明白,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小源一惊,仔细地看向他。他穿着上好的黑色长衫,天气已经转热,他还披了件薄薄的斗篷,只能看出他身材高挑魁梧,其他都淹没在那密密的披风下了。

他竟然带了个银亮的诡异面具!让人无法窥见他的容貌,就连头发都在斗篷的帽子里掩藏的一丝不漏。

他放下慕容孝,“你应该学学你师兄,为人还是不要太张狂的好。”他冷冷地说。

伊淳峻嗤笑,“是么,当着在场的英雄豪杰,你先赢了我,再来教训我。”

灭凌宫主飞身上台,简短地说:“好!我就一招赢你。”

伊淳峻哈哈大笑,“来!”

灭凌宫主双掌一翻,伊淳峻也推掌相迎,“嘭”的一声,伊淳峻竟被他推开数步,“扑”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站直身体,修长的手指撩去嘴角的血,双眉一展,笑了:“我输了。”说完翻身下台。

质疑声,尖叫声,叹息声,惊讶声……交汇成一片巨大的混乱!太出人意料了,怎么可能?!

裴钧武抿着嘴角,深深的黑眸闪过一丝疑惑。

小源吃惊地半天喘不过气,怎么会?天下怎么会有一招打败伊淳峻的人?不可能!

不可能……也发生了。

就是那个站在高台上一身诡异的黑衣蒙面男子!

30.奇异胜出

裴钧武长身掠起,从彩棚里飞跃而出,如从云端缓缓下坠的谪仙一般落入高台。

“宫主,在下也忍不住要领教几招。”他清峭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灭凌宫主,嘴角挑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灭凌宫主也哼笑了一声,“裴公子,我无心挑战你们师兄弟,只是看不惯令师弟的狂妄行径,冒犯之处还请海涵。还是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下一场比武。”

裴钧武看着他,“不急,能碰见宫主这样的高手,不切磋一下,真是遗憾终生。”

还没等灭凌宫主说话,拓跋元勋在台下不停地做手势,裴钧武看了看他,元勋用口形说:萧姑娘真气岔了!

裴钧武一皱眉,回眼看灭凌宫主,显然他也看清拓跋元勋的口形,反倒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一抬手:“裴公子有事不妨先行一步,你我二人……来日方长。”

两人双双跃下高台,人群中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裴钧武进了彩棚就看见萧菊源面色红赤,眼神散乱,果然是真气逆行的征兆!他赶紧上前一步抱起她,担忧地搭上她的脉搏,还好,不算严重,但也需要及时救助。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

裴钧武深了眼神,一切都太巧太巧了。

“现在怎么办?”裴福充拍着大腿,压着嗓子直嚷嚷。“杭公子都上台了。”

果然,杭易夙已经沉默地站在那高台上等着对手上场。

情况很明显,他要去助菊源导回真气,伊淳峻受了内伤,能上场的……只有拓跋师叔的三个宝贝徒弟。他抿紧嘴,这三个人——谁去都一样,绝对不是杭公子的对手。

“我去吧。”拓跋元勋倒是跃跃欲试。

裴钧武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不!”

裴钧武忍不住皱眉,是她,李源儿!他看着她,表情隐藏在面具之下,眼神却无比坚决,她想干什么?

“元勋不能去。”小源跨前一步。

“为什么?男人就剩我一个了。”拓跋元勋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功夫比我好,但我不能让你去,太危险。”

小源看着他,像看一个孩子,“不是我功夫比你高才要去。元勋,你是西夏三世子,如果在中原被人当众几招打下台来,王爷脸面何存?如果你受了伤,师父也不好向王爷交代啊。”

元勋动情地看着她:“小源……”

小源微微一笑,有些自嘲:“反正我功夫不好也是事实,一个女人,败就败了。”

“那我去,他……他肯定不忍心伤我的。”严敏瑜说的时候竟然有些害羞。源儿看着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小女儿之态,,她喜欢上杭公子了吧?

“好了,就我去。”源儿一笑,点了下头,不容再争辩。

她刚要转身,胳膊却被拉住了,她回过头看见伊淳峻略带懊恼的眼神,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皱着的样子也很好看。

“小源……一定不能让自己受伤!”

他是在担心她吗?小源也微笑向他点了点头,不知何时,他和她已经超越了互相利用的关系,他说的很对,亦师亦友。

他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揉了下她的秀发,有点宠溺更多的是担忧。他亲昵的触碰并不让她抗拒,反而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温暖,心也安定下来了。

“小源,刚才南宫展和裴师兄比试用的方法你看到了吗?别怕,一定要靠近杭易夙,缠着他。他用的是长剑,离他越近其实危险越小,不然光是他的剑气你都躲不开,明白吗?”

他皱眉,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焦躁的神色。

“嗯。”她向他真诚的笑了,第一次真心感谢他。

萧菊源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她感受到了抱着她的裴钧武的异样。他浑身僵硬,肌肉简直都硌得她有些疼。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看她!

他浑身充满的无可奈何也是因为她吗?

与他相伴十年,他的每一个异样神色她都感觉得出!十年里,他待她如兄如父,宠爱,娇纵。可是……他看她的眼神缺少了男人看女人的激动和渴望。

原本,她也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里缺了什么,直到李源儿出现,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这两样他眼里从未出现的神色!

她恨!她妒!所以她不惜自逆真气逼李源儿去和杭易夙动手。真是天助她了突然冒出了个灭凌宫主打伤了伊淳峻!她算准了只有李源儿能去!

杭易夙,她的眼冷冷地瞟向台上站着的孤绝男子。千万别让她失望!狠辣的杭家剑法即使不能要了李源儿的命,也让她受些伤,只要她这阵子不用出现在武哥面前就好!这段时间……老天一再帮她,再多一次又何妨?她一定要他娶她!

“怎么是你?”杭易夙眯了眯他迷人的凤目,不算太吃惊。

“嗯,动手吧。”多说无用,小源一提真气,缠上他是吧?事到临头,他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剑还是让她有些害怕,她觉得心又开始乱跳了,真不是个好兆头!

杭易夙一抬手,刚想说:你先来。一道疾风“嗤嗤”划来,带着深浓寒意。他一闪,以为是有人要偷袭他,那疾风却与他擦面而过,目标竟然是——李源儿!

“小心!”他低喊,没用,如果这人暗算的是他,他也未必能躲开,更何况是根基浅薄身形纤弱的她!

“啊!”小源一声低呼,冰寒的风擦着她的耳朵飞过,精准的震落了她的面具。耳边鬓角的发丝挂了些许霜意。

她稳住心神,确实被吓了一跳。她瞥了远处彩棚里一脸阴冷的伊淳峻,这只狐狸是想让她用美人计吧?!她瞪了他一眼,他厚脸皮的微微一笑,脸色缓和了些。

“动手吧。”她又回眼看杭易夙,他却没有出声,愣愣地盯着她的脸看,半天没有反应。

她有些难为情,本能地侧过脸想躲开他直直的眼神,却发现原本喧闹的人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痴痴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说话。

她羞恼地暗暗跺了下脚,突然被这么多人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真是心烦意乱,手足无措!该死的伊淳峻,她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被他骤然当众把伪装揭破,她简直有些狼狈!

他只好对着她苦笑一下。只要能迷惑了杭易夙,让他不忍伤她,她怎么恨他怨他都无所谓。

“动手。”看杭易夙僵在那儿半天也没反应,她只好再催了一遍。

“我……”杭易夙胸膛一阵起伏,话却没了后半句。

赶紧结束!她真有些心浮气躁!干脆自己飞身上前一掌劈出,谁知道杭易夙竟然没躲,结结实实挨了她这一下子。

幸亏她内力浅薄,打的他只微微一声闷哼,不然胜负已分。

台下还是没有声音,都直直的看着,没人对杭易夙的失常行为起哄喝倒彩,木雕泥塑一般。

“杭公子!”她越发羞恼,“你苦战三天就是为了在这儿发呆吗?!”

杭易夙一凛,慢慢垂下眼,“那……姑娘小心!”

他终于动手了,每一招即使收敛再收敛,她还是应付的非常吃力。每当他的剑刃堪堪扫过她的身体,人群中就发出一阵担忧的惊呼,所有人的眼,所有人的心……都纠缠在她身上!

“嘶”地一声,杭易夙的剑尖划破她的衣袖,殷红的血喷溅出来,在她的袖子上染出触目惊心的图案!

“啊……”所有人都在惊叫。

“李姑娘!”比她这个受伤的人更惊慌失措的是那个伤了她的人,杭易夙干脆放下手中的剑,苦恼地看着她。

“不!再来!”她被他的怜惜激怒了,是,她是很弱,但她不需要怜悯!他是看她漂亮才这样的吧?如果她不美,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打落台下吧?

当着天下豪杰,他的怜悯反而是对她的羞辱!她宁可他一招把她击败!

杭易夙烦乱地皱着眉,“李姑娘,总该有个了解,在下……”

“不用多说,你早该动手!你让我在这台上丢的丑还不够多吗?!”她也烦躁地瞪他。

杭易夙举剑掠来,突然李源儿长身而起,衣袂飘摆,她一脸惊慌,如同被人牵着线的木偶,胳膊被拉着似的一推,“嘭”的一声竟把杭易夙硬生生震落台下,狂喷几口鲜血,显然受了极重内伤。

所有人又都震惊的无以复加,惨声大呼,都傻了眼。

小源被一股大力缓慢轻柔地放回台上,她半天才回过神,手压着胸口,这么强的力量……是谁?

这人的内功就连裴钧武和伊淳峻都略逊一筹!

是谁?

31.凝眸深处

拓跋元勋冲上台来,一把抱起小源,“没事吧?血还在流!伊师兄,裴师兄……”他焦急地左顾右盼着大喊,像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

小源看着他爱怜一笑:“别急,我没事。先把我抱下去。”元勋啊元勋,总是毛毛躁躁的分不清主次。这么多人还在看着,他倒为了她的伤大惊小怪的。

她环视周遭,没有一个像是帮了她的那人,就连灭凌宫主都不见了。她有很多事要问他,他来了四川就好!

拓跋元勋抱她跃下台,她便看见严敏瑜眼泪汪汪地站在杭易夙身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她,又舍不得丢下杭易夙。

“师姐,我没事,你留下照顾杭公子。”她看着她鼓励的微微一笑。

“嗯。”严敏瑜重重点头,眼睛又看向杭易夙,再也挪不开了。

“还说你没事?”伊淳峻也过来了,唇边的笑意倒更像是发火的征兆。他看了看她的伤,吩咐拓跋元勋,“先把她带回房间,这里治伤不便。”他冷冷扫过周围痴恋的眼光,眼睛里莫名的亮光更耀眼了。小源不解地看着他,他是在生气吧?她有些拿不准。

“不,我不回去。”她坚决地说,还晃了晃肩膀示意元勋放她下来。第一次受伤流这么多血,她也慌也怕,渐渐发现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帮我止血。”她看着伊淳峻,他也看她,眉头渐渐聚拢,终于还是出手点了她胳膊上的穴道把血止住。

她又茫然地看了眼已经乱成一团的人群,“那人……在哪?”她转回眼,期待地看着他,每次她有疑问,他都能解答。

“他已经在大厅里了。”

她一颤,又惊又喜,他果然无所不知,“他是谁?”她拉住他的胳膊,两眼发亮地问。

伊淳峻看着她,终于展开了双眉,“竺师伯。”

她一愣,随即释然了。是了,除了他还谁能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带我去,我想见他。”

想见,非常想!那个爱了娘一辈子的人,即使得不到也痴念一生的人,理应抚养她的人,教导了裴钧武的人……她好奇,她也期待。她和他……虽然没见过面,但却有理不清的因缘纠缠。

“好!”伊淳峻一笑,一把抱起她,“我这就带你去。”

她看着他嘴角没有拭净的血迹,“让元勋抱我去吧,你的伤……不要紧吗?”她有些担心。

伊淳峻愣了一下,随即慢慢露出他妖精般的笑容:“不!抱着你能治好我的伤。”

“胡说。”她微笑怨怪地瞪了他一眼,“先带我去见竺师伯,咱俩的帐我可要好好算一算!”

他低声笑了,飘然飞掠而起。拓跋元勋身形笨拙边追还边喊:“等等我!”

就是他吗?那个坐在正座上的男人?

小源挣脱伊淳峻的怀抱,站在那儿直直地看着。他应该四十有余,深厚的内功让他并没半点中年男子应有的颓败之态。岁月让他像一杯余味悠长的醇酒,他的俊,他的静,都在他沉稳成熟的气度中加倍升华。

与他相比,裴钧武略显生涩,伊淳峻也只是狡黠灵动,男人应当拥有的安稳气度,在他深不可测的武功掩映下,发挥到了极致。

他,也在看她。

当她面具脱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颤动了!在这个纤纤少女的脸上,他仿佛又看见了菊心的影子。她也许很美,但让他失神的却是她酷似菊心的韵味!

她固执的样子,任性的表情,一丝一缕都撩拨了他心底深处的记忆!他想的,他念的,他痴痴不忘的……没嫁给萧鸣宇之前的少女菊心!

伤了那个拿剑的少年他有些诧异,他竟然不知不觉下了那么重的手!是因为他伤了她吗?

“大师伯。”她倒落落大方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现在才想起问候他。

他微微一笑,“你真是寒韵的弟子?”

由不得他再确认一遍,可叹啊,寒韵怎么会收一个气质酷似菊心的徒弟呢?世事难说。他又掠了眼娇弱靠在裴钧武胸膛里的萧菊源。他曾多么希望她是个像她娘一样的女子,可是……她多半像她爹!

这个少女……妒恨菊心一辈子的寒韵的小徒弟,却让他真切的看见了小师妹娇俏的少女时代。

这个男人是在看她,可是他的眼睛仿佛透过她的脸凝视着已经消逝的岁月,以及那个已经消逝的人。

他的眼睛里……有抹让她心疼的深情。

她竟然有些感激他,有一个男人这样深的爱着自己的母亲,作为女儿骄傲也辛酸。如果是她能陪侍在他身边十年多好?她一定替娘好好报答他这份痴情。让他笑,让他生气,让他看着她的时候不再有这么深重的思念,让他看着鲜活的她,而不是那悠长逝去的岁月!

她的眼睛有些朦胧了,如果,如果……已经没有如果了。

“竺师伯。”伊淳峻走过来与小源并肩而立,并不怎么恭敬地淡笑着。

竺连城看了看他,点了下头。

他比他师父还精怪了三分!他并不怎么和悦的看着自己,果然是蓝师弟教出来的徒弟!竺连城有些想苦笑。看见他和她站在一起……那段与小师妹朝夕相处的年轻岁月搅痛了他的心。

“你的伤……”他的眼又看向她袖子上刺目的血迹。

“师伯不用操心,淳峻自会替小源疗伤的。”

竺连城淡淡一笑,看着正一脸冷漠戒备看着他的年轻人,他在怀疑什么?

果然是延风教出来的好徒弟,一肚子希奇古怪的想法!有的时候真让人头疼!

“嗯。”他点了点头。

“竺兄弟,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裴福充响亮的大嗓门说话非常有底气。

“不了,我今晚就回去。”竺连城淡淡的说。

“师伯!”小源脱口而出,几乎是本能地叫住他,真的喊出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不想让他走,她有话对他说,她想告诉他一切!可她……还是不做不到!话都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师父……并没教我们功夫。”她有些烦乱地随便找了个理由。

竺连城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如果你想学,就来竹海吧。”

她抬起眼看他……他能信任吗?她直觉他可以!他的眼,他的强……他的一切让她焦灼的灵魂仿佛看到了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

一个人担负着沉重的秘密真是太苦太苦!可是……她该冒这个险吗?她能冒这个险吗?

“好!我会去!”她定定地看他。

竹海……葬着她父母尸骨的地方!

竺连城皱起眉,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告诉他,她需要他的帮助!她好象有话却说不出口……她苦苦忍耐的表情揉疼了他的心!

32.莲花之苞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小源再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窗口映入微薄的月光和檐下的灯笼光亮。应该还不太晚,她还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喧闹,是没有走的客人吧。

她缓慢的起身,刚醒来又或者失了些血,身子软绵绵的。下床时她无心一撑床沿,胳膊上的伤口一阵疼痛,她抬起手,皱起眉。竺师伯……已经回去了吧?

他应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有人莽撞地推开了房门,嘴里抱怨着:“怎么这么黑啊!”

她闻见微微的酒气,就算不看也知道是元勋。

他从亮的地方来,进了房间自然眼里一片昏暗,他摸索着走进来,眯着眼看床上模糊的影子:“是小源吗?醒啦?”

“嗯。”小源点了点头,“你又喝酒了。”

“真要命!”他乒乒乓乓地把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咒骂着开始点灯,“裴家的丫鬟都去招呼客人了,连个专门照顾你的都没有!”

小源冷冷挑了下嘴角,因为她不是贵客么。

橘黄的烛火照亮整个房间时,显得非常温暖,她看清了元勋拿来的东西,一个食盒。

元勋扔下火石,把灯挪到她的床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裴师兄忙着送客和照顾菊源根本顾不上别的事,伊师兄成都的铺子出了点问题也走了,连个想着小源的人都没有了,要不是我想着你一天没吃饭,你真该饿肚子了。”人也坐到床边,粗手笨脚的打开食盒,“你爱吃蔬菜,我拿的都是素的。咦?”他瞪大眼翻得碗碟一片响,“饭呢?”懊恼地抬起头,“我忘了拿米饭,我这就去拿!”

小源拉住他,摇了摇头,“我不饿,这些就够了。”

“嗯,我喂你,你先吃哪个菜?”她的右胳膊受了伤,拿不了筷子。

小源借着烛光看他,他正尽最大的小心喂她吃菜,每一筷子都夹了很多,汁水滴在她衣服上,气得他自己直跳脚。

十年了,被他这样粗枝大叶的照顾着已经十年了。她一直习以为常,总觉得是她为他操心。这个受了伤,浑身酸痛,肚子空空的夜晚……只有他,想着她,惦着她。

她鼻子一酸,扑进他的怀里,低低的哭泣起来。

元勋惊叫着努力端平盘子,不让菜汤洒出来,声音都是颤抖的:“很疼吗?小源?是不是很疼啊?!要不要我去找裴师兄?”

小源使劲摇头,“不要去找他!我哭一下就好了……就好了。”

元勋走后她还是不想睡,大概是白天睡的太多了。远处的人声渐渐低下去,连她房前下人们走动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一个身影从她窗前走过,在她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敲了下门。

小源拉高被子把自己遮挡严实才说了声:“进来。”

来的居然是南宫展,他一进门就微微愣了愣,小源被他的神色弄点有点局促,此刻她正披散头发斜靠在床头,在一个陌生男人眼中不够庄重吧?

“有事?”她漠然看着他。

他微微一震,回了神,又露出他优雅的微笑了。“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她没说话,就是来看看她?她不信。

“送你这个。”他从身后拿出几个莲花的花苞,带着长长的茎子,“其实莲花的香味很好闻。”

小源敷衍地挑了挑嘴角:“谢谢。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晚了。”她不冷不热的说。

南宫展点了下头,“我帮你插好就走。”

小源看着南宫展插在花瓶里的莲花苞,比别的花苞都大,从尖到底粉色逐渐减淡倒也雅致。她冷冷一笑,南宫展到底是名门公子,很知道“度”在哪儿,没多话,没多表示,灌了水插了花利落地走了,不讨人厌。

“还没睡?”因为她的门没栓,来的人基本都是直出直进。慕容孝并没急着进来,斜靠在门框上含笑看她,“美人就是应该在灯下看的。”

她向床里侧过脸不想理会他,因为从小认识,她并不真生他的气,他本来就是这么个不拘小节疯疯癫癫的个性!

他直直走过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在她的床沿上,“给你这个。”他把一包东西塞进她没受伤的左手。

她不怎么感兴趣地回过头来看一眼,是一包梅子……她的眼一潮,居然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他还记得?

“无聊的时候就吃它吧,很好吃,以前……”他眼神飘忽,“有个女孩说梅子里就这种好吃。”

她攥紧了手心里的纸包……心却说不出什么感受了。明知他这番话说的不是她李源儿,还是被他那柔情的脸色触动了心里的某一处。

他走了以后,她扶着桌子和墙走到门口,刚想把门栓住,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挡住,她默默地站在门里,他也没有继续推门进来。

他……不是在照顾萧菊源吗?怎么会有心思来看她?

“萧菊源好些了吗?”她有些讥诮地问。

裴钧武半晌才轻轻地说了声:“好些了,已经睡了。”

她睡了他才腾出心思来看她?!

她猛地把门关上,重重落栓,“你走!我不用你来看!”

“小源!”他无奈地叫了一声,“药得换!”

“你走!没人管我也不会死的!你走!”

他又半天没说话,终于悄无声息的走了。

她蹒跚着走回床,每次她让他走,他都走了!她看着高高茎上的莲花苞笑了,恨他?怨他?瞧不起他?她早该在这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离去中麻木了。

可是……为什么嘴里却会因为微笑而泛苦呢?

她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空洞地望着花苞……

睡得有些头疼,因为姿势不好,肩膀和腿都有些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她无心无绪地睁开眼,呆住了……那些花苞都绽放成素淡雅丽的莲花,大如孩面。清新的香味扑入她的感官,让她沉重的心都被这一阵属于早晨的香味鼓舞了。

好美!真的好美!

元勋来接她到厅里吃早饭,进了房间也对这盛放的荷花赞叹了好一会儿,问清了是南宫展送的,还摇头佩服地说:“到底是中原的男人会哄人!”

他们去的有些晚,早饭已经开始了。裴福充和桂大通照例在上首不怎么斯文的吃着。裴钧武正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萧菊源碗里,抬头看见他们,平淡如昔的笑了笑。

南宫展坐在萧菊源的另一边,慕容孝坐在她对面,竟然都没有看过来,比起昨天晚上,冷淡的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小源坐在椅子里,淡淡地看着他们。

萧菊源撅着嘴,撒娇地说:“武哥,我吃不下。”

裴钧武看了她一眼,“不吃怎么行?”

南宫展不失时机地插话说:“吃不下硬吃更不好,她不想吃就算了。”

裴钧武没吭声。

萧菊源用眼角瞟了他一下,侧过脸可爱地对着南宫展笑,“南宫大哥,你送我的莲花苞居然开出了特别美的花,我醒过来惊喜了好一下呢。”

小源的身体一僵,元勋张了张嘴想说话,被她看了眼,摇摇头,只好撇了下嘴大口喝粥。

南宫展双眼深深地看着她,“你喜欢……就好。”

“喜欢。”萧菊源又向慕容孝微笑了,“慕容哥哥送我的梅子我更喜欢呢。”

慕容孝哈哈大笑,坦然自若,看都没看小源一眼,“你从小就爱吃这种梅子,我一直记在心上。”

小源微笑着喝粥,手却微微颤抖了。真傻,她真傻!比起萧菊源手里的萧家宝藏,她又算什么呢?他们在她面前故意忽视她,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伤害到她。

她……只是个没钱没势的小孤女,萧菊源,却是名动江湖,富可敌国的大美人。比不了,比不了。

她喝着粥差点笑出声,害得元勋诧异地看了她老半天,“小源,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他小声的问,一桌子吃饭的人估计都听见了,毕竟他们都是高手,耳力不凡,却没一个人往这边看。

“没有,只是随便笑一笑。”

33.心之所向

裴家的后花园建得真算匠心独具,竟然把一处崖壁包揽其中,坐在崖边的石椅上眺望远处,蜿蜒的嘉陵江水闪着漾漾粼光,绿油油的大地一片生机,心情也跟着开阔了。天和地,都这么广袤高远,人……实在太渺小了。

初夏的微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小源闭起双眼,享受太阳、风、花草凝集而成的一种生命感受,这让她觉得自己慢慢被注如某种力量。

支开元勋,她只是想独自一个人呆着,看看天,看看地……胸中的郁结便轻松些许。

慕容孝走路也走得很急燥,手中的长剑撞到沿路的小树偶尔发出撞击的声响,他的确不是一个绝顶高手。小源听见响动睁开眼,慕容孝已经踏上了石台。

“小源……你没生我气吧。”他一屁股坐在她邻近的石墩上,直奔主题。

小源看着他,微笑了。怎么,他知道她该生气吗?

“小源!”他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她便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自己,不好,太露骨,讥诮的太明显。她敛了敛表情,继续看他。“我……我没办法呀。”他苦恼的说。

她又想笑了,忍住!被他发现她半点都没入戏就会演的不卖力了。慕容孝一定骗过很多女子,说谎的时候表情也很真挚。

“小源……我不得不接近萧菊源!我不得不讨好她。慕容家对我,只有这个要求了。”他沉痛的说。

“你接近她,讨好她就会有用?”她就能爱上你,把宝藏的秘密告诉你?就算中间没横着个裴钧武,你也有点高估自己!话到嘴边,小源又觉得实在无谓,原本是个反问句,临时变了下口气,终于掩去了讥讽,勉强成了疑问句。

她的“疑问”让慕容孝两眼发亮,小源看着这亮光,真是要哀叹。是他以前骗的那些女孩子实在太傻,还是他觉得她有这么傻?!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小源……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他又盯着她进行魅力诱惑了。

小源皱眉,一时想不出他这话从哪说起。

“那次,你写了我的名字。”他用他的胸腔发出带共鸣的声音。“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注意你……喜欢你了。”

哦,这么回事啊!小源低下头,真的,换一种心思看他这番表白真的很让人发笑,他虽然演技不错,但缺乏逻辑,说出来的话破绽太多。没有的事硬往上描补,勇气倒也可嘉。他注意她,喜欢她,她却一点没注意到,真不知道是谁的失败了。

“小源,体谅我的难处吧。我只是为了我的家族尽力,她不挑我,我就可以坦然的面对我的父母,坦然面对我的家族,无悔无愧。”

嗯,说的不错,继续。她要不要配合作一些反应?还是不要了,再笑出来就不好了。

“小源……万一她选了我。”他深吸一口气,悲痛的看向天和地交接的苍茫一线。

她摒住呼吸,真的很期待他的计划。

“我还是会对你好的。”

她不得不咬住嘴唇,看起来倒是很凄苦,实在是不忍心就这么大笑出来。这人真是太会想了,值得佩服。他的意思很明白,既想要萧菊源的钱,又想要她的人,财色兼收,点滴不漏。

“慕容哥哥,”她平息了一下情绪,故意做作地学萧菊源喊他的腔调,“让我再想一想,好么?”再加上刚从他那学来的眼神,“独自想一想,我的心,好乱。”

“嗯。”慕容孝简直都要得意地笑出来了,走的时候步伐格外轻快。

小源冷笑着看他的背影,怪不得娘当初不选他!装作光明磊落心胸坦荡,彻头彻尾的虚伪好色,自作聪明!

她看向缓缓飘过的云……南宫展的计划会不会有点新意呢?她倒是对他有所期待,因为他看上去比慕容孝聪明些。

她突然发现,看他们各施本领来诱惑欺骗她真的很有趣。心里猛地也会一阵恻然,如果她一直是萧菊源,从爹娘的手中安稳的交到裴钧武的怀里,这双冷看世事的眼睛不睁开,她能识破这些男人的手段吗?被各种阴谋包围着,她会幸福吗?

她深深呼吸一下纯净的山风,吐出悠长气息时,她感觉一阵轻松,有得有失,有失也有得!她由做戏的变成看戏的,何尝不好?

南宫展淡紫的衣衫如一片浮云般飘近时,她一点都不吃惊。她看着他,他会说些什么呢?

他也回视她的眼光,显然他并没读懂她的期待,反而误会了。于是他幽幽皱起了眉。

他站在她身边,却没坐下来。

“小源,你的笑,让我的心好疼。”

开头不错!比慕容孝有意思多了。她看着他,没表情,主要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小源……你不懂我,我也不奢求你懂我。”他微微仰起头,眯着眼望天上的云。

嗯,这姿态很美,值得学习!气氛酝酿的相当不错!慕容孝和他简直不是一个级别。小源有些欣赏的看着他。

他又侧过脸来用眼角含着情看她,“小源。”他只轻轻叫了她的名字。虽然知道他是做戏,她的心还是被他撩的微微一颤,不错,真不错!

“我知道,你们跟随萧菊源和裴钧武是有代价的。”他猛然转过身,两眼直直地看她,一下子转移了话风。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转的也太快了吧?“嗯。”她点头承认,伊淳峻在大庭广众之下谈的报酬问题,这风早就该透出去了。

“好几个人分一成,太少!”说到正题,他也两眼放光,不似方才柔情万种,显得有些急燥。“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能给你的远比一成多。”他说到“多”的时候又用上他儒雅撩人的风情,显得意义很丰富。

“助你……怎么助你?”她轻轻柔柔的回答他,声音越来越小。

“最大的困难是裴钧武,除掉他,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他信心满满的说。

看见她惊讶的眼光,他连忙解释:“不是要杀了他。”

小源暗笑,就算是,你也要能才行啊!

“只要菊源对他失望,不再想嫁给他就好。”他说的答案真让她泄气。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她看着他笑,真的很好奇,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不怕她捅出去吗?或许他知道自己的希望不大,背水一战。

“因为你是个聪明人。”他用赞许的眼光凝视着她。

她叹了口气,真是失望。他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搞清楚就急着找她来做交易,萧菊源的聘礼是什么,他肯定不知道。除却裴钧武本身,光是这份大礼,他南宫这一套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不过总比慕容孝强,他还知道利用她,发挥她的最大功效。

他以为宝藏是每一个人心中所想,他的筹码够重了,他和她绝对能一拍既合,还使了点美男计。

他连她想要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猴急的亮了底牌,真是很沉不住气,太枉费他那么好的气派了。

她想起了另一个和她做交易的男人……慕容南宫这些人和他相比,真是小雀和老鹰。

“让我再考虑一下。”既然他已经露出真面目,她也犯不上再装纯情小傻瓜了,冷着脸敷衍一下,赶紧打发走拉倒。

“没时间了。我没理由一直不走的。”他终于彻底交了底,怪不得他要发急。

“三成。”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好!”他丝毫都没犹豫。

她一颤,这人……如果他真要得到宝藏,第一件事肯定是杀她,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和她谈报酬。

“少爷。”南宫的贴身随从快步赶来,他停在石台下没有靠近,当着外人,他也没有要把事情说出来的意思。

肯定有重要的事,不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贸然追过来,小源好奇的看着那个男人。

“说吧,自己人。”南宫展颇有气度的说,这是做给她看的吧。

“有消息说,灭凌宫主的小妾叛逃出宫,她知道高天竞说出来关于宝藏的秘密。现在所有人都在寻找她。”

南宫展和小源都一愣,南宫展有些兴奋,“小源,我们的事容后详谈,我先走一步。”

小源点了点头,心并不在他身上。

奇怪,高天竞不可能知道关于萧家宝藏的任何秘密,这她比谁都更清楚。那灭凌宫主的小妾……分明是什么人设的圈套!

34.只是师兄

等不得元勋,小源慢慢自己向山下走,原本以为会很吃力,可真的无可依恃,却比想象中容易的多。不过就是虚弱了一些,走不快,根本没必要非得等谁来搀扶。

拐过月洞门,她就看见了他。

裴钧武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圃里刚刚盛开的花,眼睛却是深幽毫无焦点的。

小源垂下眼,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她和他还有什么可说的?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长衫侧畔紧紧握起的拳头。

不想理他,可当她低头走过他真的一声不响,她的心又很难受。

“小源……”他终于出声了,没有转过身,她本想继续走,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停住。

“别相信南宫展和慕容孝。”他依然看着花,这句话说的简短利落,她听不出是告诫还是规劝。发生在裴家的事,他当然会知道,她并不意外。

她冷笑出声,“这话,你该对你菊源妹妹说。”

“小源,为什么?”他深澈的目光终于落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睛里。

“什么为什么?”她有些不耐烦,光天化日,他这个和她亲也亲过抱也抱过的人一副撇的很清的样子,站得远远的,表情冷漠,生怕瓜田李下惹人误会!可笑!

他沉默了,问她什么呢?她的吻,她的泪,她的恨……她对他变化莫测的态度?

“你……是在嫉妒菊源对么?”他又看花了,看着她那美丽的眸子,长长羽睫下幽冷的目光,他说不出这些话。

嫉妒?!小源无法自控地倒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就是他能想出来的理由吗?她嫉妒萧菊源?!

“小源,你很美。”他叹息,真的太美,美到只要她想,就可以随便玩弄别人的心,譬如他的。“你就算再美,也不可能什么都得到。你是唯一的,菊源也是。你有她不可能拥有的,她也有你不可能拥有的。”

她已经浑身颤抖起来了,分不清是气恼还是怨恨!

“就算你得到了我的心,也不说明你胜过了菊源。”

“够了!”她冷下脸,低低地说了一声。

裴钧武,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跟她说过这些话!这些伤她至深的话。

“小源,别孩子气。”他又用父兄的口气对她说话了。

听他这副腔调她忍不住嗤笑出声,“裴师兄,”她使足挖苦的语气,“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爱你的菊源妹妹,觉得她是唯一的,最好的,谁都比不了的。”

“我没……”他皱起眉,想解释却被她打断了。

“有了那么有财有貌的未婚妻,你来找我,搂我,亲我是为什么?”

他沉默。

她大声地笑出来,笑得一脸眼泪。“裴师兄,说呀?”

“我错了。”他一冷脸,“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她的眼睛异常发亮,看着他的时候带着浓烈的鄙视和不屑,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这种眼神,心痛也狼狈。

“因为你美!”他被她的眼神刺伤了,“你吻我的时候,我就被你迷惑了。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如果这能让你高兴,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确比第一美人更美,你能让她的未婚夫被你迷乱。可以了吗?”

她晃了晃,恨,从没比这更恨!为什么他会让她一次比一次更恨他?!

“可以了。很好,我很高兴。”她说,强迫自己笑出来,不哭,哭什么?!

他走了几步,停住,没有转过身,“小源,从今开始,我只是你的师兄。”

她神经质的大笑出声,裴钧武被她的笑震的混身一僵,半晌才快步离去。

只是她的师兄?那他认为除了师兄,他还能当什么?裴钧武,他也有些太高看自己了吧?好,皇天在上,她李源儿发誓,今生今世决不爱上裴钧武!

裴师兄啊,裴师兄!他以为他美人财富尽在手心,武功声名如日中天?哼,迟早有一天,他会人财两失,成为笑柄!宝贝了十年的凤凰原来是只土鸡,揣进兜的财宝也不过是水月镜花!

35.一路货色

元勋拿了瓶金创药走进小源房间时发现她正靠在床头发呆,他有些心疼。自从来了中原,小源总是心事重重,没一天真正开心过。

“小源,”他走近她,“我们回西夏吧。”

小源回神看他,微微一愣,西夏?在西夏的时候觉得四川是故乡,真的回来了,又觉得西夏也是家。

“还不行……”她笑了笑。因为近,她又闻见元勋身上的酒味,她爱责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大中午就喝酒?”

“哦,”元勋满不在乎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陪慕容喝的,他说拖着也不是办法,今天就要和菊源说清楚。去的时候还喝了点酒壮胆。”他说的乐不可支。

小源抿了抿嘴,慕容家怎么会出这么个人?怪不得慕容老爷要追着他打了,实在不成材!急躁,鲁莽,不会审时度势。

“小源,我有点担心。”元勋咽了口唾沫,喝了酒口就干,他回身倒了杯凉茶灌了下去。

小源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

“师姐好象真的喜欢上杭公子了,这么多天,一步不离地照顾他。”

小源点了点头,没接话。

“如果师姐要是嫁给了他,就不能和咱们一起回西夏了。”元勋苦恼地说,“我们三个就不能总在一起了。”

看着他如孩子般单纯的表情,小源心里一热,伸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以为……他们三个会永远的在一起?

元勋也握紧她的手,刚才的苦恼一瞬间就过去了,他又露出他惯常的笑脸,“都忘了正事,我来给你换药,裴师兄把这活儿交给我了。”

猛地听到他的名字,她的脸一白。“不用了,不换!”

元勋并没发现她的表情有异,从怀里掏出药瓶喋喋不休的兀自说着:“不换怎么行?会留疤,还会好的慢。”

“放那儿,我自己来。”她冷冷地说。“我们现在去看看杭公子和师姐。”

果然一件事就会分散元勋对上一件事的关注,他赶上来扶起她。

杭易夙的房间外站了两个丫鬟,房门紧闭着。丫鬟看见他俩打了个手势,极小声的说:“少爷在给杭公子疗伤,现在不能进去。”

小源正在犹豫是等还是回去,房门开了,严敏瑜一脸喜色,虽然连续几天照顾病人,她还是精神奕奕的。

“小源,快进来,好了。”她高兴地招呼着。

房里,杭易夙还盘着膝坐在床上,满头大汗,脸色虽然苍白,但精气神已经恢复大半。

裴钧武刚从床上下来,也是一头的汗,有些疲惫,替杭易夙疗伤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和精力。萧菊源心疼地用绢子替他擦额头脸颊的汗。

“杭公子,好些了吗?”小源目不旁视,定定地看着杭易夙。

“好些了。”杭易夙的声音还是很虚浮,“多亏裴兄几次为我疗伤,好的很快。”

严敏瑜熟练地为他拧了热手巾擦汗,两人相视一笑。

“受了伤更要小心照顾自己,杭公子,千万不要吃性寒的东西。”裴钧武也只看着杭易夙。

“听见没,听见没?”元勋点了点小源的鼻子,“你总拖着不换药是不行的。”

萧菊源笑起来,“小源是不是怕疼,怕看伤口啊?拓跋师兄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替你换的。”

小源抬眼看她,她的笑很纯很美,只是那双含着笑的眼睛背后总是闪着飘忽不定的诡谲,不知道……裴钧武看不看得出?

“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自己会处理。”她淡淡一挑嘴角。

杭易夙一脸愧色,“小源姑娘,我……对不起。”

小源又看他,“对不起?你的伤比我重啊,说起来,还是我胜了你呢。”

严敏瑜呵呵笑起来,眼睛却是看着杭易夙的,“对啊,对啊,小源打败了大名鼎鼎的杭公子呢。”

杭易夙苦笑,摇了摇头。

小源关上房门,又想起刚才师姐和杭易夙柔情蜜意的相视一笑。师姐她……也有心上人了。她的心泛起淡淡的酸,从此,师姐不再只属于他们了。怪不得连元勋这种粗枝大叶的人也会有点失落呢。

有人大力地从外边推门,没防备的她被门撞得向前一踉跄,她有点恼火地回身,却看见慕容孝一脸醉态的闯进来。

“你干什么?”她有点厌恶地看着他,一个被萧菊源拒绝而喝醉的男人,却闯进她的房间,让她看着他就恶心反胃!

慕容孝没回答,反手关了门落了栓。

小源微微有些惊慌,喝道:“关门干什么?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慕容孝的笑容简直有些狰狞,他跨前一步,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撞上床柱。“我没话说。”他打了个酒嗝,小源厌恨地侧开头。

“有的只是行动!”他扑过来,粗暴地把她按在床上。

“你疯了!”小源尽全力反抗,踢打,慌乱中全无招法。论武功她不是他的对手,对气力就更不是了。几下就被慕容孝点了穴道,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

他并没点她的哑穴,她情急中大喊:“救命!”现在还是白天,路过她门外的人不少,获救应该不难。

慕容孝却一脸淫亵地笑了,“唰”的撕破她的衣服,小源惨白着脸一声尖叫。“住手!住手!你不怕被人看见吗!”她慌乱中只说出这么句没力量的话,抓紧一切机会大喊着:“救我!救我!”

慕容孝一口咬在她的肩头,“我不怕,我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占了你!喊,使劲喊!我喜欢女人叫床!”

他身上的酒味,他口水的味道,让她只想呕吐。他的舌头舔上她的肌肤,凉凉的让她浑身厌恶地直抽搐!谁能来救她?谁来救救她?!

门被大力轰然震成碎片,慕容孝早知道会有人来,反而加紧了动作,去扯小源的裤子。

阳光骤然从破碎的门里泄进来,让她的眼一时适应不了而一片花白,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压在她身上的慕容孝被内力推撞到墙上,又被狠狠的摔出门外。

她眨了眨眼,终于把汹涌的眼泪止住了,又看得见东西,她茫然地转动了眼珠,立在门口背对着她,浑身颤抖的白色身影……

“裴钧武!”院子里的慕容孝声音呜咽不清,应该是重伤吐了血,“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裴钧武深深吸了口气,居然还是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滚!在我还能忍住不杀你之前滚!”他冷冷地低喝。

慕容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别装圣人了,裴钧武!你不也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吗?看你气的那样?!你也想上她吧?不就怕得罪萧菊源吗?”

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双掌猛力一翻,院子里一片砖石倒塌的杂乱声响,灰尘弥漫开来,也飞进屋子,在光棱下嚣张的飞舞着。

慕容孝的声音从房顶上面传来,而且越来越远:“裴钧武,我同情你!连漂亮女人都碰不得!只比太监过的好——”

裴钧武僵着身子站了很久,才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她。

犹豫了一下,他快步近前解了她的穴道,侧开眼光拉开被子遮住她赤裸的身体。她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挣扎而裂开,血滴在床上。

“你的伤……”他的心抽成一团,恨,恼,要追出去杀了慕容孝,不管慕容家会怎样怨恨,他也要杀了他!

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反而默默地看着他无法平静的脸,他被她讥嘲的眼神看得一愣。

“你走吧,‘裴师兄’。”她挑着嘴角笑,那笑让他的心更疼。

他沉着脸为她点穴止血,不容她拒绝地为她包扎上药。

“你快走,萧菊源就要来了,看见了……你不好说啊。”她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着。

他不理她,眉头皱得更紧。

“小源,别再逞强了。”他没抬头没看她,“想哭,就哭吧。”

她的心因为他柔情的话一酸,但她强迫自己笑了:“师兄,我想哭也不该在你面前吧。”

“小源!”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亮亮的眼睛瞪住她,她便看见那双总是冷冷的眼睛里溢满的炽热和痛苦。

“其实……慕容孝说的很对。”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多迷人的眼睛啊,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心都会迷失了。“你既想要萧菊源的钱财,又想要我的身体,对吧?”

他的眼神转冷,归于一片深冥。

“你和他们,就是一路货色!”她冷笑,震动了胸膛,仿佛也震到了心,有些发疼。

36.裴氏家训

裴家后厅里的一大排烛火因为风的缘故全向一边歪斜,所有人的影子摇晃着,如同很多鬼魅。没有人说话,人人都皱着眉,紧紧闭着嘴。

第一次,小源看见裴钧武坐在正位,裴福充和桂大通一脸不屑地看着跪在厅中的慕容惠,坐在他的下首。他们俩都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睛充分表达了他们的愤恨。

“裴大哥……”慕容惠眼泪成行落下,这称呼一出口换来裴钧武冷冷一瞥,她微微一颤,改口说:“裴公子,请您大人大量饶过我哥这一次吧!他为人向来糊涂莽撞,这次回去,我们慕容家一定举家前来谢罪赔礼,只希望放我哥一条生路。”

小源坐在最下首的椅子里,烛火最暗的地方。她看着灯光明亮处的他们,宛如看一场与她无关的好戏。的确好象与她无关,被污辱的是她,被伤害的是她,可慕容惠求饶赔礼的对象却是裴钧武。

人,只有强了才能成为主角。

“你爹和我……也算有些交情,我没当场杀他,就是念在你们家只有这一脉香火。”裴钧武的声调平静,坚定,声音不响,却震得人心咚咚直颤。

“谢谢裴公子,谢谢裴公子。”慕容惠以头触地,泪水横流,以为躲过了这一劫。可是裴钧武的话还没说完。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他!等他有了儿子,我自会找他索命,对你爹对你们慕容家都算有个交代。”

慕容惠脸色青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之前住在裴家,他可以是个和蔼的兄长,虽然不一定可亲。一但惹怒了他,他就是索命的阎罗,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捻死蚂蚁一样毁了他们一家。

“武哥。”萧菊源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惠惠这样求你,慕容大哥……慕容孝也是一时酒后糊涂……”

“我要他死。”裴钧武平静地截住了她的话,语气里的绝决不容辩驳。

“对,他就该死!”一直忍住没说话的元勋也冷声冷气地说了一句。

“欺负小源,不得好死!”严敏瑜也跳起来表了态。

“菊源姐……”慕容惠看出唯一站在她这边的就只有萧菊源了,汪汪泪眼对着她无声哀求。

萧菊源看了看她,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她走向裴钧武,拉起他的手,温柔地哀求:“武哥,虽然慕容孝……”她掂了掂措辞,“死有余辜,但慕容家与我们素来交好,我们犯不着和他们结成死敌。”

犯不着?小源在幽暗的角落笑了,为了她,是犯不着!

裴钧武冷冷地抬起眼来看她,萧菊源一愣,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用这么冷的眼光盯着她看。

她僵直地站在那儿,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觉的松开了。

“你走吧,把我的意思告诉你爹。”裴钧武收回了眼光,但并没再看慕容惠,虽然话是对她说的。

“阿武!”裴福充和桂大通相视一眼,终于站起来说话了。“如果菊源认为应该放慕容孝一条生路,你就别再这么固执了。毕竟小源也没真的被他污了去。”

小源浑身一摇,难堪……实在难堪!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厅外走。

“小源!对不起!”慕容惠喊住她,想让她对裴钧武说几句求情的话,可……这请求实在难出口啊。

“小源。”萧菊源接着说话了,她的声音有些异样,小源停住了脚步。“你别走。你是怎么想的,对武哥说说,他一定为你做主。”

小源骤然转过身,果然,不知什么原因,萧菊源连可爱都忘了装,那副尖刻的嘴脸——至少是尖刻的眼神又出现了。她看着早在十年前就领教过的表情,笑了。

“等我真的被慕容孝污了去,再来找他做主。”她冷笑,拂袖而去。

所有人脸色都一僵,裴福充尤其不好意思。呐呐地说:“我……我不是那意思。”

小源一口气跑到山顶,深深大口呼吸,想喊,想哭……但在寂静的沉沉夜色中,她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腿都站得僵直了……突然泄气地想回西夏去,当平庸的李源儿一辈子!

有人!

此时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任何话,也不想听任何人对她说安慰的话!她快速地闪进树丛后的密草里,提一口内息平服自己过于激烈的呼吸。

“阿武,就在这儿说吧。”是裴福充的声音,怪不得她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因为另一个人是裴钧武!她更小心的闭住呼吸。

裴钧武并没说话。

“阿武,我还是喜欢你小时候那直肠直肚的性子,跟着你师父学了一身好武功是不错,这阴阳怪气的样子都不像是我们裴家的男人了。”裴福充有点抱怨,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爹有些话不得不说了。因为今天……阿武,萧家是后蜀的王裔,他们是君,我们是臣!当初三弟念我们裴桂两家对萧家世代忠心耿耿,要与我们结为兄弟,不再主仆相称,是为了表彰我们的忠心!人是不能忘本的!虽然后蜀已经亡国,世道也变了,他们是主,我们是仆,这是不能改变的!”

“爹……我知道。”裴钧武终于说话了,低沉的几乎粗嘎。

“裴桂两家世代为萧家卖命,守护萧家人和萧家宝藏就是我们的使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家训!我们裴家有今天,全是靠萧家的帮助,说到底,是主子赏给我们的。”

“今天菊源那样求你,你还是任性胡来!人家都说咱是贪图萧家宝藏才对菊源又敬又怕,咱也没法解释。阿武,她是妻,也是主!她说的话,你要听!”

裴钧武又沉默了。

“男人可以偷可以抢,可以嫖可以赌,但答应人家的事不可以反悔!当初弟妹把女儿许配给你,你才有机会拜那么好的师父,才会有今天,你不能对不起菊源!”

“对不起她?!我还要怎么对得起她?如果有机会重来,我宁可不要武功,不要今天的地位!”裴钧武居然会用这么激动的声音说话?这句好象从心低嘶吼出来的话,竟然让她的心一震。

“阿武!”裴福充喝了儿子一声,“这就是你的命!你是我儿子,你心里怎么想,老子自然是知道的。你迷上李源儿了对不对?”

裴钧武的沉默让一边的她心猛地一悸,他不说话是默认还是不屑反驳?

“前一阵子老二回来大惊小怪地说看见绝世美女我还没在乎,后来看见了她……你还年轻,迷恋美色是当然的。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菊源同意,纳个小的……”

“我不能让小源做小!”裴钧武冷冷打断了父亲的话,刚才的激动已经过去,他又能用以往的声音说话了。

她的心咚的一跳,真怕他会听见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裴福充疑惑地问。

裴钧武冷冷的笑了,不知道是嘲讽他自己,还是嘲讽命运,“我不是不能对不起菊源吗?!我也不能对不起小源!慕容孝的事,谁说什么都没用,谁也不能欺负她!”

37.有我一日

“出来吧。”裴福充走远了以后,裴钧武轻声说道。

小源一僵,他发现她了?不奇怪,想瞒过他的耳目基本上是非常困难的事,除非像是伊淳峻那种妖怪。

她蹲在草丛里没有动,裴福充那番话……她感到一阵窘迫。她听见衣魅的响声,然后,她看见了他的下摆和鞋子。

她的心一片混乱……今天上午她是那么恨他,怨他!他救了她,她还是对他一肚子鄙夷,可现在,她还怨恨的起来吗?

她曾怪裴家人粗鄙无知,怨他们善待冒充了她的萧菊源,怨裴钧武爱她护她……最该怪的、怨的难道不正是她自己吗?

如果她没有违背娘的话,现在裴家敬着宠着的不就是她李源儿吗?裴钧武爱的念的不也是她李源儿吗?她还怪谁呢?

今天她才知道裴家和萧家的真正关系,后蜀覆灭了,萧家败落了,可是裴家桂家对他们不离不弃,有情有义,她怎么还能怨他们怪他们呢?

刚才裴福充的一番话,作为真正的萧家传人听在耳里,心里是怎样滋味?他教导他的儿子不要忘本,要对萧家遗孤尽忠尽义,要他的儿子对萧家遗孤言听计从,还要把那个没权没势,只有招惹觊觎和祸端的宝藏的小姑娘当成主人一样又敬又爱。

她把脸埋进臂弯……如果她听了娘的话,如果……还是那个苦涩绝望的答案:没有如果。

泪水接二连三地滴落在她膝盖的裙子上,她总觉得是他们亏欠了她,难道……她就没亏欠他们吗?没亏欠裴钧武吗?

她迷惑他,唾弃他,让他的心一再被她搅乱搅疼,可他有什么错?他对“萧菊源”好,即使美色当前,还是要选“萧菊源”有什么错?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哭了。小脸深深埋在交叠的双臂中默默的哭了。她抱着膝,纤弱的身子蜷起来竟然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她微微耸动的肩膀,每一下都重重敲疼他的心。

“小源……”他蹲下身,尽了最大的意志没去搂住她。她不该迷惑他,他更不该被她迷惑。他宁可她继续恨他怪他,也不想再去扰乱她。

今生今世,他就只做她的师兄吧。保护她,疼惜她,直到有一个男人能真心真意对她好。

“小源,下山吧,天色很晚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和善,像个……哥哥。

“裴钧武!”她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颈项,他的压抑,他的忍耐,她全听得懂,全感受的到!没有怨恨,没有心机……这一刻她对他只有感激和内疚。

真的很想告诉他,她才是萧菊源,她才是他的妻子,他不必再为她心痛烦乱……可是,她说不出口,还是说不出口!

十年了,这个秘密如果一把利刃无时不刻地割伤她的心,李代桃僵的命运作弄,更是伤口上的盐。但是……忍的时间长了,她悲哀的笑了,保守这个秘密竟然成了一种习惯,她想说,想表白,真的让她说了,她却好象天塌地陷般惊恐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胸膛结实可靠,他的肩膀让她心安,可是……她说不出来,说不出来!他和“萧菊源”有十年的感情,她就这么空口白牙地说他爱护了十年的人是个骗子,他会信她吗?

如果他不信,她该怎么办……不,她不敢试。

他浑身僵硬,那令全武林惊惧害怕的力量竟然一点都没剩下,他该推开她,他该像今天上午那样义正词严地用兄长的面目对她说教,可是……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样紧紧搂着他,她的眼泪从他的领子一直烫到胸膛,他不忍推开她,不能推开她……她被慕容孝吓坏了,也被爹和菊源的态度伤害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滑顺如丝……“别哭,别哭,小源,有我一日,做哥哥也好,做师兄也好,我都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

38.拙劣手段

一声轻哼,像是从暗夜的鬼魅鼻子里发出来的。

小源被吓了一跳,裴钧武脸色一冷,搂着她站起身来。

是他?!

小源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灭凌宫主?!他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连裴钧武都没有发觉吗?

他黑色的斗篷简直完全融入夜色,只有那亮亮的银色面具在微弱的星光下十分醒目,更添了恐惧妖异之感。

“夜色沉沉,裴少侠倒是惬意的很哪。”他粗嘎沙哑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更让人不寒而栗。

“宫主,你也好雅兴。”裴钧武冷淡地反唇相讥。

“我要是你,就先去救自己的老婆。”灭凌宫主嗤笑,“你这里美人在抱,那边萧菊源却落入慕容孝的手里了。”

裴钧武双眼精光一闪,挑了挑嘴角,“我要是你,就不会再单身侵入裴家地盘。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菊源的武功在慕容孝之上。”

灭凌宫主嘿嘿一笑,“你最好别信我。慕容孝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武功不高,撒点迷药,掳获女人的本事,恐怕你裴公子也望尘莫及。”

裴钧武沉默。

“还不快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不然好好的江湖第一美女就不知道是谁的老婆了。”灭凌宫主哈哈大笑,十分开心的样子。

裴钧武飞身而起,“去也先领教几招!”他一手外翻,居然使出“霜刃”。

事出突然,灭凌宫主处变不惊,身子低低贴地滑行,宛若游蛇,衣服却没蹭上半点尘土,轻功之高让小源脸色一变,灭凌宫主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见他轻松避过自己的一招,裴钧武冷冷一笑,心里有底,便不再攻击。“走,小源,回去。”

“那他……”小源犹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灭凌宫主,他要放他走?!

“先下山。”裴钧武脸色发青,灭凌宫主说的消息未尝全是假的,他忽视不得。

“你先走,我和他还有话说。”小源没有动。

裴钧武皱眉,“小源,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她微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是赌气,有几句话我一定要问问他。”

裴钧武焦躁地皱了下眉,他怎么可能把她独自留在山上与灭凌宫主这种身份诡异的男子单独相处?可是……

灭凌宫主倒是心情很好,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低低的笑声相当悠哉,“小姑娘,你的‘师兄’放心不下你呢。裴少侠,你不必火上房似的着急,我刚才夸大了下情况。陪着小美人儿把话说完,来得及,我保你娶一个原封原样的老婆。”

裴钧武凌厉地瞪着他。

“小美人儿,有话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他又嘿嘿地笑了两声。

“这话,我要单独和你说。”小源冷着脸,清楚决然地说。

灭凌宫主和裴钧武都一愣,都有些意外。

“好吧,走!”他飞身向崖边掠去,小源虽然被他落下一大段距离也跟着他上了崖边。

裴钧武没动,远远地望着两人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

小源站定身子,情况紧急,她也没必要和他兜圈子。

“高天竞还在你手里吧?”

灭凌宫主低沉一笑,“怎么,你也想知道他告诉我关于萧家宝藏的秘密?”

“没兴趣知道。”她冷着脸直截了当地说,“我想问的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萧姬。”

灭凌宫主愣了一下,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萧姬?”

“她也在你手上吗?”她对他的问题没必要回答。

“在。”他倒是挺大方的。

“我想见她,条件你提。”

灭凌宫主一笑,“想见她,只有一个条件,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回是她一愣,他果然是个难对付的人。

见她不语,他又笑了,“小美人儿,你我促膝谈心的机会多的是,现在不是时候。如果萧菊源有个三长两短,你拖住了裴钧武罪名可就大了。”

她抿紧嘴,他句句说在她的痛处,她恨恨地一转身,向裴钧武掠去。

“走吧,裴师兄。”她说,在没有答案之前,她不想再折磨他了,他想做师兄,那她……就做个好师妹吧。

裴钧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点头,飞掠下山,她跟着他,虽然吃力,但她知道,他已经放慢的速度在等她了。

果然出事了,这么晚,裴家还是灯笼火把的一院子亮如白昼。

小源进了门,就看见所有人都聚在小场上,裴福充拿了个火把正在团团乱转,看见儿子回来,顿时一脸惊喜,“阿武,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裴钧武冷凝地沉声问。

“刚才菊源去送慕容惠,却被躲在暗处的慕容孝抓了,幸亏慕容惠以死相逼,现在还僵在大门外!”

“走!”裴钧武眼里冷光一闪,那男人果然没说错。

裴家大门外,慕容孝披头散发眼神疯狂,他用剑架在萧菊源的脖子上,整个人贴近山路边的崖壁。他的对面,慕容惠背对着大门,用匕首指着自己的心口。

萧菊源本没有哭,但是看见从门里出来的裴钧武,一行委屈的眼泪夺眶流下。

“裴钧武,你终于来了。”慕容孝大笑,带了几分疯狂和得意。

“大哥,你迷途知返吧!菊源姐一直为你说好话,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地抓她,威胁她呢?”慕容惠原本干了的泪水又成片流下来。

“说好话有用了吗?”慕容孝冷了眼神,“不还是要杀我吗?还假惺惺地说等我生了儿子!裴钧武,裴少侠,我就不信你能盯我十年八年?我要一辈子生女儿,你还能放过我?!”

裴钧武冷冷一哼,“自寻死路,慕容姑娘,你们也别怨我无情了。”

“哥!你放过菊源姐吧。裴公子,裴大哥,如果我哥放了菊源姐,请你给他一条活路好吗?好吗?”慕容惠见裴钧武起了杀他之意,焦灼地哀求着。

裴钧武沉吟了一下,“好,只要他放开菊源,我不杀他。”

慕容惠面露喜色,“哥,哥,你听见没?!”

慕容孝冷笑着摇了摇头,“傻妹妹,他会放了我?我差点强占了他的心上人,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断!”

所有人都一愣,尴尬地看向别处。

“慕容孝,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你不死,这总行了吧?”萧菊源一脸冷绝,刚才哭泣的娇弱已经不见了。

“萧大小姐!你以为你说话还那么灵吗?裴钧武是看在你家宝藏的份上才对你假情假意!男人渴望女人的眼神,我慕容孝只要用眼角一瞟就能看出来。”

萧菊源冷着眼看裴钧武,他来的那么晚,而且,刚才只有李源儿和他不在,又一起回来了。慕容孝说的,一点没错!

她那么劝他求他,可他还是一意孤行,他看她的眼神,他责备她不该说出轻视李源儿的话!

他已经伤了她的心!

“萧大小姐,你想把这个男人一直留在身边,”他用眼角瞥了下冷着脸看他的裴钧武,“那就一辈子也别把宝藏的秘密告诉他!”

“说完了?”裴钧武问道。

他的内力在聚集,慕容惠尖声大叫,“哥!”生死就在一线了!

“说完了!”慕容孝一收胳膊,锋利地长剑划破了萧菊源白皙的脖子,血,刺目惊心。

这回轮到所有人大叫。

裴钧武原本展开的手掌又紧紧的攥成拳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元勋有点受不了地跳出来问。

南宫展眼神闪烁,目前的情况对他实在有利,他默默地站在桂大通的身边,收敛着自己的愉快,一脸沉肃。

“用李源儿来换!”慕容孝狞笑着说。

“放屁!”元勋暴怒地大吼一声,“慕容孝,亏我以前还把你当哥们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就是个畜生!”

“换不换?!”慕容孝得意地把萧菊源往峭壁边推,“裴钧武,你也不能两个都占着啊?我数一二三。”

“哥!别再胡闹了!”慕容惠也惊呆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裴钧武,裴钧武的脸没有表情,胸膛却剧烈起伏。

小源看着他,真的很奇怪,她竟然能那么轻易的从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他的愤怒……

“好!换!”她走前一步,能打破这个僵局的只有她。也许很多人希望她去交换,却没一个人能说得出口。

“小源!”所有人都惊叫着看她,却没人再说话。说什么呢?鼓励她去交换,还是阻止她去交换?

“小源!你疯了吗?”元勋和严敏瑜直白地喊出他们的感受,只有他们,只有在他们心里她才是珍贵的。

小源看着他们笑了,很多时候,是他们在支持着她的心灵,虽然他们看上去并没那么细心。

她又看裴钧武,他也在看他,他的眼神让她的心一痛,是的,他不舍,他恼怒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他依旧说不出阻止她的话。

以前她会恨他,可是现在……她恨都恨不了,他至少还是选了忠于萧家。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莫名其妙的,她有信心,她不会就这么死了!

当慕容孝推开萧菊源把剑顶住她的喉咙,裴钧武果然欺身掠近,掌风一改素日的坚韧十分凌厉,她的头发竟然被他的内力真的披散开来。

慕容孝却早有准备,他并没躲开,而是双臂一举,把她硬生生推到悬崖之外,只靠他的手抓牢她,只要他一松手,她便坠落下去粉身碎骨。

裴钧武一脸惊骇地收住自己的内力,掌风一偏,一棵小腿粗细的柳树被他拦腰打断,从崖边发出巨响倒跌下去,半晌一声让人寒毛一竖的断裂声从山下传来。

“小源,太漂亮的女人命都不好,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我也活不成了,拉你陪葬也算值!”慕容孝狰狞地眯起眼,双手一松。

“不——”裴钧武肝肠寸裂地伸出手,只想抓住下落的她。

慕容孝看准机会,一剑刺出,贯穿了他的胸膛。

“不!”她惊恐地伸手向上,离他的手只差寸许,他……他胸膛的剑……

不!她不想死,也不想他死!

39.不知好歹

原来……死,是这种感受!

下坠,无所攀附的下坠,好象要一直落到地狱里去。她伸手想抓住石壁却被下落的力量擦伤手指引发剧痛。

不想死!她不能死!

一股疾风下落的比她还快速,在她耳边呼啸划过,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腰一疼,像是要被勒断了……可是,她停住了!

她惊恐怔忡地看着搂住她的人,他脸上总带着的讥诮笑容不见了,眼睛里只剩令人胆寒的残忍和暴虐。伊淳峻?他回来了?他……也跳下来了?

她刚要肝胆俱裂地尖叫,他已经在崖石上用力一蹬,如同做梦般带着她跃回山路。她紧紧地攀附着他,张着嘴,一声都发不出来。

她的脚又踩上塌实的砖地,她没死?!眼眶一酸,她竟然哭了。生死边缘的这一遭,真是把她吓坏了!在别人眼里,李源儿的死也许微不足道,可是……她的命是爹娘牺牲自己换来的,她还有秘密要传承下去,她也是珍贵的!她不该再自怨自艾妄自菲薄!

“哭什么?”他收紧双臂,“你不是好好的吗?”他的脸又有了笑容。

“裴……”她从活下来的喜悦中回过神,眼睛搜寻着裴钧武的身影。

他被萧菊源抱在怀里,猩红的血液从他胸膛中奔流出来,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但与她的眼神相遇时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救他,救他!”她抱住伊淳峻的腰使劲摇了摇,泪水又纷乱地滚落下来。都是因为她,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被慕容孝暗算?

“不急。”伊淳峻的笑还是那么妖异,“菊源,点住他伤口的大穴。”他四平八稳地说,眼睛却一瞥,看向连连后退的慕容孝。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慕容孝都没想到自己真的伤了裴钧武,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摔下去的女人,根本没顾上防备他。

慕容孝惊呆了,现在才想起逃走。

伊淳峻悠闲自若地看着他转身提气,一只手还搂着小源的腰,另一只手却利落地抬起一扬。他一定用了最凌厉的杀招,小源又在他的掌心看见湛蓝的颜色了。

慕容孝的一声惨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那极度痛苦的嘶吼像是地狱里厉鬼的哭号。

小源心口一窒,赶紧捂住嘴,她差点吐出来。伊淳峻竟然用内力劈断他一条腿,应该说是撕断他一条腿,那截鲜活的小腿飞出去的时候,还扯出一条长长的肉色腿筋。

慕容孝抱着断腿满地打滚,血溅一地,他哭嚎的声音让所有人阵阵哆嗦。大家都忍不住看向伊淳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非但笑的出来,还笑得很开心。他劈断慕容孝的手掌此刻正温柔地拍着小源的背,“恶心吗?那趴在哥哥怀里别看了。”他居然还带着三分调笑。

小源浑身哆嗦,慕容孝的惨叫快把她的神经也拉断了。虽然她很恨他,可是……这么残忍的场面,让她的心乱成一团。在脆弱的生命面前,爱和恨都不再重要了。

她感觉他的手从她的背上抬起,阵阵寒气向他掌心聚集,她惊恐万状地看着他的脸,他该不会是再想来一次吧?

他的眼,她竟被他的眼睛震住了,那双美如深潭的眸子燃烧着暴虐地光焰,却还带着三分冷冷的笑,太美,也太令人害怕!

“慕容孝,我听说你还想碰小源是吧?”他笑,好象在开慕容孝的玩笑那么轻松自在,“腿吗,算我失手。你碰她哪儿,我就要砍下哪儿!”他收了笑,手无声无息地就快要挥下。

“不!”她抱住他抬起的胳膊。

她感觉到他僵硬的肌肉在慢慢放松,她看向他的眼睛,“别再这样了,我……我没事,我也不恨他了。”

“可是我恨他。”他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迷惑,他是在和她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伊淳峻,算了。”太残忍了,她实在是受不了。如果他当着她的面一点点砍下慕容孝的肢体,她非做一辈子噩梦不可。

“亲一口我就答应。”他又来了!她又气又羞地使劲拧了他胳膊一下。他却没心没肺地一笑。

“赶紧去救裴师兄!”她真是对他无话可说了!裴钧武命在旦夕,他还这么若无其事。难道……她脸色一冷,他是故意拖延,想让他死?!

他瞥着她的脸色,收了笑,“先欠着。不急,那剑没伤到要害,仔细拔出来就没事了。放点血,对他有好处,男人的血多了热了没好事!”

他松开她,似乎有些生气。

她感觉到了,难道他看透了她的想法?不会吧……

“慕容孝,今天我放过你,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再碰见小爷我,拖着你的瘸腿躲远些!”他冷声说,“你就是榜样,以后谁想碰她,先问过我!”

小源一愣,这番话……由他说来怎么会让她的心又惊又疑,似乎,还有些淡淡的甜?!

他再不理她,走过去蹲下身细看裴钧武的伤势。萧菊源含着泪,却没有哭,“怎么样?”她镇静地询问。

伊淳峻扶他坐起,铮地用手指掰断了裴钧武后背刺出来的剑尖。所有人都焦急地向这边聚拢。

“别过来,让他呼吸新鲜的空气。裴大叔,叫人拿大量纱布和担架。元勋,多拿些上好的金创药,一把干净的剪刀。其他人退后。”他指挥若定,所有人言听计从地按他吩咐各司其责。

小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裴钧武的脸色惨白,神志已经有些昏迷了。伊淳峻背对着她,小心果断地处理着他的伤口。这两个男人……都差点为她赔上性命,可是她,只能一片茫然地望着他们。

“菊源,你行吗?”伊淳峻拔剑前问了一遍。

“行!”萧菊源果决地一点头。

小源望着她,她那坚定的表情,果决的眼神竟让她有一丝佩服她。如果是她,也许无法如此镇定地眼看着丈夫鲜血狂喷的样子。

当伊淳峻利落迅速地拔出剑,出手如风点了他的穴道,萧菊源毫不迟疑地撒上了金创药,用纱布紧紧按住伤口。

“做的好。”连伊淳峻都忍不住夸她一下。“一直按着,等血彻底止住,再上一遍药,包扎妥当。抬回去吧。”

人渐渐散去了,慕容孝也被慕容惠趁乱带走了,没了他的呼嚎,夜又恢复了宁静沉寂。

小源还是呆呆地站着,这一晚她经历得实在太多!一切过去,她竟然发现自己连抬腿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伊淳峻转过身,他的胸襟上沾了些裴钧武的血,她瞥开眼,不好意思看他。他救了她,为她报了仇出了气,可她还是怀疑他。

他走过来,用力地抓起她的双手,好疼!她还是侧着脸不看他,他要责备她,骂她了吧?她的手受伤了,他还抓得那么大力,故意弄疼她,是报复吧?反正他一直是心狠手黑的。

手指一凉,直刺肺腑的疼痛减弱了,她诧异地转回眼,他正在为她的手指涂药。她一颤,她又误会他了。

“哼。”他冷着脸哼了一声,“跟个笨蛋似的!不知好歹!”他涂完药不怎么客气地甩开她的手,径自走进大门,再不理她。

进门前,她听见他吩咐在那儿善后的元勋:“送她回去!”

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没有过程的流淌下来,她真是太对不起他了……总是怀疑他不安好心,总是误会他别有用意。就算他再坏,再残忍,可他对她……她明白的,他从没害过她。

40.幸运与否

伊淳峻走进房间,瞟了眼躺在床上裴钧武,挑了挑嘴角。“好些了吗?”

裴钧武也看着他,嘴角勾出了让他一愣的微笑。

伊淳峻瞥开眼不再看他,暗暗皱了下眉,随即笑着问陪在一边的萧菊源:“你也累坏了吧?三天来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萧菊源摇了摇头,“不累。”

“不累就好,接下来的事恐怕就要更累了。”他轻笑一声,果然裴钧武和萧菊源都怔怔地看他了。“慕容孝弄成那样,慕容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菊源和裴钧武都没说话,各自垂下了眼睛。

“慕容明及对萧家宝藏的态度吗……”他看着菊源撇嘴一笑,“那么个活宝儿子都派来现眼,可想而知,都慌不择路饥不择食了。现在正好有个借口让他光明正大地来找咱们动武。”

萧菊源的睫毛微微上下闪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他。”

伊淳峻笑了两声,“菊源,你还不了解你的武哥。他……不是不想杀他。”他着重的说,眼睛别有含义地向裴钧武一撩,裴钧武瞪了他一眼,脸竟然微微有些红了。

萧菊源的脸色转冷,是的,武哥想杀他,因为他想奸污李源儿!

“说什么生了儿子纯属胡扯,那些因为宝藏馋得眼睛都要流血的‘豪杰’们,虽然被寿宴上你武哥的身手震慑了一下,但都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心。都还在这一带转悠,如果当场杀了慕容孝,慕容明及一吆喝,保证又一个不落地跑回来了。所以只有拖一拖。”

“那……”萧菊源疑惑地皱着眉,“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伤了慕容孝?”

“需要拖,那是因为我不在,现在我回来了,不弄死他,还真等他生了儿子啊?”他笑起来。

“可是……”萧菊源盯着他,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他真的离开了吗?为什么发生在裴家的事他都好象亲眼看见一般。不,不光是发生在裴家的事,他实在知道的太多!

尤其这次回来,他看她的眼神……总好象窥破了她的秘密,那似笑非笑又有些怜悯的眼神,让她的心总是一阵惊悚。

“可是我没杀他?”他又笑了,对了,就是这种乍看轻松无害的笑最让人心寒。“小源都发话了,我也不想吓着她。”

李源儿,又是李源儿!

萧菊源迅速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睛里所有的情绪。

“菊源,你现在要去做比照顾裴钧武更重要的事。”他收了笑,眼睛炯炯有光,“裴家现在有多少可以用的上的壮丁,你要统计清楚,而且,从现在开始……储备食物。”

萧菊源脸色一白,“真的这么严重?”

“不严重,只要不出意外,咱们稳操胜券,只是裴家庄建在山上,有备无患。这仗打完……”他又看着裴钧武笑了,“你的武哥可真就成了武林之主了。”

裴钧武也在直直地看他,“你要什么?”

“哈,武哥。”他学萧菊源的口气叫他,叫得裴钧武又瞪他了。“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让你出风头我白出力真不是我伊淳峻干出来的事。我要学擎天咒。”

裴钧武和萧菊源都一愣,萧菊源的脸色尤其苍白。

伊淳峻浅笑着看萧菊源,“我知道的,当初约定你的陪嫁并不是萧家宝藏,那是裴桂两家替你们萧家守护看管的,要不起也不敢要。可怜的武哥呀,全天下都羡慕你,没想到你也不过就是个过路财神。”他嘿嘿笑起来。

“伊师兄!”萧菊源皱眉哼了他一声。

“你的陪嫁是放在藏宝之地的擎天咒对吧?”他问。

萧菊源垂着头不置可否,这些年她一旦碰见这样她无法回答的问题,那就不回答。不答自然不会错,万试万灵。

果然,就连伊淳峻都以为她是默认,自己又说下去:“一旦裴钧武成了武林之主,谁也不再敢胡乱挑衅滋事,萧家宝藏,你,大家就都安全无事了。我只是想学那武功,条件不算苛刻吧?”

裴钧武紧紧闭着嘴,有关萧家宝藏,菊源的陪嫁,他都不能开口,爹说的对,本分!他的本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奴才!高攀了主子的奴才!

他竟然有些羡慕伊淳峻能用这样的态度坦然谈论萧家宝藏,直截了当地说起擎天咒,他……不能!这十年来,他又要做未婚夫,又要做师兄,更要做保护她的前朝遗臣,死忠之士!

十年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像妻子一样亲昵役使?爹要说他亵渎了主人。像主人一样尊敬听命,菊源又怨他冷漠疏远!

他能师从竺连城,功劳是她,他能学本门最上乘武功,是因为有幸娶她!

他羡慕伊淳峻,他也想随心而为,他也想直舒胸臆,他……也有爱慕的姑娘,可这一切,对他,对他这个肩负祖辈遗命,仰攀主人恩惠的下人而言,都是奢想。

都说他幸运,幸运吗?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如何?”伊淳峻又问了一遍。

萧菊源也抬眼看他,娇俏的笑容依旧。“伊师兄,你既然明确地提出了条件,我也要知道你到底能付出多少代价,值不值得。”

伊淳峻又赞许的看她了,十六岁的小女孩能像她这般精明大胆实在不易。“我离开这几天,筹到了一百万两黄金,别说和江湖宵小厮斗,就算朝廷用来攻打辽国也够应付一年半载。”

萧菊源和裴钧武又都愣了愣,他去筹钱?他早算准了那些人要打上来?而且……他竟能在这么几天筹到这么多钱?

“武哥……”她又用询问的眼光看他了,裴钧武只能转开眼,他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失败了呢?”见他又不说话,萧菊源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伊淳峻。

“那钱就算我白撒了。”

“好!”她点了点头,一切……都先等风波过去。

“菊源,你现在去找南宫和小杭,争取他们的支持,有了这两家的帮助,我们更有把握只赢不输。”

萧菊源点了点头,却没出去。

“怎么了?”伊淳峻一扬眉。

“他们会白白帮助我们吗?”她看着他。

“当然不会,先探清虚实。”他一笑,“这事,你去办比我合适。”

萧菊源脸一红,低头出去了。

41.失败玩笑

伊淳峻转过身,发现裴钧武正用深沉的探究眼神看着自己,他向他俏然一笑,往常他向他这么笑的时候,他都会皱着眉闪开目光,可是这次裴钧武没有,反而回他一个余韵悠长的淡然浅笑。

“裴师兄——”他看着他的眼睛,眉目之间加了点情愫,“你第一次对我笑呢。”

他走过去坐在裴钧武的床沿,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手已经被裴钧武握住了。他一惊,笑容有瞬间的僵滞。

这回是裴钧武注视着他的眼睛了,第一次,他在裴钧武的眼睛里发现了似笑非笑的促狭眼神。

“你越来越让我迷惑了,淳峻……”他缓慢的,低沉的说,脸靠近他的,呼吸轻浅地撩过他颊边的皮肤。当他悦耳的声音低低呼唤他的名字,他竟然起了一身颤栗。

“裴……”他的手任由裴钧武握着,眼睛牢牢地回望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这异常举止的端倪。

“你真美……”裴钧武继续着他的挑逗,更接近了,鼻子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子,伊淳峻甚至在他清澈含谑的眼睛里看见了一脸薄怒的自己。

他是在试探他?用这种方式?

伊淳峻收整了下心神,也笑了,没被他握住的手柔柔地搭上他的肩膀,学着他的样子悠悠地吐气在他脸上,“怎么,你改变主意了?打算接受我的心意?”

裴钧武并没退缩,竟然笑了,简单直白地回答:“是的。”

屋里一阵沉默,伊淳峻抿着嘴看着他微笑,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不高兴?”裴钧武半眯着眼,玩味他一闪而逝的羞恼。

“高兴,实在太高兴了。”他冷笑,“什么让你改变主意?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太苦太累?”

裴钧武忍俊一笑,“有点。她们和你比,缺了些谜一样的魅力。”他松开他的手,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半仰着脸笑看他。“为什么故意输给灭凌宫主?为什么那么卖力地搅动江湖纷争?为什么要那么对付汪广海?不说清楚的话……我会更想探究你,了解你,对你更着迷。”

“你疯了吗?!”伊淳峻终于忍不住甩开他的胳膊,冷冷看他,这个一贯沉着稳重,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突然变成热情如火的浮浪男人,真让他对他刮目相看。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本性?毕竟他是裴家的男人,有个那样的爹。到底,怎样的面貌才是他的伪装?

“没疯。”他挑着嘴角看他,“只是觉得你以往的建议非常不错。”他又欺近他了,长而浓密的睫毛几乎拂上他的颧骨。“搬来和我一起住?”

“哐当——”门口响起瓷瓶摔碎的脆响,猛然的一声,像是敲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小源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手甚至还保持着拿瓶子的姿势。她瞪大眼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们,在她的眼神下,裴钧武和伊淳峻各自坐开身,羞恼地皱起眉,撇开脸。

“嗯……”她显然稳定了一下情绪,手也放下了,“没事了就好。”她生硬地找出一句话应付,漂亮的大眼睛闪烁了一下,居然又看了他们俩一眼笑出来,“我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啊。”说完竟然一脸忍笑的表情掉头就跑。

坐在床上的两个男人僵着脊背,脸色铁青。她居然还笑?还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跑走了?

伊淳峻回过头来看一旁的裴钧武,他已经端正地坐在那儿,恢复常态了。眼睛却泄露了他的秘密,满是懊恼地薄怒。

伊淳峻突然哈哈大笑出来,他也幸灾乐祸地看着裴钧武,乐不可支。“我被她看见了无所谓,裴师兄,你就麻烦了。”

裴钧武恨恼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想想也笑了,这个玩笑开得太失败。

看着他的笑容,伊淳峻微微眯了下眼,“裴钧武,我突然发现,你也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比他想的更聪明,更深沉。深沉?伊淳峻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小看他了。

“有趣?”裴钧武微涩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说他了。

“现在看来,”伊淳峻看着他,“你被大师伯挑中未必是件幸运的事。”

裴钧武一愣,这话,这埋在他心里的话竟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当沉稳持重,不苟言笑的大侠很累吧?”伊淳峻同情地看着他。他终于明白往日在裴钧武眼里看见的压抑、古怪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也许,他也想大笑,也想气急败坏地破口骂人,也想把自己心里的爱慕直白地说出来。怪不得……他会去招惹小源,会用那么炽烈的眼神看她。

“还好。”裴钧武自嘲的一笑。一直都还好,因为没什么搅动他内心的事情发生。他曾很满意如今的自己,打算一生这样默默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和命运麻木地活下去。

可是,小源和伊淳峻扰乱了他已经平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

是的,他坦白向自己承认羡慕伊淳峻。也许伊淳峻有许多秘密,有许多心事,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可是他活得恣意,活得潇洒。他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残忍,他也暴戾,但他从不掩饰。他不在乎别人把他看成一个恶魔。

不像他,左右为难,拿不起放不下!身上的责任多了,手脚被捆绑得久了,活得只剩一口冷气。

他看小源的眼神他也羡慕,只有那个小笨蛋才看不出那眼神的意思。慕容孝说的对,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其他男人很容易就能看得懂。

他也希望能抛掉命运硬塞给他的一切,坦率的就活他自己,说想要说的话,做想做的事。至少,他想向喜欢的姑娘坦白自己的心意。甚至,就像混蛋慕容孝,能鲁莽地胡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喜不喜欢他,他不想去深究,也不能深究,他的无奈正在于此,不能!不能!太多的事不能去想,更不能去做!一个不能,扼杀的是他的本性还是他的人生?

伊淳峻喜欢男人?他才不信!在故意输给灭凌宫主之前,他已经露出不少破绽,或许,他根本就没掩饰过对小源的感情。

他一开始只是想装出来让他敬而远之,方便他暗中行事。他也许早就算到故意输给灭凌宫主以后他会看穿他的一部分行藏,所以这次回来,干脆一点儿都不屑伪装了。

“这个玩笑我开得失败。”他坦然地哼笑了一声,他已经不适合开玩笑了。“但以后你不必在大庭广众说那些让我难堪的话了。”

伊淳峻颔首一笑,“好。”回答的坦白干脆。

42.如何说清

小源坐在凉亭里喝着酸梅汤,天气越来越热了,只是喝白水像是都解不了渴。

裴钧武竟然对伊淳峻说了这样的话?搬在一起住?她真是彻底混乱了。裴钧武真的决定喜欢男人了?她该为这个变化高兴还是难过?

刚喝了一口,就看见伊淳峻直直地向亭子里走过来,她愣愣地看着他,嘴里含着一口汤忘了咽,一想到刚才他和裴钧武搂在一起被她看见的表情,她又忍不住想笑,结果呛得直咳嗽。

“你还笑!你还笑!”伊淳峻瞪她,一脸愤恨地喝掉她剩的半碗酸梅汤,重重把碗摔在桌子上。“有这么高兴吗?”

“当然了。裴钧武喜欢你总比喜欢萧菊源好吧,说不定……”她又笑了,“他会把他那三成功力送给你。”

“……”他瞪她。

她玩味着他吃憋的表情,不会吧,被她看到有这么大的反应?以前他那个那个被堵在屋里不都面不改色吗?是不是他担心她会把她和他的交易告诉裴钧武?她正好也想和他说这事。

“你放心。”她郑重地看着他,“你以前和我说的话作废,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他冷着脸看她,“以前说的那些话作废?”

她垂下头,勾引裴钧武,他们各取所需,这叫她如何再说的出口?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眯了眯眼,“好象很多事都变了。”

她点了点头,是啊,很多事都变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变了。

“伊淳峻,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而我……我现在只想去竺师伯那里,学好功夫。”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宽容虽然她还做不到,至少她不再那么恨了。而且……她也不想再折磨裴钧武了。

虽然做不了“萧菊源”她失去很多,可是,这些天下来,她又觉得做李源儿也没什么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他冷着声音问。他蛮横的语调让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对了,他也许还在生她的气。

“那你说,我还能帮你什么?”她也沉下脸看他。

他烦躁地甩了下头,很凶恶地又瞪了她一眼。小源奇怪地看着他,他也会有这么沉不住气的表情?今天他整个人都有点怪!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你!”他抿了一下嘴,“你的确帮不了我什么,又笨又傻,武功又差!就连勾引裴钧武都得我亲自出马!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小源慢慢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又笨又傻,武功又差……

“是啊,我对你而言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这么没用!”她转身就走,心好疼!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种话!当然了,他已经没必要哄着她,帮着她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还没迈出一步,已经被他紧紧从背后搂住了。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头发上,两只手臂用力得像是要勒断她的身体。是天气还是他紧贴她的胸膛,竟热得她脸颊一阵发烫。

“放开!”她用力地想推开他,在他的钳制下,她的力气只能是像撒娇一样扭了扭身体。

“不放!你真不明白吗?”他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明白,怎么不明白?”她放弃挣扎,冷笑着说。他说的那么直白,她能不明白吗!

“不……你不明白!”他猛然转过她,她的肩膀被他拧得有点疼,刚想斥责他,他的唇竟然霸道地吻下来。他一定是生气了,才吻得她这么疼!

在她觉得都快要站不住,断了气的时候他才松开她,他也剧烈地喘着气,眼睛里光芒大炽,用力地摇着她的双肩,“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跳得很快,这回真的是不明白了……他干吗吻她?他不是和裴钧武……

“伊淳峻,你到底怎么了?”

“你!”他双手拢住她细柔的脖子。他真是用了最大努力不去掐死她。

他对她的心,她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难道他要杀她?她脸色一凛,“你随便吧,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

她真的觉得他的双手在收拢,可是……为什么他要杀她呢?他和裴钧武被她看见这也不算什么惊天秘密吗!他喜欢裴钧武不是从来都不掩饰吗?

就在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

“我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冷笑。

她有点恼怒,“我不都说了吗!我不会把你算计他的事情告诉他的!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我……我已经放开手了,裴钧武和你怎么样,我根本不想管!”

伊淳峻的脸色越来越青。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聪明!”他咬了咬牙,再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43.传讯金哨

小源站在裴家后门里的大树下,她远远地望着正在仔细检查马匹的杭易夙,他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狭长凤目里的神采又如往日般动人了。

严敏瑜站在他身边问这问那,说着说着,自己还呵呵的笑起来。看见她笑了,小源也忍不住挑起嘴角。这次,师姐是真的喜欢上杭公子了吧?

肯定是,她看他的眼神,她拉他手时的神态,她在他身边时的快乐……就是因为这快乐的笑容,让她一万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杭易夙呢?他是不是也一样喜欢着师姐?

小源微微蹙了下眉,寡言少语的杭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她总在他冷漠平静的眼睛里看到些许痛苦的神色?尤其是他看师姐的时候,爱怜,疼惜还怜悯。她熟悉,因为有时候裴钧武也这么看她!

她走过去,严敏瑜兴高采烈地对她笑着说:“小源,我要陪易夙去杭家,听说汴京可热闹了,易夙说时间来得及就带我去呢。”

小源笑着点了点头,“嗯,那可真好。师姐,你去把元勋找来,我有事和你们说。”

严敏瑜紧张地瞪大眼,“很重要吗?”

小源再次点头,严敏瑜一绷脸,“我这就去。”心急火燎地快步跑了。小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么单纯的师姐,一定也会有份单纯的爱情吧?

“找我有事?”杭易夙抚摸着马的鬃毛,没有抬眼看她。

“杭公子,我只想知道,杭家真的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她看着他。

杭易夙摸着马的手顿时一停,他看向她了,冷然却柔和,“即使不站在裴家这边,我能保证,也不会与裴家为敌。”他的声音和眼神一样让人信任。

“杭公子,我希望你能想办法把我师姐和元勋留在汴京。一但风波骤起……至少他们不会受到伤害。”

杭易夙没说话,半晌他才问:“你呢?”

小源一笑,看着天上的浮云,“我?我想去竺师伯那里。我知道,现在叫师姐和我一起去,她……是不会肯的。”

杭易夙苦笑着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小瑜不会答应离开他身边的。

“元勋是西夏世子,到了汴京,自会有人照应,我只是担心他任性自己跑回来。”

“这个你放心,我自会料理。”他说话的语调并没有起伏,却让人放心。“为什么相信我?”他突然问。

“因为我师姐喜欢你。”她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值得她爱的男人,一定值得我信任。”

一瞬间,她又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那抹让她不解的痛苦。信任?天气很热,她的手心却冒了冷汗。师姐决意要跟他一起去杭家,她劝了,她根本不听。现在的她只想陪在杭易夙的身边。那她,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毕竟,师姐和元勋也只是局外人,伤害他们收效不大。

严敏瑜和元勋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伊淳峻。

小源神色一冷,哪有事哪就一定有他!她故意直直地看着元勋,余光也不去瞟他。

元勋听说她要他去汴京立刻就吵开了,小源有些头疼地拉住他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摇了摇:“元勋,这次慕容明及纠集的人手众多,我们这边势单力孤,你去汴京,西夏的使节一定可以调派一些人手给你,这样我们的胜算更多一些。”

元勋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小源,你放心。我一定早早回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小源点了点头,又想叹气了。这人……真好骗。

一直冷眼旁观的伊淳峻也说话了,他从腰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牌交给元勋,“拿上这个,到我京城的铺子里,那儿也有些好手,你一并带回来。”

元勋兴致更高涨了,使劲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小瑜,你也快去准备吧,天一黑我们就走。”杭易夙对着严敏瑜一笑,她便乐呵呵地跟着元勋一起走了。

“元勋他……”小源瞥了伊淳峻一眼,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吧?她就没打算让元勋回来。

他冷笑,没等她说话就蛮横地打断了她,“只要他去我的铺子,就出不来了。保证他安安全全的在汴京吃香喝辣,美女伺候。”

她一哼,就他聪明!她不理他,对杭易夙郑重地说:“这一路,你就多费心了。”杭易夙点了点头,把马牵回马棚。

她也掉头就走,伊淳峻站在原地没动,冷声冷气地笑了一声:“自己的事都还没弄明白,倒为别人的事瞎操心。”

她顿了顿身子,加快脚步。这次他回来就像疯了似的总找她碴,大战在即,不想吵架只能不理他。

头发被他身上带过的风微微扬起,眼睛一花,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她瞪了他一眼,干脆停住脚步。

“他们都走了,你怎么打算?”他还算客气的问。

“我也今天晚上动身去竹海。”她看着旁边的花篱。

“不许去!”

她忍无可忍地剜了他一眼,“我留下来干吗?又傻又笨,武功又低,不就是个累赘吗?”

“你!”他又一副想杀她的表情了。她防备地看着他,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搂住。“累赘我也不让你走!”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他有力的心跳震乱了她的思绪,他……一而再的怪异举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有点恼恨,他明明是喜欢男人的,偏偏总来扰乱她的心!被他这么紧紧的搂住,她……她几乎觉得有些眷恋了。

“现在裴家庄的周围都被那些利欲熏心的武林人士紧紧盯住,就连杭易夙都要晚上溜走。就凭你……那不是小绵羊掉进狼堆吗?”他低低的嗓音,让她的心又暖又酥,忘记反抗他的无礼。她贴着他,无奈地发觉自己竟然不想推开他。

突然他一把抱起她,一个轻跃躲到巨石后面。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他坏坏一笑,低声在她耳边说:“有人来了。”他的呼吸就拂在她的耳边,浑身竟然颤抖起来。

果然两个丫鬟提着水桶走过去了。

感觉到了她的颤抖,他低下头仔细地看她的眼睛,她又羞又气地撇开脸,他怎么了?她自己又怎么了?

他放下她,她这才发现腿竟然都发了软。刚想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开,就被他用力地压在山石上,突起的石楞硌得她后背有些疼。

“你……”她的脸涨得通红。

“在气死我之前,把欠我的还我。”他看着她羞红的小脸谑然一笑。

“我欠你什么了?”她攥起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继续发抖。

“不杀慕容孝,你欠我这个!”他又狠狠地吻她了。她并不像前几次那么惊慌,直想推拒他。她颤抖地迎受着他的吻,甚至微微回应了他。

他闷哼了一声,从她唇边抬起头,眼神迷离,“现在不行……”他低喃着大口喘气。

不行什么?她又听不懂他的话了。

离得那么近,她用力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喜欢亲女人的对吧?你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啊?”

他噎了一下,紧紧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吓得一颤。

他站直身体,粗暴地拉起她的手,把一个凉凉的东西塞进她的手心。

“如果遇到危险,你就吹响它!我一听见哨声,就会赶来救你!”

他掉头就走,她虚软地靠在石头上,他又生什么气?难道……他喜欢她?他喜欢女人?这个最直白简单的答案反而让她有些不敢信。毕竟他太深沉,太诡异,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她猜测不出来的目的。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他的吻,他的身体……

她低头看手心里的东西——一个小小的,打造精巧的纯金哨子。

44.单纯反应

夏天的天空分外湛蓝,小源站在假山石的阴影里,看阳光照耀中的一切分外鲜明。望着阔朗无际的天空,她的心还是又沉又乱。

“小源姑娘!站这儿干吗?!”裴福充手里拿了把剑,额头上密密地布着一层汗珠,嗓门依旧响亮。

小源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说他老,真的老,头发花白,下颌上的胡须都是白的。但是他的眼睛还如孩童般纯真,当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布满皱纹的脸竟然红了。

“小源姑娘,那天……就是慕容孝那天……”他益发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在意。我……”

小源摇了摇头,对着他感激地笑了笑,“裴大叔,那天我也不好。”这些年,也难为他了……

“不,不!你肯用自己去替菊源,我们裴家上下感激你!”裴福充真诚地说,“你简直就是我们的恩人!我老裴感谢你!以后有用得着我老裴的,尽管开口!”

小源也有些激动地看着他,也许别人会觉得他又夸大其辞,可她却明白的。他是感激她救了他的小主人。他对萧家,他对“她”是如此的重视!

“裴大叔!”她重重地叫了他一声,鼻子有些发酸。

看她这么感动,裴福充有些不好意思,随便找话说,“咱们别站在大日头底下了,我去看阿武,你也去吗?”

去看他?从他受了伤,她一直没敢去看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了,还撞见他和伊淳峻……

“好,一起去吧。”

他为她险些死了,可她……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消失了。去见他,照顾他,她不能,他是有未婚妻的。感谢他,愧对他?她也说不出口。去交换萧菊源的那一瞬,他没阻止,虽然她知道他不能阻止,还是有一点怨他,还是失望了,伤心了。

果然,萧菊源在他房间里。

幸好裴福充旁若无人地担心这担心那,鸹噪不停地说话,显得她的沉默不怎么古怪。她看着桌上刚换下的带血绷带,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自己也说不清了。

“小源,坐啊。”萧菊源微笑着招呼她,小源抬头看她,心里一凛。她眼睛的笑波下面是她十年里反复想起的凶狠。她在算计着什么?

心一惊,手里的金哨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落到萧菊源的脚边。

“这是什么?”萧菊源好奇的拣起来,仔细地翻来覆去看。

“没什么。”她的心涌起一阵不安,什么都不想说。

“上面有字,峻。”萧菊源笑起来,“是不是伊师兄送你的定情物?说笑的,小源别生气,他是喜欢男人的嘛。”她终于伸手递过哨子。

小源接过来并没说话,只是把哨子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它被萧菊源拿在手上,她的心竟很不是滋味。

“应该是用来传讯的吧。”一直没说话的裴钧武淡漠地说。“伊淳峻负责把守山口,他一定是怕小源出意外,才给了她一个哨子以防万一。”

萧菊源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撅起了嘴,“武哥,你就不担心我吗?你就没想到也给我做一个吗?”她一半撒娇一半认真地说。

裴钧武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以你的功力,只要使出‘千里鸿信’,我自然会赶来。”

萧菊源很满意他的回答,美美地笑了。

小源又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了,那哨子像是要扎穿她的手心,很疼。

裴福充灌了大半碗茶,无心抬眼瞥见了儿子看向小源的眼神。虽然阿武只是匆匆撩过小源低垂的脸,但他眼睛里的无奈和痛苦,他这个做爹的还是看得出来的。他的手一颤,杯子和托盘哗啦响了几声。这孩子,很喜欢小源姑娘吧?可是……他又看了看一直盯着阿武的菊源。

菊源这孩子……十年来他接触的并不算少,可是还是觉得摸不到她的心。有时候她很可爱也很随和,有时候却很有主意很固执,又精明得让他心惊,她时不时显露出的果断与坚定也让他很佩服。

大概三弟和菊仙子生出来的孩子就该是这样吧?

他真的吃不准她知道阿武的想法会怎么做。

“菊源,刚才我看见大通在那边领人开仓库清点粮食,我们一起去吧,你也知道,大通那人弄不明白的。”

裴福充暗暗叹了口气,幼稚地耍了个手段。

萧菊源看了他一眼,笑容有些发冷,但口气丝毫没有变化:“好,走吧。”

擦身而过时,小源感觉到她顿了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是她多心了吗?为什么紧张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房间里只剩她和他,小源终于可以仔细地看看他了。他还好,虽然伤的重,毕竟也只是皮肉伤。

“你……”她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钧武也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地握着手心里的哨子,松了松,又握紧。

“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他看向别处。既然伪装已经揭破,伊淳峻肯定要向她表白清楚的。看她心神不定的样子,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小源恍惚地点了点头,“裴……”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师兄?太疏远。直接叫名字,又太亲近。

“那天,你们……”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小源,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他皱起眉,这话由他来说真是讽刺。“伊淳峻根本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

她一愣,“可是……”

“我只是最后确认一下。”他懊恼地坦白。

“他对你说了吧?喜欢你。”他握紧拳头,紧的连伤口都扯得有些疼。

小源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他没说,可是他比说了还表示的更明确。

看着她艳红的小脸,满是少女柔情的娇媚神态,他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伊淳峻果然说了。他怎么会不说呢?他也忍耐了很久了吧?和他摊了牌,他第一件事就是对她表白吧?

“我……不敢相信他。”小源有些苦恼,“他有太多的秘密,他好象什么都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他也太善于掩藏了……有时候我简直有些怕他。”

能有一个人说心事真好,这可人竟然是裴钧武?她有些感慨。

“再深沉复杂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都是最单纯的反应。”裴钧武低低的说,他体会得太深刻!

也许一直爱一个人很难,但开始爱一个人却很容易!可能……只需要远远地望见,甚至,只是水边粼光下的模糊剪影。

45.战前一别

山下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公然封锁了往来道路,扎下营寨。小源站在山崖边向下望着,这些人……不久前还在这里举杯畅饮,为菊仙舞和比擂喝彩欢呼。现在,却拿着各自兵刃,只想把招待过他们的地方踏成平地!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所谓的武林豪杰,他们教会她的,比“萧菊源”多得多!她越来越明白爹娘用死为她终结的是什么,能成为李源儿有多幸运。否则,这些杀戮风波,这些阴谋纷扰将纠缠她一生一世。

萧菊源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在看什么?”她顺着小源的眼光向下望去,山下的人已经骚动不安。

“你怕吗?”小源看了她一眼,山下这些杀气冲天的人嘴里喊得都是帮助慕容家讨回公道,充了血的眼睛却都盯着她。抢到了她,就等于抢到了惊天财富!

此时此刻,小源竟然同情她。她也不过是和她年纪相仿的一个女孩子,她为了得到眼前这一切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小源第一次觉得,如果十年来要无时不刻地撒谎,无时不刻地掩饰,总是活在谎言要被揭穿的恐惧之中,这是多么艰难的事!

她曾嫉妒她有机会学一身好功夫,她觉得这也是她抢了她的。可是……毫无根基的“萧菊源”要做到现在这地步,她要付出比她多得多的艰辛和努力!如果,有了这么好的功夫就是为了防备无处不在的阴谋和制造阴谋的人,她宁愿就像现在这样!

还是她的小女子心理吧……“萧菊源”费尽心机争得抢得的一切,都是她努力要摆脱的。除了裴钧武。

只有萧菊源自己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想起裴钧武,她的心又一阵烦乱,莫名其妙的,她竟然会联想到伊淳峻!这十几天来,他布置防备,他训练调度,他忙,他累……他也还生她的气,他不和她说话,正眼都不看她。

她也生气了……他缠着她,她怀疑困扰,又烦又怕,可他不理她,她又怅然若失,又气又恨。不想了,不想了,只要一想起他,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大敌当前,她不该胡乱想这些的。

她甩了甩头,像是要把伊淳峻的影子从脑袋里晃去。她看着萧菊源,等她回答。

萧菊源一直没说话,她也有太多的心事要想。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怕?……不怕!”她喃喃有如自语。她早就不害怕任何东西了,可是她真的很怨!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眼神,生怕被李源儿发觉而不敢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她付出十年努力梦想得到的东西,眼前这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孩就能轻松得到?她什么都比她强,声名,家世,武功……可她,李源儿好象只用了一个手指就推倒了这一切!

甚至……是她和武哥十年来积攒的感情!连裴福充那个老糊涂都站在李源儿那边!

漂亮?女人的容貌就能决定命运吗?不!萧菊源冷 笑,再没人比她更明白所谓命运是怎么回事!就是靠自己!就是靠付出代价去改变现状!

代价?!就算付出多大牺牲,她又用眼角瞥了李源儿一眼,她也不能让她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这个幸运得让她妒忌的女人又不自觉地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了!这也让她怨恨!凭什么,他们都喜欢她?!伊淳峻也是,武哥……也是!她瞪着她,恨得浑身发抖,恨的都不屑掩饰!

如果她喜欢的是伊淳峻,她为什么还要招惹她的武哥!好,好啊!李源儿,她一定会后悔这样伤害她!

伊淳峻绝对是最大的障碍,可是,萧菊源笑了,现在她不怕他了,因为他也有了弱点!

“笑什么?”她的笑容让小源的心一凛。

“当然要笑。”萧菊源笑得更开心也更可爱,“伊师兄的计划和部署太完美了,我真巴不得慕容明及快点动手,这仗打完……一切不幸都会过去的!”

小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总觉得萧菊源的这番话别有所指。

一切不幸……萧菊源继续笑着,看着伊淳峻精心布置的攻势和人手。再周详再缜密都没用,都会因为这个女人功亏一篑!

这几天,只要天一黑,小源的心就会紧张的加快跳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容明及就会带人冲上山来了。尤其是今晚,山下异常平静,除了几堆大大的篝火,再无一点光亮。

伊淳峻和裴钧武也显然感觉到了,饱饱地吃过晚饭,他们就在大广场上点齐人手准备迎战。

小源站在大厅的门后,从这里正好能看见伊淳峻的背影,他的手里,拿了一把乌亮的长剑。她的心一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用兵器。今晚……真的很凶险吧。

她在门扇的阴影里默默听着他好听的声音做着最后的部署。他和裴福充带着最精锐的人手把住山口的要道,裴钧武因为伤势未痊,和桂大通一起负责守住后山的退路。南宫展和萧菊源负责裴家庄的最后防线。

领命的护卫们都士气十足地各就各位,小源见人散去才从厅里闪出身来。裴钧武眷恋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伊淳峻还是看都不看她。

“裴师兄,”她发现裴钧武也拿了一把长剑,不由心头一阵紧张。“小心!再别让自己受伤。”她郑重地嘱咐。裴钧武的眼眸动情地闪了闪,抿了抿嘴,重重点了下头。

萧菊源看在眼里,嘴角残酷地一挑,只要过了今晚……

“武哥,”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眼睛里闪着担忧的水光,裴钧武看着她的泪,心中一阵愧疚。“千万小心。”她不舍地紧紧盯着他。

“嗯,你也小心。”裴钧武深吸一口气,他利落地转身而去,不能看,这两个女人,一个爱着他,一个他爱着,都不能看!

小源咬着嘴唇,伊淳峻正握着长剑转身要下台阶。她急跑一步牢牢地拉住他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竟让她微喘起来,心跳也乱了。

他顿住身,俯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明显还有怒气,他撇了下嘴,“有事?”

她一愣,被他的态度惹得有点火!她担心他呀!

“没事。”她松开手,咬了咬牙,冷声冷气的说。

他嗤笑了一声,“关心完你的裴师兄,你当然没事了。”

她觉得萧菊源凌厉地目光又刺过来了,该死的伊淳峻!怎么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他……该不会在吃醋吧?小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像他这种男人就算心里起了杀机都不会让人看出来,怎么会因为吃醋表现的像个孩子?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他,冷着脸,冷着眼,妖美的脸挂满寒意,让人的心也凉凉的直发冷。

他一轻身,要是他掠起,她就再不可能拉住他了。一瞬间,她强烈地想留住他!她还有重要的话没有对他说!她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

“伊淳峻!”她飞身一扑,就在他全身已经掠起的瞬间搂住他的腰身。他显然非常意外,她又尽全力扑过来,他竟然一踉跄险些仰面摔倒,不得不用手中的剑撑了一下地才不至于狼狈摔下。

他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搂住他!她的脸那么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属于她的温暖弥漫了他的全身。

“不许你受伤!”她气呼呼的说,既生气他走得那么干脆,要不是她丢脸的拉住他,他……就真的走了!也生自己的气,她本该高高昂着下巴,对他的背影冷声一哼。

可是……

“不许受伤!”她更火了,当着萧菊源和南宫展,多丢人呀!可她……真的不愿意就让他那么走了!她使劲地掐他腰上的肉聊以泄愤,可是,他结实的腰肌根本没有多余的赘肉,她只好把他的衣服拧出一个旋涡。

“小源!”他并没阻止她,就那么僵僵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那把剑还撑在地上。

“小源!”他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她骤然松开手,气恨地撇开脸,“我要说的都说了,你走吧!”

“可我要说的还没说!”他终于把剑从地上抬起。

她忍不住瞪他,他……笑了,笑的像个偷到糖的小孩,坏小孩!

“说呀!”她瞪着他的笑脸,心情突然好多了。

“又不想说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他微弯的眼睛里闪烁着比星星还要亮的光,让她的心无预兆的一停。

46.疯狂计划

山下的喊杀声被夜风吹得传了很远,小源也握着手中的剑,脸色苍白。那如海啸山崩的喊声似远又近,间杂着惨呼哀号,让人不寒而栗。

即使站在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堆旁,她仍然觉得夜黑暗得让她毛骨悚然!真想不明白,伊淳峻为什么要等他们全都集结起来再动手,来一点解决一点不好吗?

他的心意,她总是难猜!

柴火发出巨大的噼啪声,她觉得脸被热浪烤得发干,可是……这无人陪伴的夜晚,她本能地靠近光亮。

她不想和萧菊源和南宫展在一起,他们也像这无边的黑夜让她戒备恐惧!

她看见地上映出了一个绵长的身影,因为火光而摇曳不定如同鬼魅!她一惊,猛地转过身,萧菊源微笑着站在她身后,不知道是因为火焰照进她的眼睛还是她内心灼烧的火,她半眯的眼亮得让小源起了一身寒栗。

“你要干什么?”几乎是本能,她知道萧菊源要伤害她,她下意识地去握胸前的金哨。

“你说呢,李源儿?”萧菊源开心的笑起来,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她看着小源的动作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你不能杀我。”小源稳了稳心神,冷冷地看她,“我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裴钧武马上就会知道是你杀了我,他不会原谅你的。”

萧菊源耸了耸肩,“那是当然的。你不用提醒我了,我知道武哥喜欢你。正因为这样,你才要死。”她粲然一笑,“不,不,不!我不杀你,我有比杀了你更有趣的方法。”

小源的手心里冒了汗,但还是平静地冷笑着看她。萧菊源能这么坦然地露出凶相,是早就下了狠心,早就布好了局,再和她多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可……她也不怕和裴钧武反目吗?

“我可以把伊淳峻叫来的。”小源的口气开始不稳,隐约意识到萧菊源的打算。也许她就盼着她吹响哨子,伊淳峻如果回来救她,山口……光靠裴福充是不行的。

“叫啊,你不叫他来,我都要叫他来呢。”萧菊源呵呵笑出声,“伊淳峻给你这个哨子其实就是为了防我和南宫。只是他绝对想不到我能做到这一步。”萧菊源咬了下牙。

原本她也不想做的这么绝!当裴福充都帮着儿子支开她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得意地笑起来,“你要死在敌人没攻进来的裴家庄,凶手不是我就是南宫展。但是如果——敌人攻进来了呢?”

小源一颤,“难道……你要毁了裴家庄?!”她要把敌人放进来?

如果她和南宫展早就串通好,这不是没可能!

她无法置信地盯着萧菊源,“你疯了吗?这里不也是你的家吗?他们都对你那么好!”

萧菊源一狠脸色,笑得咬牙切齿,“好?!他们是对‘萧菊源’好,不是对我好!如果我不是萧菊源,武哥还会再多看我一眼吗?”她笑得简直有些疯狂,“就算我是萧菊源,他不也喜欢上你了吗!”

小源沉默,她的恨,她的怨……她居然都懂。“你打算怎么做?”她看着她,这个女人被失去一切的恐惧逼疯了。

她过于镇定的反应让萧菊源一愣,原本她还想享受她的惊恐带来的快感,可是,她就好象只是单纯地询问,甚至都不惊讶。

“我不打算告诉你。”她也冷笑,一掌劈下。

明亮的火光越来越暗,最后和夜空融成一片……小源闭上双眼,最后一瞬她看见了天上最亮的星星,就好象伊淳峻的眼睛。

这是什么味道?

小源虚软地微嗅了一下,好象是花香。这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浑身放松,恐惧和不安也暂时消失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脑袋很疼,萧菊源一定用了很大力气把她打晕。她是在一个四周没有窗户的小石屋里,一盏满是油污的小灯昏暗地照亮不大的空间。

她仔细地看着唯一的门,门缝外也是一片漆黑。这是哪里?她晕了多久?她一骇,仔细的看了看身上,还好,衣物整齐。

她想站起身,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她艰难地爬到门边,门缝里并没有风吹进来。原本就很昏暗的灯光一晃,她惊慌的看过去,灯油已尽,还没等她爬过去,那羸弱如豆的火光也熄灭了。

她浑身剧烈一颤,好黑!黑得她想哭想喊。“啊——”她最大的声音也不过如此。如同呻吟的呼喊在黑暗里更让她害怕和孤独,她咬住牙不再出声。

她去摸索胸前的金哨,没有!萧菊源拿走了!

她绝望地靠在冷硬的石壁上,如果她是被萧菊源抓到这里……她紧紧闭上眼,萧菊源一定是吹响了那个哨子把伊淳峻从山口引开,放敌人进来,趁乱逃走。

她深深地呼吸,闻着甜美的花香……这么好闻的空气里,怎么会有这么残酷的事呢?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突然出现的明亮让她眯着眼,看不清周围。慢慢的,她又重新睁大眼睛。

南宫展拿着火把,站在萧菊源的后面。

小源冷冷一挑嘴角,不意外。又有一个人走进门来,她的心一刺,难以相信地看着他——杭易夙!

他,他不是承诺即使不帮助裴家也不会与裴家为敌吗?!说的那么郑重,说的那么坚定。所以他走了就没再回来,她以为杭家进退两难干脆置身事外了。

杭易夙的眼看向别处,被她的眼神盯得脸色微微一白。

小源狠狠地看着他,这个师姐真心爱着的男人居然还是选择了背叛!“师姐和元勋……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她满意地发现自己声音虽弱,但很稳。她鄙夷地看着杭易夙。

“他们还好。”杭易夙皱了下眉,好象被揭了隐痛般咬了咬牙。

“你不担心自己吗?”萧菊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担心?”小源看着她,同样鄙夷地看她,为什么,她非要让她恨她呢?原本她都决定原谅她,宽容她。“担心有用吗?”

萧菊源笑了笑,“没用。”

小源看着她的笑容,“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要怎么收场?”难道她死了,她就能把一切谎言都圆了吗?小源看了看同样一脸狞笑的南宫展,他笑得如此邪恶时还是那么优雅。

萧菊源一定又是答应把宝藏分给南宫和杭易夙,他们才为她效命的吧?

小源冷笑,为了一个谎言,萧菊源要再制造多少谎言去成全那最初的欺骗?她要怎么收拾这一切?她的谎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难圆了,而且被骗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是萧菊源没有半点忧愁的神色,她还笑得那么美,那么可爱。

“李源儿,你为什么总为别人的事操心?我如何收场,一定让你看见!”她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萧菊源叹息地摇了摇头,“小源,我等这一天等的好辛苦。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她天真地瞪大眼,如同善良的仙女。

小源忍不住一阵颤抖,她宁可看见萧菊源狰狞凶狠的表情也不想看她这副完美伪装的纯洁面目!更丑恶,更恐怖!

“你长得真美。”萧菊源走过来,赞叹地抬起她的下颌,小源嫌恶地想甩开,却被她更用力地一捏,她几乎都听见骨骼的咔吧声。她捏得她好疼,小源皱起眉,紧闭双唇,不让痛苦的呻吟软弱地逸出来。

“眼睛也好美,太美。”萧菊源绝望的叹息。“这么美的人儿,把男人的魂魄都勾走了。如果……”她撅起嘴状如思考,样子温柔又可爱。“你的眼睛瞎了,脸也被划花了,伊淳峻和武哥……还会爱你吗?”

小源浑身一寒,血液都冻结了!

她惊恐地看见萧菊源从袖子里掣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让她肝胆俱裂的锐利尖角迅速袭来,冷刃上带着的刻骨寒风已经刺进她的眼睛。

她徒劳地闭起眼,只觉得脸一热……血喷溅在肌肤上的感觉原来这么可怕!

47.生死两难

血,还在滴,又热又稠,在肌肤上滑过的时候会有烧灼的痛。

“你干什么?!”小源听见萧菊源尖利地喝问。

有血,可她的眼睛……还在!她心惊胆战地睁开眼,挡在她眼睛前一寸地方的是一只被匕首刺穿的手,杭易夙的手。从狰狞伤口里流出的血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愣愣地让他的血继续流过,连动都不会动了。

“够了。”杭易夙撤回手,利落地拔出匕首,血溅在萧菊源身上,他和她都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皱。

杭易夙把带血的匕首扔到一边,冷冷地看着萧菊源,“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怎么?”萧菊源的眉头终于微微蹙了蹙,但是她笑了,“连你也爱上她了?”

杭易夙撇开脸不再看她,“不是。”他沉声说。

萧菊源挑着嘴角,玩味着他痛苦的神色,“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严敏瑜那个傻子?”

杭易夙眼睛里残酷的光一闪,快得连萧菊源都闪不开,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南宫展一惊,拔剑指着他的咽喉,“放开她!”

杭易夙咬了咬牙,缓慢的松开了手,萧菊源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锐利不屑的眼神看着她,“不许你污辱她!她也许不如你聪明,却比你好得多!至少她不会害我。”他冷冷地嗤笑出声。

显然这几句话都刺在萧菊源心上,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杭易夙,别惹怒我。”

杭易夙恼恨地一眯眼,没再说话。因为紧紧地握拳,血更快的滴在地上。

萧菊源看了看他,又看向小源。

小源被她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她又要干什么?

萧菊源突然笑起来,“李源儿,铁骨柔情的杭公子救了你,你也该谢谢他。”

所有人的神色都一凛。

萧菊源拿出一小瓶药粗暴地灌进小源的喉咙,她又巧笑着看杭易夙了,“杭公子,这么个消魂的美人儿却被你第一个开苞,真是艳福不浅哪。”

“菊源……”南宫展一脸失落,“不是说好了由我来……”他被萧菊源看得一凛,不由自主的闭了嘴。

萧菊源看着正冷冷瞪着她的小源,惋惜地笑一笑。

“可怜啊,小源妹妹。夺了你清白的人居然是杭公子。你要找谁替你报仇呢?伊淳峻还是裴钧武?他们杀了他,你的严师姐该有多伤心?她要是知道你和她深爱的杭公子有这么香艳的一段回忆,该有多痛苦?”她摇着头啧啧有声,“有趣,有趣。”

小源觉得自己的心在加速,身体越来越热了,她咬紧牙关,浑身都迸着恨意,这个女人太毒太毒!

“你最好杀了我。”她已经开始喘了,“不然,我一定让你一无所有。”

萧菊源哈哈大笑,“李源儿,你不傻,但你成不了大事,因为你不够狠。我不杀你,我要你一辈子活得痛苦!”她看着她,眼睛因为兴奋光芒四射,看起来有些疯狂。“李源儿,你被杭易夙污了身子,以后只要你和别的男人上床,就会想起自己这不能说的第一个男人!你俩当然也可以说,然后一辈子让严敏瑜恨着痛着。”

杭易夙咬牙切齿地一哼,“我不会让你得逞。”

“情圣杭公子,”萧菊源又讥诮地看着他笑了,“你当然可以拒绝,这偏僻地方只有你和南宫两个男人,这药半个时辰内找不到男人交合,就会心跳加速至死。难道你准备让李源儿三贞九烈的去死?那倒也不错。”

小源紧紧靠着石壁,她说的没错,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了,躁热的感觉从心窝蔓延到全身。

萧菊源俯下身打量着越来越喘的她,“这动情的模样我看了都心痒痒的。杭公子,好好享受吧。为了你的安全,我替你再做一次好事。”她的手阴柔地抚上她的心房。

“你干什么?!”小源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萧菊源柔柔一笑,“让你从此变成一个消魂的小东西。”她一运力,嘭得一声闷响,小源的身体重重地弹到墙上,一口鲜血喷涌出来,撒在她胸前的衣服上宛如一副最美的梅花图。

“你干什么?!”杭易夙恨得浑身颤抖。

“我用独门方法震断了她的心脉,谁想让她活只能用真气为她续命。辛苦修炼来的珍贵内力,要被这个绝世美人儿每天消耗,直至油尽灯枯!”她得意地大笑,“李源儿,你说,谁会舍不得你死呢?这不是比杀了你更有趣吗?让你活生生地看着爱你的男人一点一点被你吸干。或者……再没有男人肯为你这样牺牲,都离你而去。”

小源趴在地上,满脸满嘴都是血,她的血和杭易夙的血都混在一起。她居然还很清醒,她居然还笑了。她看着萧菊源,“如果那个男人是裴钧武呢?”

萧菊源的笑一僵,随即一狠神色,“你说呢?我得不到的东西还珍惜他干什么?他把真气给你续命,我就随时可以折磨你和他了。”

小源一愣,是的,再没有什么是这个女人做不出来的了。

“可以了,杭公子,你看,她的脸更红了,快些享受吧。”她疯狂地笑着,拉着一脸惋惜的南宫展走出去。

“等等!”小源剧烈地喘着,因为嘶喊,又呛出一口血。“把金哨还我!”她不想让他送她的东西落入这女人肮脏的手里。

萧菊源退回门里来,悠悠地看着她,“这时候,你还想着伊淳峻?”她轻笑,“更好,你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快乐的时候,心里想着你的伊师兄,多享受啊。”

她一甩手,袖子里的金哨被摔在地上发出连续的脆响。

杭易夙快速的拣起来,交到她的手中。

她紧紧的握住,泪水终于绝望地淌下,把血污的脸冲出一小块的清净。他看着她被血和泪覆盖的小脸,心里一阵绞痛和不忍。

萧菊源冷笑一声,翩然离去。

火把被他们拿走了,屋子里又只剩噬骨的黑暗和男人女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48.星空花海

黑暗虽然把希望都湮灭了,却也掩盖了绝望的难堪。

小源紧紧地咬着嘴唇,心已经彻底失去控制,一下一下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迸出来。每一次跳动都把血液更狂猛地挤压到身体各处。

欲望的感觉她是如此陌生,身体里的某一处越来越空虚,她羞恼的发觉炽热的液体在她最脆弱的地方积蓄,甚至流淌出来,在两腿之间却是冰凉刺骨的。

杭易夙喘着粗气站在她看不见的一角,没有任何行动。

那种渴望被抚摸,被充实的感觉带动了新一轮的躁热和心跳,把嘴唇咬出血也忍不住一声又一声似痛苦又似哀求的呻吟。

杭易夙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跨前一步抱起她。

泪水再一次涌出来,死,她想让杭易夙给她一个痛快的了结,可是她不能!她还不能死!活……又太难堪太痛苦!

过了这如同沉沦在地狱里的一夜,明天会如何?她又会如何?

“我带你走!”杭易夙沉着声说,这句话也像是他在地狱里发出的最后呼喊。

他抱着她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她在混乱中分辨不出他的感受,是痛苦还是压抑?不管如何,他答应带她走,离开这里……至少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原来石屋是在地下,怪不得连风都没有。出了秘道口,不知道走了多久,漫长痛苦的有如一个轮回。杭易夙终于停下来,把她放在地上。在最清澈的月光下,她看见了一片连绵到星空界线的花海。

是什么花她已经分不出了,有粉有白,香气四溢……在水淹火烧中的她眼中,这也不过是一处最美丽妖艳的欲望炼狱。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萧菊源说的对,这偏僻至极的地方……只有杭易夙和南宫展两个男人。

身体在紧绷,催逼着她扭动起来。她的手抠进花下冰凉的土里,泪水打湿了粉红的花瓣。她闭紧眼,泪水还是从长长的睫毛又快又急的滴落,她难堪地不敢再睁开眼。

“杀我……或者救我……”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比死还要更难受。

杭易夙站在花丛中,身体剧烈抖动,或者说扭曲,受了伤的手因为紧握着拳,鲜血四溅,周围的花都被血滴打得摇晃起来。

“我不能!我不能!”他竟然哀号着大喊出来,“我都不能——”

小源被他惨烈的呼号惊了一下,忍不住抬眼看他,这个男人连脸都痛苦的扭曲了,原本英俊的容貌现在只剩让人又惊又怕的惨痛表情。

他怎么了?

“我不能……我不能……因为我是……”他的身体一阵更剧烈的抽搐,他竟然丢下她落荒而逃。

她的全身都在颤动,周围的花被摇的花瓣四散,落在她的头发和脸上,身上。她仰望着深渺的星空,笑了……这么死,总比被南宫糟蹋了强。

可是……她的秘密怎么办?她的仇恨谁替她讨还?

其实她真的该为师姐高兴,那个男人如此如此的爱她……这一生,有没有人这样爱着她李源儿呢?

她把手里的金哨拿到眼前,伊淳峻……他不是说只要她吹响它,他就会来救她吗?现在,他在哪里?她轻轻的吹响了它……第一次,她听见了它发出的悠长声响,仿佛,这是召唤她去天堂的乐声。

她听见一阵金属的撞碰声,有人在打架。她麻木的听着,心跳的速度已经快要超出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她的眼睛渐渐合拢,将要闭上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杭易夙的脸和他身后的一道影子……

她的神智已经快要溃散了,她觉得被一个男人用力地抱进怀里,她痛苦的低叫一声,她的身体向往着他的身体,因为他的接近,她的心跳得更快,她等待充实的空虚更加灼热和难受。

“走远些!事后我会发焰火叫你来!”

她听见抱着她的男人用命令的口气说,粗嘎的声音好象在哪里听见过。

她艰难地睁开眼,是他?!他银亮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黑色的衣袍和谐的融入夜色。居然是他,灭凌宫主!

她剧烈喘息地贴紧他结实的身躯,是他也好!绝望到都感觉不出屈辱的她竟然一阵庆幸!到了这个地步,她宁愿是一个连容貌的没看见过的陌生男人!

他已经开始脱她的衣服了,他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灼痛的肌肤时,她竟舒服的起了一阵颤栗。她疯狂地想向他索要更多。

他却停住了,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她痛苦无奈地在他的怀里扭动,他的停顿让她的身体更加焦灼更加渴望。

她听见他的一声低吟,后脑一疼,他似乎点了她的某处穴道,星星不见了,月亮不见了……因为视觉的消失,其他感官更加敏锐起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她惊恐的哭泣起来,经历过险些失去光明的绝望,她更加害怕。

“没事的,宝贝。”她听见他安慰的声音,“解穴了就会好的。我只是……只是想吻你……”最后几个字已经在他缠绵的轻吻里了。

她听见肩膀边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微响,是他的面具。

因为他的靠近,她的需要更加迫切。她并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只是狂乱地摸索着他的颈项,他的胸膛,他的腰……

他解开了她的衣服也解脱了自己,她煽情的小手每触碰他身体的一处都引起他涨痛的欲望。

她的牙关都已经紧了,只能发出如同呜咽的祈求,他身体的热度奇异的减缓了她的心跳。

当他的手指爱怜的探进她的欲望深渊时,她尖叫起来了,就是那里,就是那里,“救我……救我……”她猛地攀住了他的双肩,把他拉向自己。

他也忍不住低吼起来了……

灼烧的巨大欲望擦探着她的痛苦之源时,她哭喊起来,主动迎靠上去,希望得到更多。身体被撑开的疼痛比全身叫嚣着的火焰轻得多,而且,这容纳的痛竟然舒解了快要把她烧成灰烬的欲望。

他终于完全的充实了她,她的手乱摇着,终于抓住了一株花的根茎,他引发的疼痛竟然让她等待已久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抽搐,她尖叫着猛然握紧花茎,花汁顺着她的指缝漫溢出来。

她的紧窒,她的甜美……她突如其来的裹紧抽搐竟让他仅仅只是进入就畅快的喷发了。

他浑身微汗地俯身压住她销魂的身躯,苦笑地叹息:“你真是个妖精……”

她浑身剧烈一颤,疑惑更加强烈了。

他狂躁的吻着她,他知道她需要他。天知道谁更需要谁!她让他疯狂!他从她身体撤离,只是微微的离开就已经渴望的要命,他再触上她快要融化他的柔软时,已经炽硬的疼痛不堪。

她也因为他的离去而懊恼地吟叫起来,她用沾着浓烈花香的双手摸索着他。他迅速地引导她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她动情的娇媚在月光下就是毒杀他的鸩药,她已经初窥了极乐的奥妙,当那纤柔无骨的小手从他肩头滑落而握住他疼痛的炽硬时,宛若最绚烂的烟火在他身体里炸开。她引导着他进入,低低需索着恳求:“救我……救我……”他完全崩溃了。

“小源……我的小源……我的妖精……我……啊……”

星空下的花海里,无论是怎样的两个人,无论是怎样的缘分……她和他都一同升入了绝美的天堂。

49.谜样的他

欲望退却后,她只能瘫软在倒成一片狼藉的花株上,身体空泛无力,酸疼破败。她和他的液体沾染在她身体各处,狼狈冶艳。

应该是清晨了吧……她感觉到了露水的凉意。

她闭着眼,就算还看得见,她也没有力气去看了。

她感到他温柔的抱起她,这个要了她一整夜的男人听上去还是精神熠熠的。“这是什么?”他抚摩着镶嵌在她上臂皮肤里的月形宝石。她瑟缩了一下,没回答。

他就连她最后的秘密都看到了。

“真美……”他俯下头轻轻的舔了舔在她薄薄皮肤下闪着光的宝石,引发了她又一阵颤抖。他轻笑了一声,揽过她,吻了吻她已经红肿的唇。

她却侧开头,冷声说:“解开我的眼睛。”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的把她放下,她听见衣服的悉簌声,他在穿衣服?她又被他抱起,这回他温柔仔细的帮她也穿好了衣服。

虽然看不见,他轻柔的触碰,他温暖的呵护都让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没过程的流淌下来。

“怎么了?”他有点担忧。

“眼睛疼。”她吸了吸鼻子胡乱找了个理由。

他低咒了一声,点了她后脑的穴道。

“我还是看不见!”她哭起来,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有撒娇的成分。

他爱怜的把她搂入怀中,让哭泣的她靠在胸膛,“没关系的……,一会儿就会好的。”

小源闭着眼,微微睁开了一线,果然是清晨了。但她还是低声哭泣着,他只好心疼地拍着她的胳膊,像在哄小孩子。

灭凌宫主掏出一个飞天信发向空中,在寂静的四野发出慑人的一响。

只一会儿,杭易夙便飞掠而来。他的脸色铁青,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冷冷的低垂着,平静无波的漠然下全是撕心裂肺的忍耐。

他的态度竟然很恭顺。

“这个给你。”灭凌宫主从腰间拿出一面金牌,杭易夙接过竟然一阵惊愕然后满脸惊喜。小源奇怪地偷看着他,因为不敢把目光集中在他脸上过久,她又垂下眼来大声抽泣了两下。

“有了这面牌子,你就不用受制于那人了。”灭凌宫主冷声说,口气像是杭易夙的主人。“送她去裴家的别院,萧菊源已经回去了,你不必再听命于她,以后只要尽心保护小源。”他吩咐道。

杭易夙愣了一下,一抱拳,“是!”

“眼睛看见了吗?”交代完毕,他又柔声问她。

她哭着摇头,一提真气,果然内息一阵翻涌,如她所愿的吐出一口血来。

灭凌宫主一惊,迅速搭上了她的手腕。

“是谁伤了她?!”他竟然气恨的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

“萧菊源。”杭易夙不屑的吐了她的名字。

灭凌宫主沉默了一阵,终于冷声一哼,再没说什么。他的手对上她的手,小源浑身一轻,四经八脉舒服了很多,他在输内力给她!她更坚定了最初的怀疑。

她微微一咳,身体故意一晃,他急忙停下搂过她。她一呕,装做无心地急握住他的手接吐出来的血。

“还好吗?”他有些急躁。

她却一挺腰背,从他怀里坐起来,冷着脸,“杭易夙,你在哪儿?带我回去。”

灭凌宫主一愣。

“我的眼睛要是瞎了,就让裴钧武把你的眼睛也挖出来!”她双眼没有焦点的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冷哼了一声,真不高兴了。“放心,瞎不了。你的裴师兄想挖我的眼睛,还没那么容易。”

她向杭易夙摸索的伸出手,“带我走。”

杭易夙把她抱在怀中,她示意他等一等,“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她冷冷的对灭凌宫主说。“你救了我,我……我也……”她咬了咬嘴唇说不出那个词,“我们两清!”

灭凌宫主冷笑,“好。”

“你尤其不要对裴钧武胡说!我要嫁给他。报复萧菊源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你要是还念在我们一夜恩情,就守住这个秘密!”

灭凌宫主僵着身子没说话。

“走!”她对杭易夙说。

离开了花海,杭易夙突然停下脚步,“你笑什么?”他骇然发现她在笑,该不是疯了吧。

小源摇了摇头,“没什么。”

命运对她到底宠还是不宠,她也说不清了,但她现在真的很高兴。

她是萧菊源也好,李源儿也罢,上天从没让她真正失去过什么。这次……也一样。

握住他手接血的瞬间,她清楚的看见了他手心的蓝色!

她早就怀疑了。

因为他的吻……她是如此熟悉!他最动情的时候低喊着她的名字,那声调,错不了!就是他!伊淳峻!

他骗她!他又骗她!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还是对她隐瞒了这么多秘密!

那好……她陪他玩!

以前他欠她的,骗她的,她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的伤……她笑了。

他不会让她死的,也不会离她而去,她知道!

50.完美谎言

霜杰馆竟然挂满了白幡,大门上高悬着黑色的“奠”字。

小源呆呆的站在飘摇的白帘下,谁……死了?

一路上杭易夙不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她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但他都一声不吭。为什么,他要带她回霜杰馆而不是裴家庄呢?

裴钧武迎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焦急,有些憔悴的脸上原本的冷漠淡定都化为担心和伤痛。

“小源!”他竟然一把搂住她,像是再也不肯放开般用力,“小源……”他松开些距离,眼睛里焦灼的情绪更明显了,“你还好吧?”

小源看着忘记掩饰真性情的他,仅仅几天,一切又都好象变了,变得天翻地覆。

他看见她脖子和锁骨上的痕迹,浑身一震,她感觉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源,你……”他的眼睛里掀起滔天怒色。

她摇了摇头,苦苦的笑了笑。

“谁死了?”她淡漠地抬头看门上的字,显然不想再多谈这个问题。

他吸了一口气,定了定乱了的心神,冷着脸说:“我爹和桂二叔。”

小源浑身一抖,愣住了。裴大叔和桂二叔死了?!

她的呼吸乱起来,摇着他的肩膀,“怎么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去再说吧。”裴钧武终于恢复一贯的冷然,淡淡的说,眼睛不冷不热的瞟了杭易夙一眼。

走进灵堂,小源沉默的看着裴福充和桂大通的灵位。他们的大嗓门好象还回响在她的耳边。她的眼睛一酸,瘫软倒地。他们……终于为了萧家而死。她甚至还没能对他们这么多年的忠诚说一句道谢的话!

“那天……那天到底怎么了?!”她嘶声喝问,泪水长流而下。

内疚,她真的很后悔!当初她还那样鄙视他们,怨恨他们!现在,她连认错报答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天,”裴钧武眯着眼看灵前飘渺的香火,脸色越来越冷。“山上响起你求救的哨声。”

“我……我没有。”她一凛。

“嗯,我知道。”他看了她一眼,脸色缓和了些。

“伊淳峻赶回去救你,桂二叔也跑去帮爹守住山口。原本还可以支持,不知道哪儿又来了一批好手,爹和桂二叔力竭战死。我也被一批来路不明的人拖住缠斗,慕容明及带人冲进来……裴家庄被烧成焦土。”

她浑身乱颤地跌坐在地上看冷静地说着这一切的他,他的口气像在说别人的事。自己的家化为灰烬,自己的亲人骤然离去,这种感受她太明白。

他的心……一定很难过吧?她流着泪看他,他装做冷漠镇定,可他憔悴的脸色,凶狠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他的伤痛。她看着他,失去亲人,失去家园,那种痛,她感同身受,他与她同病相怜。

这一切……都是萧菊源造成的!

为什么她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痛恨她?!

萧菊源只是不想失去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一切,就毁灭的这么彻底?!

小源想起那天晚上裴福充对裴钧武说的话,想起他对自己说的话。这十年来,裴家对萧菊源又敬又爱,呵护宠爱,仁至义尽!她成了李源儿没有享受到这一切,仅仅只是旁观已经铭感于心!萧菊源……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几乎等于亲手杀了十年来对她像亲人一样的他们!

“菊源,你……都不见了。”他的眼神转回她的身上,又起了波澜,想问,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小源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对裴福充和桂大通的灵位叩拜下去,额头重重地触在石砖上。她是真心诚意感谢他们对萧家的情义。

裴钧武有些激动地看着她。

她站起身,在灵前默默祝祷些什么。然后缓缓转过身,这一回,是她温柔的搂住了他。裴钧武浑身猛烈一颤,她柔柔的双臂,小小的身躯竟如此强烈的抚慰了他的伤痛!以前她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都让他觉得另有他意,可这次……她如此真诚如此温柔。

“好了……钧武……好了……”她的脸贴着他的心,像安慰孩子一样轻声呢喃,他竟然眼睛一痛,一直压抑的悲痛决堤而出。

他也搂紧了她。她变了……他也说不出对这种变化是喜是悲,什么让她改变?这几天她遇见了什么事?她是不是也被……

不,他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了,被她这么搂着,无声的安慰着,他的心……不再那么痛了。

她轻轻的咳了一声,嗓子一哽,他的袖子上热热的濡湿一片。他低头细看,是血!

“你……”他惊惧地看着她,一瞬间,失去她的恐惧大过一切理智和责任。

“我没事,只是受了些内伤。”她轻描淡写地说。

他不信,掐住了她的手腕,久久,他脸色越来越森冷,眼睛残酷的眯起。

小源有些奇怪,他并没问是谁打伤的她。

“跟我来。”他扶着她,强硬不失温柔地领她走进内院。

萧菊源柔柔地躺在床上,看见裴钧武和小源走进来甜甜的一笑。小源真的有些佩服她,她怎么还敢回来?怎么做到看见她还是这么一副柔美神态?

“你认识她吗?”裴钧武低声的问。

萧菊源摇了摇头,“她……好漂亮。”她失落的说,酸酸的看了裴钧武一眼,泪花便在眼睛里闪烁起来。

“她怎么了?”小源看着她冷笑,装的太像了,“真情”流露的也很自然。

“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来看你。”裴钧武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当着她的面说明。

“你……你要快些来。”萧菊源羞涩的垂下眼,“你答应和我一起吃饭的。”

“嗯。”裴钧武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裴钧武回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深冥难测的光。

“出去说。”他抱起小源,飞身而去。

小源望着已经有些凋谢的满湖莲花……花溪湖,她和他在这里都有太多的回忆,他抱着她,都默默地出着神。

久久,他放下她,“我先给你治伤。”他微微皱眉。

她苦笑,“治的好吗?”

他不语。

“先说,她怎么了?”她盯着他看。

“那夜以后,我和伊淳峻到处找你们。后来我发现了南宫展的踪迹,找到她的时候,她……”他脸色一寒,“她胳膊和腿都脱了臼,浑身是伤,人也被南宫……玷污了。”他又痛苦地看着她了,小源知道他心里在猜测什么,微微一笑,他看着她的笑容皱起眉。

萧菊源果然心狠手辣,就连对她自己。小源冷笑,她早该想到,能拉拢住南宫这么为她卖命,萧菊源付出的不可能仅仅是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现在好了,她“意外”失身给南宫这个“仇人”,裴钧武理所应当的要为她的将来负责。

“她怎么会不认识我呢?”小源哼了一声,其实她不用再问了,对萧菊源来说,还有什么比失去记忆更好的圆谎方法?

还能向她要什么证明,要什么承诺?她都“不记得”了。

“她谁也不记得了。”他说,口气有些异样。

果然,要结束一个谎言,就得再编一个更完美的谎言。

“那你找到南宫了吗?”她又冷笑,找到才怪!搞不好早就被萧菊源灭了口,死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裴钧武沉着脸摇了摇头。

“你打算怎么办?”她看着他,微微挑起嘴角。

他的眼睛烦乱的一眯,“这些以后再说,小源,你……”

“你觉得我怎么了?”她反问他,说出来发生的一切,他会信吗?而且,萧菊源“失了忆”,连对证都变得没意义了。她就是算准这一点,才堂而皇之的让裴钧武“找”她回来的吧。

“小源!”他被她嘲弄的态度惹得有些生气,抓住她的双肩,“别这样。你说什么……我都信!”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一动。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和萧菊源有关,你信?”

“嗯。”他毫不迟疑的点头。

“如果我说我遭遇的一切都是萧菊源害的,你信?”她有些激动。

“嗯。”

“为什么?”她无法置信地瞪着他。

他冷冷一笑,“这事原本就有很多破绽,我一直就有些弄不明白。直到你回来,还受了这种伤……”

她瞪大眼看着他,呆呆地听他说。

“菊源一定不知道,断心震虽然是河北韩家的绝技,江湖上很多人会用,但做到断而不死,只有师父,她和我。就连伊淳峻和蓝师叔都不行,他们的内力刚猛,只有我们的内力绵韧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她简直要高兴的跳起来,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再完美的谎言也不过是谎言,都会有意想不到的破绽。

看着她的笑脸,他也淡淡的挑起嘴角,但是……他笑不出来。

无论真相如何,对他都是残酷的。

51.同病相怜

灵堂里不算暗,一排排素烛摇曳燃烧,光线虽亮还是一派凄然惨淡,让整间厅堂显得空洞灰暗。

丫鬟端着凉的饭菜摇着头从里面走出来,抬头看见李源儿默默的站在院子的柳树下。

“小源姑娘。”她礼貌的屈了屈膝。

“他不吃吗?”小源看着跪在灵边麻席上的裴钧武,他一直跪在那里宛如石像。

“少爷自从……”丫鬟谨慎的顿了顿,“一直在找小姐和小源姑娘你,现在又给大老爷二老爷守灵,已经好几天不吃不睡了。”

小源幽幽叹了口气,这件事里受伤最重的何尝不是他?!失去了父亲和叔叔,失去了家,而整件阴谋的策划者竟然是自己呵护了十年的未婚妻兼师妹!他的感受她懂,好象一夜之间,什么都失去了,他对身边的一切都产生怀疑,不知是敌是友。

“去端碗热粥,拿些小菜。我在这儿等你。”她吩咐。

丫鬟点头去了。

她在夜色里看着灵堂里的他,他挺直的脊背,他冷漠的表情……他伪装坚强的样子,都刺痛了她的心。

她端着托盘轻轻走进来的时候他动了动,近了,伸手接过,不甚经意的撂在地上,口气有些爱责:“身子不好,不要做这种事。”

“不,我要你吃。”她贴着他坐下,固执的看着他。

他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我不饿。”

她抿着嘴,不依不饶地端起碗,舀了一勺塞到他嘴边,“吃!”

他一愣,微微苦笑,张嘴咽下。他皱起眉,摇头拒绝第二勺。

小源撅嘴,瞪了他一眼,他一笑,淡淡的说:“烫。”

她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手轻轻吹了吹勺里的粥。他默默的看着她,心里一阵温暖。没想到,这孤独难熬的夜晚,陪着他的竟然是她!

原来的她像只酸酸的小刺猬,总是坏心要靠近他,刺疼他,他都知道…… 可是,现在的她,比原来还要打动他的心,他的灵魂。

他接过碗,不忍心她拿着那么烫的东西,她又催促的看他了,他挑起嘴角点了点头,一口一口把吃在嘴里如同渣土的粥吞下。

“睡一下吧。”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爱怜的皱起了眉。

他看着她。

她向他伸出双手,让他枕在她的腿上。她的手满是怜惜地拍着他的背,他的心一软,冲动的拉住了她的手。

“小源……”他痴痴的叫她的名字。

“睡吧……”她温柔的呢喃。

在过去的十年里,每当她陷入失去亲人失去一切的孤单中,都特别希望有个人能抱她入怀,让辗转反侧的她枕着,轻声哄她入睡,就好象娘当初哄她睡觉一样……

孤单的滋味……她太懂。

他抬起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绝美的脸颊,枕在她腿上仰视着她,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美貌少女而是一个真心怜惜他的姑娘。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我也失去过亲人,失去过家。”她的手覆上他的手。

他一颤。

“小源……”他抽回手环住了她的纤腰,把脸撇开,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脆弱。

她摸了摸他乌黑的柔发,幽暗的烛火里,她柔软的怀中,他不是那个叱咤江湖的裴少侠,而是一个什么都失去了的孤独男子。

在她的抚慰下,他沉沉睡去,她愕然发现,他的眼角隐约闪着水光。她忍不住轻轻用手去拂,真的是泪。

当一抹身影进入灵堂时,她看也没看,轻轻的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52.归还金哨

她的轻轻一声嘘,还来不及放下手指,迎面一阵剧烈的内息汹涌而来,冰冷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浑身一抖,灵堂里的蜡烛瞬间被他所发出内力带过的风尽数扑灭。

于是她看见月光背景下他的剪影。

他来了……她的心一乱。是甜是苦?是爱是怨?一时也品不出什么滋味了。

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愣愣的望着,她知道,月光一定让他看清了她的每一个细小神情,于是她尽力使自己看上去镇静决绝。

裴钧武被那阵内力惊动,起身第一个反应就是揽她入怀,用自己的身体把她遮挡周密。

“放开她。”伊淳峻说,低沉漠然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蛮横怒意。

裴钧武被他的口气蛰了一下,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不放!”

伊淳峻跨前一步,他和她都看清了他的表情。

小源的心微微一震,他为她生了这么大的气?这神色在他攻击慕容孝的时候出现过,暴戾却迷人。

伊淳峻冷冷看着他们,身体里的内力引发的寒气越来越强烈。裴钧武也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

“别。”小源拉住裴钧武的手臂,裴钧武低头看了看她,她浅浅一笑,月光温和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让他的心一麻,表情也柔和下来。

她看着裴钧武,“我有话和他说,钧武,等我。”

裴钧武虽然紧紧的皱起了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伊淳峻哼了一声,转身先行。

小源瞥着他气恼的背影忍不住笑出来,裴钧武看着她的笑,她看伊淳峻的眼神,拳头慢慢地握起。

她受了伤根本走不快,追着他脚步有些辛苦,胸口也闷闷的,呼吸有些困难,心情却很雀跃。

他在一棵偏僻的树下停住,背对着她不肯转过头来。

“你和他……进展倒是迅速。”他讥诮地冷笑,想起她柔柔的叫“钧武”就气得要命。

“嗯,”她装作忧愁地垂下眼,无奈而柔弱,“我打算嫁给他。”

树身剧烈的一摇,发出“哗啦”一声巨响,伊淳峻捶在树上的一拳引发了一阵树叶雨。他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冷冷的笑了笑。

“萧菊源答应?”

小源还是垂着眼,“她失去记忆,谁也不认识了,钧武打算把她当妹妹照顾一辈子。”

“失忆?”他嗤笑着重复一遍,不屑却赞许,他又讥讽地看着她了,“这下你和他的障碍确实没有了,萧菊源也没办法‘记得’婚约这事,跳出来反对了。”

她点了点头。

他的心骤然一刺,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她垂着眼默默哭泣的样子让他的心都软了。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轻轻吸了口气。

小源忍不住暗暗撇了下嘴,装的倒还真像!他哪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故意闭了下眼,那颗泪终于掉落下去。于是他的手就抚上来了,轻轻的,极尽温柔的拭着她的泪,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睫毛,有些痒。

她柔柔地抬起眼,真佩服自己怎么能一下子就驾轻就熟的掌握这种表情,也许是逗他生气太有趣了吧,激发了她的潜能。

她加了点心痛,深深的看着一脸深沉莫测的他,“别问我发生了什么。”泪水成排刷下,“我永远也不想再回忆……”她顿住,咬了咬嘴唇,眼睛看向一处暗影。

果然,他的呼吸又加快了,有趣,有趣。

“小源……”他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他,她有些怔忡,他俯下头,漂亮的寒眸微眯,他的唇快要贴上她的,他轻柔的,蛮横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在乎,我都……”

她迅速抬手捂住他的嘴,他倒是想不在乎,想顺水推舟,她不想!

“不……”她“痛苦不堪”的看着他,他又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酥麻了吧?

她双手捧住他的双颊,眼泪涟连,她记得娘用出这招时爹就彻底败了。“伊淳峻……你好美。我……我配不上你了。”

他的眉目间袭上一阵恼恨,刚想再说什么,她果断地踮起脚,他……好高,她不得不整个人吊在他的脖子上才能吻到他。

他浑身剧烈一颤,她得意地闪了闪眼睛,对,这都是跟他学的,她的小舌逡巡着滑入他的唇齿,他呜咽一声,一把搂紧她的腰,像要把她拦腰截断似的,他的喉结也开始上下震动了。迷乱中,她动情的去舔他的上牙膛,以前他舔她的时候引发什么样的效果她知道……伊淳峻啊,他教她的的确很多。

他身体的热度仿佛要烤干她,经过了那晚,她当然知道他怎么了。就在他的舌头开始反攻的时候,她用力地推开他,他一愣,她被反震的倒退了两步。

她深深呼吸,差点又被他迷惑了,糟糕,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只好更加沉痛的看着他。

“这就算我还你的吧,我和你……不可能了!”她转身要跑,却被他无声无息地掠上一步紧紧搂住。

“没有不可能!我和你没完!”他又耍横了。

“不……”她抽泣了一下,“我这辈子再也无法喜欢一个人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嫁给裴钧武,报复萧菊源这最狠最有效。”

他不肯放手,“报复她有的是办法!只要你想,把她撕成一条条肉丝我都替你办到。”

她微微一怔,半晌说:“放开我。”

她平静的语调让伊淳峻一愣,终于缓缓松开了手臂。

她还是背对着他,双肩微微颤动,“裴钧武他……”突然她转过身来,她的眼神要把他的心都撕碎了,她把不知何时握在手心的金哨怨恨地扔在他胸膛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我吹响它的时候,来的不是你!”她哭了,决绝的转身而去,“太晚了,伊淳峻!”

她越跑越开心,泪水早就在夏天凉爽的夜风中干了,他没追来,估计在那儿又气又恨又无奈吧。原来所谓强势就是多知道一个秘密而已!

一声巨响,她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时,远远的那棵树颓然倒下去,惊飞了周围栖息的鸟,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十年来,她第一次想哈哈大笑。

53.爱恨交加

小源走回灵堂时,裴钧武正在默默的点燃蜡烛,速度非常慢,显然……他在想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她,小源倏地觉得自己高兴的心,忍不住的笑都对他很残酷,她不该在这个时候独自这么愉快的。

她收了笑,缓行几步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支蜡烛帮他一起点。

“小源……”他停下来,忍不住叹气。“能告诉我吗,你和伊淳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得出,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同了,而且小源的变化似乎也和这有关。

小源抬头看他,她该跟他说吗?这种时候?

“钧武,”她拉起他的手,诚挚地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我们首先要查清这件事的真相,为裴大叔,桂二叔报仇。”

他垂下眼不说话。

“钧武,”她又叫了他一声,“我知道你很难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让凶手自己先沉不住气。”

他点了点头。

“做戏也好,真心也好……”她放下蜡烛,轻轻环住他的腰,“我都希望你不再那么伤心了。”她想起了他眼角的泪。“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不是独自一人的……”她由衷的说。

亲人?他苦苦的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令他失落的词。他知道,她对他的亲昵,是安慰,是同情,更是逼菊源不得不动手的猛药。

以前他亲她,抱她,她恨,她恼。而他,也愧,也疚……现在,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她抱在怀里掬在手心,凝视她,宠爱她,可是,她的心却离他越来越远了。她的心里……有了别人!

她的男人,那个占有了她的男人会是伊淳峻吗?!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一紧,让她发出一声迷人的嘤咛。他恨,他妒,他快要疯了!可是她不说,她不肯告诉他!

她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他已经从她看伊淳峻的眼神中窥见了她的心。她身上的痕迹,她神态的变化,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女人!而且,她对这个变化很庆幸甚至很满足!

他的五脏六肺燃烧起无可奈何的火焰,灼痛却无法熄灭,他深深地看着她,抱着她的胳膊越来越紧。她也抬着头奇怪的看着他,她……太美!

他的唇越来越靠近她了。

“在你爹的灵前这合适吗?”冷漠的语调,气恼的表情,伊淳峻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他也快要燃烧了。

裴钧武冷冷抬起头,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怒火。让他意外的是,怀里的她竟然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背过身,故意漠视快要发作的伊淳峻。

她……他倒吸了一口气,也在逼伊淳峻什么吗?

这个小东西在玩什么把戏?

“李——源——儿——”伊淳峻几乎是用诅咒的语气喊出她的名字。

“该说的,我都对你说了。”她在他怀里平静地说。

“可我要说的还没说!”伊淳峻冷酷的说,他已经被她气得要快克制不住暴怒的心了。

她还是背着脸不看他。

“你说的那些屁话我都不答应!”伊淳峻终于发怒了,“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为妻。”

裴钧武浑身一僵,他感到她也是。没想到伊淳峻会当着他说出这话来。

半晌,她还是僵僵的挂在裴钧武的怀里,“随便你。反正我是要嫁给钧武的。”她冷淡的说。

明知道她是故意气伊淳峻的,他的心还是剧烈地一窒。

伊淳峻冷冷的一笑,眼神凌厉得几乎要冻结他看到的一切,他又咬牙切齿了,“你休想!”

裴钧武眯了下眼,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这一切不是一场戏该多好。既然是戏,他也该帮帮她的。

“伊淳峻,现在她是我的未婚妻,做好了头七,我就要带她去我师父那里治伤,她好了,我们就成亲。”他直直地看着浑身泛着杀意的伊淳峻。

她搂着他低低的一笑,实在忍不住要转过头来看看伊淳峻的表情,他低下头来看她,见她已经是一脸决绝。他苦涩的牵了下嘴角,除了他,谁还敢陪她去演惹怒伊淳峻的戏码呢?

这回伊淳峻没说话,他紧紧咬着牙,看得出,再撩拨他一下他恐怕就要动手杀了他或她。

裴钧武宠溺而责备的摸了摸小源的头发,嚣张狂佞的伊淳峻竟然被这个小妖精治得快要血气逆涌了……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虽然心里暗暗发笑,可也觉得同情无奈,爱上她的人……都这么辛苦。

“跟我走!”伊淳峻跨前一步凶狠地拉住她的手腕,她马上泪水打转,扁着嘴抱怨说:“疼!”

看着她的泪,伊淳峻又气又恨却也只能松了手劲。裴钧武暗暗叹了口气,没有阻止。

“跟我走!”他收敛着力量隐忍地重复了一遍。

“不!”她甩他的手,怎么也甩不开,干脆任由他拉着,“今夜我要在这里陪钧武!”

“你!”伊淳峻眼神一凶,手都抬了起来。裴钧武和小源清楚的看见他手心里的蓝色,他是真的动了杀她的心。

她挑衅般冷冷看他,杀她?他能吗?

果然那抬起的手只能缓缓而怨恨的放下,他不甚怜惜地用力一拉,不管如何他是不能让她再呆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了。

结果,被扯动的她脸色一白,吐了一口血,身子也软软地倒下去了,他焦躁而疼惜的去抱,却捞了个空。早被裴钧武一把接过。

恨!怒!心里全是杀人的冲动!可是他能杀谁?裴钧武还是她?只能紧紧握起拳。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她回来,抓她走也好,把她关起来也好,怎么都比现在好!

“钧武……我好难受。”她一边“虚弱”呼唤,一边顽皮地向裴钧武眨眨眼,让他不用担心。

裴钧武一愣,想笑又想叹气,只能在伊淳峻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刮了她鼻子一下。

54.弄巧成拙

萧菊源躺在床上冷着脸盯着绣帐顶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开了,李源儿微笑着端了一碗药走了进来。

萧菊源盯着她看,她的笑容……甚至比以前还要美,多了股说不清的娇俏。她怎么可能有这么愉快的表情?她……不也失身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了吗?

萧菊源的心一抽,和不爱的男人……那感受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南宫俊美的容貌那时候在她眼里也丑陋反胃!

为了成为“萧菊源”她真的失去太多!

这十年来,她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别人看出她只是一个来自农家的粗野丫头而不是娇生惯养的萧家小姐!每天都如履薄冰,每天都要说很多新的谎言。

几乎所有人都向她索要财富,为了这个她不知情的宝藏,她真是受够了,要被逼疯了!

最后就连伊淳峻都向她要擎天咒了!

他的计划完美无缺,他提供了巨大的财力支援,如果他成功了……她真的是希望他的计划能成功!她爱的武哥能成为江湖之主,她也能登上荣耀的颠峰。

可是……她不能让他计划成功!她兑现不了她的承诺,她打发不了深沉难测的伊淳峻!

一切的美好只能与她擦肩而过!因为这些美好都是建立在一个最脆弱的谎言之上的。她没有纠正的机会!她还得继续这个谎言,她还要用这个谎言里的诱人财富去骗更多的人。

杭易夙的痛快答应让她有些意外,他并不像那么轻率的人。他只是要分得宝藏的三成,只要她一个承诺就足够了。他到底在算计着什么,她眼前根本无法深究,只要他能站在她这边就好。

南宫展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他不仅要钱,还要她的人!她当然明白,他不是因为爱她而要她。他认为男人和女人发生了肉体关系才能建立最坚固的同盟。

她答应了,因为她必须得到他的支持!

他进入她的时候,她浑身都因为抗拒而产生剧烈的颤抖,他竟然因此而更兴奋!看着他在她身上放任着欲望,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她只想杀了他!

她利用完他以后,真的杀了他!每刺进他身体里一刀,她就一阵快乐!他的血溅在她身上时,她觉得自己没那么脏了,被这猩红的液体洗干净了。污了她身子的男人不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就安心了。

南宫展瞪着眼看她,到死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又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莫说只是一个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她亲生的爹她都下得去手!

走到今天,她真的杀了很多人,她冷笑,她走运就是从把爹推下悬崖开始的!裴福充和桂大通的死确实是意外,那一批来路不明的高手的确不是她计划里的。可他们死总比她死强!

付出多少成为萧菊源都值得!不然的话,她的人生就是穷一辈子,再嫁个穷人,生很多孩子,穷下一辈子。这都是往好了想,所谓获得“安定”生活。不走运的话……她又一阵轻松,杀人,撒谎,陷害都没有罪恶感了,还是成为萧菊源好!

“菊源……”李源儿又笑着叫她了,这次回来李源儿像是变了一个人,连笑的时候都十足十像只小狐狸!她本来就是个狐狸精,天生就有迷惑男人的本事!

“快把药喝了吧,很苦的哟。”李源儿又眯着眼看她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形成诱惑人心的暗影。“千不该万不该……”她竟然笑了,“你不该把自己的手脚弄伤了。”

萧菊源冷冷盯着她,只消一掌这个妖物就可以从世间灰飞烟灭了,可是……她不能!当初就该杀了她!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好好卧床修养啊。再过两天,裴桂两位叔叔的头七做好,你的武哥就要带我去竺师伯那里治伤,你只好留在家里了。”

李源儿笑眯眯地看着她,萧菊源在被子里紧握着拳头,指甲快要扎破手心。

“菊源啊,你的主意真不错。陷害我失身给杭易夙,然后自己又失忆又失身,怜香惜玉的武哥只能对你负责一辈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就不用拿出宝藏来跟大家分了,就连伊淳峻也没辙。真是好手段!”李源儿赞许的拍拍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萧菊源冷冷瞪了她一眼。

“听不懂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说说而已。你最不该的是让裴大叔死了,最维护你的人是他,逼钧武把你当成妻子又当成主人的还是他。”小源收了笑,心真的疼了,可怜的裴大叔。“只要他在,我想嫁给钧武只能做小。”她看着萧菊源冷笑,她竟然平静的听着她说,连眼睛都不眨。

“现在不一样了,钧武本来就爱我,现在没人逼他,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娶我为妻了。”

“哼。”萧菊源忍不住哼了一声。

“菊源,你失忆当然是个绝妙的主意,但是,你连婚约都忘记了,十年里你和钧武的甜蜜……也忘记了。”小源也冷笑,“记得吗,当初我让你杀了我,不然就会一无所有。”

萧菊源紧紧咬着牙不说话。

“你也明白,女人一但跨出了那一步,身体……”小源一笑,“其实真是个好武器,钧武要的比南宫少,他只是想要我的身体。多简单?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如果只是跟他上床就能得到一切,那真是太容易了。”

萧菊源终于凶狠地看着她了!

“别生气,对你不好。”小源冷笑,“好好养病吧,我还要去陪钧武。”

看着她的背影,萧菊源真的恨,真的恨!当初为什么不杀她?!真是小看她了,原本以为她会生不如死,没想到,却把她逼上另一条路!

真是弄巧成拙!

小源扶着栏杆轻轻的喘着气,刚才对萧菊源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应该很痛快,可是心还是那么重!

如果……真的是被别的男人玷污了,她真的会变成那样的女人吗?

“你对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伊淳峻从角落里走出来,眼睛里全是阴沉的寒意。

她抬起头看他,如果那时来的不是他……她的泪水滚滚流下,放任自己的感激跑前一步紧紧搂住他。

伊淳峻一愣,怀里哭泣的她……让他有天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她搂着他,真心的感激命运。她不想变成那么绝望的女人……还好,还好。

他抚摸着她长长的柔发,不怎么是滋味地搂住她,“你真打算用身体迷惑裴钧武?”

“你又偷听。”她抽泣着指责。

他轻声漠然一笑,“是啊,我喜欢知道别人的秘密。”

秘密?她一颤,她现在也发现知道别人的秘密是件多有趣的事了。

“不许!”他惩罚地搂紧她,蛮横地吻她,直到吻得她俏脸涨红,喘的都有些咳嗽,“要迷惑也只能迷惑我。”

她促狭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我就是要嫁他。”

“你敢!”他一冷眼,暴戾的美让她的心一震。他揽住她腰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真的想就这么掐死她算了。“别逼我!”他阴柔地看着她笑,威胁地挑着嘴角,“不然我就当着裴钧武的面强占你。”

她看着他,这个男人……也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如果……”她讥诮地看着他,“强占了身体就等于得到了心,我的心早就被别人拿走了。”

他一愣,眼睛里瞬间沸腾起懊恼和愤怒。

她暗暗一笑,再聪明的人也不免有弄巧成拙的时候。

55.真气续命

伊淳峻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在小源前面,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忍着笑,几次想抽回手,他终于忍不住顿下身子回头瞪了她一眼。

小源故意幽幽地看着他,“被钧武看见不好。”

“钧武,钧武!你叫得倒亲!”他发作了,小源看着他,原来他生气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挑起的,有些可爱……虽然眼睛里的冷光很吓人。原本她觉得他是蜜糖包的毒药,现在……她努力忍住笑,成了蜜糖装的爆竹,他炸了,她就觉得甜。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这个小东西在盘算什么?

“我突然觉得……”她也回看着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睫毛长长的还又弯又翘,怪不得他说他喜欢男人大家都相信,他比女子长得还要精致美丽。“嫁给钧武又和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也不错。”她浅浅一笑。

他又露出杀人的表情了,狠狠的瞪着她。

她又想笑,却一阵心疼,两眼一黑,摇晃了一下身体。

“怎么了?”他脸色一变。

她使劲的按着心口,自从受了伤从没这般疼过,难道真的是乐极生悲?心一阵比一阵疼,冷汗眼泪全涌出来了。

“小源!小源!”伊淳峻脸色铁青,用力地搂住她,“坚持一下,我帮你。”他迅速抱起她,往僻静角落去。受了震动的她大口大口呕出血来。呕得太快,呛得连鼻子都往外涌血。她吓坏了,难道她要死了吗?不……她不想死!现在尤其不想死!

“别哭,不怕的……”伊淳峻焦急地安慰着。

她哭了?小源赫然发现自己在他怀里嘤嘤哭泣,她并不这么爱哭的,爱上他,难道变脆弱了?

伊淳峻把她背对着自己放下,小源觉得一股凌厉的内息从后心口滚滚涌入,有效的止住了她的心疼,可那内力并没停歇。不!她动了动,这么快速大量的输真气给她,他也会受伤的!

“不……可以了,我好了,伊淳峻!”

他不理,真气涌入的又快又多。

她惊慌起来,“快停下!”她奋力向前扑倒才迫使他收了真气。

她顾不上狼狈,趴起来赶紧回身审视他,还好,除了脸色苍白些,他一切正常!

“你干什么!”她心疼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泪水也流下来,“会受伤的!”

他低笑着握住了她的小手,“能打人了……就不疼了吧?”

她用力连连点头,泪水也被震飞四落。他垂下眼,用衣袖轻抚着她唇边下巴的血迹。“不疼了就好。”他轻柔的语调让她的眼泪落得更快了。

一滴二滴……热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好奇的一摸——是血!她惊慌失措的抬头,血是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的!她哭出声,用手去捂,他还是受伤了。

“不妨。”他拉开她的手,仰起头,“我调息一下就好了。”

她忍住哭,点了点头。

看着他打坐时微微皱起的眉,他衣服上的血……她一阵心疼。

他缓缓睁开眼,又爱又恨地瞪了她一下:“又哭什么?也不是你的钧武,不用这么在意的。”他又拿话刺她了!

她何尝不是又爱又恨?!只能扑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许再这样!不许再受伤!”

他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搂着。

“如果我死了,你还要替我报仇……”她像猫一样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窝。“你不是说要替我把萧菊源撕成肉丝……”

她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他骗她,他深沉难测,秘密很多……但她还是信他!她知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一定不会让她白白死去。

他用力捏住她的双肩扳直了她的身体,他的眼睛冒着愤怒的火焰,“不许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就算耗尽我全部的内力也不许你死!”

她震动的怔然看他。

他被她看得有点尴尬,挑了挑眉一笑,“条件就是离裴钧武远点!”

她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偎入他的怀里点了点头。“那你也不许再这样了……”

他搂紧她的腰,似笑非笑的说:“为你伤了身也比伤了心好过。”

她的心一动,以后……再也不故意气他了吧。

56.待如亲人

裴钧武坐在椅子里默默的吃着饭,偌大的饭桌上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

菊源……他的心一疼,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发觉他爱上小源?不可能!只是这个原因的话,她不必下这么狠的手。不愿意把萧氏藏宝拿出来分给那些人?

她有秘密,他早就感觉到了。可是……

似乎她们都不愿意把秘密告诉他!

如果这一切的阴谋都是菊源策划的,他要怎么办?她成了杀死父亲和叔叔的间接凶手……他放下碗筷,真的心乱了。虽然他和她不算相爱,可十年来,他和她还是有感情的,他一直……还是要娶她的。

只期望……不是她吧!他不愿意去深想。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第一次如此消极,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是痛苦!都是失去!他真不敢去想了,到了最后,会不会只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不想?这件事就如同噩梦一样缠绕不去!如果不是菊源,他又要怎么办?娶她吗?他的心——明知到那个小东西脸上的笑容不是因为他,他还是为她动了情!凶手是不是菊源,他的心也已经找不回来了!

正想到她,她就被伊淳峻抱进来了,她脸上那抹娇美的笑意刺痛了他的眼,奇怪,更疼的却是心。

他漠然的看着,突然眼神一凛,血!他们身上都有血!她和他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却都在微笑。他的心又剧烈一疼,他和她有共同的秘密,是那次她失踪时发生的吗?找到她的人是伊淳峻?那为什么送她回来的竟然是杭易夙?

他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互相隐瞒又似乎都心知肚明!

嫉妒,是的,他苦笑了一下,他嫉妒!如果找到她的人是他,那……

伊淳峻冷冷地看着他,他在想什么?抱着她的胳膊不自觉的紧了紧,还好当初往花海那边搜寻的是他!如果是裴钧武……他轻轻皱了下眉。

如果是裴钧武,他也不会把她让给他!就算他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也好!反正她是他的!

小源也在看他,他平静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让她的心一疼,有些不忍。

她动了动,让伊淳峻放她下来,却遭来他狠狠一瞪。她也瞪了他一眼,他没尝过这种滋味,他不懂!失去亲人的感觉会越来越痛的……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能陪在身边就好!不那么孤零零的就好!

她比他走运,因为那时候她有师父,有师姐和元勋,他们很吵,很粗心,即使是这样都帮了她!可裴钧武呢……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萧菊源都会因为命运离他远去!

她挣扎着下地,伊淳峻终于不高兴的把她往地上一顿,翻了个白眼,一副随便你的阴冷表情,自顾自往离裴钧武最远的位置上重重一坐,轻功绝佳的他也把椅子坐得“吱嘎”一响。

她不理他,走到裴钧武的身边坐下。

也许是因为她变了,看着他的心情竟然是坦然豁达的。她对他说的话是安慰,何尝不是真心的?他的确算得上是她的亲人!当不上丈夫,也是哥哥!他的父亲是她的伯父!她不能报答给裴大叔的,就还给他吧。除了爱情和身体,她什么都能给他。

“你……”

看着她走过来贴着他坐下,他的心一柔,不管她是什么目的,怎么想的,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好!他拉住她的手,仔细把她的脉。她又吐血了吧?为什么伊淳峻身上都染了那么多?

伊淳峻兀自把丫鬟刚端给他的碗碟摔得一片响,有点孩子气,小源不看他,心却甜甜的。

伤势似乎又严重了一些,他看了她一眼,伊淳峻给她输过真气了吧,虽然在恶化,她身体里赖以活命的内力却充盈了。

“怎么样?”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我会死吗?”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凄楚。

“不……不会!”他柔声说,异常坚定。

就算她会,他也要尽力救她,哪怕耗尽最后一丝真气。他不会看见她死的,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她前面!她可以不爱他,但如果为了保全自己而让她死了,活下来面对无法救赎的内疚和悔恨,还不如为她死了。

他苦苦一笑。

她愣愣的看着他的笑,这苦涩的,无奈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的心。以前……她也是这样笑的。看着他和萧菊源在一起,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说不得,拿不回。

她默默垂下头,命运的确很残酷,她可以让你很幸福,也可以让你很痛苦。幸福和痛苦相隔——不过一线。

“饿吗?”他轻声问。“现在你更要多吃一点。”

她没抬头,看见他要丫鬟给她盛饭。她瞥了眼他的饭碗,里面的米饭只动了一点。

“光会说我。”她怜惜又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明天就是头七,你不多吃一点怎么熬得住!”

她的眼神和话语让他的心一颤。

“啪。”伊淳峻摔下碗,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小源拿起筷子为他夹了满满一碗的菜,“我们一起吃。”

裴钧武微笑的点了点头,刚才如同泥土的饭菜竟然有了香味。“他不要紧吗?”他侧过头来看她。

一提起伊淳峻,她的脸上就会出现那种让他心疼的表情,虽然她皱着眉,眼睛却在笑,似恨……又爱。

吃完了饭,夕阳的余光金黄黄的披拂着一切,让周围的景物似亮又柔,心也又暖又轻。

小源一路找来,看见伊淳峻和杭易夙站在后园的花圃边说着什么,杭易夙一脸冷肃,时不时点一下头。看见了她,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小源暗暗撇了下嘴,又有阴谋!

“你去吧。”伊淳峻轻描淡写地对杭易夙说。

“等等。”小源拦住了他,“我师姐和元勋呢?”回来的这几天,杭易夙总神出鬼没的,这是她第一次碰见他!

“他们没事。”杭易夙看见她,神情总是有些尴尬的。

“把他们领到竹海。”再让他们在他手里她可不放心。

杭易夙回头看了看伊淳峻,似乎在请示他的意思。

小源疑惑地皱起眉,他是怎么控制了杭易夙的?他给他的那块金牌吗?

“去吧,这些事以后再说。”伊淳峻冷声说,显然很不把她的意见当回事。杭易夙果然只听他的,微微点了下头飞身而去。

她气呼呼地看着他,他也冷着眼看远处不理她。

“你干吗不让他把师姐和元勋带回来?”她生气的嚷嚷。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不咸不淡的说,还是不看她。

原本还担心他没吃饭肚子饿,现在只剩生气了。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他也不拦,只冷冷一笑。

“走慢些,见你的裴钧武也不急在这一时。”他阴阳怪气的笑着说。

他是在吃醋吧?虽然有些生气,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挑了下嘴角,加快了脚步。

果然,他还是忍不住赶上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有些疼。

“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这么快就忘了?!”他冷着声质问,真的不高兴了。

“对,忘了——”她也没好气地说,“大不了内力还你,让我死了算了!”她耍赖。

他猛地转过她,抓着她腰的手掐得她疼的皱起眉。“我真该让你死了算了!”他诅咒般说。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该死小女人!她简直不用动一手一指就能置他于死地,气都能气死他!

果然,他一凶,她就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睛里幽幽打着转,她委委屈屈看着他的时候,他真是呕得要吐血,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他苦苦一笑,如果爱上一个人要这么无奈,天下人为什么还痴痴追求呢?

她故意撒娇地偎进他怀里,真让他无奈地要叹息!他怀念以前冷酷控制一切的感受,但现在——如果没有了她,唉,算了,算了,想这个还有什么用,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就是个妖精!他恶狠狠又不乏宠溺地拉扯了一下她如丝如瀑的黑发。以前真的看不出来,她是这么会撒娇的,天生就要把他克得死死的!

“说嘛——干吗不让杭易夙接他们回来?”

他就知道!她一有什么算计就会故意把他的心弄的酥酥的,抽冷子给他一下。

“不告诉你!”他懊恼地说。

果然,她又“含情脉脉”的抬头看他了,真要命,这么拙劣的手段别的女人用他都能恶心死,为什么她一用就让他这么无可奈何呢!

“说嘛!”这个小妖精竟然踮起脚把呼吸吹在他的嘴唇上了!

他真是要仰天长叹了,“亲一下就告诉你。”他苦笑了一下。那天,这个小妖精主动献的那个吻……唉。

“不说算了。”她冷了脸,又矮下身去了。

这是她说算就算的吗?他俯下头,使劲的吻她!

“他……我要他去……布置计划,为裴大叔和桂二叔报仇……”

果然,说出来她就高兴了,居然回吻他。

妖精!

就在他快要爆炸的时候,她居然停下来,甜甜的看他,让他心没来由地抽紧。

“伊——淳——峻——”她诱惑的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呼吸都急促了。“明天就是头七祭礼,我要陪着钧武的……”她亲了亲他的脸,“他失去了亲人,我们都该对他好一点,对不对。”

他哼了一声,就知道她有目的。“不好!你不许对他好!”他又发孩子脾气了。

她瞪了他一眼,“随便你!反正我要陪着他。”

他冷下脸,手也松开了。她瞟了瞟他的脸色,也收了笑,转身就走。他真的想一掌劈死她算了!可真的伸出手,却也只能恨恨地扯住她的头发。

她吃痛,停下脚步,却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媚进他的骨头里,“好了,别生气了。回去吃饭,我喂你。”

他瞪着她,今生今世,他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给点好处!”他坏坏的一笑,跨前一步,手伸进她的胸襟里,逗弄着她娇嫩的胸房,吻也绵密的落在她的耳后。

她的脸一红,用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侧开头躲避着他的唇。

“不……”她拒绝。“别在这里。”

不能在裴家,虽然天意让她错过了裴钧武,可是如果在这里给了伊淳峻……她会有些内疚。

57.一激再激

喧阗悠绵的诵经声,安抚灵魂的佛曲声交织成连接天国和人世的嘈杂界限。下人们都穿着麻衣来来去去,时不时哭泣拭泪。或胖或瘦、身披烫金袈裟的高僧们围绕着棺木喃喃地低诵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经文。

小源陪着裴钧武跪在灵堂的一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小源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僵着身体,沉着眼神,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

没有人来参加祭礼,小源垂下眼,就算有人来,全江湖的人都来,扑在灵前痛哭流涕,有什么用?只消一个瞬眼,他们可能又纷纷亮出兵刃喊打喊杀。

真的很孤独……

对钧武来说,能对他敞开城府心胸的人——都死了。

萧菊源没出席,当然,她“受了伤”。小源真的好奇,她是怎么做到安然躺在离被她害死的亲人不足一里的地方无动于衷的。她哭泣的时候,有几分真心?

和尚们摇着铃,把镇魂的黄幡放在棺木上,裴钧武终于有了反应,他的下巴微微抽动起来,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深冥一片。

小源握住他的手,好冷,也在微微颤抖。这轻微的抖动却震动了她的心。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萧菊源”欺骗,她没那么幼稚单纯,他还用遭受这么多苦痛吗?就是因为她——他从人人羡慕的命运宠儿变成如今的一无所有……

他看了看她,眼神复杂,被她握住的手反过来握住她温热柔软的小手。

小源垂下眼,心也乱了。如果没有伊淳峻——她会如何?即便现在给了他心,给了他身,她还是不忍心离开裴钧武!伊淳峻……她抬起眼在人群中徒劳的搜索,一早就没看见他了。估计是不想看见她陪在裴钧武身边,或者又去暗中进行什么计划。

他要怎么替二老报仇?挨家挨户去找去杀?把那次围攻裴家庄的江湖人一个一个赶尽杀绝?他没那么笨!她有些期待他能想出什么鬼主意,一定有趣又残忍。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对她坦诚相待?

门外匆匆来了一位客人,光秃秃的头顶蒙着一层油汗,小源认出他,圆净大师。她轻轻冷哼,没事了他忙三火四的跑来一副为江湖主持正义的样子,真的有事,连影子都看不见他的!

“裴少侠!”圆净的神色里也有一丝尴尬,毕竟裴家庄被江湖各门派围攻时,他远远的躲开了。

裴钧武向他微微颔了下首,表情漠然。

他显然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说,敷衍潦草地向棺木稽了下手,甚至都没抬眼看一下灵位。

“贫僧此来有重大消息要告诉裴公子。”圆净有些急不可待,连安慰寒暄的话都省去了,显得突兀失礼。“灭凌宫主的小妾前日被人抓住,爆出惊天秘密。萧氏藏宝的口诀泄露出来了。”

裴钧武平淡地看着他,不甚惊讶地等着他继续说。

小源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伊淳峻的报复吧,他故意放出风,让那些觊觎宝藏的人主动积聚起来,去他想让他们去的地方,然后痛快复仇。真够坏的!她抿着嘴笑了笑,竟然有些自豪。真是个简单又聪明的办法。

“裴公子,这歌诀是真的吗?”圆净有些沉不住气的问,小源冷笑着瞟了他一眼,原来他是来探虚实的!

“萧王墓边白云冢,寒水苍山月如弓。狼星晓唱东方白……只有这三句,最后一句那小妾也不知道。”圆净有些失望的吧了下嘴。

小源惊得呆了,心里空白一片!这歌诀……除了最后一句缺失,其他都是对的!如果这真是他放出的风,他是怎么知道的?!伊淳峻——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不可能!娘明明说这是萧家人才知道的秘密!就连裴桂两家都不可能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又是原来那种感觉,怕他!真的对伊淳峻感觉恐惧。

裴钧武冷冷一笑,“大师,白来一趟了。”他话里明显的讥讽让她有些意外。他向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如此明确的表达出来。“菊源因为一些变故已经失去记忆,这首歌诀的真伪她辨别不了。而我们从不向她询问这种只是属于萧家人自己的秘密。”他更挖苦的说。“即便是还记得——”他冷笑,“我们凭什么告诉你真伪?有没有人愿意告诉贼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找不找得到看你们自己的造化,滚蛋!”

圆净大师被他揭了心病,好人也没当成,消息也没探出来,脸色一僵,拂袖而去。

裴钧武冷笑出声,少林高僧?!

化外之人都如此,也难怪红尘中碌碌凡俗了!化里化外,江湖,身侧……所有人都对他这么绝情!

抢吧,找吧,这恼人累世的宝藏消失了才好!那些为了抢宝而自相残杀的人都死绝了他才高兴!任重道远的前朝遗臣他也当得够够的了,济世救民的大侠他也再没那个心情去扮演!

死绝抢光才好!

小源看着他有些疯狂的笑,不!她不要他走上歧路!不当大侠,不当领袖,不再忠于萧家都不要紧,他不能失去平和柔软的心!

她重重的搂住他!不!她不要他变成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原来的他不笑,不怒,心却是热的。现在他笑了怒了,不——她不要他的心变冷!

他震动的被她抱在怀里,这小小身躯里的温暖……还能陪伴他多久?!迟早她也是要和那个男人走的!他推开她,趁早别留恋!他现在会这么痛苦,就是沉迷在命运给他的虚幻美好中太久!

注定的!他冷笑!失去一切就失去一切!没了责任也就没了烦恼!他何尝不是解脱了?!爹一死,也没人逼他尽忠尽义了!宝藏一没,他也不必一辈子活得像条看门狗!菊源背叛,他就不用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过日子!她走了……他看了被他推倒在地的她一眼,他的心再也不会疼了!

他又笑起来,笑的癫狂绝望!

什么幸运之人?!什么命运宠儿?!武功好,还是保护不了家人,他们还是得死,到头来还是个家破人亡!运气好,心爱的女人还是要被别人抢走心,占了身,笑呵呵的离他而去!一身盖世内功有个屁用,和萧菊源成亲要给她三成,一辈子活在妻子的恩惠之下!

太累!他活得太累!

他仰天大笑,谁说他不能撒手而去?!谁规定他要一辈子对这个、那个负责承担?!都对他绝情,他难道就不能绝情犯混一次?!

他冲向灵堂外,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得张着嘴,都停下了。

“钧武!”小源吓怀了,不顾一切地去拉他,只堪堪拉住了他的小腿。是狼狈,是难堪,可如果她不拉住他,他会如何?他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松开!”他冷笑,“好好和伊淳峻生活!”他一踢脚,下意识发出的内劲震得她嗓子一阵腥甜,心也巨痛了。不,无论如何她不能松开他!

“松开!”他两眼充血,哈哈大笑,“死绝了,抢光了,我也自由了!”

她的泪双双跌落,是的,他自由了。家人死了,责任没了,爱人也走了……

“钧武!钧武!”她紧紧勾住他的腿,“别走!你还有我!”她哭喊出声。

“你?!”他笑起来,“我还有你吗?你的心呢?算了,干吗留我?”

“钧武,二老的尸首还在这里!你的家还在这里!你怎么能撒手而去?!”

“死都死了,埋哪儿葬哪儿有什么区别?家?家!”他指着瞠目结舌的下人们,“你们也抢,能拿走什么拿走什么!都散了!没了我,明天日头照样升起来,凭什么我非要管这么多?!就当我也死了吧!松手!”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这个一直被责任承诺压抑的男人已经崩溃了……

“钧武……”她被他拖行几步,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摇晃了。不松开!不能松开!

他成了现在这样,萧家欠他,她欠他!如果她让他就这么走了,天上的爹娘,棺材里的裴大叔……她怎么面对?!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家的宝藏,都是因为……那个雨夜!

“不!你别走!”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泪,“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妻子。”

这话如同利刃刺进了她的心……说出了这个秘密,伊淳峻……

鲜血从她的心,口,鼻汹涌奔流,四肢百骸都散了。

58.命运作弄

心,很疼,不过还在平稳的跳动。

腰有些酸,小源哼了一声动了动,眉头拧了拧。手被人拉起来,手心又涌入内力。她没睁眼,知道搂着她,给他内力的人是谁。

这内力温柔,绵韧,不急不徐。不像他的,凌厉奔涌,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肺都席卷而去。

她不睁眼,裴钧武也不说话。终于,她反震了一下内力移开手,不这样的话,他也许会一直给她内力直到他的真气全部消耗殆尽。

该说出来的还是要说出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这也算是命运给她的惩罚吧。

原本她就想一生隐瞒着,成为李源儿和伊淳峻相伴终老……可是丢下裴钧武,丢下萧家对裴家的亏欠,她还幸福得起来吗?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一想起自己逃避的这份罪孽,她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得不到幸福……她怪不得别人。

深吸一口气,她睁开眼。原本以为会碰见裴钧武凝视着她的眼神,却没有……他搂着她半躺在榻上,他的眼神没有光彩地飘忽着,他甚至对她说的秘密没有追问的兴趣。

她坐直了身体,看着他。他一定知道她在看他,却没反应。

“钧武……”她深吸了一口气,该说的都要对他说。他怨她也好,骂她也好。事到如今“萧菊源”如果是罪魁祸首,她也算得上是帮凶。就是她,引来了这匹狼!而且明知道她是一只阴险恶毒的猛兽,她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的沉默。

江湖各派聚集在山下的时候,她不是已经感觉到了萧菊源的阴谋了吗?可是她没说!甚至没给裴钧武一个防备她的暗示。

裴家庄化为焦土,二老撒手西去,她明白的,从那一刻,她再也不能拍着良心说自己也是个受害者了。她原本以为萧菊源只害了她自己,当她发觉她的阴谋并没令她真正失去的时候还那么庆幸欢喜!在裴钧武面前,她甚至不曾掩饰自己的幸福甜蜜,还拉他一起戏弄伊淳峻!

残酷,残忍又自私!

逼垮裴钧武的是萧菊源,是那个招惹祸端的宝藏,何尝不是她呢!

她还能再躲吗?还能再自私地逃避下去吗?

裴钧武没放弃一切之前,她还自私的想隐藏,想把他当成哥哥,用亲情去粉饰自己的罪孽,以为同情他,陪伴他天下就太平了。

命运真是公平的,每一点过错都要付出代价!

她张了张嘴,从哪儿开始呢?

“行了。”裴钧武冷笑,“我知道你只是为了留住我,我会当作没听见的。”

她看着他,他还是不回应。

“钧武,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他终于看向她了,“我只问你,你能陪我多久?如果只是几天几月,你还不如现在就走。”他讥嘲的问,讥嘲他自己,也讥嘲命运。

她跪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字一顿:“一——生——一——世。”

他竟然大笑起来。

“真的吗?”他完全不信的笑着。

“关于萧家的秘密,你知道一些的吧。”她沉着脸,只有这样装作冷漠她才能稳住自己快要散碎的心。“光有歌诀是没用的。开动那个宝藏,每年只有一次机会,需要两样东西。”

他收了笑,愣愣地看着她,浑身绷紧。

“钧武,与你有婚约的人,是我。”

他看着她,浑身颤抖起来……

她冷冷的述说着,从雨夜到湖边相遇,月夜下她的那个吻,花海里无奈又甜蜜的夜晚……她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只是在讲述一个不怎么高尚的故事。甚至,她能眼皮都不撩的说,在那片花里,我把身子给了伊淳峻。

只有这样,她才能开得了口,才能说得出来。

他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她不敢中断,一但停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开始继续说。这个故事好象很长,真的说起来,也只有那么几句。

说完了,她也愣住了……

原本以为说出秘密那一刻会畅快无比,会把“萧菊源”打下地狱,她会踩着她的脸仰天大笑——没想到,现在说了出来,心却被每一句话凌迟,所有知道了这个李代桃僵无稽秘密的人都下了地狱!

“恨我吗?”终于,她压抑的各种情绪沸腾起来,行将撞破她脆弱的冷漠表相。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谁都再没说一句话,生怕话一出口,人先崩溃了。

“只要你不嫌弃……”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可笑可怜啊,她竟然要对他说这样的话,原本她觉得是他亏了她欠了她的。“我就陪着你一辈子。”

他突然翻身下床,狂奔而去!

她笑了,仰着面,却是无比怨恨的想质问苍天,这就是命吗?!

跑?他能跑多远?他能逃离命运硬塞给他的一切吗?先是一生尽忠的祖训,看守宝藏的责任。然后是并不相爱的少主妻子,最后是身和心都给了别人的她!

谁说他是命运的宠儿?命运给他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戏弄!

她呢?

何尝不是?!

原本以为失去了一切,怨啊恨啊,十年里没有畅快的笑。后来觉得自己很走运,安稳的生活和爱情其实什么都没失去。

结果呢……

59.回到原点

她沉默的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了,即便是躺着也觉得累,疲惫不堪。

门被推开,伊淳峻浅笑着走进来,声音低低的,柔柔的,撩动人心,却把她的心弄得很痛。“好些了吗?我听说你居然晕过去了。”

她平静地侧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神让他一愣,收了笑。“怎么了?还难受?”他皱眉跨前一步在床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她重重的一甩,他一僵。

“又怎么了?”他不甚高兴的问。

“你干什么去了?”她看着他,他含着笑的眼睛,漂亮的面孔……都让她觉得妖异又恐怖。

他也探究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展眉而笑,趴下身来压住她,眉毛微微一挑,“想我了?”

“起来!”她冷声一喝,他再次愣了愣,脸终于也冷下来,坐起身。

“我要嫁给裴钧武了。”她简单利落的说。

他冷笑,“还有点新鲜的没有?我都听腻烦了,还是那两个字:休想。”

“其实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她紧紧攥紧床单,对他说出狠话,疼的到底是他还是她?

“是么?”他又出现那种暴戾的眼神了,“我上次怎么和你说的?”他一甩袖子,被他虚掩上的门嘭得砸向两边的墙。他跨上床来,蛮横的骑在她身上。“你再敢对我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就当着裴家上下要了你!我看裴钧武怎么娶你!”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身上的他,甚至还笑了笑,“灭凌宫主,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吗?”

她看见了他眼睛瞬间闪过刺眼的凌厉寒光。

“你知道?”他看着她,缓缓从她身上退开。

“被人揭破秘密的感受如何,宫主?”她冷笑。

“我是谁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我的心给了你,这就是一切!”他狠声说,像是宣告。

“什么都知道的伊少爷,”她不无讽刺的看着他,眼睛有些模糊了,“你知道后蜀的国君又叫什么?”

他有些烦躁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说这干吗?”

“后蜀的国君历来也叫‘月王’。”

他本来一脸不耐烦,突然愣住了,想起了什么,脸色越来越白,沉默了一会儿,他想通了很多事。

“你是怎么知道那歌诀的?”她努力呼吸,让脸色尽量平静。

“萧姬告诉我的。”他突然很坦白,很懊恼。

“好,我还是那个问题,萧姬呢?”

“她很好,就快来中原了。你不找她,她也要找你。”他的脸色越来越青,声音也越来越沉。

“你一直怀疑萧菊源,又不敢确定我是谁,对吧?”她苦笑,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提起萧姬,我就有些疑惑,色令智昏哪。”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对裴钧武说了?”

她点了点头。

“我们的事……”他暧昧地笑,有些残忍。

“也说了。”她一扭头不看他。

“他不在乎啊?”他恶劣的笑出声。

她又不说话了。

“李源儿,你别想的太容易,我伊淳峻的女人谁也别想再碰!这话我对你再说最后一遍,我要娶你为妻。难懂么?”

“不难懂,可我不愿意。”她说。“伊淳峻,你总是让我太意外,你的那些秘密,你的身份,你的所有都让我太累!”

他冷哼,“你累什么?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

“我和钧武早有婚约,裴家和他现在变成这样,与我一直隐瞒身份不无关系……”

“笑话,傻瓜倒霉只能怪自己!裴家弄成这样,裴钧武疯了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站起身,气恼地拂了下袖子。

她淡淡一笑,他置身事外当然能说的这么轻松。

看见了她的笑容,他的脸色也缓和些许,又坐回身,不容她反抗地亲了亲她的小嘴,“别傻了,我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吧?杀光他们,再给裴钧武盖个更大更华丽的宅子……”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裴钧武走了进来,显然都听见了。

伊淳峻直直看着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你想要什么?”他明知故问,不等裴钧武回答他又抢着说,“她不行!她是我的!”

“你的?”裴钧武冷冷讽笑,“命里注定,她是我的妻子。”

伊淳峻的眼睛又泛满杀意的眯起。

“够了。”小源烦恼的坐起身背对他们两个。“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伊淳峻,一开始我们就约好了,我想要裴钧武的人,你想要擎天咒。”

伊淳峻浑身一震,一声不吭的瞪着她的背影。

“继续你的计划,事成之后,我给你擎天咒,我们也算……求仁得仁。”

伊淳峻紧紧咬着牙,太阳穴的筋都迸了出来。

他转身向外走,第一次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休想!休想!”他扔下一句嘶吼,人便不见了。

60.三人之行

被裴钧武抱在怀里,俯视着躺在床上的萧菊源,这胜利者的姿态并不能使小源高兴起来。

“我们要动身去竹海了,你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小源神色不动,原本想好好在萧菊源面前表演一番,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致了,连对她说的这一句话都懒懒的。

萧菊源也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

小源苦涩的笑了一下,对萧菊源的反应并不觉得失望,所有人的秘密交杂在一起,都只剩下疲惫。

萧菊源的双眼只看着裴钧武,而裴钧武也回视着她,眼神里都是一片莫测含义的深幽。哪些秘密泄露了,哪些没有……对这几个人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终于,裴钧武叹了一口气,抱着小源转身出去,萧菊源并没有喊住他,只是把脸转向墙里,也许为了不想让他们看见她的泪。

院子里……站着伊淳峻。

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冷漠表情,他眼睛里受了伤的倔强神情让小源的心冷不防一阵剧痛。

“二位是要动身了么?”他的语气十足讥诮,“我就不奉陪了。仇杀计划完成以后,我会亲自去讨要擎天咒的。”

他要离开?小源垂着眼不忍看他,是啊,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原本,她以为他会大发脾气,甚至找裴钧武拼命——真傻呀!他怎么会做那么鲁莽冲动的事!

她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

他的心?

最难猜的就是他的心!他的心里有无数秘密,无数阴谋,他可以很温柔,他也可以很凶狠。

手背有灼热的液体滴落,鼻子也酸酸的,她用手无心的一抹——全是血!

裴钧武蹲下身,让她坐在腿上,扶着她的头向后仰,用长衫的下摆温柔细致地擦拭她抹花的血痕。

“这回换成是鼻子流血。”她强作笑颜的没话找话。

“这说明你肺脉的伤恶化了。”裴钧武平静的说,“目前你的心绪最好不要剧烈起伏。”

她一阵沉默。

一直站在一边看的伊淳峻突然走过来,一把揽过她的腰,生生把她从裴钧武怀里拉离。

裴钧武站起身,手一抄,拉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我给她疗伤。”伊淳峻冷冷的说,微眯着眼看着他。

“以后这是我的事。”裴钧武胳膊一收,把她的上半身更近的拉向自己。

“疼——”小源低喊,这回不是装的。

伊淳峻和裴钧武都一僵脸色,又都不愿意先放手。

“放开我,你们!”她生气了!

裴钧武终于叹了口气放开手,伊淳峻顺势把她又抱回怀中。

“呜——”小源觉得鼻子更酸,连眼睛都涨痛了,血像瀑布一样从鼻子里涌出,这种感受龌龊又痛苦。她听见伊淳峻惊慌的低喊了一声,用力地捏她的鼻子。原本就昏沉的脑袋被他这么一捏,眼前顿时黑暗一片。

再清醒,已经在一处陌生的郊外。她靠在一棵树上,半躺着。身下垫着伊淳峻的长衫。

她皱着眉艰难的转动眼珠,傍晚的夕阳让她的眼睛更难受的眯起,半天看不清周遭的事物。

“醒了?”裴钧武正在离她不远处的水边用匕首削树枝,见她睁眼,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仔细看她。

“这是哪儿?”她被河面反的粼光晃得眼睛疼,只好侧过脸来躲避着。

“再有七十里就到竹海了,道路偏僻,只能露宿了。”

“我晕了多久?”她摸了摸鼻子,还好,呼吸很顺畅。

“一整天。”裴钧武为她拂开颊边的发丝,他的温柔动作和眼神让她的心一顿。

“我……我怎么来的?”她别开眼,有点不好意思。

“我和伊淳峻轮番背着你。”看她一怔忡,他的心微微发苦,“我们的脚程比马快些。”他扯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眉目微微变化,“他呢?”

她说起“他”的语调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他心里,“去拾柴。”

她一愣,忍不住一笑。伊淳峻去拾柴?

裴钧武站起身不看她,默默到河边拣了些小石子。

她也沉默不语的看着他脱俗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背影那么悲哀,让她有些伤心。

他抓了一把石子往江中一抛,漂亮的一招“飞雪留香”,水花激荡过后,几条鱼翻着白浮上水面。

记忆被搅动了,她突然笑起来。

听见她的笑,他也回转身看,嘴角不自觉的也浮现了笑意。

她一笑心就会有些疼,只好用手抚住心口,“原来……原来这招真的是用来打鱼的。”

与她初见时的每一瞬似乎又都在他脑子里闪过,他的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似苦又甜。

“嗯,”他不想再回忆了,垂下了眼,“功力高低只决定打中多少鱼而已。”

小源笑得更厉害了,都有些喘。

他瞪了她一眼,“别笑,伤会重。”

她点了点头,还是一脸的笑。

小源缓慢的眨了下眼,裴钧武在收拾鱼,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刀,划开鱼肚,血淋淋的掏出内脏。这么恐怖的活儿,一身洁白的他做起来,竟然还是那么优雅。

发觉了她的注视,裴钧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难为情的转了个方向,挡住她的视线,“别看,会吃不下。”

她微微笑了笑,“裴大少爷怎么会干这种活儿?”

他背对着她手不停,“我和师父住在竹海的时候,一直是我伺候他老人家的。”他刮好鳞片,仔细的把鱼插在刚才削好的树枝上。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张罗着,她的心竟然充满了温暖和平静。她把下巴支在抱拢的膝盖上,也许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也不错……至少不会总是被意想不到的事情惊到,心总像被吊在一根细绳上忽上忽下。

脚步声,她无心的一抬眼,看见伊淳峻穿着内衫抱了一大捆柴回来,撞见她的眼神,他冷漠地一翻眼,不予理睬。

想笑……那笑意终于还是消散在浮现唇边的那一刻。

高贵的伊公子即使只穿着内衫,露出一片光洁结实的胸脯还是那么完美撩人。应该说更撩人,至少她的心颤了颤,真是!她气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可那晚的记忆……

显然他和裴钧武达成了什么默契,虽然彼此不说话,却也不争执,各顾各忙活自己的事。单独相处的时候裴钧武还看她,和她说话,伊淳峻回来了,他们两个都装不认识她似的,连一丝眼风都不往她身上扫。

沉默的吃过烤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裴钧武和伊淳峻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扭脸一左一右躺在小源两侧,却都背对着她。

小源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们的后背,也罢,只要他们两个不再为了她起冲突就好。

61.致命一击

大量的失血让小源心浮气躁,睡不塌实。虽然闭着眼,周围的一点响动都听的很清楚。

睫毛被衣裳带的风微微扫过,她感到身侧的两人同时起了身。她莫名其妙的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裴钧武和伊淳峻都冷着脸端坐在地上。

“来了。”伊淳峻挑了挑嘴角,冷峭的说。

裴钧武没说话,若有所思的飘开了眼神。

萧菊源来了,小源也心知肚明。去往竹海的这一路就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

坚持直奔竹海虽然勉强也不是无法做到,非要在郊外歇一夜——等的就是她!

衣袂迎风的声音很轻微,却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尤其是裴钧武,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该面对的谁也逃不开。

裴钧武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光亮抬头看着她,小源向他鼓励的笑了笑。伊淳峻看在眼里,嘴角虽然不悦的抿起,却没说话。

这对裴钧武的确残酷。

一个黑影御风凌空而来,姿态优美。

来的竟然是“灭凌宫主”!

伊淳峻从鼻子轻轻发出一声冷笑,这是想嫁祸给他呢。

“灭凌宫主”停在大树之顶,没有落下地来。小源望着“他”,是怕身高差异太大被人看出来吧。

有时候人聪明,想的事情多反而会做很笨的事,比如萧菊源扮成灭凌宫主。她一定不知道灭凌宫主的秘密!所谓运气不好,就是这样,每一步计谋好象都完美无缺,偏偏要在知道关窍的人面前施展,只能剩个彻底败落的结局。

局面很古怪,“灭凌宫主”在树上看着他们,他们也都看着“他”,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手。

“灭凌宫主”显然有些犹豫,要一起对付伊淳峻和裴钧武她的确是没有胜算的,虽然他俩都为李源儿消耗了很多真气。

她突然引颈长啸,像是在给同伙发信号,自己却转身就走。

是虚张声势还是调虎离山?

“追么?”伊淳峻笑了笑,“我还是去看一眼。”

他也腾身追去,小源的心一刺,他的速度比起以前缓慢了很多,是因为救她消耗了真气的缘故吗?

过了一会儿,回来的是“灭凌宫主”。她也不想再多耽搁,直接借来势就扑袭过来。手中闪着冷光的长剑裹挟着强烈的恨意直刺小源。

裴钧武的眉头紧紧皱着,与她缠斗起来。

小源冷冷的看着,“灭凌宫主”不想伤他,而他也似乎下不了狠手。两人此时的身手由于裴钧武内力的耗损竟然不相上下。

灭凌宫主顿了下身形,这么打下去根本分不出胜负,而她的武功套路却会越来越明显,再拖,伊淳峻也会回来了!

她再出手招招凌厉,一把长剑舞得煞是精妙,连裴钧武都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能达到这种境界。“灭凌宫主”出手越来越阴损,招招对着要害下手不说,还加紧了对下身的攻击。裴钧武的脸色有了些恼意。

一剑低低刺出,裴钧武冷哼一声用脚去封,想踩住她的剑身,没料到她的手一扬,一片带着古怪香味的粉弥漫开来,裴钧武一凛,马上闭气已经晚了,四肢麻软使不出力气。

灭凌宫主再不与他多纠缠,脚一点地,飞身扑向树下的李源儿。

小源僵硬的看着她欺近,无可奈何!现在的她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她竟然连撒软筋粉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她还有什么办法躲开她的攻击?这女人——真是没有做不出来的事了。

眼前一花,伊淳峻似从天而降,挡在小源身前。灭凌宫主一惊,眼神一冷,挺剑就刺。伊淳峻冷笑,用手去捏她的长剑,还不忘调笑几句:“宫主真是好身手!看招式竟也有些像是同门弟兄呢。”

“灭凌宫主”一愣神,被伊淳峻趁机捏住剑身,生生拗断了长剑,甩在一边。“灭凌宫主”恼了,扔了断剑翻手就是尽了全力的一掌。

一声闷响,她居然重重地拍在了伊淳峻的胸膛上。“灭凌宫主”显然非常意外,竟一掠身退开三步之遥。

“伊淳峻!”小源觉得瞬间血液都凝固了。他软软的倒下去了!

裴钧武闭气迅速,中毒不深,事出紧急,他尽了全力用脚一踢脚边的断剑,那剑去势凶猛,“灭凌宫主”惊慌一躲,虽然没刺进要害,却深深扎入肩胛。

她怨恨地看了裴钧武一眼,飞速逃离。裴钧武也没去追,赶紧上前看伊淳峻的伤势。

转身看见小源的神情,他呆住了。

她把伊淳峻搂在怀里,她的脸爱恋的贴在他的额头上,她竟然微笑了。

“小源!”裴钧武的心很疼却有些恐惧,她的那个笑容太妖异!

“钧武,他死了。”小源亲了亲伊淳峻苍白失血的脸,又把自己的俏颜俯下依偎着他漂亮的脸,还在笑。“这个坏蛋怎么可能会死呢?祸害不是要遗千年的吗?”她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咯咯的笑起来,天籁般动听。

“小源……”裴钧武的心被她的笑割成碎片。

“钧武,对不起。”她搂着伊淳峻的尸体歪着脸看他笑,“他死了……我好象也活不了了。”她有些无奈的说。“萧家宝藏的秘密都在我身上,你想要就拿去吧。”

“小源!”裴钧武惨白了脸色,她要干吗?!

自逆真气对她来说是死得最快的方法了,身体里的杂乱内力互相一撞,竟然震得她五脏六肺都剧烈一摇,全都移了位。

嗓子一甜,胸却畅快了,眼前一片细密的血雾,很美……

对不起爹,对不起娘……

很多次她要死,想死,都挺过来了,可这一次——她好象过去不了!

萧家的秘密,她的责任,裴钧武……她的确有很多事放不下,可是,她的心已经被怀里这个又狡猾又凶恶的男人带走了,她只能想到快点追上他,阴曹地府别再失散了!

“小源!”

“小源!”

62.断筋取脉

她躺在很舒服的床上,有人在她身边低低的说着话。想睁眼,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还有救就好,还有救就好……”这声音不是伊淳峻吗?是他的声音却不是他的语调,他怎么会用这么狼狈这么急迫的语气说话呢?

她也死了吧?所以才会听见他的声音!还在一起就好!

“可这么救她……你真的行?”这声音——好熟悉,是谁?

“行!”伊淳峻毫不犹豫的答。

“人家的老婆,你这么卖力干什么?”这又是谁?说话的腔调倒是和平时的伊淳峻很像,只是更低沉一些,年纪似乎大些。

“取我的筋。”这回是裴钧武。

乱了,乱了,她这是在哪儿?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这眼睛怎么就睁不开呢?!

“不!裴钧武,这次……全怪我!我不该吓她,没想到,没想到……”伊淳峻竟然有激动的说不出话的时候?什么?他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装死?!

“她是我妻子,理应我取筋给她。”裴钧武还是平淡冷漠的说。

“我知道!”伊淳峻有些恼,“只要她能活,她要嫁给你也好,恨我一辈子也好,我一定要救她!”

“先别争这个,断筋取脉这份痛楚就是身体强健的人恐怕都受不了,算是人间至痛。有一次取筋的人,痛激肺腑,死了。你们内力全失,正是虚弱的时候,现在取筋……”

她想起来了,这声音是竺师伯!那她是在竹海?

“不要紧,别说是抽我的筋,就是扒皮拆骨我都认了。”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只要她能活。”

她的心一动,有点痛,有点甜。

“小狐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陌生的声音又说话了,“从小你就一肚子坏水儿,我告戒过你多少次,迟早你要自食其果,现在应验了?”

“师父!您老不也一肚子坏水儿安然活到现在吗?没见您遭什么报应啊?是不是时候还没到?”

伊淳峻不耐烦地反击道。

难道……是蓝师伯?

“我再如何也不会装死去吓心上人吧?”

伊淳峻不吭气。

“你不就是想看看你万一死了她会怎么样吗?看到了吧?开心吗?“

伊淳峻哼了一声。

“钧武,就抽他的筋,疼死了他,你和你的小媳妇儿正好高枕无忧的开心过一辈子。”蓝延风竟然还笑得出来。

“师弟!”竺连城哭笑不得哼了他一声。

小源也有点想笑,竺师伯说蓝师伯的语调和原来裴钧武对伊淳峻说话的语气很像。

“好玩吧,小狐狸?如果我没及时赶来,光靠你大师伯也是接不上脉的。小美人儿的心脉肺脉全断了,五脏也都受了伤,要不是你和钧武用了全部内力勉强护住心肺,她早化为香魂一缕了。”

蓝师伯说着还伸手来摸她的脸,她躲不开只好心里苦笑任由他捏鼻子掐脸蛋了。

“拿开你的手!”啪的一响,伊淳峻忍不可忍地喝了一声,应该是打开了他师父的手。

“我得费那么大力气去救她,摸摸脸怎么了?”蓝延风冷笑,不在乎徒弟的臭脸。“怪不得你那么舍得了,她可真漂亮。我就没见你白吃过亏,这回居然用全部内力去救别人的娘子,小狐狸,你大方了。”蓝延风笑不可抑。

“少说废话,取筋,快点。”伊淳峻冷冷的说。

“不急,不急。我得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不然你疼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师弟……”

“师父,”伊淳峻也冷笑了几声,不怀好意,“你看见过我有抢不着的女人吗?这回吃了瘪,因为她是李师叔的女儿,早就定给你裴大师侄了。”

蓝延风一阵沉默。

久久他才低低的说了声:“怪不得……”

“淳峻,你想好了么?”他郑重的再问一遍,再没有调笑的意思。

“嗯,挺过来算我命硬,挺不过来么……也算我成全师兄。”倒是伊淳峻又恢复了几分讥诮。

“就算能挺过来,”竺连城叹了口气,“五年内,你的左手恐怕也不能运用自如。”

小源有些着急,可是动不了,说不出,睁不开眼。

“还是取我的。”裴钧武的话很少,但都很坚决。

“不,裴钧武,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我——爱她!裴钧武,说实话,若论给她安逸平静的生活,好好照顾她,你做的会比我好。若我死了,你就好好照顾她,若我能活……”

“你若能活,我愿意放弃婚约。一切看小源的意思。”裴钧武凝重的承诺,说完,他竟轻轻的笑了,“伊淳峻,要挺过来,你的胜算比我大。”

伊淳峻也笑了,“可是这个小妖精知道我又骗她,她会报复我的。”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不……

是要抽他的筋接续在她身上吗?他有可能会活生生疼死?!

“这个咬在嘴里。”竺师伯是在对他说话吗?“不然牙会碎。我要从你胸前和背后各取一条,你沉一口气,你师父会帮你护住内脏的。只要熬住疼,其他应该没危险。”

“嗯。”

不!伊淳峻!

“啊——”

小源快要被他的嘶喊震碎了,他一定很疼!这喊声……这辈子她都不要再听到!

“不好!”她听见蓝师伯低呼一声,“小狐狸好象挺不住了!”

她一急,意识一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伊淳峻,她真恨死他了,为什么让她反复体味失去他的恐惧!

63.你又耍诈

踩着风的感觉——原来是这般畅快!

小源轻点竹梢,终于……她也能用莲舞了。

竺师伯和蓝师伯为她接好了心脉和肺脉,两个月了,却不许她见裴钧武和伊淳峻。

不见也好,不许见是怕她情绪波动影响恢复吧?她……也不想见他们。只要知道他们都很好,他……还活着就好。

因为身份确认了,竺师伯和蓝师伯竟然每人传了她三成功力,这两个月来,她安心的跟着两位师伯学习,梦寐以求的一切似乎都得到了。她……到底是一个幸运的人呢。

竹海好大,连绵的青翠颜色让心情都开阔豁达了。

她点着竹梢,一路飞掠,对了,这就是她的梦想!

一抹傲然的淡蓝色身影,她的身形一晃,原本还不纯熟的莲舞加上心情的骤然起伏,害得她差点跌落下去。

是他。

再见到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实在分辨不出了。他吓她,那失去他的感受痛绝肺腑,竟让她抛却一切只想追随他而去,她恨!她也狼狈,她的心在那一刻那般坦白的裸裎在他面前,他一定很得意,很骄傲吧,一个女人肯为他死。她气他!

可是,他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他的全部功力,他的生命,他的左手……他激动的失去自制的语调都让她一想就觉得甜蜜。

他在挖笋子,她的心一阵剧痛,他的左手垂在一边,无法动弹。她站在高高的竹梢上偷偷看他,心情太复杂了,竟然不敢靠近。她到底该怎么对他?继续生气还是抱住他,狠狠吻他?!

是的,她想吻他。

裴钧武……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或许一开始她因为责任和怜悯要嫁给他就是错的。因为她的心,只能装下这个蹲在那儿挖土的大坏蛋了,非要再容下他,何尝对他不是一种折磨呢?

可她要怎么报答他呢?裴钧武为她付出的不也是他的全部?不想了,不想了……就是因为想不出答案,两个月来她才不敢去见他们。不敢对裴钧武说清楚,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表露对伊淳峻的爱。

他拎起篮子,缓步向潭边去了。她默默的跟随着他,却又不想被他发现。

他跳上瀑布下石头的动作有些笨拙,石头很滑,他踩上去的时候竟然一趔趄。

她又心疼了,那个飞掠上成都城头的潇洒身影如今被她害成这样。活该!谁让他吓唬她!自作孽!

他洗着洗着居然发起呆来,她望着小瀑布前的他也愣了,他——真是太漂亮了。尤其他的眼睛没有焦点的凝望一方时,那秋水目里含着情带着笑,又有些冷傲孤绝,妖物!

瀑布的上方崖壁被水冲落了一块小石头,“扑通”一声掉在他身边的水里,发呆的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竟然掉入潭里。

她忍不住一笑,哈哈,被她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也算是报应。她就要在这儿等着他落汤鸡一样爬上岸来。污点!一辈子的污点!一辈子她都要笑他!

一辈子?

一辈子!

可是……她惊慌起来了,这么半天,他没浮上来!他……她要哭了,她怎么忘了他功力全失,左手还不好用?

“伊淳峻!”她慌乱的飞掠过去,心情混乱下莲舞用的不成章法,不得不踩一下水面借力,裙摆全都湿了。她扑倒在那石头上泪水纷乱,水很清澈,因为太深,瀑布打起的水花掀起阵阵白浪,她根本看不清楚。

“伊淳峻!”她大哭,四下寻找。

还是没有!他,他该不会已经沉下去了吧?她……她不会水啊!

头一晕,脚踝一疼,她被拖入水中,凉凉的水让她浑身一激。她沉下去了!脚根本踩不到底,她的手乱挥,抓着可以借力的东西,立刻全身都攀附上去。竟然很温热!她攀住了东西可以在水面畅顺呼吸,再睁眼时就是他坏坏笑着的脸!

气死了!

她真是要气死了!

使劲掐他,使劲拧他都不足泄愤!

“你又耍诈!你又耍诈!吓唬我真的那么好玩吗?”她愤恨地捶着他的后肩,气得嚎啕大哭。

原本坏笑的脸全化为怜惜的温柔。

“我错了,我错了……”

她的哭声呜咽起来,被他的吻压抑在喉咙里徒劳的抗议着,渐渐变成动情的呻吟。

64.专心一点

他吻着她,呼吸渐渐粗重。

小源觉得腰身一紧,他竟然搂着她从水里飞身而起,在那块石头上轻轻一点,飞上瀑布之顶。

瀑布上是一大片被水打磨平滑的巨大石块,溪水被周围的竹绿映得青而清澈,发出淙淙的轻响,缓慢从容的从石床上流过,在骤然折下的崖壁边直流而下形成瀑布。

“你……”小源疑惑地皱起眉,他的身手虽然不比从前,但是,能从水里飞身而起,点水借力,他根本不弱!那……那……他还故意在石头上装趔趄!

她又开始气恨了,他已经把她压倒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石滩上,手也不安分的伸进她湿透的衣襟里。她一拳捣在他下腹,他闷哼一声。

她踢开压在身上的他,愤愤地站起身,“骗我,就会骗我!”

他捂着肚子,趴在石头上苦笑。“是你自己笨么。”

“你!”她又快要气哭了,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要不是……要不是……真该踩在他脸上!

“疼!”他一声低叫,脸色苍白。

她一窒,怎么又忘了,她现在有师伯们给她的六成功力,非同小可,她这一脚……她慌乱的抬起脚,俯下身一脸焦急的看他,“没受伤吧?哪儿疼?!

他长臂一伸,把她拉得摔倒在石上,人也压过来了,“这儿疼。”他握着她的小手按向下腹已经昂然硬挺的灼热。

她顿时满脸涨红,“下流!”她用力的要抽回手,却被他钳得紧紧的,隔着湿透贴身的衣物她也感觉到了他的炙灼。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套弄着。

他的左手……能动?!

“小源……”他缠绵的低吟,眼睛蒙了层诱惑的欲色微微眯起,他的唇也压上来了。

她的心一酸,泪水成排的涌出来。

“怎么了?”他的神志微微一凛,隐忍着问她。

“为什么总骗我?我……”泪水更频密了。

他叹了口气,微眯的美目郑重的一睁,如同誓言般说:“我,伊淳峻,以后再也不成心欺骗李源儿了。”

她痴痴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声音胶着在绵密的细吻里了。

她的另一只手虚软的握住他已经探入她腿间的指,人已经喘息起来了,昏沉之间,她艰难的说:“不要这样……在没对裴钧武说清之前,先别……”

他一愣,停了动作。

“说什么?”他又压得更重了,握着她的手也动得更快,“我死了就算了,活过来就没打算让他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

他的另一只手摆脱了她的阻挡,一插到底。

她微微低泣起来,身体被他撩拨的颤抖起来,“可是……可是……”她喘得厉害,他的手指也折磨的进进出出,“我欠他太多,太多……”

“我有办法补偿他。”他停止了所有动作,她虽然渴望却清醒了些,迷乱的看着他,他又坏笑了。

“补偿他,必须你我一起努力。”

“嗯?”她不解的望着他。

他挑了下嘴角,猛地抬起她的俏臀,忍耐已久的欲望一抵尽根。

她尖叫起来了,抽搐着收紧了双腿。

“生个女儿给他当老婆。”他坏笑出声,定在她体内不动,等她适应他的进入。

小源抚着自己喘成一片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好吗?你和我的女儿……我都不敢想会有多美。”他低低的说,动了动腰,欲望在她体内顿了顿,引发她一阵呻吟。“给他擎天咒和我们的女儿,他不亏。而且……”他又笑出声,“等我们女儿嫁给他的时候,要他三成功力当聘礼,我们也不亏,可能还赚了。”他哈哈大笑,“一想将来他叫我‘岳父’,我就开心。”

他的笑也感染了她,她瞪着他,这个坏蛋!她挣扎了一下,使劲一推他,让他退落出去了。

“干什么?”他掐住她的腰,不容她离开。“不喜欢这个计划?”

“喜欢。”她躲闪着不许他再进入,也笑了,“有一个问题。女儿要是长得像你怎么办?”想想有趣,她也笑出声。

“算他倒霉呗。”他皱眉,用力不让她再扭动,“专心点!别再在这种时候想裴钧武!”

“嗯,哎呀。”

他重重的埋入她的体内,手也抚上她敏感的娇蕊,“最后一句,对不起……小源……”

“嗯……嗯……对不起什么……”她喘息着问。

“以后……啊……再不让你伤心……”

她迷蒙的望着律动的他,“真的?”

“嘘!”

65.爱无对错

小源很想若无其事的回到屋子,可是一见在屋前竹下摆弄笛子的蓝师伯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像干了什么亏心事。

蓝延风看了她一眼,微微一哂,又仔细看手中的笛子,“先去把衣服换了,再着了凉。”

小源一垂头,有些狼狈的跑进房间。

换衣服的时候,她听见了悠扬的笛声,曲调洒脱明快,让人的心情都为之一轻,浑身舒服。

走出房间,她看见蓝师伯未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笛曲中。她愣愣的看着他,因为精于内功,四十几岁的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上下,俊美的容貌,桀骜的神情,真的很迷人……

他和竺师伯不一样,竺师伯沉稳平静,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娘不选他,她可以理解。可是蓝师伯呢……他,能教出伊淳峻那种徒弟的人,如此俊美无俦洒脱不羁的男子,娘怎么会没选呢?

当然,自己的爹爹在她心里是最好的,可竺蓝两位师伯和娘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有时候,从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里,她就体会的出,这两个男人,爱娘至深!只是因为她是娘的女儿,他们竟为她这般耗损一生修炼的内力,救她,成全她。

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一个沉稳,一个桀骜,可娘都没选。

为什么?她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干吗这么看着我,因为我比小狐狸好看吗?”蓝延风笑着停下吹奏。

“嗯?”小源回神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直直的看。“蓝师伯!”她撒娇的一顿脚,有点脸红。

“决定要选小狐狸吗?”他也微笑着看她。

小源咬了咬嘴唇,终于重重点了一下头。

蓝延风笑起来,用笛子轻敲手心,“小源儿,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了,淳峻那小子又滑头又花心,一肚子鬼主意,不看紧一点,不管的严一点,就要闯祸的!”

“有这么说自己徒弟的嘛!”小源儿抱不平。

“女大果然不中留,这就开始护小女婿啦?”

“蓝师伯!”

笑了一会儿,蓝延风收了笑,“小武子不好吗?我看他比他师父有意思多了。”

小源一恍神,垂下眼,“他……不是不好。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喜欢伊淳峻那个混蛋。”一想起他总耍诈骗她,她就有气。

“嗯。”蓝延风笑了笑,了然的点点头。

小源抬眼幽幽地看他,“蓝师伯……为什么当年娘没选你,我能问吗?”

蓝延风的眼神黯了一下,随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先问你,小狐狸向你道歉吗?”

小源有点不明白的皱起眉,“嗯,都是他做错了,当然该承认错误的。”

蓝延风看着对面竹子的细长叶子,眼神有些怔忡,“而我——从来不向她说对不起……”

小源看着他,他已经陷入回忆了吧?因为每次他和竺师伯想起娘,脸上都会浮现出这样似温柔又似苦涩的神情。

“我年轻的时候……不爱认输,更不认错。即使对她,也不让步,很多次都把她气哭了。有一次,她非要学雷霆斩,师父不教她,她就来缠我。她知道大师兄最听师父的话,个性呢……根本不会通融偷教她。我当然也不想教,因为那功夫太凶残,控制不好会自伤自身。如果我当时明白的说我是怕她受伤,是心疼她该多好,可是我对她说,她的功力根本没到学雷霆斩的程度,她还不配学。”

小源叹气,这么说娘当然要气死了。

“她要我向她道歉,我还和她争执,说自己没错为什么道歉?她哭着跑了,好几天不理我,我也不理她。然后她就下山去了,我还赌气不去追她。再见她的时候,是师父过世,她已经嫁了你爹。”

小源的心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蓝延风似乎有些尴尬自己说了这么多往事,又故意笑了两声,装作轻松的说:“如果我当时去追她,根本就不会有你爹什么事了。就没你这么个小美人儿了。”

这种感受她真的懂!

就是十年来,她反复设想的“如果”!一千个如果,一万个如果——其实,没有如果,只有当初的那个事实。这感觉就是——后悔。

“小源儿,你真该感谢我。”他看着她微笑,“从小我就对淳峻说,爱是没有对和错的,只有爱和不爱。对自己爱的人,没有原则。如何,他学的很彻底吧?”

小源鼻子一酸,竟流出泪来。

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恐怕比竺师伯还要苦。

“去见他们吧,带他们去你爹娘坟前,都说清楚。让你爹娘也正式见见你的小女婿。还有……在你爹面前解脱了裴钧武的责任吧,让他再也不用为萧家背负忠义的重担。那个孩子……被这些东西拖累的太苦。如果他能像淳峻那样没心没肺的快乐长大,他就是世上最出色的男人,比淳峻那个混蛋强得多。”

小源微微一笑,说的没错,裴钧武也该心无挂碍的活,说他想说的,做他想做的。

她又想起伊淳峻的计划,越来越觉得好了。等她的女儿成了年,眼中的裴钧武就像她看见的竺蓝两位师伯,她一定会爱上他的……

66.坟前表白

这坟,竺师伯维护的很精心。

小源把一束菊花轻轻的放在爹和娘的墓碑前。她身后的裴钧武和伊淳峻都垂着手站的很郑重。

小源叹了口气,心中默默祝祷。爹娘啊,这两个男人,一个与她有夫妻之名,一个与她有夫妻之实,都对她情深意重。今天她就要当着他们的面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希望,希望……他别那么难过才好。

不难过?怎么会不难过……

她转过身,“今天,在我父母面前,我……”

“小源,在你说之前,我要先和三叔三婶说几句话,好么?”裴钧武淡淡一笑。

小源愣愣的看他,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翩然跪下。

“三叔三婶,这么多年,我们让小源独自飘荡在外,辜负了你们的嘱托,实在有罪有愧,裴钧武代替亡父和桂大叔给你们磕头谢罪了。”

小源刚要说话,被伊淳峻握住手,他向她摇了摇头。

“作为亲人的话说完了,现在,月王陛下,为臣还有话要禀奏。”

小源一愣,看他恭敬的又行了个礼。

“裴家世代尽忠尽义,传到钧武已有三代了。现下,月王传人找到了更好的守护者,也请月王陛下还钧武自由之身,让钧武随性而活,心无挂碍的追求武学更高境界,游遍天下壮美山河。”

“钧武……”她的眼前朦胧一片,他是怕她为难吧?

裴钧武站起身,半晌才转过来,他已经可以微笑着看她了。“小源,从今天起,我就做你的裴大哥,再不是你的家臣喽。”

“钧武!”她扑进他怀里。

这个男人太好太好。

“裴钧武——”伊淳峻这回倒是坦然任由两人拥抱着,他赞许的看着他,“怪不得当初我喜欢你,你真是个不错的男人。”

裴钧武有些促狭的看着他笑,“你要决定现在继续喜欢我也可以,我接受。”

小源哭着忍不住“扑哧”一笑。

伊淳峻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好,好。这样我做起你老丈人来就更有趣了。”

“嗯?”裴钧武没太听清。

“钧武,”小源擦干了泪,也笑了,“我和伊淳峻要送一份大礼给你。”

“大礼?”裴钧武挑了挑眉,“伊淳峻的大礼我可不敢收,他一定会要更大的回礼。”

小源也愣了愣,忍不住大笑,他果然也很了解伊淳峻了。

伊淳峻也笑,“放心吧,在你能力之内呢,还得起。而且,这份大礼还附赠本门秘学擎天咒哟。你要好好修炼,驻颜有术,不然我也是帮不了你的。”

裴钧武皱了皱眉,“收不收先放下,不过我很好奇。”

伊淳峻撇了下嘴,“什么时候能把这份礼物送给你也要碰碰运气,我多多努力,尽快吧。”

小源红了脸,剜了他一眼,他被瞪还嘿嘿的兀自笑的开心。

“你们俩让开一点,我也有话对岳父岳母说。”伊淳峻挥挥手,示意他俩到一边去。自己也走上前郑重跪倒。“岳父岳母,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李源儿的丈夫了。说实话,您二老怎么生了这么个刁钻的女儿呢?很折磨人的。”

“伊淳峻!”

“月王陛下,您的忠臣撂挑子不干了,这又苦又累的活儿就由在下接过来吧。您二位泉下有知,请托梦给月王传人,让她对我好些啊!”

小源又气又笑的瞪他,他已经站起身,拉过她搂在怀里,大步就走。

小源看了看裴钧武,“干吗去呀?钧武也在呢。”

伊淳峻又挑嘴角了,瞥了眼裴钧武,“不要跟来,更不许偷看!我们要去为你准备礼物。”

小源又脸红,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他又嘿嘿的笑了,握住她的手。

裴钧武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

67.如何知晓

瀑布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变成绮丽的七色虹霓,小源在水里仰着头,眯着眼看那美丽的彩光。

“伊淳峻,以后我们一定要在有瀑布的地方生活,好漂亮……”她满足的叹息。

伊淳峻在她身后为她清洗长长的乌发,轻柔而耐心。他的长发也漂浮在水面上,好象乌丝铺缠的翅膀。“嗯,好的,我在家里给你搭一座。”

她呵呵的笑起来,“家?”笑过了又有些心酸的向往,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家。在凤凰城觉得四川是家,回了四川,看见的不过是一座废墟。裴家庄,霜杰馆倒更像是“萧菊源”的家。

“怎么了?”发现她的沉默,他放下她的长发,任由它们在水面飘拂成绝美的扇面。他跨前一步搂过她,细细的看她,“月王陛下,我的小妖精,怎么伤心了?”他有些宠溺又有些调侃的说。

“伊淳峻……我想有个家。”她仰起头,郑重的看着他,眼睛里的雾气微薄的挡住闪烁的星彩。

他一愣,随即满脸的怜爱。从水里抬起手,扣住她小巧精美的下巴,手上滴下的水,在她胸前的水面上形成层层涟漪。漂亮的男性薄唇点吻着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如蛊惑,如誓言,他轻声低喃,“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泪水幸福的从她朦胧的眼滑落,被他轻轻的舔噬。

“伊淳峻……”她呢喃着喊他的名字,柔媚的双臂缠上他的脖项,她真的好爱他,虽然他总惹她伤心生气。

被她的妖媚诱惑撩拨的快爆炸了,他幽幽看着她笑,“你已经太会迷惑我,控制我了……”

她把脸贴在他结实光滑的胸膛上,倾听他越来越快的心跳,“我喜欢你为我迷乱的样子。”

他低低的笑了。

“我就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灭凌宫主的?”

她在他胸前轻笑,“想知道?”

“当然。”

“我告诉你。”

她站直身体,望着他的眼睛,被她这么柔情似水的一看,他眼睛里的欲色更浓了。他诮笑,“你真是要我命的小东西。”

小源也学他坏坏一笑,缓缓解下腰间已经湿透的腰带,致密的蒙住了他的眼睛。

“嗯?”他在喉间疑惑的呜咽了一声。

“这不是为了告诉你答案嘛!这答案……不能用说的。”

她轻轻笑了两声,突然觉得主导欢爱过程的感受非常不错,她就是要把他弄疯了,为她发狂了,让他死心塌地的为她一辈子——营造一个家。

她撑着他的双肩去吻他的唇,水的浮力总好象要把她扯开,而且,他实在比她高太多。她眯了下眼,拉着他的手走向岸边。石岸被水打磨的光滑如镜,与她的腰同高,她轻轻一撑坐在岸石上,扶他也坐下。

伊淳峻的薄唇紧闭着,嘴角挑成非常享受的弧度。她看着那弯弯的嘴角,心情非常愉悦,他……也喜欢这样吧?

她也用手去捏他的下巴,然后重重的吻上去。

他猛的用手臂撑住身后的石头才不至于倒下,嗓子里一阵动情的呜咽,她的另一只小手也不安分起来,伸入他的领口轻抚着他的胸膛。他无声的笑了笑,她可真是个好学生,一学就会还举一反三……

就在他被她吻的就快无法忍耐,想去压倒她的时候,她抬起了头,微微的喘息也让他快要疯狂了。她轻轻的脱去他衣服,然后他听见悉簌的声响,不一会儿她娇嫩的身子就偎过来了。她身上的水气凉凉的,但她很热……这个妖精,她竟然跨坐上来了,他感到她的小舌轻灵的舔过他的胸肌。

“嗯——”他舒服的仰起头,双手撑住上半身,继续接受她最最甜蜜的折磨。

她轻喘着凝视他美丽结实的胸膛,左胸漂亮肌肤上的丑陋伤疤——她动情的去舔了舔,舌头用力的刮过小小的突起,他低声的吟叫起来,头向后仰……

他的颈项也好美——她俯上身,紧贴着他已经发烫的胸膛,为他涨起的柔嫩胸房恶意的磨蹭着他的肌肤。她去舔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果然他疯狂了……她得意的笑起来。

他紧绷的炙灼已经涨痛到了极点,因为她的贴紧而更接近她已经潮湿温热的花源,如同最致命的邀请,她摆了摆腰,那潮热的花源在他烧灼的顶端微微一压,轻浅的包容了一点点,他狂躁地一挺腰,想得到更多,而她却轻笑着一抬。

“妖精,妖精……”他浑身紧绷的颤抖起来,坐直身体空出双手,准确的掐住了她的纤腰,不容她再坏心的挑逗,重重往下一压。

他和她都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她撑着他的双肩摆动腰肢,收紧了包容着他的温柔,他俊美的脸孔微微一皱,她加快了摆动……

“啊……”他低叫起来了,炙热的生命为她喷发。

他喘息着,一把扯下眼睛上的布,性感的笑出声,“我明白了。”

她虚软的趴在他身上,浅笑倩倩。

他一个翻身压倒她,“现在……轮到我让你发疯了……”

他坏坏的笑。

68.爱情百种

秋天的竹海寂静的有些萧索。

严敏瑜抬头望微黄竹林上方湛蓝的天空。

秋天的天空……即使这般美丽,还是让她迷茫。这最明晰的蓝和最圣洁的白里面真的有天堂吗?

“师姐……”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元勋轻声叫,她听见了,却没回头。小孩子元勋也会用这么深沉的语调说话了?这半年来,大家都变了。

“看过小源,你和我一起回凤凰城吧。”元勋并不急着追上她,就默默的跟着她,看她忧郁的背影。

她还是不说话。

“师姐!”元勋到底是个急脾气,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你要走,他留你了吗?真是个无情无意的畜生!师姐,我们回去,我要把全西夏最好的男人找来给你当丈夫!”

严敏瑜终于笑了,她知道“他”不是最好的,甚至……可是,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已经陷的太深。其实,她应该头也不回的走掉,而他,也希望她这么走掉。能么?她想试一试。毕竟她爱他,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师姐,元勋!”

这轻快欢乐的声音真的是小源?

他俩都有些怔忡的抬眼看着前方,一抹月白色的娇小身影绝美的飞掠而来,好漂亮……那个笑着招手,一脸明媚光彩的少女真的是他们总是一肚子心事,冷眉冷眼的小师妹?

“你给我慢点!”熟悉的淡蓝色身影追随着她,低低训斥。不客气的话语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

“追不上,气死你!”

她笑起来了,秋天的金黄色衬托着她俏丽无双的容颜,发出的光彩简直要把眼睛都晃瞎了。

“小源……”元勋愣愣地看着。

她,从一颗涩涩的小花苞绽放成最俏丽美艳的花朵了!

“再过两个月,我就追得上你了,天天抓你来打屁股!”

严敏瑜看着伊淳峻佯怒的脸,他的眼,他看小源的眼神……或许,她应该去找一个能这般看她的男人。她的眼睛一阵刺痛。

小源停住身形,有些意外的看着几个月不见的师姐,原本最清澈活跃的眼现在盛满了阴霾,如太阳一般的光彩消散成浓重雾气般的迷蒙,她怎么了?

杭易夙不是很爱她吗?

因为她,杭易夙甚至背叛了萧菊源。

伊淳峻在她身后停住,有些怜悯的看着严敏瑜,眼睛里全是了然的无奈。

“先去见见两位师伯吧。”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小峻——小峻——”

发出喊声的女人功夫不错,只是境界上差很多。她的千里传音凭借高深的内力,传得不算很远,却很响,又不绵悠,气势上或许很猛烈,其实是内功下乘的表现。

大家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感到有些意外,刚想询问皱起眉的伊淳峻,人——已经到了。

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美丽女子,弯弯的笑眼天生带了三分欢喜活泼。

伊淳峻叹气,烦恼地看她,“你这么大声嚷嚷,不怕我师父听见落荒而逃吗?”

“不怕。”女子笑起来,还用袖子假模假样的掩嘴。“我也是来看看你和你的小媳妇。还有……被夸得像朵花的竺大侠。”

伊淳峻头疼地指着她对小源说:“这位就是你要找的萧姬,萧大美人儿。”

小源一愣,直直地再看向她。

她真的是那个爱上高天竞又背叛他,为爹娘通风报信的萧姬?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萧姬受尽折磨,因为她没能向师伯求助去救她,她一定生活在地狱里。

没想到……

“走,走,走,先去看美男。”萧姬说着喜笑颜开,也忘了装斯文,露出一口白牙。也不用人招呼,自己急匆匆地往竹海里面跑。“小峻,你竺师伯长得比你如何?”她路过伊淳峻身边时还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脖子拖着他一起走,好象很亲密,手臂却勒得很用力。

“轻点,轻点。”伊淳峻虽然呵斥她,却顺从地被她拉着走,“他比师父还好看呢。”

“是吗?是吗?”萧姬加快脚步。

“你不是要见我媳妇吗?松开松开,这样我怎么振作夫纲?”伊淳峻拉她胳膊,玩笑的成分居多。他要想挣脱,十个萧姬也抓不住他。

“哎呀!事分缓急,你媳妇还能跑啦?你还夫纲!小峻,姐姐早就预言过了,你要么就是光棍到老,欺负女人,跟你那不成材的师父一个德行。找了老婆你就没好,只能让老婆欺负你。对不对呀——小美人儿?”她已经拉着伊淳峻甩开小源他们一段距离,所以她高声喊着,“小美人儿欺负美男是不是很开心,很有成就感啊?尤其是小峻这种滑得像泥鳅的漂亮小哥儿?”

小源轻轻笑起来,让她担心苦恼了十年的萧姬居然是这么一位,她的心好象又轻快了一些,剩下的阴霾——只有萧菊源了。

笑着,她走过去一手拉师姐,一手拉元勋,也一起向精舍走。

她发现师姐羡慕的看着萧姬的背影。

“怎么了?”她有些担心的问,这回见面,师姐的眼神总让她的心有些疼。

“我也想做那么潇洒的女子。”严敏瑜苦涩的一笑。

还没到精舍就已经听见萧姬哈哈大笑的声音。

她的笑声让所有人都禁不住挑起嘴角。

小源走到房前的竹荫下,看见萧姬正抓着蓝延风的胳膊,使劲拍他后背,好象在拍打多年未用的老棉被。她笑得摇头摆尾,十分得意,蓝延风却死眉瞪眼,一副苦苦忍耐的样子。

竺连城和裴钧武师徒二人都强忍受惊或者爆笑的表情,神色古怪的闪在一边看。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萧姬一边拍一边笑。

“萧——姐姐!”伊淳峻在旁边乐不可支地看着,“这话你已经说了快一百遍了。”他一抬眼看见小源他们,“你能拣这么个大便宜得多谢我老婆。”

“哦哦。”萧姬停了笑,仔细地打量走近的小源。

蓝延风趁她分神想甩脱她逃离,却被她一把搂住抓得更紧。

“蓝师伯”飘逸桀骜的形象彻底崩溃。

“好漂亮,好漂亮!”萧姬又重重拍蓝延风的背了,拍得他一脸菜色。“小峻,你太有艳福了。”她冲伊淳峻挤眉弄眼。

“小狐狸!是你告诉她来这里的?”蓝延风忍无可忍地喝问。

“是啊,小源想见她嘛。”伊淳峻悠闲地说。

“回头找你算帐!”

“回头?!”萧姬坏笑着看他,“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走!总算能完成我早就想做的事了!”她又勒着蓝延风的脖子拖他走。

“师兄——”蓝延风哀怨地望着竺连城,求救意味明显。

竺大师伯显然受了强大刺激,愣愣地看着师弟拿不定主意。

裴钧武终于忍不住笑了,“师父,我们走吧。蓝师叔 ——多保重啊。”

“好!小武子,师叔白疼你了!”蓝延风瞪眼。

“盼望已久,盼望已久……”萧姬就快要唱起来了。“你的房间在哪里呀?”

元勋愣愣地看着,不失本色地问:“盼望已久什么?”

萧姬头也不回:“奸污他!现在我的武功终于比他高了,哈哈哈。”

一片死寂。

严敏瑜坐在潭边的石头上,默默地想着心事,赤裸的脚时不时踢一下水。

有人走近,她回头,是萧姬。她看见严敏瑜悠闲地笑了笑,自顾自跳脱衣服跳进水里,享受地发出叹息。

严敏瑜愣愣地看着她。

萧姬一边笑着泼水,一边问:“小姑娘,有心事?”

严敏瑜吸了口气,“萧姐姐,蓝师伯……”她有些犹豫,沉吟一下还是问了,“他喜欢你吗?”谁都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李师叔。

萧姬笑起来,“那是他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严敏瑜一愣。

“我只知道我喜欢他。”萧姬笑嘻嘻。看着一脸震惊的严敏瑜,她展了展眉。“谁规定女人一定要等着男人来喜欢?我喜欢一个男人就是要缠着他,到我不喜欢他为止。”

严敏瑜呆呆地看着一脸坚定的她。

“谁规定女人非要三贞九烈的只喜欢一个男人,只拥有一个男人。傻傻地吊死在一棵树上?扭扭捏捏地等着男人来爱,爱完了等着男人厌烦?谁规定女人不能选择?”

她又看了严敏瑜一眼。

“小姑娘,有时候想得太多,除了自己不快乐就没别的了。人生在世,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以前爱高天竞,后来发现他是个混蛋,那就不爱了嘛,害他一下,哈哈。”她笑的很得意。“我现在喜欢蓝延风,这么多年也没厌倦,那我就一直喜欢嘛。如果,又要爱情,又要回报,又要很多他不可能给我的东西,那我只能离开他了,这么多快乐也就没有了,搞不好我还会想念他。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就这么缠着他。爱情百种多样,谁规定必须是有来有去的呢?喂,喂,小姑娘,你要去哪儿啊?”

“去找他。凭什么我要等他忘记我,凭什么我要在这里不高兴的想念他?我要去找他,缠他——一直到我不喜欢他了再潇洒离开。如果我一直都喜欢他,那就缠他一辈子!”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小源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眼炯炯地看着窗外月光下婆娑的竹影,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身后的伊淳峻长手长脚一伸,轻轻的把她拉进怀里。

“你说,师姐她怎么了?我一直以为她会很高兴的待在杭易夙的身边。”小源烦恼地说。

“唉……”伊淳峻叹了口气。“你以前问我怎么能控制杭易夙,我没说。”

“哼!”她翻了下白眼。

“现在告诉你嘛。”他笑起来。“他是朝廷中人。惦记你家宝藏的人不光是那些‘江湖豪杰’。”

“朝廷中人?他是捕快?”

“要是捕快就好了!你见过哪个捕快有那么好的身手?他是大内王公公的手下。”

见她还是一副没领悟的样子,他叹气,“他也是个太监!“

“啊??”

“他要不是太监,那天……他要还能忍住,那他就是个圣人!”

小源沉默,怪不得他会有那么痛苦的表情了。

“王公公想通过江湖世家来控制武林,他选中的杭易夙,用整个杭家的安危威胁他。我早就觉得奇怪了,杭家剑法没那么狠毒的,现在看来一定是王公公亲自调教的了。”

“你给他的牌子是什么?”

“大内印符。那东西可以帮他摆脱王公公的控制。”

“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夜审犯人啊?现在不告诉你,时机到了给你个惊喜。”

“我不要惊喜!我要答案。”

他笑,不说话了。

“那……师姐怎么办?”小源一阵揪心,忍不住问。

伊淳峻也沉默了。半晌,他说:“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到底什么滋味只有自己才懂。”

69.逼上绝路

严敏瑜瞥了眼天色,已经朦胧可以看见路了。

要不要向大家道别呢?

她背上小小的行李包袱,还是不要了。她急着赶路。要不是怕迷路,昨晚她就走了!

去见他的心……比什么都急切。

脚步也轻快了,她笑。是啊,以前她想要的太多了。只是喜欢他,哪有那么复杂?她一直活得很简单,偏偏这次想的那么多,所以把自己也苦恼的够呛。

微凉的晨风中,她听见衣袂凌风的轻轻猎响。回了回头,什么都没有,听错了吧?再看前面,她吓了一跳。

“你装鬼吓人哪?!”她冲着对面的人抱怨。

“我没吓你。”萧菊源幽幽的说,还笑了笑。

严敏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个月没见,这女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尤其她的眼睛鬼气森森的。怪不得杭易夙让她离她远点,光是看着她,心里都有点发毛。

“你是来见竺师伯和裴大哥的吗?”

严敏瑜并不知道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杭易夙怕她知道了真相会闹着要回去,并没告诉她详细情况,她当然也就不知道——碰见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裴大哥?”萧菊源仰天大笑,悲苦又怨恨的声调让严敏瑜心里一凛。同是女人,她似乎感受到了她心里的苦。

“我先是等人,然后再找人。”萧菊源两眼发出的光让严敏瑜一阵纳闷,她该不是疯了吧?说的话前后不搭,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等谁?”

“等一个能威胁到李源儿的人。”

“嗯?”严敏瑜一愣,“难道你要害小源?”

萧菊源大笑,“不,不,不!我不是要害她,我是要杀她!”

还没等严敏瑜再说什么,萧菊源已经飞身上前,干净利落的用剑逼住她的喉咙。

她狰狞的笑就响在严敏瑜的耳边,严敏瑜哆嗦一下,这笑声听起来也太让人难受了,好象有毒蛇在脚边爬过一般。“你疯了吗?”她骂了一声。

萧菊源又笑,“疯了,疯了!我早就疯了!”

紧了紧长剑,她提了一口气,把话震响了整个竹海:“李——源——儿——你——出——来——”

萧菊源面不改色的看着对面的一群人。

好!很好!

他们都帮着李源儿是吧?都和她作对是吧?她不在乎!到了今天这地步,就算是全天下都给她作对又如何?她的师父,她的未婚夫,她的师叔,她的师兄妹……都背弃她了,这和全天下都背弃她一样!

“萧菊源。”小源走前一步,光是叫这个名字已经对她是个讽刺了。“放开师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菊源冷笑,“一命换一命。如果你不肯为你师姐而死,一辈子想起来就觉得亏心。”

“呸!”严敏瑜啐了一口,“小源,别搭理她!疯子!她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萧菊源微笑,“这样!”

噗的一声,匕首的尖从严敏瑜肋下穿出,血溅湿了萧菊源的衣服,她却笑的更开心了。

严敏瑜无法置信地张大眼,愣愣地转头看身后的她。这个女人真的是昔日一起说笑,一起生活过的人吗?惊奇一过,剧痛才袭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

“菊源!”竺连城和裴钧武都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萧菊源又看着他们了,脸色古怪,似哭又似笑:“师父,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笨,更主要的是,我长得不像你师妹!哈,我怎么会像她?我根本不是她的女儿!”

让她惊讶,没人对这个秘密感到意外。

“菊源,”竺连城叹气,“你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菊源,别再继续错下去,放开手吧,回师父身边,慢慢为自己赎罪。”

“师父。”萧菊源嘴角抽动,眼睛里终于有了泪光,“就算你肯原谅我,别人呢?”她的眼扫过小源,伊淳峻,最后停在裴钧武身上,裴钧武皱起眉,垂下眼不看她。萧菊源笑起来,“我害了裴家,就没有回头路了!谁……还允许我‘慢慢赎罪’?”

她的手一扬,把什么粉撒在严敏瑜的伤口上,严敏瑜疼的大叫。

“这是我秘制的毒粉,只有我知道解药怎么配。哼,我身上可没现成的,你们要是杀了我,她就死定了。”她把严敏瑜甩在地上。“李源儿,我的一切不幸就是从你开始的!来吧,你和我始终还是要了断。师父,师叔,你们如果要插手,我就立刻自尽,她就是我的陪葬!”她一指地上的严敏瑜。

小源还没说话,伊淳峻一拉她,“我是她丈夫,她现在身体不便,我替她收拾你。”

“她丈夫?”萧菊源一愣。

“是啊,萧师妹。如果你没那么毛躁坏心,只要继续装下去,我和小源成了亲,裴钧武自然而然就是你的了。”伊淳峻冷笑着戳她痛处。

萧菊源的表情变了变,慢慢还是化为一声冷笑,“如果我不是‘萧菊源’,他还会娶我?”

小源看着伊淳峻,安抚地摇了摇头,让他放心。

“萧菊源,你的不幸是从那个偷拿了天雀剑的雨夜开始的。你不该怪任何人。”

这句话让萧菊源脸色惨白地倒退一步,她有些惊恐地看着小源。

“你得知裴钧武和伊淳峻为我内力全失,两位师伯也为救我消耗了很多真气,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跑来寻仇。可你没想到吧,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骗去拜许愿树的傻女孩。论心计,我从小不如你,论运气,我却比你好太多。”

萧菊源又踉跄后退一步。

“两位师伯每人给了我三成功力,我与你真的可以痛快的打一场,谁生谁死,各凭天命!”

“天命!”萧菊源闭上眼,泪水滑落。“凭什么我的命就那么差?从小被酒鬼父亲折磨,生活困顿,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我到底要什么?我并不贪心的!我只想要个好男人,安定的生活!就只这样,上天也不肯给我!我不服!不服!”

所有人都没说话,其实她……也可怜。

“全是命!把我一步一步往绝路上逼!”

小源看着她,“如果当初你装不下去,拿不出宝藏时,肯向钧武坦白,而不是把他害得家破人亡,怎么会有现在的局面?不是命运逼你,是你自己要走上绝路。”

萧菊源看着她笑,有点嘲讽,“萧大小姐,你从小走运,你不懂!苦怕了的人输不起,就不敢赌了!”

小源沉默。

70.血和叹息

萧菊源听见身后的严敏瑜轻轻地“呀”了一声,戒备心深重的她本能地横掠一丈,退到能直视所有人的一角。

她看着已经从地上扶坐起严敏瑜的杭易夙冷笑,“真让我意外,杭公子,你的轻功又进步了。”

杭易夙冷冷地看着她,他鄙夷不屑的眼神惹得萧菊源一阵恼恨。

“给她解药。”杭易夙的眼睛里冷芒闪烁。

“没有。”萧菊源冷笑。

“给她解药。”杭易夙语气不变的又重复了一遍。

早晨的太阳温暖地照着周围连绵成海洋的金黄色竹林,温润的颜色让天地显得一片柔和。

可是,每个人的心都很冷,被秋天特有的惆怅填满了,酸酸涩涩的。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杭易夙和萧菊源。

小源的手被伊淳峻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他让她别动手出声。一个男人,不管是怎样的男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不容别人插手。

“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严敏瑜脸色苍白,依偎在他怀里的表情却是那么幸福满足。她的微笑,在杭易夙眼中美得无与伦比。

小源的眼睛一痛,泪水涌出来,师姐……这段爱对她或者杭易夙到底是幸福还是折磨,除了他们谁也体味不出。

“嗯。”杭易夙看着她的眼睛。

“易夙,”她笑,比秋天的阳光更耀眼,“我们再也不分开!就算只是陪伴,我也想在你身边。”

“嗯。”杭易夙神情不变,但眼睛里漫过一阵雾气。他强作平静的神色竟比他真的哭了笑了还要让人心疼。

“易夙……”她主动拉住他总是冰冷的手。

“我先和她把帐算了。”杭易夙冷漠的凤目里终于也坦率地出现了一丝温柔。他把她轻轻安顿妥当,站起身,缓缓抽出长剑。

萧菊源一直看着他们,见杭易夙拔剑,她狰狞一笑。很爱是吧?她非让严敏瑜死!凭什么除了她大家都能找到爱情?找到了又如何?有爱却不能相守,哈,比没有爱更痛苦!

“萧菊源,你骗了我很多次。”杭易夙冷笑。

“杭易夙,如果不是你在关键的时候背叛了我,一切按我的计划进行,我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萧菊源怨毒地笑,哼,就凭这一点,她就该好好报复下他。

杭易夙看着她,“就算我不背叛你,你还是会落到这步田地。生路和绝路,你每次都选错。”

“少说废话!我没空和你胡扯!我的对手是李源儿,而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

“你的对手是谁我不管,你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但你不能伤害她。给我解药。”

“要解药?行,等我杀了李源儿。或者你愿意帮我一把?毕竟我死了,你的小瑜也就没救了。”萧菊源笑着说。

杭易夙还是平静的看着她。

“你真的已经疯了。”他抬手一指,“你看。”他的手指划过对面每一个人。“就算你能杀了李源儿,这些人,能放过你?”

萧菊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每一张脸,每一张上都是冷漠,都是谴责。

她突然哈哈大笑。

“我知道裴钧武为了救她而不惜耗尽全部内力的时候已经不想活了。我这次来,也没想活着回去!”活着,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折磨,因为每天她都在失去!“只是,我到底能拉上几个垫背的人呢?”她凶残的一笑。“严师姐,你的运气真不好!”

“给她解药。”杭易夙再次重复,眼神更冷。

“看来,不先收拾了你,我是不能痛快打一场了。”她笑,“你们觉得这几个月我在干什么?看看!”

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如行云流水奔腾而出,杭易夙微微一惊,这个女人的武功——进步太大!

剑和剑碰撞出来的火花,在渐渐刺眼的阳光下短暂又耀目的骤闪,让人心惊胆战。

杭易夙的头上出现了汗珠,他已经落了下风。

“师父,我的剑法如何?”萧菊源得意地问,把杭易夙紧紧逼在一片剑光之中。“我笨吗?师父,如果你肯像教裴钧武那么耐心的教我,天下第一,也不是没可能!”她越打越轻松,杭易夙却益显艰窘。

竺连城悠悠叹了一口气,“我是错了。功夫我没教好,为人……我也没教好。住手!他不是你的对手。小源,去吧,你可以的。”他向小源鼓励地看了一眼。

“嗯。”小源看着伊淳峻笑笑,让他放手。

“小心!”伊淳峻瞪了她一眼,“保护好自己,更保护好我的孩子!”他不怎么情愿的松开手。

一边儿的萧姬嗤笑,“德行!”

伊淳峻又愤愤地瞪她一眼。

“晚了!”师父的鼓励,伊淳峻的爱恋,萧姬的蛮不在乎都深深的刺伤了萧菊源的心!这一切……就是她豁出所有想得到的!“既然他自己找死,我怎么能不成全他呢?”她咬牙切齿,长剑发了疯一般舞得更加狂猛。

“啊!”所有人都一惊。

仅仅几个月,她竟然能达到这地步!

蓝延风有些惋惜,如果这个小丫头肯走正路,成就不可限量。也许……她一直在盲目地追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才离正确的目标越来越远,失去的也越来越多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一脸紧张看着打斗的萧姬。这个女人……很爱他,爱了很多年。

难道,他不是在固执地追求他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吗?他已经错过了他爱的人,难道还要再错过爱他的人吗?爱他?这么多年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纠缠。不忍看到她的失落神色,他故意的被她“得逞”几次。真的仅仅是她爱他吗?

萧菊源的剑毒辣残忍地刺穿了杭易夙的腹部,严敏瑜的叫声比刚才她自己受了伤还凄厉。

严敏瑜的痛苦似乎能缓解她的怨恨,萧菊源像发现了新天地。她极快地拔剑,又极快地再刺。

“住手!住手!”小源恼恨至极地掠过来。

“站那儿!”萧菊源冷笑,手里的剑横着一拧,杭易夙的神情一凛,虽然没叫疼,冷汗却刷然而落。

小源恨恨地站住,“你到底还要造多少孽?”

“反正要下地狱,造多少孽还有什么分别?”她笑,竟然很得意。

“放开他,你和我好好一决生死。”

“嗯。”嘴上答应,手上却更用力地一推,剑柄撞上杭易夙颤抖的身体,那剑完全从他身体里透出来了。

严敏瑜的眼睛都充了血,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起身扑过来,用手去抓从他身体里穿出来的剑身,鲜血乱溅中她竟然掰断了长剑。

“小心!”所有人都惊呼,事发突然,想出手相助也晚了。

萧菊源双眼一闪凶光,一掌拍在严敏瑜的脑袋上。

只有秋风吹过竹林的轻响……

杭易夙一抄手,抓住严敏瑜手里的断剑用尽全力刺入萧菊源的心脏。

萧菊源瞪着眼,看着自己胸膛上的剑……血涌出来了,不!她不要这么死!她狠狠地抬起眼,死死地瞪着李源儿。要死也拉上她!

她一咬牙,拔下胸口的断剑扑向小源。

小源也同样怨恨地看着她!手里伊淳峻给她的剑一震,剑鞘重重地撞在萧菊源的腹部,把她撞得连连后退,终于跌在地上。

“你还要我怎么恨你!你还要我怎么恨你!!”小源的嘶喊响彻整个天地!

伊淳峻飞身掠来按住了小源的剑,他冷冷地看了跌坐在地上的萧菊源,“别脏了这剑。”

他不想让她的手沾了萧菊源的血。

萧菊源看着他们笑了,他们连杀她都不屑吗?把手里的断剑刺向自己,终于,她的手沾满了自己的血。

“萧小姐……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又累又饿的躲在墙根下看你被你爹抱在怀里笑着走过的心情……我实在……实在太羡慕了。”她笑,看向竺连城和裴钧武,“十年来,我最想的事,就是让你们喊我的名字。我……不是萧菊源!我叫……黄小荷。”

泪水,血,叹息,竹间流淌而过的微风。

71.她的笑容

杭易夙拔出腹部的剑柄,看都不看的扔在一边。按住伤口,他爬向微笑着躺在地上的严敏瑜。

终于……他又看见了她的笑容。

他抱住她的尸体,让她和他并肩而卧。他深深看着她的笑容,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多么适合笑的。

一开始他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她总笑。对命运无奈又怨恨如他,看见一个总是笑的女孩子,内心深处会又嫉妒又羡慕。惟恐被这种感觉搅乱了,他刻意的疏远她。

但她不介意,她照顾他,关心他,自顾自的捧上了自己的真心,执意把她的快乐分给他。他躲不了,避不开,只好不情愿的接受了她带给他的一切。

没想到……最后陷的最深的——竟然是他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明明知道她的一番心意终将落空,他骗自己说因为怕伤害她所以一直说不出真相。真相?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他自私的害怕失去她以后再像以前那么孤独的活!

他知道注定该孤独的活……可他贪恋她温暖的笑容,当她笑的时候,他感觉阳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爱她至深的时候——他明白,即使再孤独,他也该放她走……

对她说出自己是个刑余之人的感受……

他苦苦一笑,她瞪着他愣了半晌说不出话的时候,她不知道他的心有多苦,多疼,多怨恨。那一刻,是他人生中对命运最怨恨的一刻!

可她还说她不要走,她还说她不离开他!

他恼了!

他的苦心,他的牺牲,她怎么不明白呢?

从那天起,他再也看不见她的笑了。

原本他以为她在懊恼,在悔恨……可是,她被他逼得终于答应和拓跋元勋走的那天,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令她痛苦的原因:她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她。她到底是不是悲惨的单相思。她苦了脸,苦了心,想得到的只是他的回应。

傻,真傻!

他一直知道她很傻的。

他爱不爱她?他的回应就是逼她离开!逼她再开始寻找一份真实的幸福。她根本不知道,为了这个回应,他的心有多苦。

等她真的离开他身边……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坚强到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孤独的人一但尝到了有人陪伴的滋味……就再也无法忍受原本的孤独了。

他决定默默地跟随着她,直到亲眼看见她找到一个爱她的真正男人。那时候,他也该攒够勇气——离去了吧?

没想到,她和他的结局……竟然是死亡。

死亡就死亡吧,总算两个人还在一起,总算她又笑了。她笑了,他也就高兴了。

他向伊淳峻招招手,伊淳峻走过来俯下身,他郑重的说出了他最后的请求,伊淳峻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得到了他的保证,杭易夙放心的阖上眼,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奋力地又睁开了眼,他还想再看一眼她的笑容。

她的笑……是他阴冷人生全部的光亮和温暖。

他拉着她的手,也笑了。

小源看着他和她的笑容,谁也说不清爱情对他俩是幸福还是折磨,更说不清死亡是解脱还是欢乐……至少,他俩能在死亡的时候笑得这么温柔,能笑着离去,未尝不是好事。

看看一边的黄小荷,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脸上只有泪水和血污。

“他要你做什么?”她看着伊淳峻。

只是看着他,她都觉得幸运。

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相爱,就是幸福!

“让我把他的命根子拿回来。”伊淳峻笑了笑,有点苦,“他想和她下辈子做一对真真实实的夫妻。”

72.伤心也笑

萧姬抱了几件晾干的蓝延风的干净衣服哼着歌儿走回精舍,这么多年来就数这些天心情最好。她看见小源又坐在屋前竹下发呆,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还在伤心难过?”

小源看了看她,有时候真是说不清她到底是豁达还是没心没肺。

萧姬在她身边坐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蓝延风的衣服胡乱放在腿上,也不管会不会沾上灰尘还是弄皱。“你还年轻,所以会把生死离别看得太重。经历得多了,也不知道该说是成熟了还是麻木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经历得多了?”小源呐呐地重复了一遍,“萧姐姐,你经历了很多生死离别吗?”

“唔……”萧姬沉吟了一会儿,“算是吧。”她笑了。

小源皱起眉,真想不出,谁会在说这样的话题时发笑。

萧姬看了看她,有点像卖关子地挑了挑嘴角,“小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小源点点头,从她来,总是发生很多事分了心。

没等她开口,萧姬又笑了,非常开心,主动说道:“其实,只要我说出了咱俩的关系,你的问题也就都有答案了。”

小源愣愣地看她。

“我能知道萧家秘诀的前三句,是因为我和你爹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萧姬说完故意顿下观察小源的反应,觉得很有趣似的。

小源浑身一颤,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她是她的姑姑?

“以后你还是叫我姐姐啊!”萧姬郑重地警告。

小源苦笑。

“我和你爹……真说不清到底是恨多还是爱多呢。”萧姬又仰头望天,她皱眉思考样子十分可爱。“他的娘从我娘那里抢了男人。想也知道,能生出萧鸣宇那种祸害的女人肯定长的非常漂亮啦。十七岁那年我跑到四川来找爹评理,没想到先碰见了他……那年他才十五吧,已经出落的美貌动人了。我不知道那是我弟弟,竟然还喜欢上他。”

小源的心突然很酸,很疼!她怎么能用这么轻松的语调说出这么痛苦的回忆?她笑着说的——是被父亲从小抛弃,是爱人竟是亲弟弟!她没细说,但她淡笑自嘲的眼神却让小源的心像被绞了一样痛。

“哈哈,我想,如果你爹这辈子有什么瞒了你娘的话,就是和我的关系。想想也挺得意,我竟然能成为惧内成癖的萧公子唯一的秘密。”她笑。

怪不得娘没跟她说过关于萧姬的事,怪不得她不知道还有个姑姑。她和爹的那一段,都是他俩人生中再也不愿想起、提起的隐痛吧。

“你爹娶了你娘以后我喜欢上高天竞……”

“你喜欢他什么?”小源忍不住打断她,因为她实在想不通高天竞那种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嗯……”萧姬的笑容终于有了些落寞,“我喜欢他够冷,够狠。我羡慕他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喜欢,谁也不爱,真的很羡慕。”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小源从朦胧的水光后看她美丽的,好像无所挂心的脸庞。这个女人的心……早被爱伤透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上的男人都爱着你娘。”萧姬故意瞪眼,耍宝地作疑惑的表情。“当然高天竞不算,他只是以为自己喜欢你娘,看吧,财字当头照抢照杀,我就喜欢他这点,宁可别人受伤,也绝对不伤着自己。在感情上也做到这一点,他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好像觉得这么夸奖高天竞很风趣,她又哈哈大笑了。

小源却在她的笑声中体会到心碎的滋味,好疼,好苦。

“后来我算是想通了,我才不管谁喜欢我,我就管我喜欢谁。我开心也笑,伤心也笑,笑着笑着,就真的高兴起来了。”

小源垂下头,生死离别和伤心悲苦……她真的经历了很多。

“哼!别看蓝延风现在得意,等我不喜欢他那天,他就算跪地磕头,把他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我也不会再正眼看他的!还要把他当臭狗屎使劲踩几脚,鞋也不要了。”她又笑,还拍大腿。

小源也想跟着她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希望这次……希望蓝师伯别再伤了她的心!别再让她因为伤心而笑!

“你做梦!”蓝延风从一丛竹子后面走出来,也不知道躲在那儿听了多久,他和伊淳峻一样,都喜欢偷听别人谈话的。

他表情凶恶地走过来,一把搂住萧姬的腰,把她从石头上拉进自己怀里。“这辈子只有我把别人当狗屎,不可能别人把我当狗屎!”

这辈子……不会有她不喜欢他的那一天,他发誓!

“臭德行!”萧姬向他翻白眼。

73.至大危险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更加幽暗,提早到了夜晚似的。小源推开窗,迎面而来的潮湿寒风让她微微一颤,一地枯黄残败的竹叶更添了秋意萧索。

他……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的,他的计划在收网了。耐心等了几个月,即使隐居在竹海,无法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也想象得出,那些财迷心窍的江湖人士为了那几句歌诀,以及歌诀暗示的地点已经掀起多大的风浪,死了多少人……

这正是他的目的,一直等待,就是让他们越死越多,实力消耗越来越大。小角色都让大角色替他解决了,果然是条借刀杀人的妙计,虽然残忍了些。

她冷笑,死也活该!如果不动贪念自然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都是自找的。

她摸了摸小腹,表情柔和下来,已经三个月了,还是不怎么显。她时常在想,她和伊淳峻的孩子会是个怎样的人?不用说,一定很漂亮。如果是个男孩,会不会像他一样又坏又可爱?如果是女孩……她忍不住笑了,像她还好,要是像他,裴均武可惨了。

她听见脚步声,有些心急地跑去开门。

虽然不想承认,她知道,即使只分开了短短一个时辰,她已经很想他,很盼他了。她一直在等他,而且越来越心焦。经历了那么多,她无奈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他了。

以前的岁月……没有他,她也过了。可是,她不敢想象如果以后岁月里没有他会如何。他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爹……也许,是她的全部?不知道,她掂量不出来。

脚步声是元勋的,对啊,伊淳峻走路是没有声音的。还好……她展颜笑了,他和元勋一起回来了。

“怎么不多穿点!变天了。”杀人不眨眼的伊公子紧走几步搂住她,罗罗嗦嗦地说。

拓跋元勋嘿嘿的笑,“真是见识了。”

伊淳峻不怎么是滋味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见识?男人爱妻子不对吗?难道要我见了老婆先打她一拳吗?”

“我不是说这个。妖怪,当初你算不得百练钢,但现在绝对是绕指柔。以前我就觉得你很肉麻,没想到现在你更肉麻。”

伊淳峻翻白眼,“你不是来道别吗?赶紧说,说完滚蛋!”

小源和元勋相视而笑。

“道别?”小源推开了臭着脸的伊淳峻,拉着元勋的手进屋,让他坐下。“你也要和他一起去?”

伊淳峻盯了眼他们拉着的手,虽然没说什么,却气哼哼地径自坐在椅子上,没人理他。

“不,我不和他们一起去,我功夫不行,跟着去也是添乱。”

“算你有自知之明!”伊淳峻报复地说。“回去告诉你那个自作聪明的大哥,让他少插手中原武林的事!自己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野心倒不小。大宋兴衰影响不到他!好处他也占不上,老实点儿得了!”说着说着还站起来拍桌子,惹得小源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考虑到你算我半个小舅子,刚才当着大家我就说出你们的缺德事了。”

他冷笑,元勋的脸色发僵。

小源有些疑惑,“缺德事?”

伊淳峻哼了一声,“攻打裴家庄那队莫名其妙出现的好手,就是他大哥李元昊派来的!我真是想不通,他干吗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捞到好处了吗?”

元勋有点愧疚地低了头,呐呐地说:“我只是对他的手下无心地说起这事,没想到他会派人去搅和。”

小源暗暗一惊,那队人马居然是西夏的高手?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伊淳峻看了他一眼,“就是知道你是无心的,我才没找你算帐!你大哥这人野心很大,将来他要是撺掇你爹称帝或者干脆自己跳出来,你千万要顺着他,他可不是个听劝的人,想顺当平安的当你的亲王,就少逆他的意,犯不着惹他。”

元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你要……回兴庆?”小源有些难过。

元勋也怅然点了点头,“你有妖怪照顾,只有欺负别人的,没有被欺负的份儿,我也放心了。师姐又……出来快一年了,我也该回去了。”他叹气,“想起当初咱们三个人一起来中原的情形……真没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他抬起袖子来擦眼睛。

小源也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行了啊!别招我老婆哭!”伊淳峻走过来揽她的肩头。“也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只要我老婆想你们,我就带她去看你们,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元勋也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说的是。”

小源看着伊淳峻把门关上,房间……整个世界就好象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她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什么时候走?”

伊淳峻默默享受着只属于他的温柔,“明早出发。”

小源收紧手臂,“不想让你走!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她知道自己是无谓地撒娇,他是去替裴家报仇,也是替她还债,更是替她清除觊觎宝藏的恶人。她不该留他,不能留他……

他转过身,反过来紧紧搂她在怀,唇压下来,带着戏谑说:“好,我不去了。”

她只能又气又爱地捶他的胸膛,越来越轻,最后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完全迷醉在他的吻里了。

他喘息着抬起头,忍耐地哼笑,“我还是走吧。留在这儿又不能碰你,还不活活被折磨死。”

“不能碰我……?”小源呼吸急促,刚才的吻也挑起了她的渴念。的确,最近——他没和她欢爱过。

“师父说你坐胎未稳,不让我碰你。”他有些懊恼地说。

小源满脸紫涨,拧了他一下,“两个大男人说这个羞不羞啊?!”

“不羞。”他又坏笑了。

“小源……”他深深地看她,“把萧氏宝藏的秘密告诉我。”

她一愣,告诉他?娘的嘱咐……第一次没听娘的教诲,她就受到了那么沉重的教训,可现在……她犹豫了。

她抬眼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看进他的心似的。

把秘密告诉他,对她来说的确是至大危险——如果他背叛,她就会既失去宝藏又失去爱人!失去宝藏,还也罢了,那宝藏带给她的除了痛苦就是痛苦。可是……失去他……

她搂住他优美的脖颈,“爱我……伊淳峻……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她踮起脚,舔他的喉结,他的下巴,他的唇……

他无法忍耐地一把抱起她,快步走向床榻。

她在他的冲刺下紧绷起身体,娇啼婉转……娘,对不起,她又一次违背了教诲。这个进入她身体的男人,也进入了她的生命!

紧紧搂着他,和他合而为一的时刻,她深刻懂得爹把秘密完全告诉了娘的心情。如果自己握住刀刃,把刀柄递给他算是情痴,那么……她也是的。

74.如若背叛

雨滴敲打竹杆和窗棂的声响和梦连成一片,小源拥紧了被褥,习惯地汲取他的温暖……她闷闷不乐地睁开眼,窗外昏黄的天色让室内一片幽暗,她瞪着身边空空的床榻,心也空空荡荡的。

他走了……没叫醒她。

自从怀了孩子她就很贪睡,昨夜她……又太累,那他也该叫她呀!毕竟他这次远行也要一个多月,她要送送他呀!

两位师伯,裴钧武和他都去了,应该是没有危险的。虽然他有蓝师伯给他的三成功力,可功夫到底不比往日……就算他和以前一样厉害,她还是担心的么!

有些失望地一翻身,胳膊上传来刺痛。

小源惊慌地坐起身,撩起衣袖的手发了抖,心也颤抖起来了……他,拿走了月王印玺!

昨晚,她告诉了他全部的秘密。

萧王墓边白云冢,寒水苍山月如弓。狼星晓唱东方白,碧血凄凄映江中。

光有这歌诀是没有用的,就算到得了藏宝之地,也打不开断魂门。要打开那门,一年之中,只有每年秋分,天狼星最亮的那一晚,把萧家人的血倒进天狼星从天河之孔照进来,耀亮的那个洞孔,并把镶嵌在她皮肤里的“月王印玺”放进被血启动才会浮现的月形凹槽,才能把门打开。

在知道这一切以后……他什么都没对她说,甚至可能是故意弄昏她,拿走了月王印玺和她的血,她不敢去想那代表了什么!

她相信他!

就因为她相信他,她才把所有秘密告诉了他!

可是……

她动摇了,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她的心浮起了深重的忧虑!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他可以骗她千次万次,可独独不要在这次骗她,因为她输不起!

没和萧姬打招呼,她收拾了简便的行李就跑出竹海。她知道,如果真的信他,她应该在竹海里安心的等他回来,可是,她做不到!她受不了盲目等待的折磨!不!她要去找他,她要亲眼去证实!

虽然他已经是她这辈子最重要,也该最信任的人……可他,给过她太多意外!直到疑虑浮现,她才发现她对他知道的是那么少!她也知道他并不只是蓝师伯的徒弟,或者瑞兰轩的老板那么简单。他有朝廷的至高令牌,他能随意拿出万两黄金,他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

所谓“寒水苍山”其实很好找,就是嘉陵江边的寒苍山。短短几天的路程,她却走了快大半个月,身体有孕自然是一个原因。她下意识的拖延着……越接近寒苍山,她的心就越慌乱了,如果他真的背叛了她的信任,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往这条路去的人已经很少,即使碰见,也都是家人来收回尸体的。小源冷冷地看着他们披麻戴孝的路过,鄙夷又怜悯……可以想见,前一阵子这条路上撒了多少人的鲜血,倒了多少没人认领的尸首。她仿佛还能闻见泥土里还没散去的血腥。

又慢慢地走了两天,她终于看见了江边矗立的寒苍山。并不很高,也没连绵向其他山脉,孤零零的确很像荒废的帝王坟冢。

她犹豫地望着,心里一片茫然,突然很恐惧。

嘈杂的人声隐约从山口处传来,她惊醒地一颤,闪身跃上一棵茂密的大树,隐藏在粗壮的树枝之后。

从山上下来的都是些武功低微的江湖小辈,小源并不认识他们,或者在几次重大场面没注意到他们。他们的衣着算不得光鲜,脚步沉重,举止也很粗俗……几番浩劫之后,江湖上残存的大概也都是些这样的角色了吧?

他们吵嚷着停在道路的分岔口,正好是她隐身的大树下,她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话。

“兄弟们,就此别过!我们火速回去召集人手,一路往西夏追!一定要在灭凌宫主出关之前截住他和宝藏!”

“在下也有几句话要说!灭凌宫主武艺高强,身边又有许多好手!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趁他被几大世家消耗了大部分实力之时,一击成功!”

“谷镖头说的不差!若论实力,几大名门世家远远超过灭凌宫主,但他们都想独吞宝藏,互相残杀,才让灭凌宫主拣了个大便宜卷走了财宝!前车之鉴,我们必须拧成一股绳,就算每人分得一部分,也比两手空空强!”

小源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话了……她的心里耳里只盘旋了一句“灭凌宫主卷走了财宝”。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下的树,如何上的山。

不可能!她木然地走着,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不可能!

他不可能背叛她!不可能骗她!他明明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再不是她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爹爹了!

他的眼,他的吻,他的身体……不可能!他的一切都让她觉得不可能!

他不可能骗她!不可能因为宝藏而抛弃她!

当她看见山凹里大开着,露出通向山腹石阶的“萧王氏白云夫人之墓”时,她还是不信,她还是对自己说着不可能!

没用火把,她一路黑着下到山腹……借着从天河之孔照下的日光,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大开的断魂门和空空如也的巨大内室。

什么都没有了……大如山丘的存宝之地空了,她的心,她的眼,她的一切——都空了。

她甚至不想哭!

到了这个田地,哭,还有什么意义?!

输了!输了!她在空空的大石室里旋转着,哈哈大笑……她还是输给了这里曾经堆积的金银财宝!笑声凄厉,连绵不绝。她仰头看着穹顶凿成银河模样的石壁,颓然倒下。

唉……她笑,她还曾经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呢!

为什么爹能碰见娘这样可以托付一切的伴侣,她不能呢?

为什么爱的感觉这么不可靠呢?

张手张脚地躺在空无一物的巨大山腹,她竟然还是不相信……他的爱是假的!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不知道躺了有多久……她看见了星星,又看见了日出时温暖的光。

她终于站起来,身上,头发上都沾满了尘土。她不在乎了,她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么?

从石阶缓步而上,走出墓口,她的眼睛被山顶毫无遮挡的阳光一刺,满世界的花白。她无动于衷地继续走着,绕过山凹,就是万丈悬崖。秋天的山风应该很冷,可是她感觉不出来了,她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连心都不疼……

这副被他抛弃的身躯,被他抛弃的灵魂,被他抛弃的孩子……

她一步一步走向崖边。

她已经再没什么可被他抛弃了,就算在地下见了爹娘要被责骂,她也想去找他们……在人间,她太孤独了,再没有一个她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想死?”

是幻觉吗?她又听见他的声音,他不是已经得意扬扬地带着宝藏跑向关外吗?

她转过身,真的看见了他。

阳光下,他还是那么美,太美了。他阴柔的笑着,又带着最让她动心的暴戾神色。这神色曾经让她以为他爱她至深!

她也笑了,并不惊讶。他再也不能让她惊讶了,他能骗她,当然也能骗任何人。放点风骗那些傻子往关外追,自己却逍遥自在地看山观水,她忘了,他一直是个使诈的高手!

“成全我一下。”他嗤笑。

她歪头看他,成全?成全他什么?

“当恶人,我也想当到极致。”他笑,眼睛异常闪亮。“别跳。”他柔柔的说。

她苦涩一笑,不跳?活下来恨他吗?

“让我推你下去,亲自送你一程。”他笑,一掌拍来。

她也笑,借着他的掌风,翩然而飞……这是她最后,也是最美的死亡之舞。

真好!这结局让她死得很干脆,一无牵挂!

75.真的活该

山风扑面而来,发丝被吹拂在脸上,有些痒,还有些疼。小源觉得自己好像摆脱了一切束缚,她想伸开双臂,尽情体味这最后的轻盈。

手腕一疼,她有些吃惊地仰起头,她……被他拉住了。

他冷冷地俯看着她,不放手,也不拉她上去。

她也冷冷地回看着他……爱着他的感受一直是这样的——脚下万丈深渊,只要他松手,她就掉下去粉身碎骨。她也累了……爱他,对她来说已经太累,也太痛了。

她闭上眼,随便他是什么理由吧,拉住她,或者放开她,都无所谓了。

耳边的风一呼啸,她固执地紧闭着眼,她知道,他又把她拉上去了。他任由她跌坐在地上,没动,也没说话。

她保持着姿势,山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和衣摆,这时候她感觉到了寒冷……

“跟我来!”他看了她半晌,一把拽起地上的她,力气大的让她手腕发疼。第一次,他毫不怜惜地拖行着她,他的残忍终于用到了她的身上。她麻木地被他拉扯着,面无表情,脑子一片空白,他要拉她去哪儿,去干什么,她都毫无兴趣。

有些意外,他又把她拉回到藏宝的密室中。下石阶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几次要跌倒,都被他蛮横地拽着胳膊提起来,手臂好疼,一定会淤青了……她冷笑,这些疼比起心受的伤,简直不值一提!他还把她带回这里干什么?嘲讽她的无知痴傻吗?

笑吧,他有理由得意。

她为他自杀过,伤心过……一直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上,他有资格得意。

看透了她脸上的那抹嘲讽,他更怒了。用力甩开她,让她无法自控地狼狈跌倒。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然后她自嘲的笑了,他都不要这个孩子了,她还何必在乎?!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如同诅咒般大吼。

从怀里掏出月王印玺,他凶狠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好像咬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血淋淋的手指伸进石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孔,轰轰的响声过后,平坦的石壁上奇异地凹陷出一个月形凹槽,正好容纳月王印玺。

嵌入印玺,小源不得不捂住耳朵,巨石移动的声响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动了。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断魂门打开后的石室,她已经觉得够巨大了,原来只不过是藏宝石窟的外室!伊淳峻打开的石门后,是更巨大,更壮观的真正山腹,是完全密闭的洞窟。借由外室穹顶照进来的光,她看清里面如金海银浪般的宝物金银。

望着这些……她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看不见这惊人的宝藏,她还知道怨,知道恨。现在看见了,反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该高兴,还是该哭泣?

“你不信我!”他冷笑,“或许我真的不该做最后的试探。”

最后的试探?他偷偷拿走月王玺是为了试探她?

“试探?你不也不信我吗?!”

她颤抖着低声质问。

“或许吧。”他嗤笑了几声,“在打算告诉你我的全部秘密之前,我还是……”他顿了顿。随即一拧眉头,转了话锋,“月王陛下,您的这些财富,和我原本挚爱的李源儿相比,不过是粪土!”

原本挚爱……?

她木木地抬眼看他,他一脸冷峭。他看她的眼神……她终于体会了最深刻的心痛!

她捂住最疼的地方,心好像碎成了齑粉,她好疼,疼的全身都发了抖。嘴里泛起的全是让她想呕吐的剧烈苦涩。

信与不信,爱与不爱……相隔不过一线!

他或许不该试她,但这一试……她果然还是做了错的选择。

他冷笑着拿下凹槽里的月王玺,巨大石门缓缓合拢,最后密闭的看不见一丝缝隙,浑然一体。

她没再捂住耳朵,再大的震动,再响的声音都好像影响不到她了。

“收好!”他把月王玺扔在她面前的地上,“里面的东西我分文没动,只是拿出擎天咒给了裴钧武。这原本也不是你萧家的东西,就不用经过你允许了。”他冷声说。

她用抖得不像话的双臂支撑着自己,没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她怕看他冷冷的眼神,那会让她的心更疼,疼得简直要晕厥。

“如果你还觉得欠我一份情意,就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抱走,不会拖累你的!”

他……是在和她诀别吗?

被他推下悬崖的时候,她觉得他抛弃了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抛弃!她宁可刚才就那么跌下去,就那么干净利落的死了!原本她还觉得是他欠了她,她还死得理直气壮,她还能怨恨地瞪他。

可现在……她连抬起头看他,求他原谅的勇气都没有!

“我走了。”他说,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响在石阶口的回音。

“伊……”她惊恐地抬起头,徒劳地伸手,似乎想抓住他,只是看见他淡蓝色的长衫下摆在墓口决然地一闪而逝。

他走了!

她望着墓口他消失的地方。

支撑身体的力量颓然消失,她倒在冷硬的石地上,冰冷潮湿的是她的泪。她该怪谁?她只能怪自己!既然相信他,为什么又会动摇呢?

选择的那一瞬,她没信他的爱情,那……她不也没信她自己的爱情吗?她恨他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她忘了坚定的爱他!

她在蔓延成一片水渍的眼泪中笑了,活该!失去他,失去他的爱,都是她活该,都是她自己的错!

如果她是他,也会选择不再爱她了。他那么深爱她,为她付出生命、武功、他所珍爱的一切,换来的,还是她的怀疑和不信任!

她断定他骗了她,抛弃她的时候……为什么她就没想到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活该,真的活该!

76.天下之大

闭合了墓门,她紧紧攥住手心里的月王玺,弯弯的两个尖角因为她的用力刺破了掌心。

她茫然地望着笼罩在黄昏里的广袤天地,抬了抬脚,却没移动一步……她该去哪儿?

天下之大,失去了他……她便似乎无处可去。

她垂下眼,泪已经流干了。看着已经沉下地平线一半的血红太阳……她该去找他吗?该去求他原谅,说她错了,她还爱他吗?

她苦涩的笑了,她说不出口!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以后,爱他,求他原谅,她都说不出口了。

她了解他,可笑啊,事到如今,她才觉得自己了解他。他心高气傲,也意志坚决,这回……她伤他太重,狂傲如他,绝对不会原谅伤了他的人。

就算……他能原谅她,以后的岁月,他还能不能心无芥蒂地爱她?一想起这件事,他的心,她的心……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坦荡了。他们的爱已经碎了,再补……也有了裂痕。

她闭上眼,仰起头,深深吸气。

这一生,她注定孤独!

认命了,她认命了。

这宝藏沾染了太多血腥,积蓄了太多怨念——几乎变成一个诅咒了。所有和它沾边的人,都失去了幸福或者生命,爹和娘,黄小荷、裴钧武、南宫、慕容……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数不胜数,无穷无尽。最后是她。

在那堆没有生命却夺去无数生命的宝物前躺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她终于想明白了。默默背负诅咒就是她的命!她不该奢求任何事了,她的奢求,带给别人的只能是伤害。

孩子……

她睁开眼,俯视着山下蜿蜒而过的嘉陵江,清澈的江水安静地流淌着,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大悲大痛过后,她的所有激情都被消耗殆尽,或许,这平静无波的心情正是她所求的。

爱和恨都太激烈,她都承受不起了。

如果是个女孩,她会成为裴钧武的妻子。如果是个男孩,就让伊淳峻把他抱走吧,让他脱离宝藏带给他的厄运,平静幸福的过一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笑了,这个噩梦,就由她来终结吧。

她抿了抿嘴,缓步下山。

天下之大,怎会没有容身之处?

想终结宝藏的诅咒,第一步……就是学会没有他如何生活。不难,过去的十几年,她都是没有他的。

她摸了一下脸,一愣,凉凉的真的是泪。她怎么还会有泪?

她又用力地擦了两下,越擦越湿……干脆放任眼睛自己流泪吧,毕竟失去他的痛,不会好的那么容易。

去哪儿?

她仰望已经升起的天狼星……就去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吧。在她还不能停止流泪之前,谁也不想见。

就算逃避吧,她需要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慢慢悔恨,慢慢遗忘。

小源在街角远远地望着前方并不显眼的一处人家,她看了有一会儿了,只有几个下人进出,很好,很隐蔽。她走上去要门房向主人通禀。

门房老头有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尽力搜索着记忆,想不起老爷夫人有这么一位亲戚。小源淡笑着接受他的眼光。这些时日,她进步的何止是武功?她的易容术虽然没达到栩栩如生也能做到毫无破绽,尤其她现在身材走样,扮成中年妇人更是自然轻松。

门房通禀进去萧月求见,不一会儿,她便看见夏国安和夏兰激动的脚步都踉跄地迎了出来。他们是萧家最忠诚的仆人,夏兰是娘的贴身丫鬟,从小带她长大。他们看见小源倒身要拜,被她赶紧拉住,她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别露了行藏。两人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眼泪却奔流下来。

小源一手一个拉了他们,这么些年了,他们也老了。在得到高天竞要来的消息,娘马上让夏兰和她丈夫带着一笔钱到成都落脚,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娘的这个安排,在十年后真的帮了她的忙。

现在她的情况,不适合再孤身隐居,夏家是最合适不过的落脚点。

以夏老爷远房亲戚的身份,她住下来,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有生育了四个儿女的夏兰照顾着,她也比较安心。不去想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她觉得萧姬的方法也很适合她,她总是微笑。想念他的时候微笑,想不顾一切去找他的时候微笑,孩子会动了微笑,伤心悔恨的时候还微笑。

四个月……过去了。

小源站在屋檐下看飘然落下的雪,到处一片洁白。他……也在同一片风雪之中吗?他在干什么?也在看雪吗?

她望着纷扬的雪幕微笑,她……好想他!

不知道……他也会想她吗?

77.他也活该

怀孕已经近八个月,因为足不出户,又赶上冬天寒冷,夏兰要她尽量多走动,不然孩子会很难生产。

初春虽然天气还有些料峭,但阳光却已经明媚起来。在夏兰的鼓动下,小源决定和她一起上街为孩子挑选小衣服小被子的面料。

夏家在人烟稠密之处,没穿几条小路就是商铺林立的繁华街道。小源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人声市声让她感觉愉快轻松。

为孩子挑选衣料让她的心情更好了些。在夏兰的建议下,她们准备了小男娃和小女娃两份。老板还拿出了最上好的红缎龙凤料子,说用这个给孩子做包被喜庆吉利。看着夏兰和丫鬟们跟伙计讨价还价,扯布包捆,她默默笑着……多想和他一起为孩子做各种准备啊,将为父母的心情,他错过了。

跟着出门的两个小丫鬟兴致勃勃地请求去前面最有名的包子铺买些带回去吃。夏兰见小源身体能够支持,也希望她能多走动一会儿,便拉着她一起前往。

包子铺的对面……小源愣愣地望着华丽雅致的招牌,“瑞兰轩”。众多女子出出进进,都喜笑颜开地拿着各种胭脂花粉,讨论说笑,伙计们也迎来送往好不忙碌。这是属于他的店铺……

“去看看吗?这是成都瑞兰轩最大的铺面,货最齐全呢。”夏兰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胭脂铺,微微一笑,虽然小姐总是带着易容面具,喜欢花粉胭脂还是女人的天性吧。小姐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虽然看过她的真面目,可从没见她打扮过呢……那绝美的姿容打扮起来,不知会多迷醉人心,姑爷不知道会多喜爱这绝世容貌。

夏兰轻叹口气,小姐从来没说过关于孩子父亲的事,这里面……她也不好妄加猜测,但从小姐沉思时的温柔眼神,她知道,小姐一定在想念孩子的父亲。小姐和姑爷很相爱吧?可为什么没在一起呢?难道……姑爷死了?

“扶我进去。”

不容她多想,总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小姐竟然非要去脂粉铺子,夏兰赶紧仔细搀扶着她绕开熙攘的人群。

“两位夫人要买点什么?”迎客的伙计殷勤地凑上来询问。

小源易容后,看上去和夏兰年纪相差无几,伙计便努力兜售起驻颜的各种脂膏,夏兰很快被吸引过去,两个小丫鬟也兴高采烈地在货架上翻看询问。小源却充耳不闻地盯着墙上的一幅巨大挂画发呆——上面画的女子,分明是她!

她的眼有些湿润了,落款是他,上面题的字……她也认识。画中的她,拿了一朵小小的雏菊巧笑倩兮,眉间唇角尽是俏美韵致。勾画细腻的发丝似乎在微风里轻轻飞扬,每一缕都牵动着她的心绪。

能画出这样她的人……怎么可能还恨她,生她气呢?

“咦?这不是……”夏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源连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只是这一声低叫已经引起柜台后面一个老掌柜的注意,他满带期望地绕过来,追问夏兰:“这位夫人可见过画上的人?”

“没,没……有。”夏兰觑了觑小源的眼神,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画上的姑娘太漂亮了。”夏兰心虚地解释。

“哦。”老掌柜有些失望,还不忘照例宣传一下:“见过这位姑娘或者知其下落者,可终生免费在所有的瑞兰轩挑选胭脂花粉。”

“啊?有这样的好事?”小丫鬟觉得好笑,“那我随便说见过她,没凭没据也能随便拿货?”

“唉,”老掌柜无奈叹气,“只要说出在哪儿见过,就能随便拿。”

小丫鬟惊奇地笑起来,“那你们不赔大了?她是谁啊?”小丫鬟抬手指着挂画。

“我们老板娘。”

小源和夏兰都忍不住“扑哧”一笑。笑过之后的滋味……小源鼻子一酸,竟然流下眼泪。怕人看见,赶紧用手绢按住脸颊,假意轻拂迷眼的灰尘。

他……在找她吗?

这种笨拙的找法一点都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他……一定是急坏了吧。

她又用手绢按眼睛了,这种心焦她体会的出——那就是思念。

天大的怨恨在一天一天又一天积累翻倍的思念面前,就苍白黯淡了。

信任、误会、失望,原谅还是不原谅……所有的所有,都比不上对他的想念!他也一样吧?这么多天来,他也在想她吧?她又笑了……真心的笑了。

他一定想不到她隐居在最热闹的市井,想不到她的娘当年还留了这么一步棋。神通广大的伊公子,竟然落魄到要用这种笨法子找她——她似乎都可以想像得出,他恼恨又无奈的吃瘪样子。

那也活该!

不信任他,是她错了。

他偷偷拿走月王印玺,试探她就对吗?

就算是错,也是一人一半吧?

当初她也是心慌意乱才被他占了上风!凭什么他一副理直气壮地嘴脸质问她,还抛下她自己走了?

伙计们一阵骚动,老掌柜也顾不上再和她们说话,跑到铺子门口,街上也一阵低哗。

小源听见老掌柜恭声问候:“爷一路平安吗?”

她的心一凛。

“嗯。”漠然的声调,是他!

她脸色发白,还好有面具挡住,虽然她知道他在找她,在想她,可还没准备好和他见面呀。

“有消息吗?”他冷声问着,人已经走进来了。

他……瘦了。她有些心疼。连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显得俊俏的容貌更加冷酷坚毅。

夏兰惊讶地盯着他看,难道……这就是姑爷?!

78.只能吃瘪

走过他身边时,她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有些诡异,他居然停住了身子,愣愣地站在那儿不动,眼睛淡淡地扫着墙上的大画。

她不敢走得太快,又怕自己显得慌乱,幸好有沉稳的夏兰搀扶着,强压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与他擦肩而过。跟来的两个小丫鬟就没什么深沉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忘记跟上主人,还红了脸傻笑。

摒住呼吸在街上走出好远,确定不在他耳目范围之内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还在成都?

两个小丫鬟这才追上来,还是一脸的兴奋。夏兰轻声呵斥她们,眼睛却偷偷撩了撩小源。

“夫人!”小丫鬟不服气,“你见过那么漂亮的男子吗?谁都会想多看两眼的吧?”

小源垂下眼,听见他被别的少女这么夸,心里有点酸,还有点甜。

回到夏家也无心吃饭,她随便倒在床上默不吭声,夏兰也知趣的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真的见了面……她的心里反倒一片茫然。想他,是件很简单的事,真的面对他,却很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苦笑一下,也许只是一次无谓的遇见,她想的太多了。

有人敲门,是丫鬟来送晚饭。她面对墙壁不甚关心地让她们放下出去,她的心很乱,突然对任何事都很烦。想被他找到,又怕被他找到。想他,又有点恨他。心疼他,还埋怨他。觉得自己有错,又觉得他也有错……

才安静了一会儿,又有人推门进来。

她有些恼,把脸埋在枕头里,孩子气地捶着旁边高堆的被子,“出去,出去!我不想吃!”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原本,她以为她再不会有这么烦乱的心情了。她不是想开了,决定要孤单过一生了吗!仅仅是无心的一次碰面,就把她的决心搅的一团乱。

头发一疼,被粗鲁地揪起,她本能地护住后脑,还没等她发火,脸也热辣辣一疼,面具被蛮横扯落。

她恨恨地劈出一掌也被轻松化解……接着她便看见了他的眼睛。

她愣住了。

她从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这么烦乱的眼神。他微微皱着眉,冷冷地瞪着她,嘴角却微微抽动。他揪着她头发的手劲渐渐松了,她坐直了身体。

谁都没有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他猛然转身摔门而去。她愣愣地看着大开的门,和门外空空的院子。

突然她也跳下床,一片混乱中只想到要逃。

逃什么?不知道……

乱了,她彻底的乱了。

慌慌张张地拎起贴身小包袱,她顾不上和夏兰说一声,快步跑向小门。不顾门边下人的一脸惊骇,她开门就走,却一头撞上挡路的人。她抬头一瞪——又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他冷着脸,一副凶相。不等她再有任何举动,他一把搂住她,搂得那么紧,她的肩背都被箍得发疼。可是……她发觉他的心跳得好快,他的身体也在微微的发着抖。

忘记挣扎,忘记一切……她被他的心跳,他的颤抖蛊惑了,她想念他的拥抱!她想他!

似乎他觉得被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有些难堪,他又恨恨地推开她。这种既爱又恨,又怜又怨的心情……她太懂,何尝——她不是如此呢?

狡黠的光在眼底微微一闪,她顺着他推她的力道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眼看要摔倒,他又怒不可遏地飞身抄起她,诅咒般喝了一声:“小心!”

夏兰得到消息,和丈夫火速赶来,看见一脸气急败坏的伊淳峻,她心里有了数。

这个男人的表情再凶恶,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他看小姐的眼神,他竭力掩饰的关切……在与小姐的角力中,他必输无疑。她都不想再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在他们俩之间还是小夫妻的斗气!只要他们还相爱,哪还有什么天大的事?

“松开小姐,这么折腾会动胎气。”夏兰不客气地说,故意冷着脸。

“少废话!”伊淳峻根本不买帐。“我要带她走,回头再找你们算帐!”

一想起这么多个月他找的快要吐血,就是他们把她藏起来,而且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恨!

夏兰偷偷给了小源一个眼色,这种事旁观者清。别看姑爷在这儿横眉立目作威作福,其实只有吃瘪的份。

小源心领神会,故意一白脸色抱着肚子轻轻呻吟了一下,身体故意往下坠。

“怎么了?!”伊淳峻果然慌了神色,紧紧抱起她。

“怎么了?动胎气了呗!快抱回去!”夏兰翻着白眼。

伊淳峻咬牙切齿,却只能顺着她手指方向把小源再抱回房间。

夏国安默默看着,轻叹了口气。姑爷啊,自求多福吧。他自己的老婆自己知道,小姐……看起来也是个让姑爷心力憔悴的主儿,这一老一小再加上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姑爷还不得被活扒一层皮呀?

对不住啊,姑爷。虽然同是男人,可他也得站在主人和老婆这一边啊,不然下一个很惨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79.先该哄他

夏兰笑逐颜开地把忙忙碌碌的下人们支使过来支使过去,让原本就已经一派热闹的后院显得更加繁忙。

小源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椅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下人们跑进跑出的为萧姬收拾屋子。萧姬坐在她身边,乐不可支地说起这些天的经历,小源默默地听着,并不答话。

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找她……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萧姬笑的直拍手,“说不定小狐狸来来往往路过这门口多少次!一想起这个,他就能活活气死!”

夏兰在一边听见了也笑。

“不管怎样,把我们小姐气跑了就不对!”虽然不知道详细内情,夫妻间小打小闹还不都是一个套路?“找不到也活该,要不是这次偶然碰见了,孩子生下来也不见面!小姐都怀了孩子了,还惹她生气,有这么当相公,当爹的吗?小姐,不要心软。”

萧姬抿着嘴笑,“这话是不错。但小源,你这回真是把小狐狸折腾的够呛。我都担心他撑不到找着你那天了。”

小源的心一酸,嘴却微微一撇,“是他先撇下我走的,怎么是我折腾他?”

“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萧姬收了笑,看她的眼睛,“他是生你气,自己跑下山了。还没等到天黑,他就开始坐立不安,对谁都凶神恶煞的。你蓝师伯也看明白了,他想去找你,又拉不下脸,所以带着小武上山找你,结果你就跑没影了。”

萧姬叹息地摇了摇头。“刚开始他还假装镇静,不过是让他附近的人手都行动起来找你,找了四五天找不到,你是没见当时他那个样子……”

小源鼻子也发了酸。

“后来实在找不到,他就用了那么笨的法子。哪儿有人说见过你,他就亲自跑去。这四个月你是吃好睡好了,你看看他瘦的!”

小源还想假装无动于衷,眼泪却一下子涌出来,不争气地流了满脸。

萧姬有些埋怨地看着她,“哟,哟,还知道心疼啊?也就是他了,要是我,找见你先胖揍一顿!”她说的倒是大义凛然,完全忘记刚才是谁笑的那么幸灾乐祸了。

夏兰也用手绢擦眼睛,不怎么服气地说:“我们小姐也不好过啊……谁说她能吃好睡好啊?不也想着惦着吗!”

小源一愣,夏兰怎么知道?她的心思……这么明显吗?

“要我说,小狐狸生气也应该!”萧姬瞪起眼,“他是一万个心眼儿,试你了,你不也一试就心慌了吗?就算这错你俩半斤八两,可这些天来,你就不想想他有多着急?老婆孩子就那么消失了,他东奔西跑,着急上火……这四个月里他吃过一顿安生饭,睡过一夜安生觉吗?你要是真心爱他,怎么能这么狠心,硬生生躲了四个多月!这是老天爷可怜他,找着了。要是一直找不着,你不是要他命吗?这么狠心的老婆,也该好好收拾!”她说的义愤填膺。

这回夏兰没说话了,叹了口气。

小源已经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委屈又不甘心,她倒成罪人了。“他走的那么干脆,说了那么狠的话,我怎么知道他还惦记我,还找我?!说不定……他只是着急孩子!”

“小源!”萧姬严肃地看着她,“如果这是气话就罢了,你要真这么想,我可真要生你气了!真要为伊淳峻打抱不平,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如果你也像他想你一样想着他,你真不能体会他这些天的心急如焚吗?”

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懂的。

“好好治治他,那是以后的事。你先该好好哄他,至少别让他还赌气睡在瑞兰轩里!你也该让他安下心来好好休息,你以为他在那边儿能睡好吗?再这么折腾下去,你真想要他的小命吗?”

小源垂着头不吭声。

夏国安恭敬地引着竺连城一行人走进后院。

萧姬望见冷着脸走在最后的伊淳峻,偷偷掐了小源一把,冲她眨眼,使眼色。小源抿着嘴,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蓝延风瞪了一眼大模大样坐在椅子里的萧姬,又转过眼瞪已经垂着头站起身的小源。

“李源儿!”他头一次用长辈的口气沉着声说话,“你知不知道大家这几个月来多担心你啊!”

小源把头垂的更低,点了点。

蓝延风越说越气,跨前几步,用手指戳着小源低垂的额头,“虽然你还小,但也是当了人家老婆,又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小源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她胡闹?

竺连城有点不忍心,又觉得她也的确该说,“小源,下次不许了!身子……还好吗?”

被他关切的一问,小源哭的更厉害了,肩膀都微微抽动。

“都得了啊!别惹她哭!”萧姬靠在椅背上翻白眼,“伊淳峻,你老婆哭了呢!”

伊淳峻还站在最后边,冷着脸哼了一声。

小源边哭边偷偷翻了他一个白眼,他还有理了!要胡闹也是他先胡闹的吧?

裴钧武扯着一脸气恼的他走到她面前,“小源,我们都被你吓坏了。”裴钧武叹了口气,忽略了自己烦乱的心绪,这些天伊淳峻的异样表现,让他惊讶的同时也被感动了。

伊淳峻这些天,简直只能用慌乱来形容。他……爱她的心,让他甘拜下风,退出的心甘情愿。

蓝延风扒拉了一下萧姬的胳膊,“留你在这里,别粗心大意的,再让这个小坏丫头跑了,小狐狸非宰了你不可。”

伊淳峻的脸狼狈地一红,又冷哼了一声。

“少说废话!”萧姬瞪他一眼,站起身来嚷嚷:“饿了,饿了!夏兰中午吃什么?”

夏国安赶紧答话:“厅上请。”引着大家往后厅去。

伊淳峻刚一转身,袖子却被小源一把拉住。她垂着小脸,却抓的很准。他冷着脸甩了甩胳膊,却没甩开她的手。

几声隐忍地闷笑,所有人都表情怪异地快步离开。

夏兰边走还边吩咐丫鬟:“把小姐和姑爷的饭端过来。”

伊淳峻撇着嘴,脸却微微的红了。

小源拉他进房,他不吭声,不怎么情愿地被她拉着,却没再挣开她的手。

小源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幽幽看他,他撇着脸故意不理她,紧紧抿着嘴,气哼哼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继续生他的气。

她走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他真是瘦太多了。眼泪没过程地涌出眼眶,掉落在他瘦削是面颊上。他浑身一颤,回过眼来瞪她。

“知道错了么?!”他恨声质问。

她呜咽着点了点头,随便他怎么歪曲事实吧,她的心好疼。她的唇柔柔地抚上他的脸颊时,他的神色一黯,他还如何继续生她的气呢?双臂一伸,把她抱坐在腿上,还是忍不住瞪她:“不许有下次!”

“嗯。”她柔顺地点头,把小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攀着他的颈子。

“再有下次,一定废你武功!”他悻悻地说,“功夫高了有什么好?就只会跑得那么快!”

她带着泪扑哧一笑。

80.你再发誓

在他的怀里,望着他的眼睛……

眼睛一刺,泪水划过面颊,“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伊淳峻皱眉,漂亮的眸子一瞪:“什么怎么办?”

小源推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望着窗外迎春花明艳的嫩黄,幽幽一叹,“以后……你和我的心里永远会裂着这么一道伤。这四个月,我想你。”她坦白地承认,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想过去找你,可是,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爱么?还能像以前那么相处么?”她有些烦恼地闭起眼,“我们的爱有了瑕疵,有了裂痕。”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却没走过来。

用冷冷的语调就说了两个字:“!”

她一愣,睁开眼侧过脸怔忡地看着他。

“我不管你的心里瑕疵不瑕疵,裂痕不裂痕!”他瞪着她,“这四个月,我越来越明白一件事。你信不信我,根本不重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她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有些颤抖,这话……是伊淳峻说出来的?

“当初我偷偷拿走月王玺……”他皱眉,垂下眼,不想说,但又不能不说。“其实我知道你会怀疑,会动摇,会跑来!可你真的来了,我又……我又……”他抿了抿嘴角,随即一掀双眉,“本想教训你一下,没想到教训了我自己!”他有些自嘲,有些懊恼。

“教训我……?”她双眼模糊,这些话本是她想说而没勇气说的。对!在爱或不爱面前,信或不信还重要吗?

“对!”他虎着脸,“我是想告诉你,这辈子,你要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我!不信我的下场……就是失去我。”

她看着他,讷讷无语。

“真不公平!”他抱怨,“你不信我,可我……可我还是不能让你失去我!”

她走过去轻轻搂住他,无比坚决,“我不信你?我不信你……就不会把秘密告诉你了。可是,告诉了你,我又忍不住怀疑,我,我也乱了。伊淳峻……你还爱我吗?”

他顿了一下,“废话!”他低叱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她的下巴,他的眼神似怨恨又似无奈,“我要是能不爱你就好了!我可以潇洒大方的一走了之!何必受这份活罪!”

她撅嘴,“你要不偷偷拿走月王玺,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他冷哼,“现在想想真是太必要了!”他一正脸色,“这四个月的分别……李源儿,你能没有我么?”他郑重地问。

她看着他,刚想说什么,他却猛然捂住她的嘴,“别说!气死我的话,你还是别说了!”他瞪她,一脸羞恼,“你当然能!这四个月躲的这么安稳!你能不能我才不管,这辈子,我再不会让你跑开半步!”

她的心一颤,却很甜,拉下他的手,她直直看着他怒瞪着的眼,“这辈子……我也再不会离开你半步。而且,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

沉默……他看着怀里的她,她仰望着搂着她的他……再多的话,都比不上爱人动情的眼神。

良久,她回过味来。

“你早料到我会去找你算帐?”

“嗯,你小心眼。”

“你又骗我?!你不是发誓说再不骗我了么?!”她哭着指控。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么?”

“有!那天在瀑布上面,你对天发誓的!”

“……想起来了。我是说我再不成心骗你,唉,我已经习惯了,这次是无心的。”他狡赖。

“你!”小源瞪他。

“行了,我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惩罚了!你知不知道,光是外室的财宝我们就搬了两天!累死我了!就这,还换你那么冷冷的看我!”他又委屈了。

“我错了嘛,伊淳峻。”她撒娇地扭一扭肩膀,想笑。“对了,为什么要那么安排?灭凌宫主卷走宝藏去西夏?”

“我们到萧王墓的时候,那些人也互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就剩几个比较有实力的人物和世家。慕容家不用说了,有一个算一个,全让我和裴钧武收拾了。其他该死的也都收拾的很痛快。”

“嗯。”她奖励地亲亲他的脸,果然他有了些得意之色。

“关于那宝藏,我当时放出风去就是早做了这个打算。大家都把那个地方踩滥了,也都亲眼看见里面空了,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再把断魂门关闭,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你怎么发现有内室的?而且你的血也能启动机关呀?”

“外室没有擎天咒,而且连续两晚,我都发现穹顶的代表月亮和天狼星的孔照下来的月光都在一的点上,就是那个机关所在的洞孔,我就试了一下。其实启动机关并不是非要萧家人的血,我估计是要是人血,浓稠度或者温度够了就能启动。”

“那为什么要灭凌宫主卷走宝藏,还要逃去西夏呢?”

“除了师门里这些人,谁还知道灭凌宫主是谁?那些找灭凌宫主的人,一不知道长相,二不知道来历,找上天去也找不着。”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这条诡计了?”

“嗯。”

“为什么非要去西夏?”

“哼!嘴上说不记恨李元昊,那是骗骗傻乎乎的元勋!不给他点苦头,我不甘心。”

“你看!相信你会有多惨!”她趁机指责。

“哼!还有脸说!我骗谁也没骗你!”他瞪她。

“你没骗吗?”

他不吭声,撇嘴。

“你再发誓!这辈子不管成心还是不成心,都不能再骗我了!”

“好,我发誓!”

小源眯着眼,看伊淳峻伸出三只手指,一脸不情愿的信誓旦旦。

好啊,他发誓再不骗她了,可没要她不再骗骗他,收拾收拾他呀。

81.甜头吃完
小源轻轻坐起身,看了看睡在床里的伊淳峻。第一次,她起床没有惊动他。他这人……就连睡觉都很警觉,可是昨天,他睡的像个孩子般放松。

真的睡沉了,他还把头偎向她的怀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般可爱。

忍不住抚摸他瘦削而俊美的面颊……怪不得萧姬说这些天他累坏了。她有些爱怜,她的抚摸也没有弄醒他,她微笑了,真没想到,疑心病重到骨髓里的伊公子能在她的身边睡的这么沉,这么安心。

相信他如同相信她自己……他也能一样信任她吧。

走出房间,她畅快的呼吸春天温暖的空气,四个月来,终于又有了如此轻松的心情。又开了好些花,馥郁的香气让人浑身懒洋洋的。她深深呼吸,真想大笑几声。

“小源!”房间里突然一声略带惊慌的大喊,吓了她一跳,还没回过神,伊淳峻已经从房间里冲出来,看见她便一脸怒色地走过来紧紧搂住。

她愣愣地陷在他的怀抱中,倾听他快速的心跳……倏地,她明白了,他睁眼没看见她,以为她又跑了。

“傻瓜。”她想笑话他,却鼻子一酸。

“以后不许比我早起床!”他无理地宣布,发现床边空无一人的感受竟让他发了慌!这个女人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弱点!

“傻瓜……”泪水终于流下,又苦又甜。

他的手覆盖在她便便的腹部,肚子里的孩子突然一动,伊淳峻像被针刺到似的猛地抬起手。小源回头看他,他正一脸古怪的表情。

“动了?”没当过爹的人有些惊讶的说。

小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当然会动啦,都要生了。”

他还是一脸诡异地看着她的肚子,疑惑地眯眼。

小源哼了一声,抓过他的手再放在肚子上,胎儿似乎受到了压力,反抗的动了动,伊淳峻眉目微微掀动,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你这个做爹的人,四个月来错过了很多!”她责备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伊淳峻一愣,久久无语。

“这回,我错了。”他半晌说,“下回补上。”

她瞪他,“下回,什么下回?!还想再抛下我一次吗?就算有下回,也是我抛下你!”

“小源!”他也瞪她,“你休想!”

她不服气地转了转眼珠。

夏兰和夏国安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川流不息从大门送进来的各样货物。已经送了一上午,连街坊邻居都轰动了,围在夏家门口议论探看。

萧姬撇着嘴在旁边笑,“伊淳峻,你不是疯了吧?你老婆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开育婴堂啊?”

蓝延风冷笑,“不就当回爹吗?谁当不上似的。”

伊淳峻瞟了他一眼,“师父,下回也该轮到你了吧?”

蓝延风翻白眼,“萧姬,你看见了吧?这小子太狂妄了,得好好教训!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让我扬眉吐气?”

竺连城摇头苦笑。

“当爹就能让你扬眉吐气?”萧姬惊讶地问。“那太好了,我准备让你灰头土脸一辈子!”

蓝延风用眼神杀她。

萧姬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我这都是为你好。没孩子,咱俩散伙的时候你可以走得潇洒自在。要是真有了孩子……”萧姬皱眉望了望天,似乎构想了一下未来,“蓝延风蓝大侠走到哪儿都拉拔一个孩子……”

“萧姬!”

伊淳峻冷眼看着他俩吵嘴,不屑地冷哼,“幼稚!以后别对人家说你们是我师父师娘,丢不起那人!”

萧姬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丢人?”她一转脸色,“小源……我的小源,你在哪儿啊?”她学伊淳峻的口气装模作样地呼唤着。

伊淳峻双眼一闪凶光,死死瞪了她一眼。有些尴尬地瞥了瞥站在一边的小源。她似乎没听见他们的话,一脸冷漠地看着还在送来的物品。

裴钧武站在她的身边,他没看她,不用看她,她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入他的心版。对她的爱……就是默默祝福她,就是——远离她,被她遗忘,他不要成为她的负担,他的淡漠就是她的解脱。

“怎么?不高兴?”伊淳峻走到她身边。

裴钧武垂下眼,现在让他心痛的不是她看伊淳峻的目光,而是伊淳峻看她的。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对她的爱,让他羡慕。

“这算什么?”小源冷冷看着伊淳峻。“补偿吗?”

伊淳峻一愣。

“补偿孩子还是补偿我?或者补偿你自己的愧疚?你以为弄这些来就能让我高兴吗?我要的补偿不是这些!”她发脾气,转身就走。

“你!”伊淳峻气狠狠地瞪眼。

夏兰冷眼看着,“姑爷,孕妇的情绪就是起伏很大的。有时候还会无理取闹。你千万别惹小姐生气,如果她总是高高兴兴的,孩子也会好生些呢。”

小源气呼呼地走路,不小心被地上胡乱堆的几匹布料绊了一下,她故意顺势踉跄——果然伊淳峻灰着脸,第一时间掠过来搂住她。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她已经呜呜哭起来,撒娇的成分居多,“你故意弄这么多东西来绊到我!我不要看到它们,我不要这种补偿!你还是内疚一辈子好了!”

“你……”伊淳峻爆青筋,又无可奈何,转了一会儿脸色,“别哭了,别哭了……”他凶神恶煞地一回头,“搬走,搬走!”

“我要回房间!”

“嗯——好!月王陛下!”他恨声说,抱起她。

萧姬摇了摇头,突然爆发一阵大笑,“小狐狸完蛋了!甜头吃完,全剩苦头了。”

82.险成惨祸
伊淳峻咬牙切齿地在屋外的空场上来回走,脸色铁青。竺连城也皱着眉,还是压下自己的担心安慰他道:“淳峻,不用担心。有产婆和夏兰,小源不会有事的。”

房间里又传出一阵小源的哭叫,伊淳峻一冷脸,抬腿就往屋里闯。

夏兰满头是汗的一转脸,看见他闯进来,赶紧挥手:“出去,出去!姑爷,男人不能进来。”

伊淳峻看也不看地推开她,冲到床边。小源向他伸出手,他赶紧半跪在床前紧紧握住。

“很疼吗?很疼吗?”他的额头也冒出点点冷汗。

小源躺在床上,因为疼痛微微扭动着身子,俏美的小脸满是汗水和泪水,她难受又委屈的哭着:“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为什么就我疼!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伊淳峻眉头纠起,脸色惨白,“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生了!不生了!”他恨恨地说。

屋里的萧姬和夏兰忍不住一笑。

产婆蹭过来掀起被子,往小源腿间摸索。

“你干什么?!”伊淳峻暴喝一声,吓的产婆狼狈一摔,撞上床栏。

萧姬又好笑又好气,“赶紧出去吧,你简直是来捣乱的!”

伊淳峻沉着脸,瞪了产婆一眼,吓得她缩在小源脚边不敢动。

又是一阵新的阵痛,小源哭起来,用力捏他的手,好像要把她的疼痛转移到他的手上似的。

“伊淳峻……我好疼……我好疼……”她呻吟着,泪水一波一波的涌出来。

“我……我……”伊淳峻一脸惶急,“我该怎么办?”

夏兰也顾不上别的,上来推开他,“姑爷,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快,快,看看怎么样了!”她招呼缩在一边的产婆。

伊淳峻慌乱中竟被她推了一踉跄,愣愣地看着在床上哭泣的小源不知如何是好。

夏兰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姐,你别慌,孩子已经快出来了,你先叫姑爷出去,然后专心把孩子往外推。”

小源抽泣着点点头,也不想让伊淳峻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抬起泪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这眼神让伊淳峻的心都被撕裂了。

“行了,行了!赶紧滚出去!”屋里唯一的闲人萧姬像轰苍蝇一样把他轰到屋外。

男人们都坐在院子里,看他出来表情各异。

蓝延风摇头看着他,没想到伊淳峻竟然会有这么惶急脆弱的表情。想讽刺他几句吧,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住话,笑了笑。

“放心吧,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啊?不用这么担心。”他拍了拍伊淳峻的肩膀,伊淳峻紧皱着眉,没有反应。

又是一声小源痛极的尖叫,伊淳峻又想往屋里冲被裴钧武拉住。

“你帮不上忙的,耐心地等吧。”

“啊——伊淳峻,我真恨死你了!”

听了小源的哭喊,门外的人除了伊淳峻都忍不住苦笑。

孩子的哭声传出来,小源的哭喊终于停了。

伊淳峻大口喘着气,好像刚从水里浮出来的人一般,胸前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屋里一阵响动,萧姬满脸惊恐地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小源不行了,伊淳峻快来见她最后一面。”

蓝延风倒吸一口气,却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一丝狡黠的神色,刚想说她,伊淳峻已经低吼一声,疯了一样冲进房间。

“不好,要出事!”蓝延风一凛,如果……这是萧姬的恶作剧,那她可真要闯下大祸了!

裴钧武脸色一变,也飞身冲进屋里。

伊淳峻的双眼充了血,床上……她脸色惨白,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美丽的颊边。那双让他沉醉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没有滴落的细细泪珠。

“小源……”浑身的力量好像瞬间消失了,走到床边好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小源……”他低低地呼唤着她,这名字在他心里,在他生命里。

可是……她像一个颓败的漂亮娃娃,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任他呼唤的多么动情,她也再不会回应他,睁开那漂亮的眼眸又爱又怨地看他了!

这短短的一生,他欠她太多!

他还没来得及还她!

婴儿的哭泣声让他冷寂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转过眼来看夏兰怀里抱着的小小婴孩。夏兰被他的眼神吓的一颤。

“姑爷……”

他看见的不是他的孩子,不是甫降人世的小小生命,而是夺去他爱妻的孽障!这茫茫人间,他谁也不要,他就要她!谁害他失去她,谁就是他的死敌!

他飞步上前,一把抓过夏兰怀里的襁褓,狠狠往地上摔去。

死!他恨的要死!

所有人都惊声尖叫,心都被吓的裂开了!

就在婴儿将要落地的瞬间,被随后赶来裴钧武堪堪抄在怀里。

屋里一片死寂,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裴钧武的心被震的一片空白,伊淳峻竟然要摔死自己的孩子,只因她为生产而死?!

倏地,他心里一片豁然。

不是他爱的不够真,是他爱的不够深!

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如果他爱她够深,他怎么还会顾忌责任婚约,顾忌家训使命?他的眼里只该有她!如果他也有为了爱她而不惜弑杀亲儿的疯狂……他又如何会失去她?

服了,他输的心服口服。

可如今……输赢还有什么意义?他的心一抽,她,不在了?

奇异的,怀里的婴儿停止哭泣,竟安稳睡去。尚未睁开眼睛的皱皱小脸,时不时磨蹭他的胸膛,好似寻求他身体的温暖。

这种感受……他茫然了。

“怎么这么吵?!”床上的“尸体”哼了几声,不怎么高兴地虚弱斥责。

伊淳峻愣住,不敢抱太大希望地仔细看着,她……动了,皱眉了,还在呼吸!

她是活着的!他的她还活着……她疲倦的星眸有些迷茫地睁开了,在他眼里比任何时候都美,都亮!只要这双眼睛还能看向他,今生今世,他别无所求!

“小源……”他扑过去抱住她,突然哭了。

因为生产而疲惫睡去,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混乱的尖叫吵醒了。她惊恐地被他抱在怀里,他哭了,浑身颤抖。难道……她一声惨叫。

“我们的孩子……死了吗?”

“嗯?”伊淳峻飞快地擦了下眼睛,为了掩饰狼狈沉沉地绷着脸。

“孩子……孩子……”小源又慌乱地哭起来了。

“在这里,已经睡了。”裴钧武赶紧把孩子抱上前,递在她手上。

小源这才放下心,有点奇怪的看着伊淳峻,他刚才……

“是个女儿呢。”她骄傲地看着他。

“哼!”他还是有些狼狈,瞟了眼孩子,又有些愧疚,他刚才是太冲动了。“长的真丑。”他悻悻地说,还好,还好……他还是个幸福的男人。

“哪丑?”回过魂的夏兰走过来,“你们不会看,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娃,将来呀……一定是个绝世大美人儿!”

“美不美跟我也没关系,迟早是要嫁人的。”伊淳峻瞥了一眼身边的裴钧武,虽然口气揶揄,他感激他。是的,感激!如果刚才不是他……那现在……他简直不敢设想。

小源一笑,也看裴钧武,悠悠地说:“也是——”

裴钧武被他夫妻二人看的莫名其妙,微微皱起眉,“你俩有什么阴谋吗?”

“阴谋?”伊淳峻一笑,“不是阴谋是姻缘。”

萧姬抚着心口,这温馨的场面让她这才有些缓过神来。她垂着肩膀,浑身无力,这个玩笑她开得太过分,也太危险了!

她无心撞上了蓝延风冷冷的眼神。

“是你的主意?”他冷声质问。

一屋子人都看过来,眼神里都带着责备,伊淳峻的脸色尤其冷漠。

萧姬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这回她没什么好辩解的,是她错了。

“啪!”

萧姬脸上一辣,竟挨了蓝延风一个耳光。

“你险些酿成惨祸!”

知道他只是为了教训她,不然就他的一掌,她还有命吗?可是……她的心还是好疼。这一巴掌不像是打在脸上,倒像是打在心上。

“算了。”伊淳峻皱了下眉,他没想到师父会当众打了萧姬。他看了眼师父的满脸怒色……师父,应该是很在乎萧姬,所以才会对她格外苛责吧。可是……萧姬能明白师父这个别扭的表达吗?

83.爱恨情仇
拓跋寒韵被伊淳峻派来的下人领到夏家,在厅里等候他。唉,她的小徒弟到底找了个怎样的男人……小源自己是否知道?

第一个走进厅来的——竟是大师兄。

拓跋寒韵愣愣地看着他,竺连城也停步看她,谁也没说话……十几年了!当初师兄妹四人一起在山上和师父学武的情景,不愿想起,此刻还是从心底明晰起来。

“竺师兄……”拓跋寒韵苦涩地笑了笑,“你没变。”

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俊美沉静,甚至……他没老。他看她的眼神也没变,有点宠爱,有点责备,永远不炽烈。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有炽烈的眼神,就算他看李菊心的时候也罢,他只是一坛陈酒,而不是一簇火焰。

“你也没变。”竺连城淡淡一笑。“是来看小源和孩子的吗?”

拓跋寒韵抿了下嘴,“不全是。带我去看看她们吧。”她雀跃起来,生气勃勃的眼睛让他一下子又看到少女时代的她,的确,她也没变。

刚向后院走,迎面来了蓝延风。

“蓝师兄!”拓跋寒韵喜笑颜开扑过去拉他的胳膊。

蓝延风也拉住她,故意仔细看了看她,揶揄说:“早让你好好练功,又不听话,看看,老的多快呀。”

拓跋寒韵瞪了他一眼,不高兴了,“你倒是还像小伙儿,还不是老光棍一条?!”

竺连城一笑,摇摇头。

看清悠悠走过的人影是谁,拓跋寒韵一冷脸收了笑,“是你?!”

萧姬本想去看小源和婴儿,却在院子里意外地碰见了拓跋寒韵。她停住脚步,眯起眼同样冷漠地回看着她。

蓝延风不悦地抿紧嘴角,自从那天他打了她,她就一直不理他,故意忽视他,难道不是她的错吗?她还等着他赔礼道歉不成?!

拓跋寒韵的火气撞上来,一把推开蓝延风,他也并没有拦她的意思,任由她满是威胁意味地向萧姬走近。

“没想到,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碰见你!”拓跋寒韵冷笑。“你我还互相欠着一条命呢!”

萧姬嘲弄地看着她,吧嗒了一下嘴,十分不屑地笑,“以前没发现,你竟然是这么好笑的一个人!人都死了,死了都还埋在一起,你找我拼命?”

拓跋寒韵脸色发白,嘴唇都哆嗦起来。

萧姬看着她,暗暗发笑,果然是气死师父的笨蛋,连吵架都不行!

“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萧姬掩嘴娇笑,做足表情,“你‘精心教导’的好徒弟李源儿就是我的侄女!”

拓跋寒韵一脸惊恐地倒退了一步,表情凶恶地盯着她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拓跋公主!你竟然养育了李菊心和‘他’的女儿整整十年啊。”萧姬哈哈笑,变本加厉地气她,“萧家人都感谢你!”

“你!你!”拓跋寒韵被她气得浑身哆嗦,好不容易反攻道:“妖怪!爱上自己弟弟的妖怪!”

萧姬愣了一下,笑容转冷,她妖媚地挑起眉毛,“是啊,至少我和萧鸣宇相爱过。你呢?废物,笨蛋!我以为我离开以后,也该轮到你了吧?没想到肥肉到了嘴边还是被李菊心抢走了。自己熬糟了十几年又想起找我拼命,你真有趣!”

“萧姬!”见拓跋寒韵的脸色都变了,竺连城忍不住喝了一声,自己的师妹自己知道,功夫不行,吵架更不行。

“我杀了你!”拓跋寒韵疯了一样扑向萧姬。

萧姬笑不可抑地和她过着招,嘴里也不闲着,“竺大哥,我现在真明白为什么秦师父能活活气死了,这还叫武功吗?拓跋妹妹,你真是秦初一的徒弟吗?”

拓跋寒韵气疯了,下手又狠又快,萧姬也有些吃力。

“乱伦的臭妖怪!你还找了其他男人?!”慢慢占了上风的拓跋寒韵也分出心来刻薄她,“找一万个男人也没用!你心里永远只有萧鸣宇,那个世间你唯一爱不得的男人!”

萧姬一愣,眼睛里闪出了凶光。这一刀又狠又准!

原本她并不想伤了拓跋寒韵,可是现在……她提起九成内力,不死也要让她躺半年!

“别伤我师妹!”

看她要出狠招,蓝延风掠步上前,挡在拓跋寒韵身前,冷着脸一挥手,逼的萧姬后退了一步。

腾出空来的拓跋寒韵见机,从蓝延风身后十足十地发了一掌,掌风“嘭”地正击在萧姬的胸口。

“寒韵!”竺连城低喝!

蓝延风要阻止也晚了,伸手想去扶,却被萧姬厌恶地冷眼一瞪,顿住了身子,僵僵地站在她和拓跋寒韵中间。

萧姬擦了擦嘴角的血,幸好拓跋寒韵的功夫低微,伤是伤了,并不致命。她笑着站起身,眼神讥诮地越过蓝延风瞟着他身后的拓跋寒韵。

“打架果然还是人多好呀!”她笑。

蓝延风皱着眉头,没说话。

“拓跋,打架你赢!找男人,我赢!萧鸣宇爱过我,高天竞爱过我!哼哼,只要我想,还有很多男人爱我。你们师兄妹好好团聚,我么……”她媚媚一笑,“要去找个不爱李菊心的男人!普天之下总该有吧!”

她头也不回地向外就走。

“萧姬!”

望着她的背影,蓝延风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

她连脚步都没放缓,只抬手挥了挥,“蓝延风,咱俩散伙的时候终于到了!好好的爱你的李师妹吧!”

“萧姬!你给我站住!”

她走出了二门。

“萧姬!只要你站住……我娶你!”

她走出了大门,居然还哈哈大笑起来。

“蓝延风,蓝大侠,你该明白什么叫散伙吧?!”

84.幸福方向

春天的夜晚,即使连月色都是朦胧的,温暖的柔风,好像也把人的思绪吹拂向爱人的身边。

小源在黑暗里幽幽叹了口气。

身边躺着的伊淳峻伸过手,轻轻抚了抚她丝缎般的长发,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

“不必担心,萧姐姐的行踪,我的人跟着呢。”

小源皱眉,“我不是担心蓝师伯找不到萧姐姐,而是担心他根本不去找!萧姐姐——我姑姑,实在是个可怜的女人。”

伊淳峻也轻叹了一口气,“师父去不去找,只能看他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是因为我们劝他、逼他去,才找回萧姐姐,那还有什么意义?萧姐姐要的也不是这样的爱情。”

小源点头不语。

久久她说:“当年蓝师伯就是因为他的性子才错过了娘。这次……希望他别错过了姑姑。”

伊淳峻搂过她,让她把头偎在他的肩窝里,“别再烦恼了,师父和萧姐姐必须各自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不然即使勉强在一起也是枉然。好了,小源,我不要你再愁眉苦脸。等你坐完月子,我要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小源搂住他的脖子,微笑了。“我很好奇。我知道师父这次来和你有关,可她却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好事。想给你个惊喜。”

“什么好事,说嘛,说嘛。”她撒娇。

伊淳峻嘿嘿笑了几声,“为了找你,我亏了不少钱,所以又接了笔大买卖。这笔买卖也和西夏有关,所以拓跋师叔来了。”

小源撅嘴,“我听不出来这里会有我什么惊喜。”

“听出来哪还叫惊喜吗?!”

夏兰细致地替小源梳着头,惊叹地为她绾上伊淳峻送来的宝石头饰,只简单的三样,极为小巧精致,形状相互映衬,价值不菲却不俗丽张扬。

她啧啧称奇:“姑爷真是好眼光,只这三件,恐怕戴进皇宫,皇后娘娘都要羡慕的。”

小源一笑,“我嫁了一个有钱相公呢。”

夏兰呵呵笑,“姑爷到底有多少钱啊?看他为您做的这些衣物,一件就要顶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姑爷和您要去什么地方啊?要穿的这么华丽?”

小源摇了摇头,恨恨地说:“他不告诉我,就爱卖关子!只说是去看生意。”

小源走出房间的时候,院子里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盛装的她,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丽。

伊淳峻微笑地搂过她,也直直地看着她,“这才是我的月王陛下,我的仙女,我的妖精。”

他一挥手,下人牵过一匹皮毛纯白的马,配着五彩环辔,如仙人座骑。他亲自扶她上了马,自己也飞身上了一匹同样耀眼的纯黑骏马,拉过马头与她并骑。

“可以出发了。”他意气风发地一笑,黑发在春风中飘动,美丽至极。

小源有些不放心,“孩子让裴大哥带走真的可以吗?”

他笑:“不是还有风雨雷电跟着么,他们会保护好小主人,小公主的。再说,竺师伯和你师父不也一起帮忙吗?”

小源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精彩,就连她的女儿也一样——希望,她能给裴钧武带去幸福和爱。

“我们去哪儿?现在能说了吧?”

伊淳峻哈哈笑:“澶州!”

一路游山玩水,小源精神奕奕,有他相伴,天地再大,到处也是幸福甜蜜。

爬上前面的高土坡就能看见澶州城了,伊淳峻突然拉马不前,小源也拉住缰绳,回头看他。

他一笑,扬鞭飞骑跑上坡顶,俯望着她。天地之间,她只看见了他。

他在马上张开双臂,仰望清澈蓝天,呼啸声响彻寰宇:“今——生——今——世——我——要——和—— 你——在——一——起——”

小源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也催马上坡——她愣住了,澶州城外聚集了万千人马,她细看,竟有三国的旌旗。不止如此,竟还有两副皇帝仪仗,是辽国和大宋的皇帝?!

对了,宋辽在这里和谈休战。

西夏的队伍率先迎接过来,为首的竟然是元勋。他高举着西夏王的旨意,身后的随从们捧着公主的全套衣装,再后面就是公主的仪仗。

元勋跑近,一脸笑容,却不怎么是滋味地瞪了伊淳峻一眼。伊淳峻撇嘴一笑,“小元勋,该怎么叫我呀?”

元勋果然脸色更臭,气呼呼又无可奈何地一抱拳:“姑父大人万安——”

小源一惊,姑父?!

伊淳峻哈哈大笑,“乖侄儿,回头姑父给你包个大红包。快来见过你小姑姑。”

元勋别扭了一会儿,突然双眉一展,大大方方地向小源一笑:“小姑姑万安。”

小源愣愣地看着他,一片茫然。

元勋摸了摸鼻子,笑起来:“小源,我父王已经下旨收你为义妹,加封为华月公主。哈哈,你成了我姑姑了。”

伊淳峻下马,抱一脸骇然的她也下来,“这才是拓跋师叔的真正来意,她是西夏的特使。”

随从们一轰而上,为小源戴上公主的金冠,披上公主的华袍。

小源瞪着大眼,呐呐无语。

大宋和大辽的两副皇帝仪仗也迎过来了。

宋真宗不怎么是滋味地下了马,跟在一脸欢喜的耶律隆绪身后走向倨傲站在坡顶的伊淳峻。

“小叔叔。”耶律隆绪笑着一打恭,“最近可安好?”

伊淳峻一挑嘴角,“乖。”

耶律隆绪闪目仔细看他身后的小源,“大宋果然美女如云,赵兄弟,你也要为我找一个像我小婶娘这么漂亮的姑娘送来上京。”

宋真宗一脸悻悻,认了这么个大哥就够窝火了,没想到耶律家还有这么个年轻的小叔叔!他是见礼也不是,不见礼也不是,一肚子黄连。幸好耶律隆绪把话题岔到美女上,赶紧干笑两声说,“如此天仙绝色,实在世间难寻,义兄就不要为难朕了。”

耶律隆绪有点失望,苦着脸揶揄地问:“小叔叔,你还有没有这么美貌的小姨子,大姨子啦?”

伊淳峻有些得意,“这天底下还有比我妻子更美丽的人么?”

耶律隆绪撇嘴,“快带给母后看吧,她也盼着呢。”

伊淳峻拉起小源的手,俯下头来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这就是我最后的秘密,我不姓伊,我叫耶律淳峻。”

小源瞪着他,“真是最后的秘密了?”

他一笑,“暂时是的。”

携手走过跟随宋真宗来的一个老者身边,耶律淳峻停下脚步,“我‘委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老者赔笑着说:“已然妥帖。我还特意派遣皇室的能工巧匠特意翻修了杭公子夫妇的墓。”

耶律淳峻淡笑:“有劳太师了。”

老者微微躬身,“不敢,不敢。”

走过他身边,小源忍不住小声问他:“那是谁?”

他一笑:“大宋皇帝的老丈人,潘太师。我那块令牌就是他给的。”

小源疑惑:“他怎么会帮你?”

“傻瓜,钱能通神嘛,更何况一个糟老头子。”

萧太后端坐在步辇上,笑眯眯地端详小源,看的小源有些不好意。萧太后四十多岁,耶律淳峻见她并不行礼,反而下人还抬过椅子来为他和小源设了座。

“淳峻,你媳妇儿可真漂亮,这趟中原之行,你真是满载而归啊。”她颇为爽朗地笑起来。

他也笑了,“嫂子,你交代我的事我样样做到,我交代的事呢?”

萧太后爱责地瞪了他一眼,“嫂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和谈里特意设了在边境开办榷场一项,我也下了旨,全权由我们辽国的楚王殿下耶律淳峻负责管理。这下,小叔子,你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辽财神了。”

耶律淳峻呵呵一笑,向小源挑了下眉,“这生意够大吧?我要赚更多的钱养活你呢。”

小源一笑,“嗯。”

“嫂子,你们继续谈着,我要带着爱妻先走了。”

他扶起她,“我的公主,我的王妃,为你开凿的瀑布也已经完成了。”

下人牵来马,他抱她上马。

他也上了自己的马,引领着小源向北驰去,把那一大群人远远甩开。

他用鞭子一指,“月王陛下——我们回家!”

小源用力点头,策马奔向他指的方向,她大声笑起来,对,那就是幸福的方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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