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尸

来源: YMCK1025 2022-10-03 18:42:31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11340 bytes)

我在郊区小树林里发现一具白衣女尸,

 

有个大爷说:别报警,耽误我赚钱|

 

 

 

老金和小伙伴 魔宙 2022-08-27 08:00 Posted on 江苏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老金和助手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掘坟仔。

 
这两天看新闻,有个事儿给台湾省人民恶心坏了。
就是从台湾拐骗人口到柬埔寨。
我看新闻说,有一高中生,把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伙伴,骗到柬埔寨,赚了36万新台币(折合人民币8万元)。

Image

 

据说还有个公司,老板组织团建去柬埔寨,落地转手把自己员工就卖了。
这不禁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在大陆流行的“缅北小公主”。
这种捞偏门发横财的事儿,自古以来层出不穷。

上面那是用活人赚钱,1933年底的冬天,金木在去追查妹妹金瑜下落的过程中,遇到个用死人赚钱的主儿。

 

不得不说,这位爷厉害,不仅用死人赚了钱,还没摊上事儿。
今天的故事由魔宙「主笔」茶碗儿整理。
咱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Image《北洋夜行记》是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37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们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奥菲利亚的诅咒
案发时间:1933年12月
记录时间:1934年2月
案发地点:奉天城
故事整理:茶碗儿

 

Image

地图原图出自1933年大正写真工艺所印刷之《实测最新奉天市街附近地图》,图中红五星标注为案发地。

Image

 
戴戴寄来的书信里,提到了我妹妹金瑜最后留存的地点,那是一首藏头诗。
大雨花事想应捐,观灯孤影人未眠。
茶凉读书书易尽,原来度夜夜如年。
这应该就是北市场那儿的大观茶园,我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立刻赶往那儿。
一进大观茶园,好几个兜售小画的就冲到了我跟前。

Image

大观茶园,位于沈阳北市场,1922年由何福臣、李震扬合资兴建。
我有点懵,茶馆里这么多卖西洋油画的还是头回见。
我摆摆手,摆脱了小贩,赶忙去找这里的掌柜。
掌柜说,是有个姓金的女孩子常来他们这儿,听说后来跟着一个唱落子(评剧)的戏团走了。

听掌柜的这么说,我刚激动起来的心又凉了大半截。

 

正打算离开,一群人堵在二楼台阶议论着什么,我过去问了一嘴,一个伙计告诉我,楼上有奇景。
我扒开人群上到二楼,凑到一个窗口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让我头皮发麻。
窗外是被雪覆盖的一片小树林,一个女人穿着白无垢躺在地上,身侧的位置画着水波纹,而冻得乌青的脚上则画满了花草。

Image

 
乌鸦盘旋在她没被油彩遮盖的皮肤上,面孔已经被啄得破烂,露出里面的白骨,整个头像是个骨头做芯烂肉做瓣的向日葵。

眼睛处扎着一根树枝,被乌鸦们来回叼拽,一个结了冰挂着血的眼球在那时隐时现,像挂着番茄酱的豆腐丸子。

 

我快跑下楼,从大观茶园后门外的院墙直接翻了过去,深一脚浅一脚往小树林走。
好不容易走到那个女人身边,才发现旁边有个人倚着一棵树站着,直勾勾盯着女尸,手里握着个铜牌子。
我冲他喊了一声,那哥们儿猛地回过头,我一看,像是个乞丐,衣服大襟上沾满了油彩。
他一看见我,惨白的牙齿咧出来,指着那个烂成花的脸,说,陈唐没跑掉,被奥菲利亚吃掉了。

我边往他那儿走边问他,陈唐是谁。

 

看我往过走,他猛地后退两步,嘴里边喊别过来,一边手脚并用的跑远,而后一个跃身,往坡下一滑,就不见了。
我跑到坡前,那男的已经跑远了。他跑之前把手里的铜牌儿扔了。
我捡起来看,是一块奉天纺纱厂的出入牌,上面用蓝油漆写着个“陈唐”。

Image

奉天纺纱厂的出入牌
我回到大观茶园,准备报警,却被一群人拦住。
掌柜的把我拉到一边劝我,北市场每年“死倒”(因冻饿而死在街上无人认领的尸体)多得很,清道夫隔几天就跟拾粪似地把他们处理掉,不差这一个。

我有点纳闷,反问他,那好歹是个人,就没人管管吗。

 

他把我推进一边的屋子里,咬牙切齿地问我,干什么,要断人活路吗。
我这才稍微明白点,掌柜的不让警察把尸体抬走,是为了能有更多人来他的茶楼,看这片稀奇景儿。
掌柜的问我,听说过奥菲利亚的诅咒吗。
我说我知道奥菲利亚,没听说过她有啥诅咒。

Image奥菲利亚是著名悲剧《哈姆雷特》中的角色之一,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作为哈姆雷特疯狂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她被他无情抛弃,加上父亲的死让她陷入精神错乱,最终失足落水溺毙。

掌柜的说,具体怎么回事儿他也不知道,听茶客说是从奉天美专传出来的。
“这姑娘老邪性了,反正就是有人靠近这女的,没好下场的,有个清道夫想收拾的时候,还撞见她正在吃自己脸上的肉,人差点吓没了,之后再没人敢去收拾。”
我没再执着于报警的事,我知道如果这个诅咒在街上流行,那警察肯定也知道,报了警他们也未必来管。
 

Image

 
离开了大观茶园,我直奔奉天美专,想打听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Image

 
我拿出了满洲监察院长罗振玉写的介绍信当敲门砖,这封信我一直随身带着,管用。
没多久,我就见到了校长徐延年,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奥菲利亚的事。
老徐听明我来意,挂上了一脸愁相。

他说,奥菲利亚是一个英国老师回国前赠予学校的礼物,用作教具,这是张几乎跟真迹一模一样的临摹作品,价格不菲。

 

没多久,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了这幅画有诅咒的传闻,说谁临摹这幅画越像,谁就会倒霉,甚至会死。
有些临摹这幅作品的学生还真就出了事儿。
他招了招手,让我跟着来。
我们走到了一个锁着的画室,他带着我进到画室,进去之后,快速将门关上。

我刚一转身,数十双哀怨的眼睛盯着我,汗毛乍起。

 

仔细一瞧,是一张张临摹的画,都是奥菲利亚,有许多画了一半就搁置在了这里。
这些画都是出事前学生们画的,“有个学生看见奥菲利亚的画之后,人突然就疯了,说奥菲利亚会出来吃人。谁也摁不住,最后被开当铺的哥哥带回去了。”
老徐接着说,最近出的事儿是丢了个女学生,跟那张用作教具的画一起不见了。
我问老徐,丢的学生叫什么名,有没有可能是她把画偷了。

“叫陈唐,是纺织厂的女工,因为画画天赋不错,在这里上夜课,那天她想要赶画,留了下来,然后就跟着画一块失踪了。”

 

他给我指了指之前放画的地儿,又指了指陈唐的座位。
我过去仔细看了一圈,在放画的地方发现一个玻璃帽儿,是安瓿瓶的一部分。

Image

安瓿瓶
我拿出那个纺织厂出入牌,告诉老徐,人在北市场附近的树林里,已经死了,成了“死倒”。
老徐一脸惊慌,拿过出入牌,愣了半天才想起去报警,又回头喊我去北市场。

一出画室,有几个学生在外头,问我们是不是有他们同学的消息了。

 

老徐让他们稍安勿躁,有消息会立刻告诉他们,然后重新锁上了画室的门。
到了地方,我领着老徐去大观茶园上一看,他差点没站稳。
老徐白着脸下了楼,立刻就找关系,喊来警察,七手八脚把尸体搬了出来。
这动静不小,没多久就好些人围了上来。

有一个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不断撕啃着自己的手关节,眼下乌黑,眼里全是血丝,跟周边看热闹的格格不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抬出来的尸体。

 

等到尸体被完全抬出来,她猛地冲过去,扯住尸体的脚扛到身上,转身就要跑,抬尸的人下意识就把尸体按住。

可是尸体早就被乌鸦跟野狗啃食得不成样子,这么用力一扯,直接断成了两截,被啃了一半的脏器洒了一地,周围人都尖叫着四散开。

 

我连忙过去把她拉开,谁知道她力气大得很,差点把我掀了个跟头。
她还要往前窜,被两个警察直接摁住。
挣扎间,从她怀里掉出两张寻人启事,找的正是陈唐。

两个警察拽着这女孩,往人群外面走。

 

老徐跟我打了声招呼,就跟着警察和运尸车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我顺着小树林往警局走,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快走到北市场,就看到门口有个瘸腿的男人。

Image

1921年,张作霖为开通地面、繁荣城市,旨在发展民族经济,与外国商埠地竞争,下令在皇寺地区“十间房”附近,开发北市场。随后,奉天衙门放地号,一些大商人、大地主争先恐后领地、租地、建房。几年功夫,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北市。
他身上满是白色的油彩,手里拎了个画着奥菲利亚的画布,嘴里还喊着奥菲利亚要回来吃人了。
他就是我在陈唐尸体那里撞见的那个男人。
我正要过去拽他,发现附近的人好像都对这景儿见怪不怪了。
我观察了一会儿,索性找了个馄饨铺子坐了下来,买了碗馄饨,跟卖馄饨的大哥打听这疯子。

Image

街边的馄饨摊子
大哥说这人是德合当铺吴掌柜的弟弟,被奥菲利亚的诅咒吓疯了,还总扯着附近纺织厂的女工说瞎话。
之前树林子里那个没被弄走的时候,他跟神经病似地天天过去拜,大家都叫他画疯子。

这应该就是老徐说的,被奥菲利亚诅咒疯了的那个学生。

 

这时候,有个男人走过来将画疯子一把揽住,一边哄劝着,一边跟人道歉后将人带走。
我问摆摊儿的大哥那是谁,大哥说那就是当铺吴掌柜的,辛苦供了弟弟学画画,谁知道人疯了。
我呼噜完剩下两个馄饨,连忙跟上了吴家哥俩。
吴家大哥连背带拽,好不容易把弟弟拖到了当铺后院。

当铺后院有一间土坯房,我悄悄趴上墙头,就见老吴给画疯子好好洗了个脸,擦手,又换衣服,不断嘱咐他别惹事了,让他再忍几天就好了。

 

画疯子扒着老吴,不断念叨着抓女人,复仇。
老吴将人送进屋里,没多久就走了,还锁上了门。
我等了一会,确认老吴不会回来之后,翻身进了院子,撬开锁进屋。
里面像是个小库房,全都是裱好的画,画的背面对着外面。
我把翻过来看了看,发现这些画各有不同,有大有小。
小的画跟我之前在大观茶园里小贩兜售的差不多,署名都是陈唐。

还有一些,几乎跟原画的尺寸一样,只不过细节略有区别,有的手里拿着麦穗,有的人手里拿着纺锤,还有书籍、木材等等。

 

这些画的署名是个陌生的名字,柳秀未。
我翻了半天画,最后才在墙角的小炕上看到了睡着的画疯子。

画疯子脑袋边放着一个木箱子,我小心翼翼靠过去。

 

撬开一看,里头是一些安瓿瓶,瓶身上清晰地印着:安神水。
我拿了一支,轻轻盖上箱子,转过身,一张脸贴着我脸,直勾勾盯着我。
画疯子醒了。
他抬手扒住我,我下意识挣扎,还没怎么用力气,画疯子就被我掀了个跟头。
我这才知道,为啥街上的人都不怕这疯子,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碰就倒。

倒在地上的画疯子,冷不丁对上这些画,忽然开始抽搐,拽住我的裤腿,指着一个方向,让我快跑,不然画要吃人了,不要到工厂去。

 

画疯子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套了一件根本不适合他的衣服,朝着外头跑出去。

我心说坏事儿,屋门没锁,赶紧跟上。

 

越过院子的后门没多远,就是一片小树林,雪厚,没多少人过去的样子。

画疯子拖了个爬犁,就往里冲。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没多久一个穿着洁白和服的木头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它的脸铺了一层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已经被啄食了个干净,露出底下被啄啃的像是蜂窝一样的木头底子,大片的油彩糊在四周,几乎跟被拉走的陈唐一模一样。

Image

油画绘制中以亚麻油或核桃油来调和,以松节油来稀释使用的着色材料,它最早出现于14~15世纪。图为“饭厅”牌颜料。

画疯子在雪地里摆了一幅奥菲利亚。
但要凭这个说陈唐是他杀的,也有点牵强,他的手劲儿连七八岁的小女孩都不如。

我把画疯子重新锁了回去,他却挣扎着不愿意脱下那个脏外套,我也没再纠缠,拿着药瓶去前院当铺找老吴。

 

刚一进门,老吴正磕磕巴巴地打发两个面带不善的人。
我路过他们的时候,还听见有个人暗自骂了一句朝鲜话,被旁边那人瞪了一眼,不吱声了。
等他们离开,我关上了当铺门,拿出那个安神水,问老吴,这东西是什么,陈唐跟他是不是认识。
老吴有些弓背,不敢拿正眼抬头瞧我,支吾半天才说不知道,也是受雇于人,让我赶紧走,别难为他。

他不停往后院几个搬东西的人打量,似乎很是顾忌。

 

我还想再多问几句,后院就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问老吴我是干什么的。
老吴颤颤巍巍跟人解释,说我就是来买个小画,没看到合适的,想讨价还价。
我看老吴那个哀求的眼神,没辩解,假装买画的,骂骂咧咧,离开了当铺。

当铺里肯定有事儿,但现在我也没办法硬闯,拐了个弯儿,到北市场附近的警局找老徐。

 

老徐没找到,倒是碰到了刚才冲上去扑尸体的年轻女人,女人正在警局门口闹事儿。
我正打算上去拉架,女人气哄哄地甩开拽着她的警察,跑进人群,没影了。
我上去给那警察递了根烟,他正愁没人诉苦,恨恨往地上呸了一口,就跟我这儿开始唠,唠了半天,我打听出来了,刚才那女人叫杨兰兰,是附近纺织厂的女工。
又费了半包烟,我终于从警察嘴里套出了杨兰兰家的地址。
 

Image

 
隔天,我直奔四平街北的升染胡同,去找杨兰兰。

Image

奉天四平街,现为沈阳中街,是沈阳最早的商业中心,也是东北最早的商业一条街。
还没进胡同,就听见里面两个人吵了吧呼的。
转过拐角,就看见杨兰兰正跟另外一个女人相互拉扯。
那个女人死死抱住杨兰兰,不断哭求。
杨兰兰拽开那女人的手,把她甩了出去,指着她骂。
“刘小妹你个灾星,就是因为你,陈唐才出事的,跟你关系好的都没有好下场,你他妈还有脸来找我。”
我隐约看见那个叫刘小妹的脖子上了一块烧伤似的疤痕,很快就被她用围巾遮了个严严实实。
刘小妹被甩开后也不示弱,冲上来跟杨兰兰撕巴起来。
我连忙过去把两个人拉开,刘小妹看见我,立刻就跑走了。
杨兰兰喘了半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见到我,想了一下,“我在找到陈唐的那个地方见过你,你是美专的老师吧。”
我说我不是,我是个记者,对美专的那个什么诅咒挺感兴趣的。
杨兰兰一听,眼睛都亮了,她赶忙把我让进屋里,从炕橱里费劲巴力搬出一个小箱子,箱子一打开,几根金条,不少纸钞。
我问她这是啥意思。
杨兰兰抿了抿嘴,对我说,只要查出来谁害的陈唐,这些就都是你的。
我问她,你是个女工,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杨兰兰盯着我半天,把我都盯毛楞了,半晌恶狠狠憋出一句,是我雇的你,这钱你要不要吧。
我把箱子盖儿盖上,犹豫了一下,又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了几张钞票,“要,但要不了这么多。还有就是你得跟我实话实说,要不我没法帮你查。”
杨兰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点了点头,把剩下的钱都收好了。
我问她为啥对那个叫刘小妹的那么大敌意。
杨兰兰告诉我,陈唐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人,好几个跟刘小妹交好的女工都陆陆续续失踪了,她们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或是没什么牵挂的人。
杨兰兰打小就跟陈唐相识,是彼此相互依靠的仅有的亲人。
有一天陈唐说着急赶画交给当铺,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问从哪儿能找到刘小妹,杨兰兰跟我说,工厂三班倒,刘小妹是中班,从这儿离开后应该去工厂上工了。

Image

奉天纺纱厂,即沈阳纺织厂前身,系前奉天省省长王永江创办,筹建于1921年,1923年正式投产,与当时外国输入的棉制品进行了有力的对抗。据了解,奉天纺纱厂历史上多次易名,“九·一八”事变后,由日本钟渊纺绩会社接收。

我跟杨兰兰约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听我指挥。
杨兰兰带着我到了工厂,她跟门卫说我是她表哥,也是到纺织厂应聘织工的。
门卫没说啥,直接放我们进去了。
我跟着杨兰兰到了刘小妹在的厂间,我没有贸然进去,装作经过,观察里面的人。
我是想找刘小妹,没想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个男的,他敏锐地回头,我直接和他对视上了。
他像是不认识我一般,依旧把东西放过去,然后就从另一个门离开,再没出现过。
我半天才想起来,是那个昨天在当铺用朝鲜话骂街的男人。
我问杨兰兰他是谁,杨兰兰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让她去打听那个男人什么情况,回头在这个车间门口碰头。
杨兰兰走了没多久,刘小妹就出现了,她拿着个脏包袱,急匆匆地从车间穿过,去了工人更衣室。
等她出来,换了身工服,包袱也不见了。

Image

奉天纺纱厂当时的女工工服
刘小妹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干活。
我费了老鼻子劲,从工厂杂物间找到一身勤杂工的衣服,悄悄摸进了更衣室里,心想里面千万别有人。
好在不是倒班时间,更衣室里一个人没有。
我找了半天,在更衣室倒数第二排柜子那儿,找到了刘小妹的柜子。
刘小妹的柜子里有一沓子寻人启事,还有几张刊登寻人的报纸,没发现什么。
杨兰兰和陈唐的柜子在倒数第三排,两人的柜子挨着。
我瞥了一眼,杨兰兰柜子上的锁没锁,就那么搭着。
我有点奇怪,为啥柜子不锁。
打开杨兰兰的柜子,里面有几张写着不同名字的身份证明。
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我感觉哪儿不太对劲。
我又回到刘小妹柜子前,打开伸出胳膊一比,她的柜子深度比其他人的浅上许多。
我敲了敲里头的挡板,是空的,就沿着边缝把那块木板撬开。
里头有一个铜签子,还有一个木盒。
铜签子上刻着朝鲜文,我不知道啥意思,手边也没纸笔,想了一下,还是把它揣进衣兜里。
我打开那个木盒子,居然有很多一半完整一半空白的的身份证明,也有几张完整的。

Image

伪满洲时期,入满的身份证明
我拿出来跟我的证件比对了一下,发现这是假的,不过仿得足够以假乱真。
翻了翻那些身份证明,大多数名字的姓氏是金、朴、柳之类的,都是朝鲜人的姓氏。
我连忙将东西藏进怀里,离开更衣间去盯刘小妹。
等我回到车间,刘小妹不见了。
过了半天,杨兰兰也没回来。我找遍整个工厂,都没有找到这两个人的身影。
我又去了杨兰兰家,大门紧锁,一无所获。
 

Image

 
那天晚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
没找到杨兰兰,我只能先回到住处,看看那些证件和铜签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晚上房东老钱找我到前院喝两盅我都没去,怕喝酒误事。
半夜,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是沈沪安回来了,就没在意。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举着一把匕首朝着我砍了过来,我连忙把炕桌上的一碗热茶泼了过去。
这杯热茶整泼那人脸上,趁着他没回过神,我赶紧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枪,指着他让他别动。
他就好像听不懂我说话,攥着匕首又朝我捅过来。
我只能开枪打中他的肩膀,然后趁机打掉他的刀,扯下裤腰带,把他结结实实绑在了顶梁柱上。
进了腊月,鞭炮声不少,掩盖了枪声。
我扯下他蒙脸的围巾,发现正是那个说朝鲜话的男人。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我,用朝鲜话叽里呱啦地喊着啥,我觉得是在骂街。
半晌,他骂累了,我才问他,你会说汉话不。
他带着浓重的口音,外加一些表达心情的感叹词,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是我跟日本人是一伙的,是日本人的狗。
我跟他解释了半天,终于让这大哥相信我不是日本人的狗了。
我给他解开了绑手的裤腰带,却不敢放下枪,单手扔给他点救急的伤药,在桌子两侧坐了下来。
男人叫金秀俊,他也在调查女工失踪的事,有些朝鲜女人进了工厂,但是突然有天人就没了。
那天警察收走陈唐尸体,他也看见了,他知道其他人很可能都是这个下场,好不容易摸到了当铺,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但是昨天,突然有个人主动找到金秀俊,说差点被我抢走,还说我是日本人的走狗。
看见她身上有被撕扯过的痕迹,金秀俊信以为真,而后又见我在工厂鬼鬼祟祟,就决定动手。
我追问那人是谁。
金秀俊说,是同工厂的,刘小妹,原名叫柳秀未。
我把我搜到的假证件扔给他,告诉他这是在刘小妹更衣柜里找到的。
他翻着证件,我突然想到那枚铜签子,我连忙递给他,问他知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金秀俊看了一眼,咬着后槽牙念出来,德合当铺,新娘拍卖。
然后将手里的一个徽章给我看,上面写着朝鲜人民会。

Image

 
这个徽章上的标志和铜签子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当铺里的勾当就是朝鲜叛徒为了讨好日本人做的人肉生意。
金秀俊也顾不上胳膊上的枪伤,攥着那个徽章夺门而出,我连忙追上去。
到了老吴的德合当铺走过去,我谨慎地摸了摸枪,却见金秀俊停在了门口。
他冲一条小巷子里吹了个口哨,很快有两个人窜了出来。
仨人用朝鲜话交流了一下,一个人跑开了,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棉衣鼓鼓的,递给另外俩人一人一支枪。
我按住金秀俊,说人很可能还都没死,如果你想救人,就得先听我的。
他咬着牙,半天才终于应下了声。
我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进了当铺。
一进屋子,就看见画疯子正瘫在地上抽搐。
画疯子见我进来,攀上我的腿,撕心裂肺的喊,奥菲利亚被抓走了,奥菲利亚!
老吴闻声从后院冲出来,把自己的弟弟拽到身后。
我拿出铜签子,问他这是干啥用的。
老吴抖了抖,却仍然沉默。
金秀俊二话不说,掏出枪抵住他的脑袋。
老吴抖的更厉害了,嘴唇子都直哆嗦,看了看怀里的弟弟,透过窗,指着后院一个不太显眼的下屋,“那边推开门,顺着地窖下去就是。”
金秀俊往过走,另外两个跟上,老吴见枪口移开,立刻就领着画疯子出去了,门都没关。
我们穿过老吴说的那个地窖,到了一个小荒院子。
这个院子没有门,周围全都是砖墙,还有不少树挡着整个院子,而且是斜角,被周围的商家院子挤着,都以为这块就是个小树林占着的地界。
金俊秀听到了什么,示意我们藏好。我们赶紧躲在角落几棵树后。
没多久,几个日本人从里面走出来,说笑着往一个方向去。
我听他们说的日本话,要买两个,以后多生几个帝国的武士。
我跟金秀俊几个人跟上,深处有一扇小门,是个半地下的入口,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蹲坐在那,身后还有两个拿着枪当门神的人。
我将签子递给她,她耷拉着的眼皮挑起来一下,用日语问了我一句,来干什么,我也用日语对答说,来买个养崽子的。
女人跟后面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一会。
我手握在枪上,随时准备掏枪。
她迟疑了一会儿,让开了腿,放了我们进去。
里面很暗,走廊上还有几个暗门,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放哨的人。
我们一直往里走,发现一个挺大的空间,中间有一个圆台子,周围环绕着一圈小方桌,小方桌周围还围了一圈帷幕,坐下来正好挡住脸,桌子上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台灯。

Image

民国时期的台灯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前进来的日本人应该已经在某个桌子坐下了,但场地如此昏暗,却没人点亮台灯。
我选了个方便离开的位置,金秀俊他们也跟着坐了下来,没有点灯,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我们都没有轻举妄动。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进来找好了位置。
随着一声铃铛响,中间的圆台突然灯火通明,几抬轿子从一个帷幕后面走了出来。
方桌旁遮住脸的帷幕正好在轿子底座边,轿夫看不见方桌坐了谁,但是方桌边的人可以清楚看到轿子上的东西。
是画,是各种各种奥菲利亚的画。
随着轿子缓缓绕着圆台行走,我们看到了画背后的东西,那是一个个穿着白无垢,像是木偶一样的女人。
最后一幅画,署名是陈唐,转过来时,我差点骂出声,那个麻木流泪,眼神空洞的女人居然是杨兰兰。
随后,一个女人穿着华美的日式大礼服站到了圆台上,用流利的日语说着拍卖即将开始。
这女人正是刘小妹。
 

Image

 
刘小妹话音刚落,一个桌子的台灯就亮了起来,而后又熄灭。
我这才明白,台灯是他们拍卖叫价用的。
我死盯着杨兰兰跟刘小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金秀俊带人猛地窜了出去,打响了第一枪。他身边那两个人也掏出枪来,扯开棉袄,身上捆了好几圈的手榴弹。
场面瞬间骚动了起来,昏暗的空间里一时间枪声爆炸声四起。
我趁乱将杨兰兰从轿子上拖下来就往外跑,混乱中进了一个房间,也顾不得太多,连忙关上了门。
里头有两个人,见我进来都有些惊讶,我立刻掏出枪,两个人慢慢举起手。
我问他们哪儿能出去。他们指了指一边的小门,我抡起桌上的一个白铜镇尺,把这俩人砸晕。

Image

白铜镇尺
我回身看了一眼,操作台上有几张名单和报告。
也顾不得细看,我把东西卷进怀里,扛着杨兰兰赶紧从侧门往出跑。
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一扇极小的矮门前。
我伸手开门,先把杨兰兰推出去,刚探出头,就跟另一个脑袋贴上了,是画疯子。
这时候他手上劲儿倒是不小,扥(den)着我手就往外拽,门上翘起来的钉子还给我划了个口子。
杨兰兰已经被画疯子抡上爬犁,我刚出来,他就顺着坡往外滑,我连忙跑了两步,也上了爬犁。
没多久,画疯子就把我跟杨兰兰赶下爬犁,自己嘴里又胡言乱语着什么跑了。
拖着杨兰兰,我完全追不上他,只能先把人扛到家里,房东老钱见我进来,连忙过来扶住杨兰兰。
我俩合伙把杨兰兰扔到了里屋炕上。
老钱悄声问我,这是打哪儿抢来的大姑娘。
我赶紧打发他,去打水,整点热毛巾过来。
老钱去准备的功夫,我从怀里拿出从操作台上的资料,开始翻看。
我这才知道,刚才进的那屋,是个做药的操作间,他们做的药,就是喂给陈唐和杨兰兰的听话水。

Image

 
除了制药方法,还有个名单。
名单上,是每个女子被下了药之后的反应,还有照片。
杨兰兰这时候挣扎着从炕上爬了起来,盯着我,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老钱端着脸盆过来,用温水给杨兰兰抹了把脸,她这才算清醒点。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要回当铺,我怎么摁都摁不住,没办法,还是叫了辆洋车,跟她一块去。
在路上,她告诉我,她跟陈唐是一对恋人,到了奉天城后,陈唐有画画方面的才能,一边学画,一边卖些补贴家用。
后来陈唐想要出国,她们就一起攒钱,准备去欧洲,陈唐因为画得好,就临摹名画,伪造真迹往出卖。
后来不知怎么,刘小妹知道了陈唐想要出国的事儿,跟她们说,能办到护照和签证。
黄包车刚拐过一个街角,忽然轰地一声响,车夫差点摔一趔趄。
爆炸的地方离我们不远,车夫死活不往前走了,就把我们扔在路边。
杨兰兰还是有些腿软,我只好扶着她往前走。
到了当铺,已经是一片瓦砾,爆炸发生的地方就是在当铺,很可能是金秀俊的同伴引爆了绑在身上的炸药。
杨兰兰看着一片废墟,神色呆滞,突然朝着已经灭火灭得差不多的地方跑过去。
她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翻,连手被烫伤了都没顾忌。
最后,她站在一具尸体边上,冲着我说,她死了。
我低头一看,是刘小妹。
说完,杨兰兰腿一软,要往地上栽,我连忙扶住她,把她又送回了老钱那儿。
 

Image

 
我用从更衣柜里顺出来的假身份证件,给杨兰兰办了个新身份,又跑了好几个票务所,最后终于买上了从大连港到上海港的船票,杨兰兰坚决自己出了所有的钱。
她走的那天,跟我们任何人都没打招呼,只是在我和老钱桌上,一人放了一条小黄鱼。
杨兰兰走了不久,徐延年捎给我一封信。
是陈唐的尸检鉴定,她的头部有打击伤,但不致命,死因是迟发性溺死,呛死她的就是听话水。
推测是有人给她灌听话水的时候,她挣扎了,然后挣脱逃跑了,但还是没跑成。
我辗转难眠,又去了一次北市场的德合当铺。
那里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老吴跟画疯子也不知所踪,画疯子住过的地方,也锁死了,里头空空荡荡的。
我问了一圈周围的店老板跟摆摊的人,最后终于打听到当铺吴掌柜的下落。
在车站附近一家旅馆里,我见到了老吴跟画疯子。
老吴看见我,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把我让进了屋。
见我拎着酱牛肉和烧酒,他也没客气,桌上摆好了,我和吴家哥俩开吃开聊。
老吴最开始只是个比较重利的普通商人,平时就跟美专的学生收画,再卖给商会或者喜欢装模做样的有钱人,赚到的钱供弟弟学画跟治病。
可是随着“满洲国”成立,生意就开始不稳定了,这个时候,刘小妹,也就是柳秀未,领着人找上了门来,这帮人就是朝鲜人民会的。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置办的这个院子居然另有玄机。
刘小妹开始跟他说就是一个私人拍卖会,他觉得有猫腻,但是因为钱多就同意了,等他发现他们在拍卖新娘时,已经脱不了身了。
弟弟也因为偶然看到那个场景发了癔症,从美专退学,成了个人人喊打的画疯子。
那个时候,他就动了私下找人卖了店铺,带着弟弟回老家的心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一口口地喝酒。
从旅馆出来,路边有人正在十字路口拿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而后扫开里头的雪,开始烧纸钱。
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Image

 

金木记录这件案子的时间是1933年冬天,这个案子里有个事儿,我有点疑惑,那就是为啥日本人要买中国和朝鲜人当新娘。
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个时候确有其事,我在商务印书馆1932年出版的《东方杂志》里找到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提到,当年有很多日本人选择移民南美。
我又查了一下,发现如今仅在巴西生活的日本裔就有大约两百万,而第一批到达南美的日本人,要追溯到1899年,那年大清还没亡。

Image

 
当时移民南美的日本人,大多数还都是底层劳动人口。
受到国内人口压力及失业压力持续增长,明治政府开始逐步调整以往限制国民向海外移民的政策。
这些移民在国家的号召下,从日本本土,以及当时被日本殖民的台湾和东北,远渡重洋,来到南美,这在日本移民史上,被称为“国策移民”时期。
那个时候的日本底层劳动人民,响应国家政策,追求幸福生活,坐着轮船,到达理想的国度。
金木偷听到日本人说,他们要买健康的女人,给大日本帝国添砖加瓦,很可能就是配给移民的。

Image

 
为啥要健康的女人,因为这些移民要乘坐轮船,忍受一个半月的疾风大浪,到了新世界,还要干农活,不是好身体,真顶不住。
有意思的是,金木在笔记中提到,杨兰兰最终移民去的地方,也是南美。
只不过她是自愿去的,而不是成为日本人贩卖的新娘。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所有跟帖: 

56年前的神童預言當今大事件幾乎全中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194 bytes) () 10/03/2022 postreply 19:22:51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

发现Adblock插件

如要继续浏览
请支持本站 请务必在本站关闭Adblock

关闭Adblock后 请点击

请参考如何关闭Adblock

安装Adblock plus用户请点击浏览器图标
选择“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装Adblock用户请点击图标
选择“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