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狞,天地仿佛都打了个寒战,雨大的几乎要刺穿每个人周身的结界。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糖宝,你应该恨的人是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一个身影上前,却是轻水。形容苍白消瘦,眼神空洞迷离,短短两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鬓间竟有几丝灰白,完全不复往日明丽神采。
轩辕朗欲上前,最终却又收回了步子,双拳紧握,不发一语,只是眼神痛苦而挣扎的望着二人。他也沧桑了许多,却依旧威武不凡,虽身处千年不遇的乱世,内忧外患,妖魔横行,却始终励精图治。这些年,他除妖魔、平内乱,一次次救万民于水火灾荒,是难得的明君,却始终从未纳一妃一嫔。
年少的承诺,执着的相守。看似美好,却是无情。
轻水没有隐瞒的把一切都告知于他,他完全没办法想象,花千骨成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从来他都没有在她身边陪伴,没机会为她赴汤蹈火,瑶池宴上杀阡陌和东方彧卿之后,他知道自己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再加上糖宝的死,他甚至再没有脸去见她,也没办法再面对轻水。可是,终究,也做不到埋怨。一个人伤害了你爱的人,而原因只是因为她爱你。那么最无法被原谅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花千骨看着轻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竹染上前两步:“神尊,能否容许属下先将私事了结?”
花千骨点头,目光冷冷扫过摩严,他却至始至终看着竹染,神色复杂。
竹染上前几步,慢慢拔出匕首,花千骨在蛮荒经常见,回来之后就再没见他拿出来过。
没有人说话,摩严从人群里飘出,笙箫默拉住他,他只是回头摆了摆手。
二人相视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顺儒雅,眸子闪亮灼人,赤红如同野兽,衬着一张布满青色疤痕的脸分外恐怖。握着匕首的手因为兴奋竟有些颤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连声音都激动的微微有些沙哑。
“摩严,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你做梦也没想到吧?我居然还会活着来见你!我说过我会回来报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时候会在身上刻下一刀,告诉自己,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哈哈哈,这一次,你以为你还能向上次一样逃得过么?”
摩严望着他狰狞的模样,一向冷酷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心疼和愧疚。面颊上当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划伤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来。
“当初你杀了那么多人,偷盗神器,不择手段图谋长留掌门之位,被逐到蛮荒受罚是理所应当。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为处死琉夏的事记恨于我,我无话可说。”
竹染仰天而笑:“你无话可说?你敢说你问心无愧?那你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说说,我是你的谁?”
摩严面色发青:“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
“知道,怎么不知道,原来我娘是我爹亲手杀的。”竹染苦笑。
摩严嘴唇颤抖:“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会有了你,她一直缠着我,还拿你来威胁我,我一时错手才……”
“不用解释了,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会不了解你么?你不过是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杀她灭口罢了。呵呵,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舍弃了一切就只为了你能回头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废之后逐出妖界,孤身带着不到五岁的我到处飘零有多可怜么?堂堂五妖之一,受尽凌辱,实在撑不下去了找到你,不过是想在你的庇护下有个栖身之所,不想我再跟着她受苦,你却怕被他连累杀了她。你以为抹去我的记忆收我为徒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么?”
摩严慢慢闭上眼睛:“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虽对我严厉,却一直是关心的护短的。我曾经以为自己那样幸运,能够拜入长留,有一个那样好的师父,年少得志,名扬仙界,三尊六阁都有意培养我成为长留下任掌门,我还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几乎不真实。这梦是你给我的,却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严摇头:“琉夏是心怀不轨才混入长留想办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时迷恋她太深,根本就听不进旁人的话,我只能出此下策。”
竹染双手颤抖,忆起当时不经意得知自己最敬重的师父其实是自己生父后,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爱原来都是假的,琉夏一直在骗自己。还被摩严设计,误会她与杀阡陌有私情。当时整个世界都倒塌了,心底只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么能够面对世上最爱的两个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犹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将她推入死地,然后又暗中谋划着杀摩严。却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爱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惧的用死来证明了一切。
还记得他冷冷在琉夏面前说着那些伤人的话,琉夏哭着说不信,他便活生生将绝情池水泼在身上给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后,身上还是留下了红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便再次毫不犹豫的跳下了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爱与信任。从那之后,竹染再不是当初的竹染,他只剩下野心和抱负,他要做六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然后琉夏死了,所有的后悔和怨恨,便全都转移到了摩严身上,年复一年,支撑着他在蛮荒活下去。
“拔剑吧摩严,当初你用这匕首杀了我娘,今天,我同样用它杀你。”虽然他法力没他高,但是这些年一直在等、在努力,如今多的是方法可以置他于死地。
摩严面色颓然:“你做了那么多,害得六界生灵涂炭,就仅仅是因为恨我么?”
竹染不说话,他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蛮荒的那些日子,如果连恨也没剩下,根本就撑不了那么久。
“拔剑!”
摩严摇了摇头:“我已经错手杀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残之事。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终归亏欠了你们母子。你若真那样恨我,就杀了我吧。长留弟子听着,这是我与竹染间的私人恩怨,之后任何人不得寻仇。”
竹染笑:“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计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会讲什么道义,你不还手,我照杀不误。”
话音未落,匕首如飞刀旋转而出,已径直穿通摩严的肺腑。未待回神,气丝牵连控制之下再次回旋穿心而过,竟是刀刀毙命。摩严没有任何抵抗,鲜血顺着雨水流下,几乎不能直立。
“师父……”上上飘、狐青丘等人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冒然上前。
竹染看着他们冷笑一声,白子画可以对花千骨承诺只收一徒,他却是收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爱他敬他崇拜他,那时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整个世界,他却只不过当自己是个随意操控和删改记忆的傀儡罢了。一次又一次的骗自己,还让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匕首再次盘旋而去,直插摩严头顶。
意识到危险,摩严掌印中水银轮挣脱欲出,却被他双拳紧握用力压制,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你就当真如此恨我?”
竹染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仍是以雷霆之势发出致命的一击。却在即将插入头顶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弹开。
“够了。”
花千骨冷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竹染了,与其说他想报仇不如说是想泄愤。等了那么多年,之所以这么坚持,或许只是希望摩严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的孩子吧。想看他内疚和后悔的表情,想证明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竹染没有说话,收回匕首,只是安静的看着上面的血,起先的那阵快意,最后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世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想起琉夏穿着霓裳彩衣,在长留海上的夕阳下起舞的模样,想起他们牵着手在海底游,想起她笑着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却以为孩子是杀阡陌的,任凭她在打斗中流掉,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她在消魂钉上被钉死,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比摩严还要残忍……
所以,一直以来,他才会那么悔,那么恨……
笙箫默等人正在帮摩严疗伤,匕首是神物,伤势过重,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很长一段时间难以痊愈。摩严心如刀绞,他始终不肯原谅他。
春秋不败看着眼前一幕子寻父仇的闹剧早已不耐,一晃身上前,直逼向花千骨,大声喝问道:“魔君陛下在哪里?”
花千骨冷冷的看着春秋不败:“想不到,你居然跟着仙界的人一起自寻死路。”
春秋不败手握成拳:“我说过,只要你让魔君陛下醒过来!”最起码让他见见他,知道他依旧还在。可是她却不愿,魔君明明是为了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却见死不救,仅仅是因为担心他醒来了和她争夺六界之主的位置么?
他不能再这样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她不肯救,他自己来救!
花千骨抬眼望去,海天之间一大半的人几乎都是妖魔。数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所以一旦倒戈,形式立刻逆转。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让这二界妖魔肯一同陪你赴死。”
“我的手下,我自有控制的办法。是战死还是受尽折磨而死,他们自然能够取舍。”
“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联手的时候。”
“我们没有联手,只是暂不敌对。既然目的相同,就各取所需。你只要把魔君交出来,我们马上退兵。”
花千骨笑了起来:“难得,你竟忠心至此,好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想退兵就退,不退就算了,反正六界将灭,迟早都是个死。”
花千骨欲上前却发现脚下一滞,抬眼看果然是幻夕颜搞鬼。只是刹那间的事,春秋不败已用尽全力朝自己身后击出一掌。花千骨嘴角一丝不屑和冷笑,缓慢回头,却发现轻水已挡在自己身后,硬生生替自己受了。
“轻水!”周围惊呼四起,朽木飞快的冲上前来抱住她下坠的身子,轩辕朗则整个都呆住了,春秋不败也没有想到的退了两步。
花千骨没有说话,眉头皱起,不耐烦的看着她。她法力本就不强,那么近距离的受此一击怕是性命堪忧。这不是傻么,明知道她虽然没有防备,但是靠着妖神之力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明明那样恨自己,又何苦惺惺作态,不想活了么?
轻水嘴唇发青,看着花千骨冷漠的背影,终于还是吐出几个字来。
“千骨……对不起……”
她们一起长大,她总是比她强比她幸运,可是她也比谁都清楚,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换来的。被废被绝情池水伤被逐到蛮荒,总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她身边。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自己有什么资格怨恨她?一直在后悔,因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宝,因为落十一的死太过悲伤,说出了那样伤害她的话。
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狞,天地仿佛都打了个寒战,雨大的几乎要刺穿每个人周身的结界。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糖宝,你应该恨的人是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一个身影上前,却是轻水。形容苍白消瘦,眼神空洞迷离,短短两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鬓间竟有几丝灰白,完全不复往日明丽神采。
轩辕朗欲上前,最终却又收回了步子,双拳紧握,不发一语,只是眼神痛苦而挣扎的望着二人。他也沧桑了许多,却依旧威武不凡,虽身处千年不遇的乱世,内忧外患,妖魔横行,却始终励精图治。这些年,他除妖魔、平内乱,一次次救万民于水火灾荒,是难得的明君,却始终从未纳一妃一嫔。
年少的承诺,执着的相守。看似美好,却是无情。
轻水没有隐瞒的把一切都告知于他,他完全没办法想象,花千骨成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从来他都没有在她身边陪伴,没机会为她赴汤蹈火,瑶池宴上杀阡陌和东方彧卿之后,他知道自己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再加上糖宝的死,他甚至再没有脸去见她,也没办法再面对轻水。可是,终究,也做不到埋怨。一个人伤害了你爱的人,而原因只是因为她爱你。那么最无法被原谅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花千骨看着轻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竹染上前两步:“神尊,能否容许属下先将私事了结?”
花千骨点头,目光冷冷扫过摩严,他却至始至终看着竹染,神色复杂。
竹染上前几步,慢慢拔出匕首,花千骨在蛮荒经常见,回来之后就再没见他拿出来过。
没有人说话,摩严从人群里飘出,笙箫默拉住他,他只是回头摆了摆手。
二人相视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顺儒雅,眸子闪亮灼人,赤红如同野兽,衬着一张布满青色疤痕的脸分外恐怖。握着匕首的手因为兴奋竟有些颤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连声音都激动的微微有些沙哑。
“摩严,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你做梦也没想到吧?我居然还会活着来见你!我说过我会回来报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时候会在身上刻下一刀,告诉自己,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哈哈哈,这一次,你以为你还能向上次一样逃得过么?”
摩严望着他狰狞的模样,一向冷酷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心疼和愧疚。面颊上当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划伤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来。
“当初你杀了那么多人,偷盗神器,不择手段图谋长留掌门之位,被逐到蛮荒受罚是理所应当。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为处死琉夏的事记恨于我,我无话可说。”
竹染仰天而笑:“你无话可说?你敢说你问心无愧?那你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说说,我是你的谁?”
摩严面色发青:“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
“知道,怎么不知道,原来我娘是我爹亲手杀的。”竹染苦笑。
摩严嘴唇颤抖:“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会有了你,她一直缠着我,还拿你来威胁我,我一时错手才……”
“不用解释了,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会不了解你么?你不过是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杀她灭口罢了。呵呵,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舍弃了一切就只为了你能回头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废之后逐出妖界,孤身带着不到五岁的我到处飘零有多可怜么?堂堂五妖之一,受尽凌辱,实在撑不下去了找到你,不过是想在你的庇护下有个栖身之所,不想我再跟着她受苦,你却怕被他连累杀了她。你以为抹去我的记忆收我为徒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么?”
摩严慢慢闭上眼睛:“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虽对我严厉,却一直是关心的护短的。我曾经以为自己那样幸运,能够拜入长留,有一个那样好的师父,年少得志,名扬仙界,三尊六阁都有意培养我成为长留下任掌门,我还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几乎不真实。这梦是你给我的,却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严摇头:“琉夏是心怀不轨才混入长留想办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时迷恋她太深,根本就听不进旁人的话,我只能出此下策。”
竹染双手颤抖,忆起当时不经意得知自己最敬重的师父其实是自己生父后,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爱原来都是假的,琉夏一直在骗自己。还被摩严设计,误会她与杀阡陌有私情。当时整个世界都倒塌了,心底只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么能够面对世上最爱的两个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犹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将她推入死地,然后又暗中谋划着杀摩严。却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爱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惧的用死来证明了一切。
还记得他冷冷在琉夏面前说着那些伤人的话,琉夏哭着说不信,他便活生生将绝情池水泼在身上给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后,身上还是留下了红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便再次毫不犹豫的跳下了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爱与信任。从那之后,竹染再不是当初的竹染,他只剩下野心和抱负,他要做六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然后琉夏死了,所有的后悔和怨恨,便全都转移到了摩严身上,年复一年,支撑着他在蛮荒活下去。
“拔剑吧摩严,当初你用这匕首杀了我娘,今天,我同样用它杀你。”虽然他法力没他高,但是这些年一直在等、在努力,如今多的是方法可以置他于死地。
摩严面色颓然:“你做了那么多,害得六界生灵涂炭,就仅仅是因为恨我么?”
竹染不说话,他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蛮荒的那些日子,如果连恨也没剩下,根本就撑不了那么久。
“拔剑!”
摩严摇了摇头:“我已经错手杀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残之事。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终归亏欠了你们母子。你若真那样恨我,就杀了我吧。长留弟子听着,这是我与竹染间的私人恩怨,之后任何人不得寻仇。”
竹染笑:“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计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会讲什么道义,你不还手,我照杀不误。”
话音未落,匕首如飞刀旋转而出,已径直穿通摩严的肺腑。未待回神,气丝牵连控制之下再次回旋穿心而过,竟是刀刀毙命。摩严没有任何抵抗,鲜血顺着雨水流下,几乎不能直立。
“师父……”上上飘、狐青丘等人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冒然上前。
竹染看着他们冷笑一声,白子画可以对花千骨承诺只收一徒,他却是收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爱他敬他崇拜他,那时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整个世界,他却只不过当自己是个随意操控和删改记忆的傀儡罢了。一次又一次的骗自己,还让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匕首再次盘旋而去,直插摩严头顶。
意识到危险,摩严掌印中水银轮挣脱欲出,却被他双拳紧握用力压制,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你就当真如此恨我?”
竹染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仍是以雷霆之势发出致命的一击。却在即将插入头顶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弹开。
“够了。”
花千骨冷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竹染了,与其说他想报仇不如说是想泄愤。等了那么多年,之所以这么坚持,或许只是希望摩严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的孩子吧。想看他内疚和后悔的表情,想证明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竹染没有说话,收回匕首,只是安静的看着上面的血,起先的那阵快意,最后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世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想起琉夏穿着霓裳彩衣,在长留海上的夕阳下起舞的模样,想起他们牵着手在海底游,想起她笑着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却以为孩子是杀阡陌的,任凭她在打斗中流掉,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她在消魂钉上被钉死,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比摩严还要残忍……
所以,一直以来,他才会那么悔,那么恨……
笙箫默等人正在帮摩严疗伤,匕首是神物,伤势过重,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很长一段时间难以痊愈。摩严心如刀绞,他始终不肯原谅他。
春秋不败看着眼前一幕子寻父仇的闹剧早已不耐,一晃身上前,直逼向花千骨,大声喝问道:“魔君陛下在哪里?”
花千骨冷冷的看着春秋不败:“想不到,你居然跟着仙界的人一起自寻死路。”
春秋不败手握成拳:“我说过,只要你让魔君陛下醒过来!”最起码让他见见他,知道他依旧还在。可是她却不愿,魔君明明是为了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却见死不救,仅仅是因为担心他醒来了和她争夺六界之主的位置么?
他不能再这样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她不肯救,他自己来救!
花千骨抬眼望去,海天之间一大半的人几乎都是妖魔。数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所以一旦倒戈,形式立刻逆转。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让这二界妖魔肯一同陪你赴死。”
“我的手下,我自有控制的办法。是战死还是受尽折磨而死,他们自然能够取舍。”
“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联手的时候。”
“我们没有联手,只是暂不敌对。既然目的相同,就各取所需。你只要把魔君交出来,我们马上退兵。”
花千骨笑了起来:“难得,你竟忠心至此,好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想退兵就退,不退就算了,反正六界将灭,迟早都是个死。”
花千骨欲上前却发现脚下一滞,抬眼看果然是幻夕颜搞鬼。只是刹那间的事,春秋不败已用尽全力朝自己身后击出一掌。花千骨嘴角一丝不屑和冷笑,缓慢回头,却发现轻水已挡在自己身后,硬生生替自己受了。
“轻水!”周围惊呼四起,朽木飞快的冲上前来抱住她下坠的身子,轩辕朗则整个都呆住了,春秋不败也没有想到的退了两步。
花千骨没有说话,眉头皱起,不耐烦的看着她。她法力本就不强,那么近距离的受此一击怕是性命堪忧。这不是傻么,明知道她虽然没有防备,但是靠着妖神之力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明明那样恨自己,又何苦惺惺作态,不想活了么?
轻水嘴唇发青,看着花千骨冷漠的背影,终于还是吐出几个字来。
“千骨……对不起……”
她们一起长大,她总是比她强比她幸运,可是她也比谁都清楚,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换来的。被废被绝情池水伤被逐到蛮荒,总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她身边。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自己有什么资格怨恨她?一直在后悔,因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宝,因为落十一的死太过悲伤,说出了那样伤害她的话。
其实,那都是假的啊!她只是太悲愤了,所以说了气话,她从来都没有怨恨嫉妒过千骨的,她只是羡慕,只是生气,羡慕她能有那样的人生那样的际遇,生气她有了自己一直希冀的男人的爱却不能够珍惜。她恼恨自己的自私和无能为力,亲手毁了今生最重要的一段友谊,如今千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除了死再无力偿还。
花千骨依旧背对着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大步向白子画走去,到了该给一切做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轩辕朗却突然扑上前来,未触及她袖子被她一把挥开。
“千骨,救救她,求你救救她。”若是她的妖神之力,一定可以治好轻水。
花千骨偏着头,面容冷酷:“干我何事?”
糖宝的死,终究还是怨恨了她。插在她心上那一刀,终归还是伤了她。只因为,她曾经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
生死抉择2
轩辕朗瞬间苍老:“轻水她是无辜的,不要恨她,错的是我,你有什么气,全出在我身上好了。我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千骨,可是我还是要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爱你的心,从未变过。”
“啪——”
清脆的一耳光声音,掌风狠狠的扇在轩辕朗脸上,所有人都怔住了。
花千骨冷眼看他:“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哪里有爱了,你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坚持。你是一国之君,骄傲自负,无法忍受得不到的失落感罢了。放着身边好好的人不珍惜,始终追逐着天边的浮云幻影。你和我经历过什么,又懂得我什么了?简单一面,就让你无视了身边之人跟你几十年的出生入死,朝夕相伴。口口声声说什么爱,你这样的人,真的懂什么叫爱么?你好好摸摸自己的心,看个清楚了,自己到底爱的是谁!”
花千骨长袖一挥,一条金色锁链直射入天空,风云瞬间变色,大雨之外,开始电闪雷鸣了起来。
“拴天链!”众人皆惊,抬头看天,已成妖异的深红色。
“小骨,你要做什么?”白子画脸色大变,她居然炼化了神器?怪不得妖力大减那么多,原来是重新注入了神器里。
笙箫默一见,连忙催发预先布置好的剑阵,无数光芒直向花千骨射去。
白子画身上却银光大闪,把所有攻击都挡了回去,喉头一阵咸腥,踉跄退了几步。他仙身刚刚恢复,仍然十分虚弱。
“师兄!”
“不要……”白子画摇头。虽口口声声说要清理门户,可是他哪里下得了杀手。至从瑶池再次伤她,他就对自己发誓说,此生绝不再对她动手,绝不让她再受半点伤害。
花千骨眼中满是嘲笑的看着他,以前她不懂,不懂他为何一次次要杀自己,却又一次次包庇自己。现在明白了,因为他爱她,因为他有私心,他就是那么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白子画,既然那么舍不得我死,就一起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幸福的活怎样?我不做妖神,你不做长留掌门,再不管这世间一切?”
“连你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何苦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你难道不想要我么?”花千骨瞬间消失,再出现已到白子画身侧,用力捉住了他的手臂,使劲一握,鲜血渗出。白子画嘴唇苍白,却依旧面若冰霜。
“退一步怎样?你现在对着所有人说,你手臂上这块绝情池水的疤是怎么来的,你为何宁可剔肉削骨也要毁去,你爱的人是谁,我就放过在场的人如何?”
所有人都惊异的望着白子画,摩严勉强支撑被徒众搀扶着,心头也是一惊。上次他泼的绝情池水……
手臂越箍越紧,白子画皱起眉来。她为何执念如此之深,这一句承认,就真的对她那么重要?
“妖孽,我师弟爱的是何人与你何干?当年紫薰仙子和他情投意合,无奈当时天规不许,这样的事难道还需说给你知道么?”摩严出言大声喝道。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他只是看着远处,没有言语也不辩驳。
慢慢放开手来,掌心里全是白子画的血。其实她跟竹染一样,爱一个人的心有时候很简单,只是需要被承认。她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是他自己没把握。
花千骨诡异的笑,身形慢慢倒退,淡化,犹如幻影,手却握着拴天链的一端,用力一拉,山石分崩,惊涛骇浪。
白子画赶忙追了上去,白衣鼓舞,千山倒退。
“停下来,小骨!”
“白子画,你不是说我没办法违背自己本性么?我今天就做给你看,就算死,我也要你,要这天下为我陪葬!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六界,一点点坍塌,看着你所大爱的那些世人,一个个死在我的手里!”
白子画心如刀绞,奋力追赶着她:“小骨,错都在我,你杀了我好了。不要放弃最后赎罪的机会,回头是岸。”
花千骨仰天大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我没有师父,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却原来都是假的。爱我的,为我而死,我爱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赖的,舍弃我。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简单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回得了头么?”
手中用力抽动,远处云宫传来一阵惊天巨响,剧烈的大爆炸几乎让整个海水都沸腾了。巨大的烟云瞬间被大雨浇散。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摩严、笙箫默他们此刻是否安然,只看到那边整整一片海全红了,血水迅速朝这边蔓延,浓重如油彩。白子画呆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发一语。
拼命告诉自己,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小骨不会这么做的,可是大脑只剩下一片嗡鸣声。
花千骨惨白着脸大睁着眼,笑容狰狞可怕:“别担心,没死绝呢。不过,迟早都要死的……”话未完,再次扯动了拴天链。
白子画飞快上前,她却靠着昆仑镜到处移动,根本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停下来!”白子画怒喝,双手忍不住颤抖。
花千骨口中一丝鲜血流出,因为妖化,长发不断生长,铺天盖地的蔓延。左手翻转,流光溢彩,从墟鼎中掏出一把剑来,扔到白子画面前。
“你不是最爱这个天下么?想要救六界生灵?唯一的办法,杀了我。”
白子画脚下一软,几乎掉下去,望着漂浮在眼前注满妖神之力的轩辕剑,瞬间被怒火席卷。
她是故意的!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好了一切,什么玉石俱焚!她只是想逼自己亲手杀她!她恨自己,居然想到了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报复!因为他爱她,所以要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白子画脸上顿时一片空白,缓慢而郑重的摇头,退后几步。
花千骨轻笑:“很好,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命到底值几个钱,在你心中又比得过多少人的命。天下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拴天链一拉一锁,不用观微,图景已直接传入白子画脑中,蓬莱岛整个陷落,再一拉一锁,是太白山……
“住手!”白子画双目赤红,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条性命如此轻易葬送在她的手中。
可是花千骨依然诡异依然的笑着,唇角淌着血,天崩地裂,无数人的嘶喊和哭声不绝于耳,老人、妇人、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错的明明是我……”
白子画周身结界消失,大雨砸在他身上,手臂上鲜血顺着雨水流下。一向飘逸的长发紧紧贴在身上,双目空洞无神,绝望而无措的矗立在风中,再不复半点仙人姿态。
花千骨檀口轻启,如同魔咒:“杀了我……”
白子画依旧摇头:“不要逼我!”
她是被他害成这个样子的,他已经伤了她那么多次,怎么还能对她举起剑。那么多年,不管在任何时刻,他也从未曾想过要杀她。不管是在知道她会给自己带来的劫数之时,还是她犯下大错获得妖神之力,他宁可背负骂名,将六界都至于险境,他都从来没放弃过她。甚至当她成为真正毁天灭地的妖神之时,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杀她,而只是想要挽回。她是他用整个生命来守护的徒儿,胜过一切,他宁可自己死,也再不要伤她一分一毫。可是她,居然逼他亲手杀她!
花千骨站立的姿态诡异而扭曲,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我没有逼你,诛仙柱下,瑶池上,你不是做的很好么?以前可以做到,现在也可以。拿起剑吧,长留上仙,为了仙界荣辱为了六界生灵你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来,杀了我,一切便又可以回到最初。”
白子画不停的后退,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在明知道了他对她的爱之后,逼他做出这种选择。何况轩辕剑下,妖力四溢,她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过去的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闪现,白子画只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呐喊。
六界何干?天下何干?我只要你……
可是四海内生灵涂炭的景象不断出现在脑海中,头仿佛要炸裂开来。无法杀她,也再不想看她双手沾满血腥。
当看到长留山开始倒塌沉没之时,白子画已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终归,还是要毁在他手上么。
……
若没有了她,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
选天下,还是选我?
……
花千骨周身紫气弥漫,可是再强大的结界也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剑瞬息刺破。鲜血四溅,雨滴顺着她脸颊滑落,轩辕剑没柄而入。
花千骨身子微微晃了晃,苦笑一声。
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可是,还是……
白子画眼神空洞,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抱着她狠狠砸落在海面上,却没有沉下去。仿佛风雨中漂泊的一叶孤舟。
轩辕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天空中飞去,然后接二连三,其他十五道光芒也向上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光亮,在海天之间形成一条巨大水柱,天空又变成妖异的紫色。
“小骨……”白子画颤抖着紧紧把她抱入怀中,脸贴着她的脸,却只感受到一片冰冷潮湿。大雨将二人淋得湿透,血水染红了他的袍子,如同无数个梦中一样,他就那样浸泡在她的血里,然后眼看着鲜血大片大片的向四周蔓延开去,不多时,整片海都红了。
“别怕……”他的整颗心仿佛也被那一剑刺穿,浑身痉挛着,痛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妖力,到处四溢飘散,海上紫气蒸腾。
“别怕,师父就来陪你。你不是想我带你走么,我带你走,我带你走,不论到哪里,都再不分开……”一滴一滴冰冷的液体滑落在花千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白子画的泪水。
花千骨没有看他,只是仰望着天,空洞而诡异的笑。
白子画身上的法力也开始消解外溢而出,随着花千骨一同寂灭。
“尊上!”“千骨!”
杂七杂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四周的景物仿佛画纸被撕开,他木讷的抬起头,周围一切顿时清晰起来。云宫在那里,所有人都在那里,惊恐的望着他,望着他怀里奄奄一息的花千骨。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白日梦。
顿时什么也听不到了,这样可怕的事实几乎将他整个摧毁,头皮都要炸裂开。
——他究竟,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
嘴唇颤抖的低下头去,花千骨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白子画,你其实从不信我,你只信自己的眼睛。”
……
痛得几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是。没有人见过白子画那样可怕而扭曲的表情,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怒吼,凄厉破云,悲撼至极,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花千骨努力维系不让最后一丝神魂太快散掉。白子画说的对,她的确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本性,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神农鼎炼化而成的幻境,是她有意骗他。可是睿智如他,如果不是潜意识里就真的认为,也一直害怕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又怎么会轻易相信,那么容易就被她欺骗。
“你怎么可以……”白子画的眼睛黑的如同被掏空了的大洞,她居然,设计故意让自己杀她!
花千骨眼睛里满是与昨夜相同的焚心刻骨的恨意。
“我说过,白子画,你会后悔的……”
她太了解他了,亲手杀自己,爱会让他痛苦,可是内疚却可以将他摧毁。
很快,她的身体她的神魂,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这世上,再没有神的存在。
感觉意识一点点被抽空,花千骨蜷缩起身子。白子画依旧紧紧的抱住她,身上几大要穴依次爆破,鲜血四溅。
“尊上不要!”
笙箫默等人急疯了想要阻拦,却全被花千骨逸散的妖力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子画自断心脉。
雨还在下,每个人的结界都破了,站在雨里望着他俩。幽若抱着舞青萝怀里哭成一团。轻水气若游丝的躺在轩辕朗怀里,嘴角是解脱的笑,很好,很快,他们大家,糖宝、落十一、朔风,还有她,大家都可以团聚了。
摩严绝望而颓然,他终究还是毁在那个女人手里。
只有竹染,安静的在一旁站在,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又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冷……
花千骨的睫毛上结了薄薄一层霜,紫色的眸子颜色越来越淡。
她以为她早就不会痛了的,可是原来还是会。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这到底是惩罚还是解脱?
“白子画,你还是不肯爱我么?”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在她心中神圣过一切的东西,他却如此轻鄙?
白子画空洞无声的看着她,不是不是爱,是不肯爱。正是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爱。
花千骨用力伸出双手推开他:“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死?”
白子画整个呆住了,他有什么资格跟她一起死?
花千骨的声音突然空灵而诡异,犹如尖锐的弦音在搔刮耳膜。
“白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时间瞬间停止,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白子画就看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逆流而行,无数漂浮的微光重新聚集回自己体内。左臂剧烈的开始疼痛起来,他甚至听到皮肉生长的声音。
颤抖的拉开衣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块疤痕再次好好的印在自己手上。
花千骨凄惨的笑,耻辱是么?我非要让它永生永世留在你手臂上,日日夜夜锥心刻骨的痛着,内疚着。
看着白子画震惊的神情,她已不知应该为所做的这一切感到快意还是可悲,神魂抽离,终归只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白子画,今生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可是若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不要——”白子画痛苦的怒吼,却只抱住一片虚空。花千骨身体和神魂都散做千万片,往十六件神器飞去。顿时神器光芒大震,大雨停息,周围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所有妖力都往正中心一个地方重新注入,女娲石。
光芒从海上开始,和着花千骨鲜红的血,一寸寸迅速扩展开来,径直穿透到海底最深和世间最阴暗的角落。那些荒芜的、死掉的、残破的、毁灭的,世间万物,六界生灵,一点点开始复苏再生,时间仿佛倒流了一般,这些年因妖神出世直接和间接死亡、破灭、受伤害的人或事物全部都退回了原点。大地、山川、冰河,万物又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仿佛之前那一切从未出现过。
“轻水!”因花千骨的死而悲痛欲绝的轩辕朗,一点点看着怀中的女子伤势慢慢痊愈,不由喜极而泣。
轻水却捂脸痛哭失声,弥留中,她听见花千骨跟她说保重。她知道她原谅她了,又或者她只是伤心,根本从未真的生过自己的气。
天边两个人影急速奔来,众人抬头看,却竟是斗阑干和蓝雨澜风。二人看着天空中的十六件神器凝眉对望一眼,终归还是来晚了。
“丫头……”斗阑干微微有些哽咽。他一开始不明白花千骨为什么要追杀蓝雨澜风,以为她变了,直到后来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他和蓝雨澜风之间永远不能化解,不肯相见。她以自己的方式,给了他们俩最好的成全。哪怕被误解,哪怕是蓝雨澜风把她害到无法回头的一步。
“是我对不起她……”蓝雨澜风伏在斗阑干的肩头悲伤而内疚,她成全了别人的爱情,可是努力了一生,最终还是没能赢得自己的。
众人都不由为六界的重生而欢呼庆幸。只有白子画,呆呆的站在海面上,不言不语,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师兄!”知他遭受打击实在太大,笙箫默心酸无比,上前几步,却没想到被白子画一掌逼开。然后只见他疯了般一掌接连着一掌的打在自己身上,却除了痛,什么也没有,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好个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一句神谕,便决定了他永生永世的痛苦。
像个怪物一样活着,当初她身负妖神之力,就是这样的么?可是,她至少可以选择死,选择死在自己手里,却将他连死的权力都剥夺了。
她爱天下,却唯独恨了他一人。
白子画仰天大笑起来,双目赤红,满脸都是泪水。
……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让我亲手杀了你之后,留我一个人?
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不管对的错的,我都给你。
爱给你,人给你。
六界覆灭干我们何事?这些人是生是死干我们何事?
我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你想怎样行。
只是不要离开我……
……
眼泪一滴滴滑下,锥心刻骨的疼痛几乎让他快要昏厥。是他放弃了,是他最后放弃了她……
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些人,突然觉得都面目可憎了起来,若不是他们,小骨就不会死……
“师弟!”摩严大惊,看着白子画额头逐渐开始出现堕仙印记。
“大家小心!”
巨大光波发出,惊涛骇浪排山倒海的卷起,阵阵轰鸣爆炸声不绝于耳。法力较弱的一些仙魔没来得及避开,瞬间尸骨无存。
“尊上疯了……”幽若傻在那里,哭得狼狈至极。
白子画的眼中再没有了任何人,突然想,六界为什么不毁灭掉好了,仿佛那样,花千骨就可以再次回来。
“白子画。”
突然一个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却是竹染。
他脸上一丝无奈的笑意,知道白子画此刻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没有人可以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能保持清醒。不疯癫便成魔,花千骨的目的达到了。连他都不知道,当那个小小的丫头真正开始恨一个人的时候,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决绝这么残忍。
硬逼着白子画杀掉自己,她怎么做得出来?又让白子画怎样活下去?
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为了天下舍弃了自己最爱的人,那样的心又该有多硬有多痛?
“白子画,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可是你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虽然一次次被你伤成那样,一步步被逼成妖神,看似残忍冷漠,可是其实从未变过,甚至从未怨过你。在霓漫天死的时候便已决定放下一切,开始炼化神器,想借助女娲石让她所爱所伤害到的一切都复原再生,让六界回归妖神未出世前的和平,也想一死得到解脱。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逼你亲手杀她,借此来伤害你。是你最后,又逼着她恨了你。”
“其实,她一直有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肯面对,不肯信任。就算到最后,天下和她,你选了她,不肯杀她,她也会自绝于此,让你情义得以两全。对于这点,你潜意识里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不敢赌,不敢相信她,不敢用六界来冒这个险,宁愿选择跟她同归于尽。可是她偏偏就不肯如你所愿,非要让你活着,去承担你所做选择的结果。死有何难,最怕的是孤单而内疚的活。”
“女人很可笑吧?总是宁肯把一切都押上,只为了证明你是爱她的。更可悲是花千骨,明明知道结果,还是心甘情愿被你再伤一次,只是想看看她在里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其实,你哪里又会对她有一丝慈悲和怜悯呢?你心疼你内疚,可是这些年,你只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过。如今,你就永生永世看着,守护着这个你用最爱的人的性命换来的世界吧。”
白子画几乎站立不能,心痛到已经没有知觉了,额头堕仙的印记逐渐消褪,只留下一片空白。
竹染看着他呆滞的眼,五识俱乱,神魂颠倒,知道他差不多已经疯了。不由轻叹口气,爱到最后两败俱伤,千骨,这便是你最后想要的结果么?就算死,也不要他忘记你?那么恭喜你,你终于赢了一次了。
“早猜到会有这一天,知道没办法避免,所以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挽回,才能救她,可是能力有限,哪怕集尽六界之法,我这一命,也只能换回她的一魄。白子画,这是最后的机会,希望这一次你能够珍惜,不要再等到失去了才来后悔……”
话音刚落,竹染已化作一道银光直向十六件神器飞去。
“竹染!”摩严阻拦不急,心口一痛,几乎窒息。
竹染却终究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憎恨也没有原谅,只是平静的去做了或许是他今生唯一对的一件事,报答了这世上最后给过他温暖的一个人。
回忆起当初相依为命的日子,其实,也挺快乐……
那一点微弱的紫光在十六件逐渐恢复如常的神器之中漂浮着,像一粒火种,瞬间将白子画照亮。
所有人都呆住了,却未等任何人有反应,天边略过一道绯红的身影,瞬间将那紫色微光收入袖中。
“魔君!”春秋不败大喜过望,他终于醒过来了!
杀阡陌冰冷的俯视下方,悲痛和怒火几乎要将他焚化。他还是来晚了,花千骨帮他复原之时他就已经隐约恢复了意识,可是却被禁锢着,一直到女娲石的光扫过才醒过来。花千骨分明是故意!
奋力克制住下去杀了白子画的冲动,这一魄马上就要灭了。他猛一转身,一条红线,瞬间已消失不见。
这边白子画还久久没有回神,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杀阡陌!”
惊天的怒吼,满是杀气,好不容易刚刚有了一丝希望,竟这样轻而易举被他夺走!
白子画面孔狰狞,疯了一般化作阵风追了上去。
余下的人或悲或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旷古一战,竟是以这种方式惨淡收场。
永不分离
离上次妖神一战转眼已过了三十年,那一战,死伤两百余人,却有近一半是死在白子画的手中。从那之后,仙界势威,妖魔依旧群龙无首,人间百业待兴,六界倒也相安无事,逐渐恢复繁华盛景。
轩辕朗和轻水终于还是结成连理,幽若继任了长留山的掌门,落十一和所有被杀死的长留弟子也都神迹一样活了过来,只是记忆全失。绝情殿里空荡荡的,白子画再也没有回来过。
六界的人都知道,当初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如今只是一个疯子,法力高强之外还不会受任何伤害,没有人打得过他,所以只能躲着他。他满世界乱转,整整三十年,只为了找杀阡陌要回花千骨的最后一缕魂魄。时常发狂失控,随便拉住一个人便问杀阡陌在哪,他的小骨在哪?
可是杀阡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妖魔们常常只听到白子画的名字就吓得心惊胆战,因为他逼问的方式实在太过恐怖。可是魔君到底在哪里,连春秋不败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得知。
整整三十年,白子画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心中设想了一万种方式,找着的时候,该如何将杀阡陌碎尸万段。
终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他,告诉了他怎样找到杀阡陌。
那个人就是再入轮回的异朽阁主东方彧卿,仿佛和以前什么变化都没有,连面目都没有任何的不同,彬彬有礼而又深不可测的笑着。
有太多事情和太多疑问,可是白子画没有功夫去弄清,他只想知道小骨怎么样了。
杀阡陌被他找到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嘲笑的望着他。
白子画没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会差成这个样子,几乎是毫不费力的便制服了他。
“小骨在哪里?把她还给我!”
杀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会再让你再见到她的,大不了你杀了我。”
白子画一根根将他手指掰断他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白子画,你再狠也狠不过我,我不想说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逼出。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小骨了,不会再让你去伤害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整整三十年的绝望和痛苦瞬间爆发,小骨在他手上,他知道自己其实拿杀阡陌没有任何办法。
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语气坚定声音却沙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把她还给我……”
他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为何所有人都不信呢?他会照顾好小骨会补偿她,再不让他受半点伤害。
杀阡陌何曾见过一向清高傲岸的他那个样子,心头一时也酸了。
小不点,你若在,愿意原谅他么?会不会怪姐姐自作主张?
他疯癫为你,痴狂为你,内疚、后悔、思念、寻找,整整受了三十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够了?
你愿意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么?
杀阡陌长叹一口气:“我这几十年竭尽心力,也没有办法让她回复完全,毕竟三魂七魄只留下一魄而已。七年前我送她再入轮回,本想她这一世能平静安然的度过,现在也应该长大了,你去看看她吧……”
白子画愣了几秒,直向杀阡陌所说之地赶去。末了,终于还是回头对他说了一声多谢。
杀阡陌无奈的笑,终归小不点爱的人不是他,他再不愿,也应该放手了。
望了望周围一片虚空不由好笑,被白子画追着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躲了三十年,连皮肤都快起褶子了,也该出去晃悠晃悠,重新做他笑傲六界自在潇洒的魔君了。
知道了花千骨已经再次投胎为人,白子画一直狂乱暴动的心终于开始逐渐平静,恢复理智,却又无端紧张了起来。
一个很小很偏僻的村子,夕阳下屋顶炊烟缭缭,安静而和谐。
虽然隔得很近了,他依旧半点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气息。怕周围的人受到惊扰,他隐去了身影,顺着小路往前走,一面观微,很快便将村子全景和每个角落寻了个透彻。
找到了!
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白子画长叹一口气,飞身降临。
依旧是记忆中花千骨儿时的面容,他负手站在她的身后,久久沉默着,仿佛眼前的是一只小鸟,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惊飞。
花千骨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小手脏兮兮的。
七八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还只是个矮冬瓜,比当初初见她时年纪还要小,白子画双手颤抖,好想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心疼她不懂爱惜自己,恨她怎么可以那样残忍的对他。脸上凉凉的,一摸竟全是泪水。
他找到她了,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花千骨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站得有人,很用心的把泥巴捏成一个圆球,却被旁边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抢了去。
“还我的泥泥……”花千骨很小声的抗议,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旁边的男孩才五岁左右,做着鬼脸吐着舌头:“你来抢啊,傻丫。”
花千骨嘟着小嘴站起身来,才没跨出两步就噗通一下摔进泥里。
“哈哈哈,傻丫头,连路都不会走。”听到她哭,周围的小伙伴笑着闹着一溜全跑了。否则被傻丫娘出来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努力想爬起来,又滑倒下去。白子画在她面前显出形来,伸出手扶她。
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把自己很轻易的提起,花千骨止住哭音,抬头看着他,立马眼睛就瞪大了,眨都不会眨。
白子画伸出洁白的袖子一点点给她擦着泥巴,露出她的一张小脸来。
“娘……娘娘……神仙……神仙……”
白子画忍不住笑了,这是至从小骨偷盗神器离开绝情殿,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笑。
花千骨整个人都傻了,忍不住抬起手里,摸了摸他的脸,想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有时候做梦,她也会梦到像这位神仙一样穿着白衣的人的。
却没想到在白子画的脸上印上了脏脏的泥巴五指印,她惊恐的连忙去擦,却越擦越脏,白子画抓住她的小手,紧紧的,微微颤抖着,舍不得放开。
“疼,疼……”花千骨嘟起嘴巴不高兴的瞪着他。
白子画袖一挥,已将她衣裳上的泥巴都除尽,伸出手擦着她还挂在眼角的泪水。
真好,这一世,她伤心难过时,总算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了。
“你是谁?你是神仙么?”
白子画想了想,轻轻点头,声音温柔而和蔼:“你叫什么名字?”
花千骨低下头:“我、我叫傻丫……娘,娘,快来看神仙!”
屋里一个妇人挽着衣袖出来:“傻丫,是不是又摔了,还是被欺负了……”
看到白子画,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花千骨跑到她跟前,扯扯她的衣角:“神、神仙……”
傻丫娘吓得大叫起来:“傻丫爹,快、快来啊……”
不一会儿,一个壮实的男子一手拎块尿布,一手拎一光屁股娃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穿着小肚兜的小萝卜头,刚学走路,摇摇晃晃的。
“瞎嚷嚷啥,我正在给娃换……”看见白子画也整个傻掉了。
白子画看着他俩,有礼的拱了拱手:“在下白子画,想带傻丫离开,收她为徒,希望二位可以允许。”
傻丫娘更呆了,什么?神仙要收她家傻丫做徒弟?可是……
“不瞒您说,我、我家傻丫她这里有问题,大夫说她永远都只有三四岁小孩的智力。您收了她会给你添很多麻烦的。”
白子画点头:“我知道的,没关系,我和这个孩子缘分很深,以后每半年我会带她回来探望你们一次。”刚见到,他就知道花千骨的心智残缺,还有身体许多方面都有缺陷。可是仅凭残留下的一魄能够做成这样,甚至再入轮回,杀阡陌已经很了不得了,难怪会虚弱成那样。
夫妻俩嘀咕半天,一起很高兴的点头答应,能给这样的人做徒弟,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那她我就带走了,傻丫,给你的爹娘磕个头。”
花千骨傻呆呆的磕了个头,可是为什么要她磕头啊,为什么她要跟着神仙走,难道爹娘把她卖了么?她知道她傻,可是她很听话啊!想到这又呜呜呜的大声哭了起来。
傻丫娘也哭了起来,塞了两个烧饼在她怀里,傻丫乖啊,长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坏人的,你不能一直傻傻的在家里被欺负,然后长大了找个同样傻傻的人嫁了,那样就太可怜了。
白子画弯下腰将花千骨抱在怀里,向夫妇二人道了个别,然后径直飞向天际。
吓得傻丫爹娘跪地不起,原来真的是神仙啊。
居然飞起来了,花千骨忘记了哭,兴奋的到处张望着,有些害怕的一只手使劲抱住白子画的脖子,一只手去抓身边的云。
“神仙,我们要去哪?”
白子画看着她,神色恢复成以前的淡然平和:“我不叫神仙,以后你就叫我师父。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真的么?可是傻丫想回家。”
白子画抱着她的手猛然一紧。
“你的名字叫花千骨,傻丫就当作乳名吧,过些日子师父就带你回家。现在我们先去找你师叔给你看病好么?”
“师叔也是神仙么?”
“是的。”
笙箫默看着白子画和趴在他怀里睡着了的花千骨,把一些珍稀药材递给他:“为什么把我叫出来,终归是你的家,你连回都不想回去了么?”
白子画远远看着海上的长留山,缓缓摇头:“我曾经为了长留杀了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你无需始终耿耿于怀。不过能看到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总算是放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那时疯疯癫癫,六亲不认的模样真的很可怕。”
白子画摇头:“哪怕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像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掉。恨不得每时每刻将她抱在怀里,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没事的,都结束了。接下去有什么打算么?”
“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好好照顾她。上辈子我为了天下为了自己肩头的责任,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拔出轩辕剑的那一刻,白子画就已经死了,今生,我只为她而活。”
笙箫默一震:“可是你还是打算以师徒名分和她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只是目前,这是最适合我俩的身份。但是她如果还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笙箫默无奈苦笑:“师兄,你变了。”
白子画淡然摇头,目光清澈如水:“我没变,我只是怕了。心头只容得下她,再容不下那么多的是与非,对与错了。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高尚情操?这仅仅是一个词?还是奉献出自己幸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才会有的一种感觉?我此生心系长留,心系仙界,心系众生,可是却从没为她做过什么。我不负长留,不负六界,不负天地,可是终归还是负了她负了我自己。对于爱,曾经我们两人都做错了,结果落得两败俱伤。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再也不会像上次一样放弃她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若是终有一天恢复了记忆怎么办?”
白子画身子一震,脸上一抹悲凉:“谁知道呢,我倒是希望她永远像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不要知道,简单的快乐着。”
白子画带着花千骨离去,笙箫默径直飞回贪婪殿上,看见摩严始终负手遥望着白子画远去的方向。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花千骨揉揉眼睛,发现两人已经降落在地上,周围都是青山绿水。
“师父,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要不小骨给它取个名字吧?”
花千骨拍拍小手:“好啊,周围都是云,就叫云山好吧?”
白子画点头,蹲下身子,从怀里取出两颗五彩透亮的铃铛挂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喜欢的打紧:“师父,小铃铛上为什么这么多裂纹啊?”
白子画摸摸她的头:“因为被一个很笨的人不小心弄碎了,可是还好,至少它还在……”
花千骨望着白子画悲伤的脸,突然很想像她哭的时候娘亲她一样也亲亲他,可是师父是神仙啊,她可不敢。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妄图让铃铛发出更大的声音,却又不小心摔个东倒西歪。
白子画扶她起来,牵着她的小手,一步步向山上走去。一高一矮两个白色的背影掩映在一片翠绿葱茏之中。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云山苍苍,阵阵清脆悦耳的宫铃声随着风儿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