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无心法师 (94-98)

来源: 彭小仙 2015-09-28 17:20:0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1709 bytes)
回答: ZT无心法师 (83-93)彭小仙2015-09-28 16:52:27

94 真相


马俊杰在赛维面前正襟危坐,绷着一张面孔说话。原来他平时的行踪一贯类似游魂,专爱乱钻乱躲。一天他溜到了马老爷所居洋楼的顶层阁楼里,正在自得其乐的翻检旧物,不料阁楼下面忽然来了人,他伏在楼板上听声音,听出来人正是爸爸和二姨娘。他屏住呼吸,起了偷听的兴致。


然而听到最后,他的呼吸无声,一颗心却是将要跳出喉咙。因为马老爷向二姨太交待了一桩秘密:后花园的亭子下面有机关,机关后面,藏着宝贝。宝贝还是马老爷的父亲从关外发掘出来的,发掘之时,就赔上了几十条人命;及至把宝贝分批运到京城,又是一路的鲜血。人命关天,赔了人命也要挖也要运,可见宝贝的价值。宝贝到了家之后,马老爷的父亲亲自主持重修了后花园,河边的小山是后堆出来的,山上的亭子就是暗门。
二姨太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骤然听到这般惊天内幕,反倒吓得手足无措,宁愿自己没有听过。而马老爷继续解释,说自己这一趟去日本,路上兴许会有危险,平安归来倒也罢了,一旦遇险,就把这桩秘密传给家里的龙凤胎——老大已经是他的死敌了,老四是个小姑娘,老五是个小孩子,只有 老三年纪大,心眼足。但是秘密传归传,不能破,因为宝贝带着邪性,一旦让它见了天日,反倒要伤人。所以马家其实是拥着火炭受冻,明知道小山肚子里揣着巨大财富,却只是知道而已,无路使用。二姨太是个老实头,马老爷对家里人观察了一辈子,最后就感觉她心宽体胖,是个可以信赖的,所以在临行之前,就把心里话对她说了。
“等爸爸和二姨娘走后,我悄悄逃回了家里。”马俊杰低声说道:“全家上下,顶数我们这一房最穷,所以我也想取一点财宝给娘。”赛维看着他:“你告诉八姨娘了?”马俊杰犹豫了一下,最后一点头:“是,我告诉娘了。娘听了之后,就像疯了似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但是我们势单力孤,根本不可能去挖山运宝。所以,我就打算再找个帮手。”赛维立刻问道:“谁?”

 

马俊杰叹了口气:“我一开始想去找四姐,可是四姐她们和我们也差不多,都是没本事的。于是,我就……我就找了大哥。”赛维因为太紧张,所以反倒笑了一下:“大哥怎么说?”马俊杰小声答道:“大哥愿意和我们合作,还给了娘三条小黄鱼。娘见了金子,就更疯了。”赛维回想往事,不记得八姨娘有过异常的举动,想必她也是忍得辛苦,暗暗的疯。“后来……”马俊杰开始吞吞吐吐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姨娘就发急病死了。我很害怕,让娘不要再和大哥合作,娘也害怕,真的不再理睬大哥。可是她放不下山里的宝贝,我早就看出她想要单独干,又拦不住她,结果她也……”马俊杰摇了摇头,脸上一点孩童的稚气都没有,是位老气横秋的少年。
赛维问他:“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敢不敢随着我到爸爸面前,再说一遍?”马俊杰答道:“不敢。”赛维一愣:“你不想给你娘报仇了?”马俊杰神情冷漠的答道:“娘财迷心窍,死就死了,我也没有办法。在我心中,爸爸也和疯子差不多,如果我说了实话,恐怕他第一个就要惩罚我;就算他放了我,大哥也饶不了我。总之我把实情全告诉你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活着。”
赛维早就感觉五弟的 偏于阴柔,如今一看,真是毫无刚性,心中就很鄙视。但在脸上做出和颜悦色,她压低声音说道:“你今天所讲的,二姐会完全保密。你年纪小,怕事,也是正常。放心,二姐不会和个老弟弟玩心术,将来无论家里怎样,二姐都会尽量的维护你。二姐三哥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齐心协力,未必就一定不是大哥的对手。你等着瞧吧!”
马俊杰垂头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宝贝是爷爷在关外的什么兴安岭里发现的,说是当初为了抢宝贝,爷爷带着人打了好多仗。当地的萨满在宝贝上施了咒,也可能是下了毒……爸爸也说不清楚,总之宝贝不能见天日。见了天日,就要发生坏事。”赛维一听,心想宝贝成了鬼了。
赛维把马俊杰打发走,临走时又告诉他“有事就来找二姐”。马俊杰一脸未老先衰的惨相,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显然是无论有事没事,他都谁也不想找。马俊杰前脚刚走,后脚胜伊就回来了。甫一进门,他便大声疾呼:“爸爸后天就能回北京!”赛维踩着门槛,向他和无心招手:“你们过来,我有话说。”
赛维把马俊杰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听得胜伊瞠目结舌,又低声笑道:“爷爷也是够坏的,明知道家里全是饿死鬼,还偏在大家眼前吊起一块肥肉。不过话说回来,真不能取吗?要是有毒,我们戴副手套,不碰它也就是了嘛!”赛维同样爱财,若是大家都得不着也就罢了,一想到马英豪对宝贝虎视眈眈,还害死了自己的娘,她就牙痒痒的想要咬谁一口。

赛维姐弟怀恨在心,不能罢休。马英豪人在天津,也有心事。这几天,天津似乎比北京更冷似的,他披着一件沉重的军大衣,在他的密室中一坐能坐小半天。对着前方的大玻璃缸,他看水蛇蜿蜒游动,形象灵活而又恐怖。新仇旧恨在他心中来回的翻腾,他缓缓摩挲着自己的右腿,天一冷,旧伤就犯了,整条腿都是又酸又痛,并且闹起独立,不听他的调动。他讨厌自己的伤腿,想要变成一条水蛇。
密室中的空气潮湿微咸,带着一点海的腥味。 水中的铁管中忽然传出呼噜噜的空响,仿佛一位巨人在咳嗽气喘;随即一团泥鳅从铁管口涌动而出,是蛇们的晚餐。一名老仆人住在楼上的空屋里,专门负责伺候他的蛇。换水,喂蛇,捞出死蛇,补充活蛇。老仆人问他:“为什么不换几条好鱼来养呢?”他说:“蛇更漂亮。”
马英豪轻轻的咳了一声,把身上的大衣紧了紧。他想父亲将要回来了,回来了才好。一场战争,没有硝烟也就罢了,居然连对手都在千里之外,真是让人感觉乏味。他要为自己的右腿报仇,为自己的亲娘报仇,还要为谁?是了,也加上佩华一个吧。佩华在他的冷宫中苦度时光,难道不该有仇恨吗?佩华是他的继母,他的爱人。他逼她为自己做事,不情愿也得做。他想自己其实是为了救她,但她不知道。
马英豪凝视着他的宠物们争夺泥鳅,宠物们很快就要被处死了,因为他的好朋友小柳治,为他新弄到了几条更斑斓美丽的海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马英豪戴上一副消过毒的口罩,像名战地医生似的,裹着军大衣下到地下二层,去见白琉璃。站在恶臭的地下室里,他依稀只能看到黑暗角落里有个人影。忽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电筒,他拨动开关照向了对方。一照之后,光芒立收,因为他只是想确定人影的身份。白琉璃看起来是臃肿的一大堆,乱发下面露出了清秀的尖下巴。臂弯里躺着他的死儿子,他的右手鲜红淋漓,是刚刚抓碎了一大把毒虫——用来杀蛊的毒虫。


白琉璃把毒虫的汁液慢慢涂抹到婴尸上,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作响。马英豪冷眼旁观,看他像个疯女人;同时听到他在用古怪语言低吟浅唱,又的确是男人的声音。他的身边黑黢黢的躺着一团物事,是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忽然“噗嗤”一声低低响起,一股子鲜血窜起老高,正是一只毒虫摇头摆尾,突破了尸体的皮肤。而白琉璃看也不看,直接把它抓住,揉碎在了怀中的婴尸身上。


马英豪看了他一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看惯了,只是从未看清过他的面貌,甚至很少见他起立。他是个臭不可闻的妖魔,视污秽与阴寒为力量的源泉;马英豪即便对他敬而远之,可还是时常发起冲动,想要像刷马一样把他摁倒在水里,狠狠刷洗一通。“家里来了个麻烦。”他躲在口罩后面,闷声闷气的说道:“不知道 老三是从哪里弄来的人,带着三分鬼气,而且仿佛无所不知。”


白琉璃把赤红的婴尸藏进怀里,然后轻声说道:“是不是麻烦,我看一眼就知道了。”马英豪摇头叹气:“不能够。他从来不离 老三。即便我把你带到北京家里,你也未必有机会和他见面。”白琉璃不言语了,摸索着从身后翻出一只铁皮罐子,自顾自的从尸体身上挖出毒虫,一条一条的往罐子里扔。扔着扔着,他忽然一舔血肉淋漓的手指,开口说道:“我只做我能做的,不是万能。如果没有新的命令,你就走吧。”
马英豪用手杖轻轻敲打了地面:“我留下,又碍了你什么事?”白琉璃轻言细语:“好,那你就留下。”然后他从尸体上慢吞吞的拧下一截小臂,撕了烂肉往嘴里塞。马英豪不为所动,继续用手杖敲击地面,暗想事成之后,自己会让小柳治运来一架火焰 器,把眼前这个怪物烧成灰烬;然后再往地下室内注入水泥,让他的灰烬永不见天。
的血浆顺着白琉璃的嘴角流下来,毫无预兆的,他抬起头,对着马英豪笑了一声。马英豪一哆嗦,脸上神情不变,只是敲地的节奏略微有些乱了。

 

95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马老爷回家了。
马老爷大名叫做马浩然,今年不过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对于一名政客来讲,正是壮年,绝不算老。赛维和胜伊提前筹划清楚了,如今做出欢天喜地的面孔前去迎接,同行的自然还有四小姐马天娇,五少爷马俊杰。
无心不着痕迹的混在人群里,在远处一闪而过。在看清马老爷的面目之后,他理解了为什么赛维和胜伊最受偏爱——马老爷也是个瘦骨伶仃的身材,一脑袋紧贴头皮的自然卷,五官周正而又平淡,和赛维胜伊站在一起,正是等高的三根大刺。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须介绍,一望便知是如假包换的一家人。赛维和胜伊先迎上去了,随后四小姐也迎上去了,五少爷死死板板,却是站在人群中不动步。其余未生养的年轻姨太太们站在外围,喜气洋洋的连说带笑。马老爷像是落进了脂粉堆里,在莺莺燕燕的包围下向前缓缓移动。
晚饭之后,胜伊独自回了小院,进门之后满世界的喊无心。把无心从东厢房里喊出来了,他随即又把对方推回了房内:“快快快,洗脸换衣服,你吃什么吃了一嘴黑?赶紧把牙齿也刷一刷!我姐向爸爸提过你了,爸爸要瞧瞧你呢!”无心十分惊讶:“啊?”胜伊拼命的把他往浴室里搡:“等到见了我爸爸,只说你做和尚的一段就够了,可千万别提你在上海当过神棍!还有啊,我和我姐是在街上遇到你的,大家闲聊几句,就成了朋友。记住了吗?”无心被他催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的刷牙,又喷着满嘴白沫,弯腰对着水池问道:“你又愿意认我做姐夫了?”胜伊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嗐!女大不中留,她要是非嫁人不可,索性嫁给你算了。你再不怎么样,也比外人强呀!”
无心刷了牙,洗了脸,还用梳子在头上划了几下。对着胜伊站稳当了,他提裤子系腰带,胜伊则是微微仰头,为他打了个饱满的领带结。两人分工协作,不过几分钟的工夫,就西装革履的一起奔出门去了。
胜伊带着无心走去马宅前头,进了马老爷常住的洋楼。虽然还是秋天,但是楼内已经烧起了暖气,进门便是暖风扑面。马老爷换了一身藏蓝缎子的长袍,扬着一张小干脸坐在长沙发上,倒是挺和气,笑模笑样的打量无心。赛维坐在他的身边,尽管眉目和他类似,然而比他新鲜滋润了好几十年。
四小姐五少爷以及姨太太们都退下了,大客厅里面堪称清静。马老爷让无心在对面坐下了,慢条斯理的询问他的来历。他按照胜伊的吩咐,清清楚楚的作了回答,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笑模样。赛维远看了他,越看越喜,等到马老爷和他的对话告一段落了,她便接了话头说道:“要说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孤身一人逃到外乡,能保性命就是幸运了;可要问他没什么,他身体健康, 温和,要知识有知识,要思想有思想;一个人最重要的几要素,他也是丝毫不缺少。爸爸,您瞧,我不是在胡闹。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玩乐,我大可以找个浮华子弟作伴。但是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每一步都朝着正确的方向走,我想凭着我们家的家世,并不需要攀高枝嫁女儿;既然物质问题不是问题,我就要寻找一位精神上与我契合的好伴侣。”

马老爷笑了,一张干巴巴的单薄面孔刮得溜光,一点须根都不显,乍一看不像马老爷,倒像马老太太。让女儿嫁个刚还俗的穷和尚,当然是很不像话;不过依着他的心思,他也真不想让赛维外嫁。即便没有无心,他也打算给二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家里的孩子都不成器,他很想培养几名得力干将,帮助自己对抗天津的长子。他很后悔,当初应该一枪打死马英豪。
马老爷抬手摸了摸自己短短的一头卷毛,眼皮一撩,又看了无心一眼,末了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把眼珠转向赛维,眼波流转,很有一点徐娘半老的风致。无心因他是赛维和胜伊的父亲,所以正襟危坐,万万不敢发笑。胜伊坐在一边,垂着眼帘走了神,怀疑自己之所以对男人深恶痛绝,乃是受了父亲的影响。父亲作为一个男人,一举一动全不对劲,他看在眼里,厌在心里,由此及彼,也就嫌恶了全体男人。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是先恋爱,恋爱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肯结婚。”马老爷摸着自己的卷毛开了口,微微有点公鸭嗓,还是很像马老太太:“爸爸并不是老古董,当年也是摩登过的。我先摩登,你们后摩登。再说你也真是大姑娘了,哈哈!”他对着前方空气又一点头,用标准的伦敦音温柔说道:“women are meant to be loved。”胜伊,因为听懂了,所以咽了口唾沫,认为当爹的完全没有必要和女儿谈论爱情问题。赛维则是像只鸟儿一样,叽喳笑道:“爸爸,不许你再说了!”
马老爷在婚姻之事上,没有吐露半点口风,只用一句英文把话题岔开。赛维不让他说了,他正好也不想说。他很明白赛维的心意,女人照样可以色迷心窍,比如当初他的五妹,如今他的女儿。现在这个年头,比较文明自由, 要恋爱,就让她去恋爱;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己自有办法控制她。
胜伊不知道父亲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单是看马老爷翘着兰花指捏勺子搅咖啡,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而赛维知道他不堪大用,于是三言两语的,把他和无心全支走了。客厅里彻底变得空荡,她把脸一板,忽然低声说道:“爸爸,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讲。我知道你旅途辛苦,可是不讲不行。我们到你书房里去,好不好?”马老爷对着女儿张了嘴,做了个天真表情,同时站起了身。
在马老爷的小书房里,赛维把马俊杰彻头彻尾的出卖了。马老爷坐在大写字台后面,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等到赛维说完了前因后果,他夹着雪茄,歪着脑袋呼出一口烟雾,然后抬眼望着赛维说道:“二姑娘呀,你的话,爸爸全相信。”然后他咬着雪茄深吸了一口:“可是俊杰的话呢,爸爸就不很信了。”赛维侧身靠着写字台的边沿,忽然有些懵:“爸爸,你认为俊杰是在撒谎?”
马老爷沉吟片刻,末了垂下了头,盯着雪茄的火头突兀一笑:“赛维,爸爸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不会想你长大了,嫁人了,就和我马家无关了。马家的秘密,你不问,我迟早也是要告诉你的。你们的娘,本质不错,养出的儿女,也不错。爸爸一直高看你和胜伊,你们体会到了吗?”赛维立刻点了头:“当然,娘都说我们只和爸爸亲,不和她亲呢!”马老爷斜着身体,把左胳膊肘支在了沙发椅的扶手上。右手伸长了,将雪茄架在玻璃烟灰缸上。人老了,精神就渐渐有了软弱的倾向,他发现自己永远活成孤家寡人也不成;好的儿女,还是要拉拢到手下的。“我在临去日本之前,的确是和你们的娘说了些私话。”他把右手搭在写字台上,小拇指蓄了半长的指甲,此刻就在台面上轻轻的叩:“问题是,我只说家里藏了宝贝,后面的话,我当时可没有说呀!”
赛维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两只耳朵也有竖起来的趋势。马老爷微微皱起两道平平的眉毛:“我当天晚上去了你们娘的屋子,又对她补充了后面的话。总而言之,话的内容,是没有错。可俊杰总不会两次都藏在旁边吧?”然后他对赛维竖起了一根手指,做了一个警示的手势:“此乃问题之一。”赛维有些茫然了:“那……俊杰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呢?马老爷一耸肩膀:“知道秘密的人,马家只有我和你们的娘,我不说,还有谁能说?”

 

赛维难以置信的反问:“娘?”随即她结结巴巴的想要为娘辩护:“也许是俊杰听了片言只语,出去学舌,结果坏人因此威胁了娘,娘不得已才说出了实情。爸爸,我忘记告诉你了,娘在临去世前,曾经给我们写了两封信,全都写得前言不搭后语,她还说在家无聊,想要到上海和我们一起住一阵子。”马老爷并没有和死人算账的打算,所以只点了点头:“不管内情如何,总而言之,我的秘密被你们的娘公开化了。俊杰那一房是知道的,还有谁也知道?不好说!”赛维默然无语,没敢提自己三人曾经夜探花园,险些送命;也没敢提大太太的杀蛊行径,因为不想把无心拖下水。
马老爷继续说道:“你们的娘又不傻,当然不会主动去说,所以肯定是俊杰那个东西坏了事。你们的娘,老实讲,没什么城府和心术,是个厚道的人,怎么是那帮人的对手?必定是着了人家的道,把一切都全盘交待了。那帮人会是谁?其中一个肯定是老八,俊杰是她儿子嘛!”
马老爷说到这里,一拉身前抽屉, 了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把白纸摊在写字台上,他拧开笔帽,在纸上写了个“八”字,同时口中喃喃说道:“老八一个人不能成事,所以就得找帮手。找谁呢?有你们大哥一个。老五说是跑到庵里去住了?很好,可能也有她。她们成年的谋划着我的钱,有了机会,还能放过?”话音落下,马老爷猛然抬头,见神见鬼的压低了声音:“赛维,我告诉你,不要看她们和我过了一辈子,她们都是我的敌人哪!”
赛维苦着一张脸,怎么回答都不对,所以依然不出声。马老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卷毛,又道:“俊杰那孩子,本质有问题。以后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要打个折扣来听。”赛维从鼻孔里呼出凉气:“我是一片好心待他,怕他受了伤害,没想到他真话假话掺和着骗我。我想抽他大嘴巴呢!”马老爷摆摆手:“改天再抽,不要急。”
赛维又道:“爸爸,八姨娘怎么看也不会是溺水而死,河里肯定有古怪,或许藏着吃人的妖怪。你夜里千万不要去花园。”马老爷点了点头,伸手拿起雪茄,顺便又扫了赛维一眼。家里的 的确是比一般的孩子强,但还是年轻幼稚。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如果是个男孩子,便可以代替自己当家了。可女生外向,谁知道她将来和谁一条心?
马老爷的思想素来是天马行空没有轨迹,一边思索家中疑案,一边考虑给二女儿招个上门女婿,两条思路齐头并进,各想各的。末了他又吸一口雪茄,喷云吐雾的说道:“俊杰的话,无论真假,全部推翻。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然后他站起来:“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赛维攥着拳头往后面院子里走,半路好几次想要拐弯,去把马俊杰痛捶一顿。勉强控制自己走了直线,她走着走着,忽然想通了:“俊杰会骗我,孰知爸爸就不会骗我呢?有没有宝贝我不管,反正坏事别找我,好事也别丢下我。只要不让我吃亏,我管你们做什么乱呢!”

96 傻子


马老爷并没有去找小儿子的晦气,因为已经不把小儿子当成儿子看待了。只是因为小儿子没了娘,不好将他逐出家门;否则他会让八姨娘带着她的崽子一起滚蛋。“真有诅咒吗?”他成夜的不睡觉,坐在书房里沉沉的思索:“按照科学的观点来看,父亲的话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父亲并不是胡言乱语的人——真有诅咒吗?”
马老爷因为一直富有,所以从来没打过家中宝贝的主意;可是此刻他心中活动了,不是为了钱,纯粹只是好奇。但对于玄而又玄之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他亲自进入山内藏宝库,他是绝不肯、也不敢的。马老爷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想天想地,想到最后,想出了一声冷笑。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天津,马英豪裹着半新不旧的军大衣坐在密室里,对着他斑斓缤纷的新宠物也在冷笑。密室中冷腥的海水气味越发凝重了,来自南太平洋的海蛇在水中扭绞成了一团。两小时后,他接到了来自北京的长途电话。电话那边的说话人是马宅管家,语气疲惫而又茫然,让大少爷明天早早回家,因为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晚辈们宣布。马英豪一团和气的答应了,然后放下电话,开始出神。
马英豪凌晨出发,在中午之前就到了北京。他进入马老爷的客厅时,下面的四个弟弟妹妹都已经到场了。对着马老爷一点头,他不冷不热的唤道:“爸爸。”马老爷端坐在沙发上,脸上似笑非笑,笼罩着一层不甚温暖的假春风:“英豪。”然后两人再无其它话可说,马英豪在角落里的沙发椅上坐下了,顺便不动声色的环顾了旁人面貌。赛维和胜伊照例是并肩落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马天娇坐在侧面的短沙发上,专心致志的低头去望自己的漆皮鞋尖;马俊杰弯着腰,几乎就是委顿在了大沙发里,看起来是特别的幼小。


门外忽然由远及近的响起了脚步声音,浓妆艳抹的五姨太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怯,而马天娇立刻就向她招了手:“娘,你怎么才到呀?”五姨太试试探探的笑了:“我刚回来嘛,到你七姨娘院里说话去了。”然后她走到马老爷身边坐下,很殷勤的从烟筒里 一根香烟,自己先叼在嘴上点燃了,深吸一口之后送到了马老爷面前。马老爷抿着薄嘴唇,老而俏皮的莞尔一笑。一手接过香烟,另一只手摸着脸,马老爷心事重重,同时感觉自己皮肤挺好。
未等他自恋完毕,门外人影一现,却是大太太佩华。佩华算是这家里的黑人,常年不见天日的,此刻不施脂粉,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她进门时,因为毕竟身份还在,所以孩子们无论情不情愿,都要喊她一声妈,只有马英豪不言不动。佩华低着头,微微的笑了笑,没答出什么,搭讪着也在角落坐下了。

厅内众人表面上虽然自然,其实内心七上八下,都是临时被马老爷召集来的。马家素来是独裁统治,从来没开过家族会议。而与会成员一会儿增加一个,到底都有谁,也是令人难以预料。马老爷知道所有人都在胡思乱想,所以慢慢的吸烟,由着大家想,等人们把心全想乱了,他才在烟灰缸里摁熄烟头,开口说道:“人到齐了,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不必讲虚套,现在,我也就直入主题了。”
听闻此言,孩子们面面相觑,心里登时有了计较——家里有分量的人,可不都是到齐了?除了儿女们不提,佩华既然没有被休,名义上就还是马家的正房夫人;五姨太虽然是个姨太太,但是生了四小姐,是孩子的娘,当然也不同于一般姨娘。
马老爷扯着单调干燥的公鸭嗓,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本来,今天到场的人,还该有赛维胜伊的娘,和俊杰的娘。但是人各有命,她们先走一步,错过了啊!”用手掌抹平了长袍上的皱纹,他慢悠悠的继续说话:“我离家几个月,回来之后,听到许多流言。与其让旁人胡说八道,不如我来戳破这一层纸,也免得你们装神弄鬼,做出种种不堪的举动,败我家风,损我名誉。”
话说到这里,房内各人的神情就开始千变万化了,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面部肌肉都在勉强绷紧,是个遮遮掩掩的紧张样子。马老爷手不闲着,一下一下的摸着自己的大腿,眼皮也垂下去,不肯正视儿女妻妾们的眼睛:“我们马家,是有一点秘密。上一辈曾经在关外谋过生活,机缘巧合,就弄到了一批财宝。财宝是什么?不好说,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过,听你们的爷爷讲,无非也就是些古董金玉之类,值钱一定是值钱的,但也仅仅只是值钱而已。”
轻轻一拍自己的大腿,他把搭在腿上的袍襟抹了个溜平:“为什么我对这一批宝贝是从来不提也不动?因为我不缺钱,我不靠着祖宗吃饭!我想把上一辈的遗产存住了,将来留给你们这帮没出息的混蛋,免得你们有朝一日吃不上饭,会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两道平淡眉毛跳了几跳,马老爷西洋化的一耸肩膀:“可是,似乎你们并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也好,我索性开诚布公,迟早都是你们的,我又何必多做隐瞒,还惹得你们猜忌怀恨?”然后他一挺身站起来了,对着客厅大门一挥袖子:“走走走,我带你们去花园!”
马老爷拎着一根手杖打前锋,儿女妻妾紧随其后,因为全是心怀鬼胎,所以一路走得目不斜视,互相连眼神都不肯交汇。及至到了花园河边,众人举目远眺,却是一起傻了眼——对岸山上的凉亭,不知何时竟然被拆了顶,四周的雕镂槅子也全没了,原本很精致的一处凉亭,如今就只剩了四根柱子,以及中间一张固定不动的石桌。
马天娇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被五姨娘狠狠拽了一把。一行人分乘三只小船,三摇两摇到了对岸山上。这回走到亭子近处,只见四周脚印 ,正是施工不久的迹象。另有一架梯子倒在地上,不知是丢弃不用,还是忘记带走。马老爷迈步进了亭子。背过双手挺直腰身,他在寒凉的空气中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用手杖一敲亭子地面:“我们家的宝藏,就在我的脚下!”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马老爷又道:“胜伊,把梯子扶起来。”胜伊答应一声,与赛维合力扶起梯子。马老爷不再多说,将手杖往地上一扔,紧接着亲自动手,把梯子搭到了亭柱上。一撩袍子登上一步,他因为瘦,登高上远的时候反倒占了便宜。十分轻灵的爬到了顶,他把右手探进了柱子里。
赛维和胜伊在下面给他扶着梯子,见了他的举动,登时一怔,赛维抬手敲了敲柱子,声音沉闷,却又不像中空。而上面的马老爷只把右手向下伸了一尺,歪着脑袋翻着白眼,用力做了个上扳的动作。众人只听脚下“咯噔”一声,而马老爷明显的松了口气,自己点了点头,似乎也是出于意外。
下了梯子换位置,他从余下三根柱子顶端伸进手,或推或扳。原来柱子上半截才是空的,里面有套机关。机关一被触动,水泥铺就的地面下方,就有声音作响。最后马老爷下了梯子,对着中央石桌审视良久,末了开口说道:“来人,把它搬开。”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原来石桌并不是精雕细刻的产物,看起来就是一块颇有意趣的大顽石,只是上方磨出了镜子一般的桌面,想要推动这么一块大石,非得力士不可。
马老爷并不是糊涂虫,他让人搬,自然就有道理。所以孩子们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一言不发的一起上阵,连马俊杰都出了手。一大群人咬牙切齿去推大石,最后只听“咕咚”一声,竟然真把大石推倒了。接下来,又是一阵寂静。因为先前石桌所占之处暴露出来,竟是一处黑洞洞的入口。
马老爷捡起手杖,好整以暇的走了过来。十分好奇的弯腰对着 看了又看,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开眼。 四四方方,在半人来深的地方凿出斜坡,一路向下。斜坡尽头的风光,自然是看不到;就连斜坡本身的情形,除非亲自下去,否则也是不得而知。马老爷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千叮万嘱,当即意犹未尽的直起了身。
后退一步伸出手杖,他指着 说道:“我还不老,你们也没有大到可以自立门户,所以里面的东西,在分家之前,不许你们随意取用。可是,我做爸爸的,也没有让儿女看到好东西干着急的道理,所以从今开始,每年我允许一房派一个人下去,拿一样宝贝上来。”不动声色的环顾了四周面孔,马老爷轻声问道:“谁想第一个下去,现在就可以了。”
赛维和胜伊盯着 ,心里急得快要伸出手,真想入洞看个究竟;但是他们很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尤其是在自家,万万不能盲目出头。况且宝贝能不能碰,还是一件未解的疑案。马俊杰也直了眼睛,恨恨的瞪着 ,同时又感觉可笑——自己的娘,死得可笑。佩华站在一旁,偷眼观察着马英豪的脸色。马英豪不动声色,想下去,但是不敢。


五姨娘用皮鞋的细高跟轻轻磕着地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是个欲言又止的样子。而马天娇沉吟片刻,忽然用轻快的声音说道:“大哥年纪最大,大哥第一个下去吧!”马英豪摆了摆手:“我是有职业有进项的人,经济上很宽松,不急。”马天娇又转向了赛维:“二姐三哥呢?大哥不下去,你们下去呀!”赛维摇了摇头:“我们两个都怕黑,不敢下。”马天娇犹犹豫豫的又看旁人,不料佩华忽然开了口:“如果我也有资格的话,我想第一个下去。”
马英豪飞快的横了她一眼,眼神凌厉;马天娇则是着了急,没想到还真有不客气的。而佩华接收到了马英豪的暗示,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要不然……还是请五姨太第一个下去吧。”五姨太心乱如麻的对着佩华一笑,又抬头去看马老爷。马老爷依旧刮着满脸的假春风,显然是没意见。
“我下去?”五姨太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们都不下,那我就做第一人。宝贝什么的倒是其次……”她讪讪的笑:“我是想见见老太爷的大手笔……”她含羞带笑的,跃跃欲试的就要往 走。而马天娇见她穿着一双高跟皮鞋,走平地都是风摆荷叶似的不稳定,又觉得娘平时笨手笨脚,就一扯她的袖子:“还是我下去吧,我比你伶俐呢!”母女两个是一家,谁下去都是一样。于是五姨娘停了脚步,抱愧似的一边点头一边笑,心想你们尽管装模作样去吧,我们娘儿俩可是要发点小财了!
马天娇穿着一双平底皮鞋,行动起来十分利落。 狭小,也非得她那种苗条的身材才出入灵活。一大步跳进半人来深的 里,她也不听五姨太的嘱咐,弓腰缩背的佝偻了,径自踏上了向下的斜坡。地上的人只听她叫了一声:“真黑啊!”马老爷弯下了腰,大声说道:“天娇,如果感觉气闷了,就马上往回返!”马天娇没理会。直过了十多分钟,地下忽然传出一声金石撞击之响。赛维站得略近,就见马天娇捧着个破鼎钻出来了。直起腰露出头,她辫发散乱,面色苍白,但是笑嘻嘻的,将手中破鼎往地面上一放,口中说道:“我可没敢往里走,太黑了,比夜还黑。”
马老爷脸上没有笑模样,并且后退了一大步:“里面是什么样子?”马天娇拉住五姨太的手,连滚带爬的上了地面:“爸爸,我看不清,反正随手摸到一样东西,就赶紧出来了。”然后她笑吟吟的把小锅似的鼎抱在了怀里:“爸爸,你不来瞧瞧?说好了,它可归我喽!”
马老爷远远一望,就见那鼎铜锈斑斓,像个大铜疙瘩似的,凭着自己的学问,万万看不出价值。忽然又想起了父亲的叮嘱,他下意识的连连摇头:“不必,我也不大会看。明天你和你娘去找个懂行的人鉴定鉴定吧,看它是不是件真正古物。”五姨太和马天娇虽然没有大见识,但也知道古董的珍贵。五姨太像抱孩子似的抱着鼎,虽然感觉沉重之极,但是舍不得松手。马天娇又伸手托了它的底,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丝毫不觉疲劳。
余下众人竭尽全力,把石桌扶起来推回原位。马老爷也上了梯子,在四根柱子里面动了机关。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方,他见四个孩子加上佩华,全在偷眼窥视马天娇母女,一个个神情复杂阴沉,绝非羡慕颜色。最后把目光转向五姨太和马天娇,马老爷不动声色的想:“我当我家里全是狐狸,没想到还真有两个

各种下场
五姨太和马天娇母女两个捧着铜鼎,一路力大无穷的往花园外走。其余众人远远的跟在后方,心怀鬼胎,统一的不肯靠近她们。她们也不在乎,仰着白脸喜笑颜开,两口白牙在外面晾了一路。

及至出了花园,她们开始嘻嘻的笑出了声,腿脚可是很有劲,轮流抱着大铜疙瘩前进,步伐一致的越走越快,谁也不等了,一溜烟的就没了影。马老爷也不吭声,走着走着忽然拐了弯,直奔宅子前头自己的洋楼。马俊杰察觉出马英豪在看自己,故作不知,撒腿就跑。赛维则是暗暗一扯胜伊的袖子,然后回头笑道:“大哥,我们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下次开眼就得等明年了。现在我们心满意足,要回院里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天津?要是没事的话,就在家里多住几天得了。”

马英豪皮笑 不笑:“天津事多,我抽不开身。”

赛维又道:“过几天我们要是有钱有闲了,兴许还去天津叨扰你呢。”然后她对着佩华也挥了挥手:“我和胜伊真走了,回头见。”

赛维和胜伊回了院里,向无心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今日见闻。三人合计一番,也没得出结果。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胜伊出门去找朋友玩,不料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五姨太母女。

两人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张脸是异常的白,仿佛是彻夜未眠,失了血色。她们自己也有所意识,为了补救,故意抹了一层鲜红的胭脂,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待烧的纸人。见了胜伊,两人一起微笑招呼,笑得很大,嘴角失控似的往两边咧。胜伊吓了一跳,问道:“五姨娘,四妹,你们起大早干什么去?”

马天娇呵呵笑道:“找个明白人,帮我们看看昨天运上来的古董呀!”

胜伊停了脚步,给她们让路:“哦,那请先走吧。”

母女二人不再言语,笑模笑样的走了。

当天下午,胜伊回了来,无巧不成书,又遇到了五姨太母女。两人还穿着早上那一身鲜艳服装,脸上的胭脂粉有点褪色,显出苍白的皮肤本质。胜伊停了脚步,含笑问道:“五姨娘,四妹,找明白人看过古董了吗?”

母女二人依然一脸欢畅,面对胜伊的提问,却是没有答复,笑微微的自顾自走过去了。

胜伊莫名其妙进了院子,对赛维和无心说道:“我看老四和她娘快要美疯了。”

赛维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开口答道:“刚才我和无心在外面,也见了她们一次。”

然后她抬眼望向胜伊,犹豫着问道:“你说,诅咒什么的……难道真存在吗?”

胜伊立刻转向无心:“真存在吗?”

无心靠着桌沿半站半坐,笑眯眯的不言语。赛维则是做了个深呼吸:“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真存在。”

无心点了点头:“等着瞧吧。”

随即他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诅咒而已,不犯它的忌讳不就得了?”

无心的话说得轻飘飘,和没说也差不多。赛维和胜伊怀揣着一颗蠢蠢欲动的惊恐心灵,数着钟点熬过一夜。他们姐弟二人的特点,就是吃得少睡得少,深夜闭眼,天亮即醒。胜伊还是偎在无心身边,因为贪恋着热被窝,所以一时还不肯起。打着哈欠伸直了腿,他不慎蹬上了无心的赤脚。无心没有反应,他心里却是一别扭,因为无心毕竟是个男人。

要是女人,他就不别扭了,问题是又没有正经女人肯和他睡觉。

赛维是孤家寡人,早早的披着衣裳下床洗漱。然而未等她涂匀脸上的香粉,遥远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她一粉扑拍到了眼睛上。扔了粉扑猛然起身,她绷紧的神经忽然有了断裂的趋势,使 子似的做狮子吼:“大清早的,谁在外面鬼叫?吓死人不偿命吗?”

然后她气冲冲的转身出门,想要探个究竟。结果刚一出院门,迎面就见一个小丫头踉跄奔来,正是五姨太院里的人。看到二小姐气势汹汹的站在路上,小丫头当场哭叫道:“二小姐救命啊!死人啦,发疯啦!全白啦!”

赛维脸色一变,当即拔腿跑向了五姨太的小院。

五姨太的院子,格局比较类似四合院,两间厢房,是五姨太和四小姐的卧室。此刻院内站了几个面无人色的老妈子,另有几个小丫头瑟瑟发抖的抱作一团。见赛维来了,一个略镇定些的老妈子哆嗦着说道:“二小姐,了不得。我们四小姐夜里死了!”

赛维正要往马天娇所居的卧室里走,可是刚迈了一步,她又迟疑着停顿了。她对于一切歪门邪道都不了解,宁愿把诅咒解释成某种传染病。可如果真是传染病的话,她此刻便应该立刻逃跑。隔着玻璃窗向房内望去,她看到床帐半掩,上面果然直挺挺的躺着马天娇。忽然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她骇然问道:“四妹怎么变了样子?”

一个小丫头锐声哭叫道:“四小姐昨晚说今天要出门,让我早早进房叫她起床。可我刚才一进屋子,就见四小姐躺在床上笑,不但脸皮煞白的,头发眉毛也白了……我叫她,她不应;我去推她,她、她已经冷硬了……”

赛维回头又问:“五姨娘呢?”

一个老妈子颤巍巍的指向后方厢房:“五姨太还活着……可是不认人了。”

赛维六神无主,心想自己可不往烂泥里走,便打算找出借口撤退,不料她刚一转身,只听身后的玻璃窗子“哐”的一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回头一瞧,登时汗毛竖起——丫头口中已经冷硬了的马天娇,此刻竟是直挺挺的贴在玻璃窗后,披散开来的白发之中显出面容,她还在笑!

隔着窗子和院内众人对峙了一瞬,她侧了身,是个要出门的光景。院内骤然爆发出一波惨嚎,随即在赛维的带领下,老妈子小丫头甩开大步,争先恐后的全冲出了院门。哪知还没跑出十米远,前方有人快步走来,正是刚刚接到消息的马老爷。赛维张着嘴,还要向父亲汇报情况,不料马老爷停了脚步定睛一瞧,随即握刀似的握紧手杖,一转身也跑了,且跑且喊:“来人哪!”

赛维听他把嗓子都喊破了,心中诧异,忍不住回头又瞧一眼,只见在人后不远处,马天娇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居然走得很快。深吸一口寒冷空气,她张大嘴巴,发出了比马老爷还要雄浑的声音:“来人哪!”

话音落下,无心和胜伊全来了。无心一边跑一边揉眼睛,胜伊满头翘着乱发。对着前方一大队狂飙的人马愣了一瞬,无心随即看清了后方独行的马天娇。

拨开人群挤到马天娇面前,他没言语,脚下直接使了个绊子,让马天娇当场摔了个仰面朝天。

众人以为他是个傻大胆,尤其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对待邪祟。而无心蹲下又试了试马天娇的鼻息,见是真没气了,就回头大声说道:“别怕,不是诈尸。”

赛维带着哭腔嚷道:“她还会动呢!”

无心答道:“她只是没死透,现在好了,彻底死了。”

赛维远远站着,继续高声叫道:“真死了吗?不会再诈尸吧?”

无心很笃定的摇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至多是今天夜里诈一回,现在还早着呢!”

此言一出,马老爷伸手一扯赛维的袖子,气喘吁吁的低声问道:“你的朋友,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

赛维心乱如麻的做出辩护:“他……见多识广,所以……镇定!”

马老爷遥遥的伸手一指他:“他那叫镇定?我怎么听他是在胡言乱语?”

赛维实在不想揭露无心的身份,所以十分为难的看了父亲一眼,随即转移话题道:“爸爸,你看,四妹真不动了!”

马老爷一甩袖子,突破了老妈子小丫头的屏障,大踏步走上前去。在距离四女儿两米远处站住了,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看得心中一寒。而无心仰起了脸,忽然对他轻声说道:“午时三刻生一把火,烧了她。她是凶死的人,恐怕夜里要闹。”

马老爷打了个冷战,低头正视了无心:“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心笑了一下:“我原来做过和尚走过江湖,见得多了,所以懂得一点。”

马老爷神气不定的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死因到底是什么?我知道绝对不是急病。”

无心平静的一摇头。

于是马老爷立刻换了问法,声音也低到了极致:“怎样破解呢?”

无心想了想,末了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马老爷紧盯着他:“可若是系铃人已经死了呢?”

无心又摇了头:“世上从来不缺无解的题目。系铃人活着,问题一定能解;系铃人死了,一切就都不确定了。”

马老爷说道:“如果,我想试一试呢?”

无心站起了身:“我不是巫师,无能为力。”

马老爷刚要说话,五姨太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了。她只穿着薄薄一层睡衣,手里却还捧着那只铜鼎。马老爷见她疯头疯脑,不由得向她伸出了手,眼看指尖就要触到铜鼎,无心骤然摁下他的手臂,同时低声说道:“不要碰她!”

听闻此言,马老爷当即横起手杖,摆了个防御的姿态:“怎么着?她还能伤人吗?”

无心夺过他的手杖,一杖敲到了五姨太的后脑勺上。五姨太一声不吭,当场晕倒在地,手中铜鼎骨碌碌滚出老远。

把手杖交还给了马老爷,无心说道:“不祥的东西,还请尽快毁了吧!”

马老爷握着手杖,心中翻江倒海,念头层出不穷。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想,原来不可思议的恐怖,就埋伏在他的身边,埋伏了几十年。

一双眼睛死盯着无心,他认定对方不是凡人。可未等他说出下文,他的管家忽然带着一群听差狂奔而来,发疯似的疾呼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日本兵,封锁了咱们的前后大门!”

马老爷难以置信的看着管家:“日本兵封锁我的家?!”

管家生生的又喘出了一句话:“还有大少爷!大少爷也来了!”

98 半人


马老爷不能站在原地束手就擒,他无意再管死女儿和疯姨太,一眼盯住前方的赛维,他拖着手杖开步走,在经过赛维身边之时轻声说道:“见机行事!”赛维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对着胜伊和无心使了个眼色,也不多说,拔腿就跑向了自住的小院。胜伊见状,连忙要拉无心跟上,不料无心侧身一躲,随即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胜伊怔了一下,可又来不及问,只好糊涂着先追赛维去了。
待到胜伊走出一段距离了,无心才迈步赶了上去。他不敢让旁人随便触碰自己,因为自己刚刚摸过了马天娇。如果马天娇凶死的原因是诅咒,那么为何五姨太没有下洞,却也失了神志?难道诅咒还带有传染性不成?
他不远不近的追踪着赛维和胜伊,跟着他们进了小院。赛维虽然一直自诩精明,可是此刻也失了措。在院子中央静站了足有一分多钟,她的头脑渐渐恢复了清醒,一转身便冲进了东厢房。胜伊也跟进去了,进门之后就见赛维打开靠墙的大立柜,正将一只皮箱往层层衣服下面隐藏。皮箱沉甸甸的挺有分量,里面正是一扎一扎崭新挺括的美钞。不等赛维吩咐,胜伊福至心灵,直接奔向了梳妆台。翻出二姨太的首饰盒子,他迅速拣出最珍贵的几样小玩意儿,快手快脚的全揣进了贴身口袋里。两人的动作堪称训练有素,仿佛上辈子被抄过几次家似的。
将一枚大钻戒套到手指上,胜伊终于腾出口舌说话了:“姐,怎么回事?大哥带日本兵包围了家,难道还要和爸爸正式开战不成?”赛维是无法把皮箱随身携带的,所以索性把它藏到大立柜里,取个出其不意的巧:“只要别往家里开炮,我管他呢!”忽然一眼看到了窗外的无心,赛维急得冒了火,高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洗脸?”
无心的确是把 在外的皮肤全用香皂痛洗了一遍,并且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算是消毒的意思。可惜房内二人不能体会他的好意,不但赛维气得高声大叫,胜伊也得了一个提醒:“呀!我还没有刷牙洗脸梳头呢!”可是未等他往浴室里进,院子外面跑来了管家。管家平日养尊处优,今天一早上,把今年一年的路都跑满了。喘着粗气进了院,他敲着窗子说道:“二小姐,三少爷,请快到前头楼里去吧!”
赛维“哗啦”一声,把整扇窗户全打开了:“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日本人是来干什么的?”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摆摆手:“大少爷拿枪指了老爷的脑袋,老爷没服软,日本人不言语,现在前头正僵持着呢!”赛维又问:“让我们去干什么?当和事佬吗?”管家累得声音都变了:“是大少爷让找的,都得去,我先通知您,然后顺路就去叫五少爷!”
话音落下,管家 长袍,调头便走。而赛维六神无主的回头和胜伊对视一眼,胜伊问道:“姐,去不去呀?”赛维惶恐的反问:“不去行吗?大哥都对爸爸动了枪……家里今天是要出事啊!”无心的声音忽然在窗外响了:“我陪你们去。”赛维忧虑的探头向外看他,一刹那间,忽然生出了一个和眼前情形毫不相干的念头:“他的头发怎么不见长?”念头像只小鸟,在她心上没做停留,轻描淡写的掠了过去。而胜伊抓紧时间漱了漱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赛维像只领头羊似的,带着胜伊和无心往前头走。不去是不行的,虽然平时大家都是一团和气,但和气是假和气。马英豪心里没有他们,正如他们心里没有马英豪一样。平日吃饱喝足到也罢了,一旦闹起饥荒,马家把大门一关,自家人就能互相嚼了。三人走到半路,迎面正看到前方一条斜路上走出了马俊杰。赛维现在见了他就烦,冷着脸不理不睬。而他驻足扭头,向二姐三哥望了一眼,然后默然无语的后退一步,等到他们走近了,便自动汇入了队伍。


四个人齐齐整整的走到了宅子前头,就见马老爷所居的洋楼门口,站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本来他们都是不怕日本人的,因为父亲就是在吃日本人的饭,而且吃到了很高的阶级;可是此刻想到日本兵和日本兵也不都是一派,马英豪带来的日本兵,大概不会惯着马家上下。脚步略顿了顿,赛维依旧是打前锋,平静着面孔昂首进楼了。
四个人进客厅时,正好赶上马老爷在咆哮:“我并没有犯法,为什么要被限制自由?八十川少将是我的学生,稻叶大将是我的同学。你也无非就是马英豪的朋友罢了,难道我没有朋友吗?”一名戎装打扮的日本军官在马老爷面前打了个立正,似笑非笑的紧闭着嘴,显然是听得懂一切中国话,但是不打算作答。而马英豪拄着手杖站在军官身边,眼看弟弟妹妹们都来了,他缓缓的举起了手枪,瞄准了赛维的眉心:“老爷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老爷回头一瞧,登时把眉毛一拧——他是从不心疼人命的,可赛维总像是与众不同。如果马英豪此刻瞄准的是马俊杰,他或许还可以继续不在乎。忽然狠狠一跺脚,他咬牙切齿的锐声叫道:“天娇早上刚刚死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吗?”马英豪依旧瞄准着赛维,同时轻声答道:“我已经收到了四妹的死讯,还听说四妹死得离奇。很好,这让我们对洞里的宝贝更感兴趣了。”
然后,他意外的发现了站在人后的无心。无心正处在客厅角落里,无声无息的盯着赛维看。仿佛意识到了马英豪的注视,他抬眼回望,随即又垂下头,缓慢的,公然的,走到了赛维身后。马英豪收回了目光,心里有点不舒服。怪人怪物他都见过许多,但是无心让他感觉格外异样。他说不出对方到底怪在哪里,但是他和白琉璃都能相处,看无心却能看得迷惘。
马老爷见马英豪始终举枪不放,心里又怕他当真毙了赛维。在脑子里把前因后果又梳理了一遍,他暗自点了点头,随即毫无预兆的改了口风:“好,好,你要宝贝,我就给你。但是我有条件!”话到此处,他转向了日本军官,改用日本话说道:“小柳先生,我的四女儿,因为接触到了其中的一只古鼎,已经在今天早上离奇的死掉了。我可以打开地道,但是我和我的儿女,绝不会亲自进洞,你必须要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
日本军官——小柳治——当即一点头:“我保证,没有问题。”马老爷长叹一声:“走吧!”马老爷、小柳治、马英豪三个人齐头并进,后面跟着赛维等人。出楼门时,两名日本兵已经把马天娇的尸首抬到了楼前。小柳治和马英豪过去一瞧,只见马天娇喜笑颜开的翻着白眼望天,皮肤惨白,肌肉僵硬,两边嘴角扯开了,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两名新观众登时勃然变色,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听闻终归是听闻,非得亲眼见了,才能受到震慑。可震慑又终归只是震慑,比不得洞中宝贝的诱惑。尤其是在看到了后方一名士兵抱来的古鼎之后,震慑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小柳治仅凭直觉,就知道自己和马英豪是要做出大事了。

马老爷很认命的走向花园,沿途无话可说。而他的管家趁机躲在楼内,想要向外打出电话求援,可是抄起听筒之后,才发现公馆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一行人等不要随从,在日本兵的簇拥下到了花园。顺顺利利的渡过小河之后,马老爷仿照前天的举动,登高上远,调动了四根柱子内的机关。而两名粗粗壮壮的士兵领命上前,在马英豪的指挥下推翻石桌。地面 见了天日,还是老样子。
马老爷很自觉的站远了,小柳治虽然左一眼右一眼的一路打量古鼎,可是心有提防,只是看,绝不摸。此刻他和马英豪在距离 一米远处站住了,心有灵犀的还是不敢靠近,只把脖子尽量伸长,看到 方方正正,四壁不知是石砌还是水泥,竖井似的垂直向下,能有个半人多深。而到了下方,又在洞壁上开了个矮矮的斜洞,看斜洞的尺寸,略微高大一点的身材,都钻不进去。
小柳治若有所思的抬起头,审视了前方马家的一群瘦子,感觉此洞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而马家的瘦子们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禁一起悚然。马英豪像有读心术似的,专挑带有刺激性的话来讲:“洞子太小,一般的人也钻不进去。俊杰,你试一试。”马俊杰随手抱住了一棵大树,紧张的身体都硬了,从牙关中挤出回答:“不!”
马英豪随即望向了赛维。家里就剩下二妹还算是个清醒明白的人,但是他并不想让马老爷再有一个好继承人。于是他笑了一下:“二妹三弟呢?俊杰太小,下去之后也不堪大用,你们倒是更合适一点。”赛维和胜伊全变了脸色:“下去就是个死,我们才不下去!”马老爷也用手杖一杵地面:“不是说好要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吗?”小柳治也改讲了中国话:“不是你们,是你。”
随即他举起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巧巧的在半空中一挥。几名日本兵立刻上前想要拉扯赛维。赛维刚要叫骂,却听身后的无心说了话:“我下去。”赛维猛然回头:“不行!”无心没理会,迈步绕过了她和胜伊,径直走到了马英豪面前:“不要为难赛维和胜伊,我替他们下洞。”马英豪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你不怕死?”无心脱了西装上衣,遥遥的扔向了胜伊,然后又问马英豪:“有没有手电筒?里面一定很黑。”
小柳治回头吩咐了身后的士兵,很快就真有人送上了手电筒。无心接过手电筒,摁动开关试了试光,随即转身走向 。马英豪上前一步,怀疑他根本就无法进洞,不料他跳入竖井之后四脚着地弯了腰,像条大蛇似的一拱,三扭两扭的就消失在了斜洞之中。地面的赛维和胜伊全白了脸,因为怀疑无心会有去无回,所以一起喘得鼻孔翕动,又痛又恨。与此同时,无心已经沿着斜洞,向下爬出了老远。

斜坡坚固平整,起初空间逼仄,越往下深入越是宽敞。因为是倾斜向下,所以让人感觉不出自己所在的深度。忽然前方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一间宽敞的石室里。连滚带爬的起了身,他用手电筒照耀四周,就见石室四四方方,四周靠墙摆了大小箱笼,箱笼上面又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器皿。马天娇所抱的古鼎,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无心来了兴致,试图从中找出几样熟悉物品。真是想不起自己的来历了,连自己的年纪都算不出。他伸手拿起一只小陶盆,心中忽然迷迷茫茫的想道:“现在的粗瓷大碗都比它强,可当初还拿它当好东西呢……”思绪到此就中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用没用过类似的器物。至于器物的真假,他也还是不确定。随手放下小陶盆,他席地而坐了,用手电筒的光柱扫射全室。箱笼整齐,倒也罢了,箱笼上面的各尊物品形态各异,却是在墙壁上投出各种离奇的影子。
无心出了一会儿神,莫名的生出了恐怖感。不是因为影子狰狞,而是因为孤独。守着满室的古老东西,他真怕时光倒流,自己要随着它们重新再活一场。一跃而起站稳了,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和 相对着的墙壁上,还有一扇小铁门。铁门没有锁,门轴甚至都没大生锈,推了几下便开了。他晃着手电筒迈进一步,就见里面还是一间石室。
石室很平常,和外间相比并无不同,然而空空荡荡,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口细长的棺材。对着棺材愣了愣,无心轻轻走上前去,发现棺材也不是严丝合缝,起码棺盖是松动的。他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用力去推棺盖。在低沉的摩擦声响之中,他垂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棺材里的确是有人,人也的确是死人,并且死得不能再死,已经成了干尸。问题是,尸体只有左侧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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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无心法师(99-106)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88645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8:51:28

ZT无心法师 (107-115)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04514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9:07:05

ZT无心法师 (116-124)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00846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9:26:14

ZT无心法师 124 - 137)第二部完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40605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9:49:34

白琉璃这分明是gay啊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03/2016 postreply 19: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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