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十三年 (4) /吴幼明

来源: YMCK1025 2016-05-13 16:26:03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7917 bytes)
回答: 从警十三年 (3) /吴幼明YMCK10252016-05-13 16:20:19

12、书影响了我的生活
  
   我很小的时候就爱看书, 还不识字就在租书摊上看小人书(连环画册)。在七十年代末, 黄石街头有不少这样的租书摊, 摊上摆着连环画, 薄的一分钱看一本, 厚的两分,长条凳上总是坐满了埋着脑袋看书的孩子。爸妈给我的一毛两毛零花钱,就这么交给了看书摊的老头。到了80年代, 随着改革开放, 摊上出现了金庸的武侠和琼瑶的爱情小说。我上初中时, 还常常坐在摊边看武侠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那些书摊都不见了, 再也见不到一群孩子埋头在书摊前看小人书的景象了。

 


    我上小学后喜欢读字书了, 家里有套不全的《红楼梦》, 我没事就翻来复去的看, 也不知看懂了什么, 一碰上诗词就跳过去。五年级那个漫长的暑假, 我似乎将《红楼梦》重复读了约二十多遍。父母还为我和妹妹订了《我们爱科学》,一本很好的科普杂志。我还喜欢到楼上谢见明叔叔家看《故事会》,这杂志很多 人爱读,是中国发行量最大的刊物。那时候的书很少, 我几乎不加选择的读完了所有能看到的书,武侠、言情、作文选、《上下五千年》、《十万个为什么》我都爱看。《射雕英雄传》和《云海玉弓缘》让我看出了眼 泪, 直到今天, 我依然认为这两部是好小说。


   初中开始看三毛和琼瑶, 主要是班上的女生爱看, 书传到我手里,我就在一节课里快速看完。我可能看了三毛和琼瑶的全集。那时还流行看一个叫岑海伦的女作家的爱情小说。后来我无意中看了亦舒的《香雪海》、《她比烟花寂寞》, 以后就爱看她的小说了, 断断续续可能看了六十多本。


    在我高中的时候, 特别爱看中国解放前的文学作品, 比如肖红、老舍、徐志摩等, 还买了《鲁迅全集》。我认为解放后因为政治原因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了。比如说建国后直到70年代末, 中国任何一本现代文学史中居然没有张爱玲和沈从文这两个名字,你说这样的文学史有什么价值?谈得上有客观性吗?

 

后来我看了张贤亮、刘心武、谌容等人的小 说, 就关注起中国当代文学了。直到看了方方、池莉、余华、莫言、孙甘露、史铁生、朱苏进等作家的书后, 我开始认为中国当代的文学也是值得一看的, 有一些优秀的作家。但那时候我不爱看外国小说, 包括世界名著《红与黑》,我都是看了100多页后仍觉得无味而放弃的。
  
   1995年黄石歌舞团旁出现了一个小书店, 黑底白字的招牌上朴素的写着“后人类书店” 这几个字。我 看到新书店开张, 自然就会进去看看。书店里有很多我当时不知道的书, 主要是外国小说和艺术类书, 还用小镜框挂着很多艺术家、作家、哲学家的照片。我立刻被吸引住了,此后经常进书店买书, 也和店老板刘港顺成为了朋友,他是个行为艺术家,这在黄石显得很奇怪。在认识刘以前,我没听说过“行为艺术”这个词。


    在后人类书店买书时, 刘港顺经常向我推荐一些法国新小说和先锋艺术类书籍。当时我对他推荐的书不以为然,因为我不知道“新小说”、杜尚、博依斯是些什么东西。但后来我渐渐的对 当代艺术感兴趣了, 开始购买一些美术书籍, 比如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绘画和《杜尚访谈录》等。

 

我还买了吕澎、易丹合著的《中国现代艺术史1979-1989》, 这本书让我第一次知道了“星星画展” 、王广义的“政治波普” 、栗宪庭、厦门“达达” 、温普林、 “中国现代美术展1989” 这些事件和艺术家们。我在“星星画展” 过去了17年后的1996年, 看到王克平的木雕作品《偶像》,依然感到震惊(一个戴着钢盔的毛泽东像),你能想象这件作品在1979年的北京会对观众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还有王广义的油 画《毛泽东》, 他在毛泽东像上打了黑格, 对我来说, 这种绘画完全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原来毛泽东的脸也可以被人随意涂抹。 书籍打开了我的眼界,让我开始思考什么是文学和艺术?人究竟应该怎样活着?我后来所有的选择,都和我的阅读有关系,书籍影响了我的生活。
  

 

13、我的第一本书

1994年底,我写完了我的第一本书《传说是另一种现实》。我让武汉的表哥帮我印刷了几百本,并将书寄给了一 些文学杂志和几个文学评论家。只有朱大可的太太给我回了封信,说谢谢我寄去的书,朱大可去澳大利亚讲学去了。其它的书都石沉大海。这是我文学写作的开始, 是认真但又很稚嫩的尝试,如果我现在收到这样的书,可能也不会回信。我将序言和其中的一首诗收录于此,这是我二十岁时写作的一点痕迹。


这本集子分为两辑。第一辑是一些诗与散文诗,第一辑收集了十二篇短篇小说。
这些作品都是我今年来,对文学表现形式所作的一些实践和探索。


文学是生命的一种表现形式。在作品创作过程中,作者是作为主体存在的,而现实的世界则成为客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表现。作者只看见了他想看见的一切,而其它的东西则显得微不足道。


我厌恶一切琐屑的关于真实的强调。到底什么是真实呢?文学作品不是摄影机,它永远也不能事无巨细绝对真实地反映现实世界。况且摄影也有一个拍摄角度问 题,不同的角度也会拍出大不相同甚至面目全非的形象。真实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说法,每个人都会看见一个自以为真实的世界。我认为作品只需要心灵的真实便已 足够。


一九九四

墙外

暗灰色的墙壁层层叠叠
我站在墙外

我知道我只能站在墙外
出现在墙内的空间我显得很不和谐

于是我站在墙外
用想象去凝视墙内热闹而温暖的空间

 

14、水沫书屋
  
   1996年5月,巡警支队调出一批巡警,充实到各分局和刑警支队,我被调到下陆公安分局肖铺乡派出所。巡警队的工作比较单调,每天只是固定在市区的几条街 面上巡逻,对任何案件只有现场处置权,然后必须移交派出所或刑警队(抓赌捉嫖除外,那是为了创收,不能移交),学习不到多少公安业务知识,因此巡警们都想 调到刑警队或派出所去工作,可以说调走的都还是比较有路子有关系的人。我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请客送礼,为什么我会被调走呢?这里面有一个故事:


    1996年4月,我和湖北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女生黄瑶在师院附近开办了一家“水沫书屋” 。这个名字的来历是戴望舒等人三十年代曾经在上海开办过一家“水沫书店”,我当时比较喜欢读戴望舒的诗,因此就沿用了他们书店的名字。还因为我喜欢看一本 叫《书屋》的杂志,所以将“水沫”和“书屋”结合在一起。说来也巧,定好店名时我们还没有租房子,结果后来租到的房子恰好位于师院后的排洪渠旁,整天都能 听到流水的声音,叫“水沫书屋”真是名符其实。


  店里的书都是我的藏书,主要办理租书业务,平日由黄瑶的妈妈看店。为了吸引读者,我写作并复印 了一些广告在师范内张贴,这引起了一些意外的麻烦。本来我写广告词只是想吸引学生们来阅读书籍,可当时接近于“五四” 、“**” 时期,广告居然被师院保卫科误读为有人想组织学生运动,发泄对社会的不满,还被反映到黄石市安全局里。安全局查出有我这么一个民警居然和大学生一起开书 店,他们很重视,还派人伪装成大学生(也可能是大学生里的积极分子)找我聊天,询问我对社会的看法、有什么政治倾向、是否想组织读书会等等;我说我只想开 租书店,多吸引点学生来看书,组织读书会干嘛?


   书店仅开了三天,巡警支队唐副支队长找我谈话,问我最近干了些啥?我说除了上班外啥也没干。唐问:“你和别人合开了一家“水沫书屋” ,是吧?”我大吃一惊,领导的信息怎么这样灵通啊?我问:“是谁告诉你的?”唐笑而不答,说:“我想到你的书屋里去看看书。”于是他开警车和我去书店,在 书店里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阵,还问了我一些话,没说什么就走了。我当时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头,却根本想不到我那一张广告词会引来这么大的误会。


   1996年4月15日,巡警支队政工科科长找我谈话,也是询问书店的事。又过了一两天,市局一科(政保科)的科长E亲自找我谈话,他当时约三十八岁左 右,我记不清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是在巡警支队办公室里谈话的。E掏出笔记本放在桌上,笑眯眯的倒茶给我,说:“这件事是一件小事,而且当事人又是自己单位 的内部兄弟,所以我只是询问几个问题并作些纪录,希望你心里不要有包袱,有什么话都敞开来说。”


   我详细的对他讲了我开书店的过程,并承认广告是我写的,中间引用了一些文学评论家蔡翔著《日常生活的诗情消解》(文学评论集,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中 的语句。E说:“你的广告词中有些句子值得商讨。并且你身为公安干警,要注意提高自身的政治敏感性,有些话虽然来自于公开出版物中,但这并不表示他的观点 就完全正确。

 

政治方向是个很敏感的问题,今天提倡的没准明天就会被批判,你是公安民警,政治身份与老百姓不一样,行为一定要慎重。”E要求我写一份事情经 过给他,并要一本《日常生活的诗情消解》。我就写了一份事情经过给了E,同时还把蔡翔的书给了他。此后,事态平静了,我也就清静了,直到1996年5月6 日我被调到下陆公安分局。


  当时听说是巡警支队党委说我容易出思想问题,不能留在巡警队里,借调整之机甩掉了我这个包袱。我到下陆公安分局上班后,离得太远,书店也没有精力再开下去了,就这样在1996年7月,“水沫书屋”关门大吉。
  
  附上那份引发误会的广告
  
  水沫宣言
  
   随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日益贫困化,文化失望的情绪弥漫于各个知识分子群中。他们不再关怀终极价值,理想主义的乌托邦,此岸与彼岸的对立,人道主义等传统人 文精神。高呼“解构主义” 、“取消深度” 、“抹杀一切意义与价值”的后现代主义口号者越来越多,反文化的“痞子”成为新的文化英雄。在这片热闹的欢呼声中,玩世不恭的混世哲学贴上后现代主义的标签后又重新流行。
  一两个知识分子的颓废是不足为奇的,可怕的是整个精英文化层开始坠入市民文化的泥沼。面对这种浅薄媚俗的文化潮流,我们不得不开始愤怒,不得不站起来说:
  重建新一代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
  一个丧失了文化精英层的高度发达的国家是不可能出现的!
  在这里我们用双手创建了一个水沫般微小的文化空间,等待着每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来交流学习。
  
  水沫书社同仁
  一九九六年四月八日
  
   现在看这份文字,我感觉非常虚浮。短短不到350个字的文章,“文化”出现了七次,“主义” 出现了五次,“知识分子” 出现了四次,“人文精神” 出现了二次;这些词用得越多,就越是说不清任何问题,只是生搬硬套。
  
  
  
  

15、初到肖铺乡派出所
  
   1996年5月,我和几名巡警队的同事到下陆公安分局报到,在分局开过会后,我被分配到肖铺乡派出所工作。朱所长和我谈话,问我从市局机关下派到农村派出 所来,心里有什么想法,有没有怨气?朱当时不到五十岁,因为秃顶,看上去近六十了。我说没啥想法,既来之则安之,在工作中向老同志学习嘛。朱向我介绍了这 个所的详细情况,并说所小有所小的好处,所里五名民警,除我以外全部是共产党员,所以我入党还是很容易的,不象其他的派出所还要搞请客送礼那一套。


    我觉得朱太好了,明白说出这儿入党容易,如果我不积极工作,向党组织靠拢,那岂不是不识抬举?可惜我那时还是涉世未深,对所长的话产生了严重的误读。在此 后的近两年时间里,朱等着看我的实际行动,我却象个傻瓜似的只知道埋头苦干,还交给他几份一文不值的思想汇报。只有这些是不能够加入到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里 面去的,所以我在肖铺乡派出所里始终没能成为党组织光荣的一员。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1997年春节,我爸说你得给所长送点礼,搞好关系才能入党 啊!爸爸买了瓶五粮液让我带到派出所送给了朱。1997年2月13日中午,全所民警到朱家拜年,这瓶酒被朱用来招待全所同事了,我也喝了一杯。说起来我也 给领导送过礼,我想入党的动机也并不高尚。党没有接纳我,证明了党组织具有英明的慧眼,不那么容易被蒙蔽。


  
   刚到所里时,朱安排我每天带着联防队员在肖铺乡四处巡逻抓赌。我在五个月里搞了约有几千元钱的罚款,全部上交所里。朱让我买个呼机。我在1996年12月 16日上午,用公款买了个摩托罗拉精英型汉字呼机,价格是1300元,号码是2742797。这玩意当时用的人并不多,别在裤带外晃荡,看起来很威风。


   1993年两湖管理处里有两个人用汉字寻呼机,当时3000多一台,象一块小砖头别在腰上(比现在的手机还宽大),用的人很神气,完全是大款的感觉。 1994年我在巡警队里,看见每个队长、警长都公费配备了一部中文呼机,当时是2200元(相当于民警三个月的工资),也让普通民警羡慕得很。没想到我在 1996年也能公费买一部了,而且还是最新的精英型,比老款的小巧精致。


   所里还发给我一辆有三四年历史的 嘉陵125摩托车使用,我每天骑着上下班,让巡警队里的老同事们觉得派出所的条件真好,对我艳羡不已。因为我是跟同事学会骑摩托车的,没有去正规学习交通 法规和驾驶技术,也没办驾驶证,所以闹了很多笑话。我第一次学驾驶时,还不知道如何加减档位,就把车挂一档骑走了,在路上还猛加油门,并奇怪为何车走得这 么慢?

 

我第二次学车胆子就更大了,一口气把车从肖铺骑到黄石家中,把朱所长吓死。他看我久久不回,以为我出了交通事故,派人分头去找我。还有次在黄石商场 路口,交警站指挥台上正面对着我指挥交通,我居然就一直骑到了他的面前。交警跳下指挥台拦停我,查看驾驶证。我掏出警官证,他看了我的警官证后放我走了, 以为我刹车出了问题,叫我骑慢点。其实我只知道红灯停、绿灯行,根本不懂交警的指挥手式,不明白交警面对我或背对我就意味着前方禁止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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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十三年 (5) /吴幼明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35485 bytes) () 05/13/2016 postreply 16:3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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