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554)

 

去寺庙小住,在95后年轻人中爆火

搜索下载一条 一条 2022-08-22 18:55 Posted on 上海

 

利用法定假期、或请个年假,

不是出去旅游,

而是找个清静的寺庙住几天,

在年轻人中悄悄变得流行起来。

在浙江、河北、福建等地,

不少寺院都开设了禅修营,

这其中包括诺那塔院,

它位于江西庐山风景区的深处,

最近一年来,

每个月的报名通道都被挤爆,

众多95后,00后组团前往。

在山间郊游,拜访邻人

氛围轻松自在

8月中旬,一条采访了5位参加禅学营的年轻人,

有将将毕业的大学生、刚回国的海归、

被行业寒冬“憋住”的打工人们……

他们因失恋、焦虑或职业困惑上山,

或者只是寻求一次短暂的休憩,

歇好了,再重新下山面对生活。

撰文:刘亚萌

责编:倪楚娇

山顶的白塔

寺内松月斋和大殿

炎热的三伏天,庐山上最高气温也才28度,一出索道仓门,就扑来凉爽的山风。车子往里走,到达满是红房子的牯岭镇,诺那塔院就落在最高处的山尖尖上。

上千级白色的台阶,将如织的游人和山顶的寺院隔开,松柏在院里投下墨色的阴凉,50多个年轻人在这里开始了5天禅修。

“出坡”,包括扫地、倒垃圾、给花瓶换水等

凌晨6点打坐

内观、劳作和交流,是在塔院主要的三件事。
清晨从“打坐”开始。6点,先“跑香”,大家甩开胳膊快速绕行,15分钟后身子热了,迅速折返回垫子上,静默,盘腿,正背,瞑目,数呼吸,一动不动45分钟。
7点早饭,全程是安静的,之后是“出坡”,扫地、倒很沉的垃圾、洗几百个碗……午休有3个小时,下午有佛学课,晚间“普茶夜话”,大家围坐,在小纸条上写下自己的问题,跟同伴们热腾腾讨论。
塔院的禅修营是公益性的,面向普通大众。从2001年开始,办了20多年,它要求严格,时间安排得很满,但就是不断有年轻人涌上来。

这期的报名通道只开放了10个小时,立马收到400份报名表,因为住宿房间不够,到顶只能容纳50人左右。

塔院“团宠”小黑

休息时,大家会玩捡石子游戏、打羽毛球

一位学员请师父给自己剪掉3年的长发

准备捐给武汉儿童癌症中心

各人上山的目的不同。这拨主要是95后,有一线城市白领,卷累了,请了15天的年假过来,“旅游也很累的,山上让我睡得好。”一位程序员趁着跳槽的空档上山,5天待完了不想走,申请通过考核后,留下来再做5天义工。

不少00后学生利用暑假来,还有人是因为失恋、抑郁、职业焦虑,单靠自身无法走出痛苦,强制性地换个环境。

大家喜欢与师父聊天

结伴上山顶看日落

在塔院,不分男女老幼,都去掉了外在社会性的标签,没有负担,进入到很纯粹的状态。
师父们都很年轻,好几位是90后,笑起来很灿烂,平时也刷B站,听罗翔和许倬云的课,懂流行梗,学员有什么困惑,他们往往能立马抓住那个点。
远离手机、KPI和考试。晚饭后,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穿着素色的衣服,围坐轻谈,有人打羽毛球,摸狗狗小黑的肚子,或者只是倚在台阶上听高高的风铃声。

这样待几天后,人会变得沉静,“好像感官被放大了,在山上你会觉得周围很鲜亮,树特别绿,云很白,蝉鸣很响。”

Violet在一家头部互联网公司工作,强度高,常常需要加班到深夜,她是高敏感型人格,“老板骂同事,我都会跟着冒汗的那种。”
此前,她在上一段感情里遭遇了严重的PUA,对方很博学,“他会灌输我很多负面的情绪,尤其跟我说其他人都不喜欢我,把我身边所有的关系都隔绝开后,我就只能围着他一个人转。”
虽然已经分手一年多,影响依然存在,她对周围人抱有很强的警惕心和疏离感,自己一个人时,常常没来由地想哭。

正好那段时间对冥想感兴趣,这块跟禅修很像,五一期间就报名来庐山。

Violet在去年5、6月份上山,碰上吃粽子和郊游

行走在大山间让人心情舒畅
前3天只当是来旅游,心态有些浮,直到她生了一场病。
5月份山上还很凉,她的老毛病肠胃炎又犯了,同伴们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位是学中医的,Violet第一次喝到那种真正熬出来的藿香正气水。
“好奇妙,这些人你跟他无缘无故,也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他们就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就好像得到了人生一直在追求那种Unconditional Love(无条件的爱)。”
她延长了假期,待了9天,后面几天人比较少,她一有空就拉着师父“辩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人单纯为了自己活是否可以,苦难到底有没有价值……

也不见得次次被说服,但最关键的是关于重新发现“善”这件事,她试着代入一种更为温和的视角,去看待自己与父母、同事的关系。

今年4月,与朋友们在公园聚餐
下山后,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态起了变化,安宁很多,但“疗效”只维持了1个礼拜,她赶紧又在端午节回来,以及中秋、元旦也次次不落。
3天假期被用到极致,“我当时很拼的,夜里8点北京坐卧铺出发,第二天6点到庐山,同样的方法睡回北京,这样就可以有3个完整的白天待山上。”
以前在工作上跟同事出现摩擦,她会很容易生气,现在她即便笃定自己是对的,但是态度上可以柔软温和。

最近她申请换到了新的岗位,工作内容更多涉及到帮助他人,今年6月,她还开始有了跑步的习惯。形容自己这一年的变化,Violet用了一个比喻,“好像能听到自己骨骼生长的咯吱声。”

 

佳莹今年刚大学毕业,6月初从辽宁盘锦坐了21个小时的绿皮硬座到庐山,7天后赶回老家参加国企考试,之后立马又坐了一趟绿皮车过来。
屁股都坐疼了,这样来回三趟,她陆陆续续在塔院待了2个多月。
上山前,她刚被分手,对方不给理由,“我就想不通,前一天他还说老爱我了,怎么第二天死活就不处(对象)了,就接受不了。”她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什么事都做不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到塔院是为了静静心,谁料第二天,她就在朋友圈看到前男友和新女友的合照,突然就崩溃了,顺着对面的山坡,一路哭上去。

佳莹总在忙活
5天的禅修,除了本身的功课外,她会主动给义工帮忙干活儿,一头扎进重复性的劳作里,让身体疲乏到极致,来不及思考。

实在没事情干了,就拉着人狂聊天,佳莹同一个宿舍的人,有人社恐,有人与父母有矛盾,有的是婚姻问题,大家凑一起,很容易就能共情。

在塔院喜欢上书法
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接纳,不过对前任的怨恨依然消解不了,“那我就问师父,那个男的劈腿,他会遭报应吗?师父说不一定,可能他会过得很好,因为从另一个角度,他客观上帮了我一些忙,假如不是这次失恋,我也不会上山,认识这么多好朋友。这么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7天之后,她下山,再也没哭过。回到家里,心情舒畅,干活儿利索很多,工作也顺利找到了。二姨看到这么明显的变化,还让她下次带着表妹一起来。

 

小崔15岁就去了加拿大,在那儿生活和学习了8年,2020年他回到老家珠海。最初来塔院,只是为了调整自己不健康的“北美”作息。

他学的酒店管理专业,去加拿大工作是顺理成章的,那边节奏舒缓,熟门熟路。在塔院待了3个星期之后,彻底推翻了之前的规划,他决定留在国内,创业做民宿。

小崔每次来,都会减掉10斤体重

他形容此前的自己,一直有种Outsider(局外人)的感觉,“在国外我都一直是独自生活的,回来后碰到的同龄人,要么是比较卷,要么以短期利益为主,很难有深度的交流。”

但在这里,无论是人生选择还是情感问题,大家很容易就敞开心扉,小崔立马有一种融入感。

谈及到被吸引,都是很微小的,“我们吃午饭,有个同伴的米饭掉地上了,他捡起来把它吃掉了,我就觉得你怎么能做到这个样子。我就跟他说我做不到,我好佩服你,他就说’米也只是米呀’,那一瞬间我就很受触动。”

为大家演奏萨克斯

后来陆续在塔院待了3个月的时间,遇到了很多观念相像的人,有的虽然只认识一两天,在山下也成为了好朋友。“我开车全国到处跑嘛,每逛一圈,能见十几个,大家认识的时候没什么功利心,我打个电话,他就开车带我去吃饭。”
原本他对待工作,只是想着投资回报率和运营策略,现在除了想要挣钱之外,他还想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最好能把民宿做出来像塔院这样的氛围。

他想学更多,即将进入香港理工大学读研究生,“这很难的,但哪怕你是一粒尘,带来的能量很小,你有在传达一些东西,你的世界在变好,整个世界也在变好。”

英子是一位旅游博主,自己创业,经营各平台的账号,每天深夜推送文章,精神压力大,体重“噌噌噌”往上跑。

3年前她因为工作拍摄第一次来塔院禅修,下山之后,疫情爆发,旅游业首当其冲,她一下子就懵了。

英子第一次上山是在冬天

即便大雪纷飞,也需要按照日程“出坡”

行业受影响她觉得无能为力,能着手的只有微处,她回想起山上的生活,“虽然是冬天,每天5:00起床,我会觉得白天特别长,那种感觉特别好。”

她想留住这种感觉,于是自己在家,也开始每天早晨4:30起床,夜里9点入睡。这种对自我生活节奏的掌控,让她得以对抗疫情带来的焦虑,稳住心态。

半年后,疫情得到控制,她的工作也恢复正常,还成功瘦掉了20斤。

英子喜欢喝茶,常常带了茶具来塔院

她想攒钱,但总是苦于大手大脚,赚10块钱能花9块,甚至花11块,她在微信上跟师父聊天,“师父就说因为我念力不足,也就是想做成某个事情的志向和信念不足,才没有动力。”
她细细思考,这辈子最想做到的事情,是给老家建一座乡村图书馆。那之后就给自己立个规矩,为了这个目标,每天存28块钱,渐渐也能攒住了。
在山上她学到的,并不是闲云野鹤,而是讲究善意、自律和表率,“能做到这些还蛮难的,绝对不是摆烂。”

这次她上山,还带了丈夫和几位朋友一起,认识了几位新朋友,约好之后一起去家里聚聚。

 

聪聪来自高考大省山东,本科在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在北京电影学院,都是艺术类里的TOP级高校。
第一次上山禅修,是在2015年刚毕业的时候,感觉不错,不过很快就被回北京上班的紧张感冲散了。
她学的是制片管理,从2016年开始,影视行业的寒冬就有了端倪,无论她怎么加班加点,项目都很难推进下去。
她有做事的志向,也有一些人脉,索性自己创业,跟人合伙做线下的儿童戏剧教育,2年赔进去不少精力,迎头撞上2020年疫情,憋在家里,她无计可施。
“有一段时间会不甘心,我觉得自己办事也靠谱,也不是没有能力,可是碰上整个行业和大环境是这样,工作上总是不顺。”有时候她遇到的一些人,可能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但是好像又混得挺好的,那种不甘的想法常常会冒出来。

上山吧,换个环境,好好梳理一下自己这些年到底怎么了。

聪聪与同伴们一起在湖边歇脚

 

空下来了就备课

在塔院,师父开解她“是做事的机缘还没有到”,但建议首先要保证生活的基础,有了稳定的收入后,再等机会。
她觉得有道理,听进去了,考了高校教师资格证,受聘于一所大专院校当讲师,闲时上山帮帮忙,只是没想到一待就是这么久。
在学校里,她的课程根据学分来排,刚好都能在2个月的时间内完成。

如今她有8个月的时间在山上,管理着每月3次、每次50人的禅修营,大到日程安排,小到提醒学员山上有野猪,以及跑去问民宿老板娘借冰激凌蛋卷皮。

打羽毛球、和学员们聊天

 

去年中秋节,聪聪和学员们在院子里做烧烤

大约在半年前,那种“不甘”的情绪消失得差不多了,她变得更为坚韧和有耐心,“这么多人在这吃喝拉撒,跟你管剧组是很像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在增强。”
往心里走,塔院的氛围让她由衷感到快乐,“你看这么多年轻人来,他们在这里放松也好,改善了情绪状态也好,你的善意会得到他们的回应,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挺有意义的。”
有大学同学成功定居北京的,经历结婚、生子、买房、还贷款,大家道路不同,偶尔互相点个赞。有一次,她在朋友圈发了庐山清晨的云海,那位同学看到了,特地给她发私信“我好羡慕你现在的生活”。
这期禅修营的最后一天,学员离开得差不多了,聪聪稍微能松下来。
这天是农历十八,月色如水,聪聪邀了同伴,一起爬上山坡,月亮缺了一些,像一枚高悬的鹅黄色毛玻璃石,映照着远处蜿蜒的江河,泛着盈盈的光。

摄影师_黄梓渊。感谢浩子、正欢提供的部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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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个亲朋好友抱团返乡:群居5年,自给自足

搜索下载一条 一条 2022-08-23 18:58 Posted on 上海
 
在成都市区80公里开外的铁牛村,
50多位从一线城市搬来的“新村民”,
一起创业、抱团生活,快5年了。
他们自创乡村生态社区,
成员年龄跨度从60后到10后不等,
80后、90后是主力,占六成。
在村里随便逮住一个戴草帽、蹬套鞋的青年,
得到“硕士”“海归”“腾讯大厂前员工”等标签,

概率极高。

新村民们
8月中,一条来到铁牛村,
与新村民们同吃同住3天,
采访了社区的创始人、铁牛村总规划师施国平,
以及4位80后90后新村民。
真实、不躺平的田园生活什么样?
如何向老村民、向大自然学习?

如果我也想返乡生活,第一步该怎么做?

撰文:叶   荔

责编:陈子文

 

 

 

上:铁牛村俯瞰

下:新村民们在茶庐晨练

盛夏,橘树刚刚挂果。

铁牛村的生活开始得很早,5:20起床,洗漱、简单的打扫后,6点刚过,年轻人们就相约进了果园,来到一处自己搭建的“茶庐”,那里视野开阔,最适合晨练和早茶。

 

茶庐室内外

2间茶庐,仿佛是9亩果园里的“2室2厅”。内部,还各有一个小隔间,两三人坐在里面,冥想、喝茶,都很适宜。

 

 

分别为茶庐1.0、2.0、3.0
建筑构件都是工厂预制的竹制品,直接运到现场就可以开始组装,三五个新老村民,只要人手一把螺丝刀,在现场搭5天就完工了。

这套快速建造的生态建筑,施国平和团队花了近3年研发,还在不断迭代,现在的是3.5版本。

范范(左)和腾腾(右)准备清晨茶席

晨间锻炼带队的是范范,33岁,社区园长,曾经在香港、上海生活。

在上海创业时,她租赁的办公室,就和施国平上海的办公室在同一栋楼,很早就彼此认识,逐渐关注乡村。4年半前第一次来村子,她就决定在这里定居,因为敬佩“施老师做乡村振兴的背后,有很多对生命的根本思考。”

茶席

最近酷暑,村子里刚收了荷花,范范和社区的伙伴办了一场荷花茶会。在茶庐里,茶会从清晨开始,伴着日出,大家放松地品完茶香,再开启一天的生活。
期间,从广州来村里定居的插花师腾腾,还即兴地在果园里找到了植物素材,大家几杯茶汤下肚的间隙,就打理好了新创作。

村居快5年,范范觉得自己最大的转变在于,“之前的生活,被工作和琐事挤压得空间很小,不太会照顾自己,也不在意生活中温情、柔软的东西。但现在,去河边散步,插野花,感觉自己真的在生活。”

在田野生活,农耕是每个人的必备技能
 

田野里俯瞰

离开果园,来到社区伙伴们共同买下的128亩田野里,最显眼的是一长排“小屋”,集装箱改造而来。

 

 

田野小屋及细节

七八位社区小伙伴就住在这里,一人一间,既是卧室,也有工作间,不到10平米,都挂满了自然为素材的手工装饰。
串联起一个个房间的,是一整排连廊区,也是大家做饭吃饭,“头脑风暴”的地方。几张素纸,往竹框架上一挂,就是一面田野里升起的墙。

这片田野小屋,是新村民自己动手制作的2022最新版本。

 

田野里建造过程

方文在木屋外的连廊清扫

5年前,施国平的好友方文,第一次住进初代版的集装箱,“那时只有不到6平米,还没有通水电,只有一盏节能的太阳能灯……但竟然在田野里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现在,方文和社区的10来位伙伴,都把日用家当搬进了田野里的小木屋,田野办公之余,一起洗厕所,搭瓜棚,轮流摘菜做饭,每天在田野上起居劳作。

今年上海疫情的时候,方文许多的上海朋友不得不开始自己在家种菜,逐渐能够理解她“上海创业那么成功,却选择到村里定居”,甚至向往她的选择。

建造木屋间隙,方文和伙伴们一起去田野里拍了一组“大片”

在这片田野上,探索如何建造一座“零碳社区”,是方文和伙伴们的下一个目标。

如今,像范范这样从城市搬来铁牛村生活的“新村民”已有50多人。这一切源起于2017年,建筑师施国平收到的一份邀请。

 

施国平接受一条采访

2017年,刚刚参与完蒲江县明月村乡建工作的施国平,收到来自20公里外蒲江县西来镇政府的邀请:能否对西来镇铁牛村做一个整体发展规划?

 

铁牛村俯瞰(典型的川西林盘)
从成都开车1小时15分钟,就进到了蒲江县下辖的西来镇铁牛村。这个普普通通的川西乡村,面积9.6平方公里,正好是中国国土面积的百万分之一。9900亩柑橘果园,被1000多亩鱼塘划分开。
整个村子1000来户人家,其中一部分正准备搬到村里统一新修缮的回迁房,整整齐齐的一溜,背靠着铺满莲叶的水塘。留村的老村民以50后、60后为主,70%以种柑橘营生。

因为多年来单一物种种植,土壤越来越贫瘠,生物链破坏,村民需要持续地打药施化肥,才能保持柑橘的产量,水塘也因为大量养殖被污染了。

 

 

施国平与团队在村里讨论规划设计
施国平带着团队,驻扎进了村子,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把村里因为村镇合并空置的一些房子,改造成青年公寓、食堂、工作站、社区中心,开始为整村规划做调研。

施国平今年50岁,清瘦,穿着朴素,回答每个问题前,习惯留足思索的时间。当他出现在村头村尾,无论新老村民,都会迎上来与他攀谈几句。“橘树底下,多了好些杂草?“我们包了新的荷叶茶,要不要尝尝?”……

明月村

10年前,施国平开始接触乡村。他的老家在湖南平江的一个小县城,一路考取到省城,到了深圳,在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攻读建筑学硕士,回上海创业,每隔10年,都换一座城市生活。

直到2013年,轰轰烈烈的乡村民宿文旅热潮中,他在上海的事务所,承接了蒲江县明月村游客接待中心的设计任务,他进了村。

改完一栋房子,他又留下来做了明月村整体规划,5年下来,明月村从市级贫困村,变成了全国小有名气的文明村。
施国平在果园
到了铁牛村,施国平想做的事变得不一样,“之前在乡村就是做项目,甲方乙方的关系;到了铁牛村,家人朋友和我自己,都投入到这个村子里来,一起实验如何真正在乡村生活下来。”
铁牛村整村规划的核心,是“农场式林盘”,以柑橘果园为主。

第一步,修复生态环境。2021年起,新村民租下了9亩柑橘园,挑战不打化学农药,不施化学肥料的生态种植。

 

新老村民一起收获
曾经在新疆做有机种植的80后农场主来哥,当地种了几十年果树的老村民周叔担当顾问,与社区伙伴们一起从零开始,施生物肥料,用酵素改良土壤,防治病虫害。
“最开始村民都不相信,甜味素那些可以不管,不打药绝对不可能,虫子来了怎么办?”

实验的第一年就赶上柑橘的“大年”,今年2月,满满600多棵橘子树丰收。

橘林下的白鹅

生态多样性计划

橘树林下,腾出了空间,种一些固氮类的作物,让土壤变得更肥,引进乔木,生物多样性变得丰富。水塘因为不再接收化学肥料的污染,逐渐恢复了清澈。
今年,村子里的生态种植,计划从9亩扩大到36亩。

“希望慢慢地通过修复,乡村能回到40年前那种生态环境。”

在铁牛村里转悠的几天,我们找不到一栋标志性的“网红房子”,向施国平打听,他感叹一声,“乡村真的不需要再大拆大建了”。

 

 

村民融合中心室内

落在村里黄金地段的,原本是村民活动中心,一栋2层楼的毛坯房子,空置许久。3位90后年轻建筑师,担纲了建筑改造的任务,最小的是1998年的李许。

 

 

新老村民共同建造

设计图出来之后,他们花了90天,喊上10个新村民,包括建筑师、设计师、花艺师,加上当地20个有经验的老工人,包括多年泥瓦匠、水电工,一起动手改造成了现在的社区融合中心。室内的软装部分,灯具、家具,都拿废弃木材直接加工组装。

让当地村民加入进来,用当地的手艺,当地的材料——是这场乡村建筑实验,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它“凝聚人心”。

 

 

乡村研究院大楼室内

社区另一座改造的城乡文化研究院办公院落,是村委会的旧址。在这里,大量废弃物得以再利用,就连老化的家用电器,冰箱、干燥机,都有了新的用武之地。闲置的木材,老旧的门窗,都重新变成建筑材料来使用。

社区里有个共识,乡村没有一件东西是废的。“这是真正的生态建筑的实验。”

 

施国平与年轻建筑师在现场

最令施国平感到意外的是,几个年轻建筑师,原本只是从上海过来驻场,三个月工期结束就计划返回,但最后都选择了留下。

其中一个年轻人私下告诉他,在这里,从画图创意到最后实施,都是自己带着工人完成,第一次独当一面,快速成长了。一想到回城市工作,更像是“螺丝钉”,就果断选择留下了,还想亲手盖更多房子。

 

铁牛妈妈的餐厅

老村民们的美食手艺,也被社区伙伴们挖掘了出来。
这些年,做整村规划调研,要了解村民的实际需求,施国平和伙伴们常在村里转,在很多户人家都吃过饭,发现每家妈妈都有一道拿手菜:麻婆豆腐,柴火鸡,豆花……
2020年,新老村民共同举办了一次生活节,社区伙伴把妈妈们都邀请过来,一人出一个菜,很快搞出一桌子,就像“百家宴”。
这顿饭之后,大家觉得不如就此让妈妈们一起,开一家餐厅,也为原本没有固定收入来源的妈妈们增加一份工作。

果园里原本就有90年代末开起来的第一间农家乐“铁牛寨”,但随着乡村文旅升级,渐渐无法吸引游客,落寞已久,大家就在这个基础上,做了简单的建筑改造。

 

 

厨房与菜品

80后的粘颢,带着当地4个“铁牛妈妈”,到各地餐厅参观品尝美食,一起研发菜品。
粘颢是广州美院毕业,曾在腾讯从事设计工作,2015年到明月村拜访上海创业时结识的好友施国平,与乡村结缘,2019年从广州搬到了铁牛村。
他原本就喜欢美食,在村里实现了“不时不食”,“能自己动手制作和解决的,就不会去采购,这是回归田园生活的一个很大变化。”

因为现在的生活简单纯粹,即使身为吃货,他已经瘦了20多斤,更加健康强壮了。

 

铁牛夜话第三回,在村民融合中心举办
社区里还有人专门做社区融合的工作,开办乡村的周末课堂,举办铁牛夜话,把新老村民拉拢到一起来聊天,生活节、节庆活动也会在一起举办。

“能够联系当地新老村民的关系,非常难,但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集体农耕
 
社区小伙伴们年龄跨度从60后到00后不等,而且已经有“村2代”出生。每个人背景、专业、年龄、阅历,都不一样。大家聚在一起,在大自然中开发出了很多生活方式。

 

 

田野里的树屋音乐会
 

田野里的树屋最近刚刚落成,大家就即兴地发起了一场田野音乐会。

 

田野餐桌分享

田野婚礼

还有田野餐桌,田野婚礼,社区有好几对伙伴,都是来这里参加婚礼,然后留下来的。

 

学习搭建木头房子

 

科科(右二)带领大家向老村民学习种菜
大家会把自己擅长的技能分享出来。比如施国平的太太,特别擅长做手工,做美食;农耕组的科科,会很耐心地带着很多城市里来的“农业小白”,一起从种出一棵干净的菜开始;还有的人特别擅长扫洒,这在乡村也是一项重要技能,因为没人“请阿姨”……
“分享和共同学习的过程中,我们一起把生活变得更丰富了,这也是乡村生活对城市人,特别有吸引力的地方。”
“大家互相之间,有难得的包容和真挚。”
“连1小时车程以外的成都市区都去得很少,也不觉得孤单,单调乏味。”
在自然里放松下来,很多新的爱好,也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狗尾巴草之歌音乐:麦昆塔的孩子 - 麦昆塔的孩子
 
 

 

范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写歌。到村子的第二年,有一天晚上吃完饭,她在河边散步,突然有一阵风吹来,脑海里马上有了一句旋律,“我忍不住停下来,闭着眼睛感受……随后一路走一路唱,回来就用手机录了下来。”

社区里还有一首《狗尾巴草之歌》,是大家在田野里面看着狗尾巴草生长的时候,小伙伴们共同创作的。

学习用柴火灶烧饭

 

在田野里,也要精致摆盘

村里生活的开销也不大,包吃包住:大家动手改造成了青年公寓,每天吃自己种的菜、社区小伙伴轮值做饭。

当我们问到每个人,乡村对自己最大的转变,“生活简单且规律”,“神清气爽”是收获最多的答案。

 

新村民宁宁(左)在柑橘完全成熟前测试甜度

33岁的宁宁,曾在杭州阿里巴巴工作了5年,后来去上海创业5年,做了一个环保时尚品牌,但总觉得城市里的环保事业不够彻底。那时,她就常常下乡拜访村子里的好友范范。

2020年疫情开始的同期,或许是因为长期过度加班、晚睡晚起,她经历了一场免疫系统疾病,这成了“最后一棵稻草”,于是她决定搬去铁牛村定居,“把自己种到乡村的土壤里,重新生长”。

现在,身体早已恢复,我们在村子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蹲在院子里手绘展板。酷暑当头,院子里不开空调,大家都只专注在手上的活儿。

她说:“原来很多时候的情绪问题,都是被身体和精力拖累了,做好最简单的每天好好生活,就已经能带给我巨大的转变。”

关于未来,宁宁还希望能把妈妈接过来,在村里一起生活。

 

村子里的自然环境

乡村生活,也有不方便之处。

比如乡村只有卫生院,医疗条件一般,如果身体小恙,还是需要开车半小时去县里,大一点的健康检查,则要开车去成都。

村里的快递不会送到家门口,要去镇里不同的快递点取,返乡的城市青年说,刚开始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施国平一家四口在乡村

 

社区的伙伴给施国平儿子准备的生日礼物:各项技能体验券,包括当一天代理村长

被质疑最多的,还有教育。

施国平说自己“花了7年半,才最终决定把孩子接到村里,这个决定很难”。

刚转学到镇上,今年13岁的老大除了英语,几乎门门功课倒数。“但是两学期不到,不仅学业赶上去了,生活变得更能自理,还成为了我们社区乐队的成员。”

施国平说,“我们把这次回归乡村,回归自然和生活,当成’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同时阅人无数的一段旅程。学校教育之外,孩子们跟着新老村民在一块儿,参与日常劳作,重新结识朋友,去链接未知的土地,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学习。”
社区的新村民们

最近有一句话流行的话,“在大的时代奔腾里,小地方给我们安慰。”也有人预言,中国未来10年的发展,就在乡村。

我们问这群新乡村青年,如果也有同龄人想迈出去乡村生活的第一步,有什么建议?

总结下来有这样几条:

一,找到有相同价值观与理想的同行者,是非常重要的;

二,要提醒自己,乡村不是逃离城市的理由,是否做好了勤劳、节俭的准备?能否不躺平?

三,也是最重要的,对自然与他人,永远保持谦逊和敬畏。
部分图片由麦昆塔社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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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捉 “采阴补阳” 的老狐仙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8/26/2022 postreply 19:4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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