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 作者:平天烬

  旧年 作者:平天烬

  前言

  人的一生当中,先苦后甜,先甜后苦都自有定数,幸福的总和是一定的,想要幸福,更加更加幸福,是过于贪心而虚幻的想法。
  我们能做的是在绝望与痛苦当中蕴育出快乐的希望。
  如果上天给的幸福已被用完,我们要自己创造幸福。
  只要我能一直笑对人生,总有一天,我会遇见让我真心微笑的人。
  若是没有信仰,人生将平涩苍白。
  因此我一直心存希望。
  于是,在无边的绝望中,乍见光芒万丈。


  第一章 陈年旧事

  之一

  爱情常常不是一见钟情那么简单明了,有时常常不过是在某个时候突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或者仅仅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爱情就埋下种子,我们察无可觉,莫名其妙陷落,追悔莫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跟萧磊是老乡,每年过年都在我家或是他家遇见。我是所有亲朋好友眼中的乖乖女,他却是典型的不良学生的代表。
  如同行为上的巨大差异,我们世界也像是两条平行线,如果不是上帝突然说,地球啊,变圆吧,我们是不可能相遇的。
  然而我们毕竟相遇,且短短相识过一场。
  那过程犹若蝴蝶震翼,历时虽短却影响弥久。即使我没有料到,也无法否认。
  那一年,我16岁,高二,他18岁,高三。
  之前,我们认识了十年以上所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因为没什么机会,年级不一样,读的学校也不一样,基本上就是一年见一次的状态,偶尔会在父母嘴里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什么又考试不及格了,或者在外面和女孩子厮混之类的。
  这些听过就算了,并没有往心里去,比起一个连面貌都记得不太清楚的人来说,关心一下明天化学会不会又小测验更加实际。
  那个时候虽然也知道很多学生在和社会上的人玩,但是单看他们在学校的情况我还是不觉得他们和自己有多大的不同。
  我们生活交错的起点非常的平常,平常到我丝毫没有对此产生警觉。那天在他家做客,平时我很少到别人家吃饭,但那天是萧叔叔五十岁生日,点名要我去,爸爸说不能拒绝,所以我就跟了去。吃过饭后大人开始聊天我没事做便想先回家看书,他的父母叫他送我,那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其实黑天对我来说并不让人感到害怕,只是不想拒绝他们的好意,同时也因为看出他似乎很想出去玩拿我当借口,便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走在楼道里,门一合上就陷入黑色当中,我走了两步,听见他跺脚的声音。
  “这样也能走,连灯都不开。”身后传来他爽朗度很高的声音。
  我转身看他,微微歪着头,楼道里的灯光很黯淡,隐约看得清楚的是他的轮廓,因为抽离了长相,衣物等细节,只得大致轮廓,我发觉这种轮廓很吸引我,高瘦的身材配上利落无比的习惯动作,所以我的态度下意识变得温和起来,“你有事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的眼中闪过讶异,随即笑出来,“是因为好学生的观察力特别敏锐吗?我带你去玩吧。”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上了计程车,多说也没用,何况我没想过要拒绝,我一直对他们这种类型的学生在哪里消磨时间很感兴趣。
  一言不发地跟他坐上出租车,他看我沉默着,以为我在生气,又讨好地说,“别这么严肃,开心点。你就是太内向,我妈有时还会在家里说小秦这孩子太文静了。”我失笑,长这副乖巧的脸又不是我愿意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长相能更加冷俊一些,因为我偏爱中性美人,可惜的是如果不整容的话我这辈子是无缘达到那个境界了。
  “我没不高兴,我挺想去看看你的朋友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朋友都是像我这样的?”
  “你这么说是在承认自己这样不好吗?”我忍不住笑起来,我都还没开始亏他,他就开始自暴其短,这样就算我真想亏他也不好意思下手了啊。
  我的笑声似乎惹怒了他,他挑眉看了我半晌,“这很难说……你认为我好吗?”侧倾过来的身子有着淡淡的烟草味,我微眯眼,不动声色的向车门靠去,想起父母说的关于他的事情,连忙不重不轻地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不知道啊,我不是很了解你。”
  “或许我该给你的机会让你好好了解我?”
  “好难的的机会啊!”我笑他语气里的狂傲,有些奇怪他突然对我产生了兴趣还是仅仅因为一时的好胜之心,“我了解你有什么用吗?”他们本就没什么交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何况了解了就会产生好感吗?
  “当然有关系了,我很想知道我在你这种好学生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啊!”他似真似假地说道,如同我周围没有学习差的朋友一般他周围也没有学习好的朋友,所以双方要么看不顺眼,要么隐隐彼此好奇,我轻轻地笑了,真是有趣的情形。我们会好奇差学生多姿多彩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却从没想过他们也会好奇我们这种貌似单调的生活是如何进行的。
  如果不是亲历,要了解另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艰难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为什么托尔斯泰可以写出展现生活的卷轴呢?这么一想,觉得一切都荒谬极了。
  到的地方是一个叫做‘九月’的酒吧,很喜欢它贴在窗户上的一段文字:
  Face to the ocean,I see the spring comes and the flowers are pening.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轻声念出来,海子这首诗流传实在太广,已足够烂俗但还是相当吸引我。
  萧磊轻声笑,像是早知道我的反应,拉起我的手走进去,他动作太过于坦然以至于我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两人都去忽略,那么动作再亲密都不过是一个动作而已,一旦在意才显得别有深意。是按一贯风格甩开还是随他的习惯?很新奇的经历,不了解他那个世界,所以我选择了顺从。
  没有想象中的嘈杂和灯红酒绿,原木色的装璜在暖黄靛蓝的映衬下显出温暖的感觉,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像是闻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一般,这样沉静温暖的地方会是萧磊中意的地方吗?
  他没有把头发染成黄色是校规限制,没有在脸上划道伤疤是爱惜生命,那么喜欢安静的地方是……装深沉?
  “才进来看看就满足了吗?还有更好的呢!”萧磊的话挑起我的兴趣,我马上东张西望寻找还有可能出现的有趣的东西,我的脸一定充满着跃跃欲试的积极,以至于他突然拨弄我的短发,笑得灿烂非常,“你真可爱。”
  我开始不可遏制地脸红,我周围的男生是不会轻易将这种话直接说出来的,第一次接触到真的可以将甜言蜜语随口说出的人,我才深知小说中的女主角为什么那么容易栽在花花公子手里,他说得那么天经地义,连我自己都要怀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脸孔其实不是我,我是一个可爱的人?如果我的眼光没有太大问题的话,我的长相是清秀型,关于清秀的定义就不用仔细解释了,最大的特点是乖巧,如果光看我的脸大家都会无条件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当然了,长这么大,我也确实没出过格,不抽烟,不喝酒,不搞怪,不早恋……这么一串下来,似乎经历很无趣,而我相当满意这种近似无趣一点都不波澜壮阔的学习生活。
  楼上楼下邻里间传闻的坏孩子的故事听得太多,对我早没吸引力,或许是还没看到玩耍的好处便已清楚它带来的后果,所以我连尝试的念头都没有。小染说我这种人活在世上实在太无趣,太过于清醒或者说太过于功利,不是刻意,但是计算的本能就会选择比较轻松安全的道路去走。
  有些事的乐趣其实是会在过于清醒的考量中消失殆尽。
  “这么晚才来,还带了个小妹妹?”没有我答话的机会,一个看起来身材比年龄成熟或者身材和年龄一样成熟的女子浅笑地瞄了一眼我便凝视着萧磊,目光盈盈颇有顾盼生姿的妩媚,看她的身形打扮,我实在不能骗自己相信她会和萧磊同年。
  “她是我家的贵客,带她来玩玩。”萧磊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甚至完全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却觉得他们关系非比寻常,是因为这环境太过于暧昧吗?
  我好奇地看着他们,请原谅我对男女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放学后牵牵小手的阶段,就算曾见过别班的女生坐在男生大腿上犹自在开怀的模样也无法和眼前的情形相提并论,怎么说呢,或许说时间这种东西是无法超越的,小孩子想要模仿大人终究落下模仿的痕迹,而此时这女子勾眉浅笑欲语还休的表情令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我却好似看见两人周围玫瑰色的气流,暧昧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在外面,我恐怕已经像在家里看少女漫画那样看到暧昧镜头就开始在房间里暴走。
  几年后再回想如今纯情无比的自己,真觉得世界变化太快,而美丽的纯真年代竟也是那么短暂,令人唏嘘。
  “贵客啊,一副好学生的乖巧模样!”语气中没有厌恶或是喜欢的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大人从来不会把小孩子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没有危险性。实际上又有多少个大人真正了解小孩子在想什么,又或者有多少大人能够回忆起彼时自己所有的想法,曾有过的黑暗念头,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纯真。
  萧磊对她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一下有好看的。”
  我扬眉,表示很期待,过了一会有人上了台子,萧磊按了按我的脑袋,就上去坐在架子鼓旁边,老实说,我很惊讶。
  等到表演完送我回家,时间并不晚,是怕我晚回家被骂还是纯粹他自己接下来还另有活动就不得而知了,走在路上,他问我,“觉得怎么样?”
  “不管技术如何,现场总是让人热血沸腾不是吗?”其实他表演得不错,甚至引来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然而不习惯将肉麻的夸奖话挂在嘴边的我还是选择了玩笑的方式回答。
  “啊——太失败了,你明摆地说我们的表演很烂不是?”
  “还好还好,不要太难过了。”我笑道,不是很真心地安慰他,“是玩票还是来真的?”
  “当然是打发时间的,怎么可能当真。”他轻轻地笑起来,眼里一瞬间闪过阴郁。
  “那你是打算做什么?子承父业当医生?”比起架子鼓来说他去当医生更像是玩笑,人命关天不可轻疏。
  “在手术台上错手杀人难度系数太低,别害我了。”
  突然之间和他聊地很开心,他相当会说话还很幽默,脾气也算得上好,对我的调侃丝毫不在意,当然,那只不过是几句话间得来的印象。
  那之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生活,若要再次交集大概要到下一年过年。
  我深深相信这点,只是老天有时候会很爱开玩笑,手指轻轻一动,原本平行的线会瞬间扭成一团。我总是怀疑我和他是老天玩笑下的错误,只是,就算是错误,也会存在,不会因为它是错的而消失。
  很多时候看书总是看到好些俗烂的剧情,但是俗烂的很好看,所以我依然看得很开心。
  犹如别人眼里我的生活或许贫乏无味,然而我却觉得乐趣十足,我觉得这样刚刚好,完全不想改变。
  十月正是云淡风清时节,眯着眼仿佛可以感受到风里的味道,那是一种恋爱的味道。
  我笑着侧头看正跟我说话的男生,他外号小猴,是数理强人,我们曾经同班过一个学期,后来分班后但因为每周都会在竞赛辅导班上见面,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周六的作业做了没?”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作业本,我顺手拿过来,每周六的数学课老师会留五道题,然后下周讲,全都是那种非常死脑细胞的题目,很多人都放弃了,只有小猴我们这一伙还兴致勃勃。
  “我昨晚做了三道,剩下的明天再做,你的先借我看看咱们的思路有没有不同。”把他的本子塞进书包里,今天忘记带小说,刚好拿这个解闷。
  “没问题,第二道你做了?用什么方法?”
  他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我也笑了一下忍住想捉弄他的欲望才回答,“正面当然是要用无限的思想来做,但是过程太复杂我说不清楚,所以用了反证法,你呢?”
  “我就是用的极限来做的,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漏洞。”
  话是这么说,可他显然已经相当得意他的证明过程了,我爽快回答没问题。
  “听说天文馆最近有展览,去看吧?”
  “好啊,什么时间?”
  “这周六,刚好上完课大家一起去。”
  “周六?”重复了一下,然后习惯拒绝,“周六我有事不能去。”
  世界上有很多害怕寂寞的人,无法离开人群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而我恰恰相反,如果没有自己的空间我会崩溃的。有时候觉得很矛盾的是我在大人眼里是生涩到了几乎孤僻的地步,在同学之间却是很好相处很开朗的个性,还有人说羡慕我能那么轻松和其他人交往。
  然而我知道表面再多的笑容都是伪装,在大人面前我用装乖挡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我不想跟人说话时他们会说因为我腼腆,在我不想去别人家做客时他们会说因为我要在家里念书,总之我一切看起来仿佛不礼貌的举动都会有人帮忙解释而且得到认可。在学校不想变成其他人关注的对象不想获得‘成绩稍微好一点就那么拽’的评价,其他人看见的总是笑容满面无忧无虑的我,要维持这样无忧无虑的面具虽然不是很累,但面具戴得太多总会觉得脸部肌肉僵化,需要自由的时间解冻。
  直到有同学开玩笑地抱怨我不合群,周末总是不和他们出去玩时,我才发现了自己下意识地把他们排除在我的个人时间之外。
  “那就算了。”小猴也没过多纠缠,“昨天篮球场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问我条件反射地轻轻‘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因为我们俩在一起很少说跟学习无关的事情,看我一脸茫然,仿佛很好笑,他突然就笑起来。
  小猴父母都是老师,一家人都是知识分子的模样,他架着金丝边眼镜,到外面晃一圈还是能博得斯文的美名,笑的时候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狂放。
  “听说是有人来踢场,被你摆平了?”
  “传得真夸张,我哪有那么厉害只是那个人是我家老乡家的孩子,他卖个面子而已。”
  说得好像我混黑社会似的,我不由叹气,事实上昨晚回家就有点后悔那一刻的冲动。
  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萧磊了,然而做人不要太铁齿的比较好。
  昨天下午,照例是体育活动日,篮球场上有二年级对三年级的比赛,召唤了很多想要看帅哥的人前去捧场。我没什么兴趣,一是因为人多的地方我一向不感冒二是我从来都不觉得看现场比看电视有趣,所以自愿和当天的值日生交换值日。
  站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玻璃,小染在旁边正兴奋得难以克制,没有办法,我们站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的到操场,即使看不清楚但从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声也能初步判断出场上战况如何。我垂眼看了下操场,忍不住想笑,比起篮球的号召力来说,下面那情景怎么看都让人不得不说帅哥的号召力更为恐怖。
  “想去看就去吧,你这样等于是在妨碍我的劳动情绪。”小染恶毒的目光已经快要从玻璃上反射回来刺伤我的眼了,她再这么碎碎念下去从此这教室充满怨念也不是不可能的。
  “谁要去跟那些花痴在一起!”
  “五十步真的可以笑百步吗?”她真以为没人看见她对着邵阳流口水的样子吗?
  “想死你早点说,我不介意动手。”小染阴恻恻地看是摩拳擦掌。
  我边笑边躲她的攻击,我们都说小染是天生的笑星,别人说起来很平常的话由她说出来配上她的表情动作就笑果十足。很奇怪的我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不是跟我一样的优等生,而是别人眼里相当顽劣的小染。
  “别闹了,你的王子好像有麻烦了!”眼睛的余光瞄到了操场上的骚动,躲到窗边才发现操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小染立刻将我扔到一边,趴在窗台上眺望,“我们去看看。”
  跑到操场上里三圈外三圈地围得水泄不通,看来热闹爆发后来看热闹的八卦人士不只我们两个,至于究竟是纯粹看热闹还是邵阳的号召力太大就无从考察了。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人,闲闲地斜立在一旁的人不是萧磊是谁,我吃惊地叫出声,“萧磊?”
  萧磊回头看见是我,脸上露出意外的笑容,如果是另一种场合我几乎可以把这笑容解释为惊喜了,他用相当温和的语气问我,“还没回家?”
  “我是值日生。你在这干什么?”装傻地环顾一圈然后提问。
  原本挤不到最前边的我们,因为认识萧磊,马上有条道被让出来。
  “你这家伙想找邵阳麻烦?”小染扬了扬拳头,眼底快冒出火星。只不过她好像忘了也许邵阳根本不认识她,就这样冲上去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我站在一边观察被称为斯文王子邵阳的表情。
  “如果他把那个家伙交给我,我就不会找他麻烦。”手指指向后背邵阳身后的男生,也是篮球队的。
  “邵阳不把人交给你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凭什么我们学校的学生要交给你这种不良少年!”
  小染真是双重标准,明明自己就是标准的暴力族却偏偏中意斯文美男子,对不良少年厌恶至极。
  “小姐你如果不喜欢暴力,就别把拳头握那么紧,我看了会紧张的!”笑嘻嘻的痞子脸正是小染最不能忍受的类型。
  我的心中默数,一二三,弹开食指,小染的拳头不出意外的招呼上萧磊的脸,就是不知道暴力少女碰上不良少年谁会死得比较惨一点。
  可惜这场好戏并没有上演,因为邵阳拦住了小染的铁拳。
  “同学,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女孩子别在外面打架。”轻轻的将小染按回我身边,邵阳面对萧磊,俊秀的脸上除了书卷味还有一种超然的平静,那是一种超越我们这个年纪的冷静,我开始赞叹小染的好眼光,这样的男生以后绝非凡品。
  上啊,加油啊,我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地在心底呐喊。
  “这位同学,我不知道阿丰和你有什么过节,但是在球场上,身为队长,我是不能让你随便带走他的。”邵阳斯文有礼地说着。
  “我非要带走他呢?”闲适的样子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如果他真的招惹了邵阳的话,我一定会被小染那个重色轻友的女人扁死。奇怪的是不良少年打架不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打吗?他为什么会在这废话这么久。
  明明该做其他事的时候我却无缘无故地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萧磊,让叔叔和阿姨知道你打架不太好吧?”我闲闲地插了进去。
  “你想告状?”他好笑得看我,似乎在嘲笑我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
  “阿姨叫我今天去你家吃饭。”撒这点小谎应该没人会在意的。
  至于我,一定已经可怜地被贴上了不良混混的朋友这样的标签了,呜。
  “好吧,这次就算了。”萧磊对着叫做阿丰的男生微笑,笑容意外和善,那个男生的身形却微微地颤抖,萧磊这家伙有那么可怕吗?我回头去看他,他则对我露出无比亲切地笑容。
  “你现在可以走了吗?”萧磊低头看我两手空空的样子,“还是要去拿书包?”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他少爷不会刚好这么想的吧?认识他是一回事,但如果给人造成另一种遐想可是我万分不乐见的。
  “不可以吗?”他挑眉笑问,从他的表情里我解读出来了,他是故意的。
  “没有不可以,那我先上楼收拾书包。”为了友情如此牺牲的我真是太伟大了,我不禁想向小染邀功一下,结果悲哀的发现红心乱飞的小染貌似暂时没心思理我,我只好自己上楼去拿书包,剩下的值日……相信心情大好的小染……会帮我做完的。
  学校前的小道旁是高瘦的杨树,到了傍晚,晕黄的余光散漫在空间中就没了白天的清爽,而呈现另一种温柔闲适的感觉,墨蓝色,深橘色,小染说这景象看起来太惨淡,我却极爱这种深沉的色彩。
  自从发现了这点后,我就时常在教室中写作业到这时,再一个人走在路上。今天多了个人同行,倒也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真要到我家去吃饭?”
  “如果我说是假的你会打我吗?”侧着脸微抬高刚好可以看见他微弯的唇角,然后我又发现了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如果可以收敛一下平时痞子式的邪气,倒也勉强可以划归为斯文温柔帅哥类型。
  “我爸妈都恨不得你是我家的孩子。”
  “怎么会。”我呵呵的笑着,心里赞叹自己的谦虚,多善良啊!小染怎么能骂我这种人是恶魔呢?
  “你是所有亲朋好友孩子中的榜样,成绩好又乖巧,但是——”萧磊低头搜寻我脸上的表情,我也落落大方地任由他看,“我却觉得你不是那么简单。”
  “不然呢?总归不可能是面上乖巧实则是恶魔一枚吧。”就算稍稍与想象有点出入,我还是深信我本质是善良无比,温柔稍欠而已。
  “也不全然不过乖巧害羞就绝对是夸大其实。”
  “我要告你诽谤哦,我可是被夸了十几年的乖巧,要不要你爸妈作证?”我开玩笑,也不是很在意他到底如何看我,那并不能影响到我的生活,“你知道我是骗你的,刚才为什么不揭穿?”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你开了口,我都得给你面子。而且你到我家去吃饭,我也不会天天给我爸妈骂。”
  “你做了什么?”我哑然,原来自己无意间主动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不告诉你。”异常无赖而顽皮的回答,说着这种耍赖的话还用了比平时可爱数倍的声音加强了这种耍赖,我有些无力,男生太可爱了实在是罪过。
  “好吧,换个问题,阿丰做了什么?”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知道那么清楚做什么。”
  “什么都不可以说,那你说我们该说些什么?”我无奈地笑,我是不介意冷场,不过我怕他尴尬。
  “你可以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他表情兴奋,像是很期待我这么问他。
  “不好意思,我对这个问题还真的不感兴趣。”
  “受打击了。”他趴在路旁的电线干上边捶边假哭,“我要告诉我妈你欺负我。”
  “乖,别费劲了,他们不会信的。”我聊胜于无地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萧磊顿时再也忍不住地大笑。
  真是个疯子!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而和他一起玩笑的我岂不是更疯?
  到了萧磊家,看到我在萧磊身后,阿姨意外极了,但真的像萧磊说的那样,很高兴,拉着我的手, “小秦,你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开饭。”
  “阿姨,没关系,我不饿,我等下就回家了。”我总是无法消受别人的过度热情,于是立刻打消要留下来的打算,决定立刻打道回府。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吃个饭再回家,我给你妈打电话,萧磊,你先带小秦上楼看看书,电视什么的。”阿姨一副‘我说了算’的表情,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麻烦阿姨了,我们先去写作业。”连忙扯住真的打算去看电视的萧磊带我上楼写作业。
  阿姨两眼放光,感动地几乎哭出来,“我们家萧磊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萧磊,听到没有,和人家小秦一起学习去!”
  “是是是。”萧磊乖乖却一副阳奉阴违的回答,一转身就做了个鬼脸,刚好被我看见,让我忍不住嗤笑出来。
  和他走进他的房间,我惊讶地低喃,“真意外。”
  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进过他的房间里了,每次做客都是客厅或者饭厅,在我想象中他的房间就算不是衣服垃圾扔得到处都是也会是偶尔在某个角落露出某种杂志的边角。
  “喂喂,你很看不起人哦。”萧磊敲我的头,却让我逗出笑容。
  我摸着头顶,“真的,比我的房间还干净。”顿时汗颜,走到他的柜子前,我回头看他,“会不会我一拉开里面的东西就哗得全掉出来了?”以前去男生同学家就出现过这种情形,因为知道有女同学要来所以提前收拾了房间,表面上看非常干净,但是一拉开柜子却发现因为东西全部被毫无章法得堆了进去结果一打开就全部掉了出来,弄得一群人全都大笑。
  “你说呢?要不要打开让你看看?”他靠在墙边,低头笑望我,嘴角挑着一抹浅浅笑容。
  那种奇异地挑动心弦的笑容,“……你……”
  “怎么?”
  “我猜你肯定有很多女朋友。”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绝对的!
  他看着我,突然坐在床上大笑起来,阳光率性至极。“才怪,我可是纯情着。”
  “算了,管你真的还是假的,跟我又没关系。”这话题有点危险,所以我赶紧退出。
  “有关系很简单啊。”他见我坐到桌前翻书包准备学习时站在我身后继续逗我。
  “停。我要学习了。”瞪他一眼,他才笑着坐回原位,直闹着说我这人没意思,正经死。
  拜托,小染不知道说了我多少次一点都没有长得那么正经。唔,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不同世界的人的不同观点了。
  见他清闲,我心里不爽,于是建议,“别看着我写,你高三了,应该有很多作业吧。快写吧。”
  他坐在桌旁的床上,一只手臂放在桌上,悠闲得不得了。
  “我哪里知道有什么作业。”懒洋洋地说着,连人都躺倒在床上去了,这情形瞬间有些搞笑,我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用功,他躺在床上舒舒服服。
  亏他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打电话问问你同学?”
  “不用了,我就看看你写吧,反正我也不会写。”
  “你从来没想过未来吗?”我有些好奇地问,几乎是从高一起我就已经定下了目标,所以始终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优哉游哉的。
  他躺着,似乎在考虑我的问题,半晌才轻声回答,“如果我说我只希望能和喜欢的人组成自己的家庭你会觉得很奇怪吗?”
  我愕然,或许我脑海里在刚才已经设想了百种他的未来,却独独没有这一项简直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选项里的答案,“不奇怪才有鬼吧。”
  他哂笑,“那就当我开玩笑,其实我比较想当大哥。”
  “喂,是不是真的啊?”我又闹他。
  “煮的。”他板起脸,闹过之后又静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许是太寂静,萧磊不知什么时候趴到我身边看我写作业,时不时还会问我为什么这样做,虽然心里觉得他实在太混,上了高三居然还不会做高二的题目,但同时也很惊讶这家伙根本就是不想读书而已,一点就通,比起班上那些反应像恐龙的人好的多。
  阿姨来叫我们下楼吃饭时,正巧看见发现萧磊坐在我身边专心看题目,惊讶地高声叫着才下班回家的萧叔叔上楼。
  “妈,你别太夸张了。”萧磊上前搂住阿姨的肩膀,有些发窘似的垂着脸,“走啦,下去吃饭了。”
  饭桌上我成为被热烈招待的贵宾,瞪着碗里几乎没有消减的菜我轻轻叹气。
  “妈,她哪吃得完那么多,你不要太夸张了。”萧磊收到我求救目光非常仗义地帮忙,还接受了我碗里大部分的菜,阿姨瞪了他一眼,看向我的时候又是和蔼可亲的表情,“小秦,没事多来玩玩啊,萧磊会学习都是你的功劳啊。”
  “恩,冲着阿姨的好菜我也会多来的。”异常尴尬的答应下来,事实上我已经打定主意没事绝不再来了。
  吃完饭,阿姨叫萧磊送我回家,我摆摆手说不用了,天色不算晚,而我也打算散步上半个小时帮助消化。
  “走吧,我不送你,我妈会不放心的。”萧磊斯文的笑笑,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会是跑到别人学校打人的人。我想每个人无论什么样的人大概都会有这么一面,留给在乎的人看的,天使的一面。

  之二

  在我未曾准备的时候爱情悄然闯入,因为我太过于年轻,没能拒绝这种诱惑,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抗拒的,而现在,请让我沉沦,因为爱太美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件事这么不了了之了,但余韵却慢慢显现出来,看着小猴好奇的表情我实在没有更好大说法来解释为什么我会认识一个不良少年,而且那个不良少年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放弃找人麻烦。如果有心这其间可以编织出许多的美丽故事,然而那主角别是我。
  在心里微微叹气,我借口到了教室快步走回自己班,当作没看到小猴期待解释的表情。
  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寻找小染的影子。她一向比我先到学校,今天我却寻找不到她的影子,不安跃上心头。
  一直到了上课时间她都一直没有出现,我心神不宁地听课。虽然小染不喜欢学习,上课时大多时间都在睡觉看杂志,但几乎从不逃课,比我这个经常请病假来逃课的人乖多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熬了两节课都没等到小染来,我决定不再等下去。走到班主任办公室,还没进去就几乎被浓重的烟味熏倒。这些大烟鬼,怎么好意思教训学生不准吸烟!
  “老师,我肚子突然好痛,能不能先回家。”
  “但下堂课我们要讲上次的考试卷。”一边的数学老师正在饮水机旁接水,听到我的话回头看我。
  “没关系的,我错的题是倒数第二个大题吗?我回去后就知道正确做法了!”
  数学老师翻了下卷子点头。我的卷子很好找,就放在最上面。
  “既然你知道怎么做了就没关系,如果还有疑问明天再来问我,你先把自己的卷子带回去吧。”
  “谢谢老师,那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今天就是改错题。”
  “好的,老师我先走了。”我躬了身,接过班主任批的假条退出办公室,长舒了一口气,身后还能听见老师谈论我的话语,嘴角弯了起来。
  一路冲到小染家猛按门铃,小染拉开门看见是我,惊讶极了。
  “大白天的你催命啊。”
  我上上下下打量她,睡得精神饱满的样子,没生病,没被打……我到底来干嘛了?顿时觉得无限哀怨。
  “好好的,怎么没去上课?”
  “因为……”一向代言现代豪放女的小染此刻竟然低下头,扭着手指支支吾吾扭捏了半天。
  我看着她脖子都泛红了,不由心里开始担忧,“昨天……邵阳对你表示好感了?”
  摇摇头。
  “你不会直接非礼人家了吧?”我的声音已经有点颤抖了,如果邵阳正人君子地送小染回家,小染在激动之下直接化身恶狼也是很可能的。
  “喂,你把我想成什么了?”重重地拍着桌子,我连忙端起茶杯,镇定地喝了一口,“那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不去上课?”
  又是一阵梦幻的笑容……我有点无力。
  “他昨天送我回教室,帮我一起打扫教室……”
  完了?我狐疑地看着她,“就这样?你们打扫完后没用顺便站在有夕阳射进来的窗前来个浪漫之吻?”
  “沈秦你平时正正经经的,其实真的很邪恶。”
  拨开她的花拳秀腿,我鄙视地看着她,“承蒙夸奖,不过打扫个卫生也能让你兴奋成这样,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仅仅如此,为什么今天没来学校?”
  “睡过头了。”看她那表情再蠢也猜得到一定是兴奋过度结果睡不着才会最后睡过头。
  还以为能听到一些有利于调剂无聊学习生活的八卦,结果看起来明明是猛女的小染竟然根本是个小可爱。我起身走到门口打算去书店发泄一下。
  “你干嘛去?”
  “无聊,出去逛街。”
  “去哪?我也去。”
  “书店。”
  两个字轻松地阻止了小染想跟去当牛皮糖的念头。
  “你自己去吧。”
  我笑着挥挥手,自己往书店走。其实我更想回家睡觉,不过被老爸看到的话绝对会赶我去学校,所以只好到书店去打发时间了。
  小染家和书店隔着文化广场,我懒得绕路,直接穿过文化广场过去。白天广场上没什么人,都快冬天了,太阳居然毒得吓人,我一路靠着有阴影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居然看见萧磊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在我看到的时候还滴着血。
  感受到我的目光似的,萧磊抬头看见我,露出笑容,“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不惊讶,毕竟这是在外面。”
  萧磊听懂我的嘲讽,哈哈笑起来,“那么为什么你这个好学生这个时候也在外面?”
  这种刻意挑衅的语气让我有些奇怪,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发什么神经?
  “好学生也偶尔需要调剂一下。你的手没事吧?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哦。”看他自己都不在乎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我还是打算自己去逛书店。
  “喂,看见受伤的人一点都不关心一下,你还真是铁石心肠。”
  心里默默叹气,我抱胸看着他,“大少爷,你到底想怎么样?看见我就给我摆脸色,要走又不让人走。”
  这么一说,他大概也是察觉了自己不对劲,低头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时又是我比较熟悉的浅笑的表情,“你别去看什么书了,天天看不累吗?到我家去玩吧。”
  “……你家不会没人吧?”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防备了,萧磊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抖着肩膀笑,笑成他那个贱样真的没事吗?虽然我不太了解在外面混的学生该是什么样的,不过见过的都是那种没事就装酷装深沉的,哪有像他这种的,简直是欺骗嘛。
  “你真是逗死我了,拜托我一个伤残人士能对你做什么,况且对着你这种斯文学生我还下不了手。”
  意思是我这种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真当我是傻子听不懂啊,虽然并不想跟他有什么,不过被人这么当面说还是觉得很挫败,这种话至少也别当面对人说啊。
  “那就找跟你一样类型的人去玩吧,我这种书呆子只能以书为友。”
  说着就打算走,结果他一把拉住我,我惊讶地看着他,虽然我尽量淡化他的动作但也不代表我允许别人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放开!”
  “别生气了,我刚才开玩笑呢,其实我是想拜托你到我家帮我包扎伤口,单用左手我根本处理不了它。”可怜兮兮地把他的受伤的右手让我看。
  我别过眼,“你去医院不就好了。”
  “我讨厌那种地方。”
  我狐疑地看着他,被我看得萧磊稍稍低低头,拉着我走,“被我妈看到的时候我可以说我是英雄救美为了你才受伤的吗?”
  “你做梦吧,我才不会让阿姨看出我也没去上课。”这人在这方面还真可爱,这么大人只因为讨厌医院所以就不去?
  “逃课?我要告诉叔叔。”
  “哼,会有人信你吗?”
  “好学生啊好学生,这就是好学生做的事。”萧磊无奈地叹气惹得我大笑。
  到了萧磊家后,他家果然没人,这样也好,没大人在反而让我觉得放松,萧磊进房间拿来红药水,云南白药,双氧水,绷带什么的出来。
  “你说真的啊,我先声明我不会这种事。”
  萧磊看了我一眼,才似笑非笑地低头把药瓶都摆在我面前,自己打开双氧水瓶沾了些在棉花球上,抹了起来,只是偶尔他的左手顿了顿才觉得可能有点痛,看到他的表情,我都忍不住想闭上眼,“疼不疼啊?”
  “你说呢?”没好气地看我一眼。
  “我来帮你吧。”不然受伤了还要自己擦药,怪可怜的。
  他笑着把棉球什么的递给我,左手轻轻固定他的手,右手替他消毒,上药。
  “拿绷带缠上贴上胶布就行了,没什么技术难度。”
  “你说得简单,我可是第一次帮人包扎。”
  “那你还真是有天赋。”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包得乱七八糟的手。
  “多谢你的赞赏。”抬头朝他露出假笑,突然又觉得这状况很有趣,原本是逃课出来乱晃,为什么最后却变成帮人处理伤口了?遇到这个人总是让事情处在状况外。
  我低头专心处理他的伤口,静默持续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道,“你的手长得真漂亮,戴戒指一定很漂亮。”
  “我可不接受那种东西当谢礼。”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萧磊长得很清俊,不是那种帅得没天理的类型,但是很有个人风格,头发过长,衣装不整,脖子上挂着项链,手上戴着戒指,总之就是全身上下都写成‘违规’两个字的典型不良少年的模样,“其实你自己戴戒指很漂亮。”
  手指细长,看着有点诱人,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手漂亮的人。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声音低了一些,我奇怪地看着他勾人的桃花眼,这家伙该不是在诱惑我吧。
  “钱,你想送什么都换算成钱给我好了。”我马上露出亮晶晶的眼眸,超想把那套二战回忆史凑齐,可惜的是小染只答应跟我一起凑漫画,死了不肯跟我一起买正经书。
  萧磊大笑,甚至用他完好的左手捂着肚子捧腹大笑,“我说呢,难怪很讨厌出门的你每年都会到我家来报道。”
  完全看穿我就是冲着他爸妈给的压岁钱特别多才年年去报道的小心眼,让我不由有些尴尬,嘴上却是不甘示弱地回道,“那又怎么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没怎么样,我怕了你了,别跟说那些之乎者也有的没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指环,“原本想拿这个当谢礼,看来你是不要了。”
  我凑近仔细看着戒指,“喂,这个……好像是白金的?”虽然很细,但是应该也值不少钱,就算他家有钱也别这么败啊,我看到都要觉得心疼了。
  嗯哼。他轻轻地点头。
  “我要。”马上厚脸皮地开口。
  “你这人……你打算拿去换钱?”
  “不可以?”我挑眉,不能换钱我拿来干嘛?我可不接受这种暧昧至极的东西。
  他摇摇头,“送别人的东西就没资格过问别人会怎样处理了。”
  看他的表情,我又把戒指还给他,“我不要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萧磊被我的反复弄晕了。
  “不知道,总觉得这是一个麻烦的东西。”我很相信自己的预感,有很多时候甚至是靠着这个预感避免很多麻烦。
  “是不是你们这种学生都这么奇怪?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萧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还有向我的脸靠近我趋势,吓得我赶紧退后,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他们这种家伙是不是真的不明白男女有别这件事。
  “说起来你还真是喜欢银色的东西啊。”我连忙岔开话题,他左耳上带着银色的圆粒耳钉,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是看到后就觉得真是和他非常的搭调。
  正想夸他戴着好看,我就看见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左手抚着耳朵然后坐回去,不再逗我,“对了,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烧点。”
  看着他的背影,想说的话就无从出口。无意间,我碰触到了不该碰的阀门,于是我看见了萧磊拒绝他人进去的领域,尽管我还不知道那领域里住着什么,但是我心里的警铃已经开始发作,隐约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下午照常去上课了,听说我上午请假回家,小猴跑来班级门口叫我出来问,以为我真的生病,到底认识了好几年的老同学,让我不由有些感动,一是好久一起出去玩了,二是数学竞赛获奖他请客,所以就干脆定下晚上顺路去夜市逛逛的邀约。
  放学后,让小染帮忙带话给我爸妈说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换来她的嗷嗷暧昧叫声,受不了花痴的直线思维,但也懒得去辩解,反正清者自清。
  先在教室里写完了作业,才连书包都没背一起去夜市,学校离夜市挺远的,小猴骑车载我,十几分钟才到夜市。
  一边聊天一边寻美味小摊子吃食,事实上我们两个数理狂人碰到一起的结果就是坐在一个摊子上就由他获奖的竞赛聊到了竞赛题目上,再也没挪位,直到越来越晚,人越来越多,老板开始暗示我们该离开的时候我们才反应过来,赶忙朝下个目标前进,一人拿了个蛋卷冰淇淋,边聊边走,结果人多的下场就是撞到了别人身上,还将冰淇淋弄到人家身上。
  对方明显是不怀好意的小混混又人多势众,把我们俩围在中间,显然不会轻易罢休,小猴和我一向只和斯文人打交道,即使在学校见过这种人,也有老师撑腰,何时碰到过现在这种阵仗。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市灯火通明,因为环境复杂,所以地痞流氓常常出现,醉酒闹事的情况也很多,以至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有些人绕道走开,有些人围在旁边看热闹,也有人小声劝着别对学生那么不讲道理,被对方的人呵斥了回去。
  小猴见对方不好惹,想简单了事,诚恳道歉,那些流氓哪肯这么罢休,不依不饶,我虽然不啃声却是怒火中烧,更觉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卑劣。
  “已经道歉过了,你们这样得理不饶人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看见为首的那个人推了一把小猴,我立刻爆发了。
  于是,一群人的目标又变成我了,几乎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后悔,那个男的朝我近了一步,对方长相太猥琐,激起我心里的厌恶,我朝后退着,不太肯定这个人会不会恶劣到打女生。
  已经快要被人碰到,身后一双手突兀地扶住了我的肩膀,我侧头去看,却惊讶地看见了萧磊忍俊不禁的笑容,“我说小秦你原来胆子大得很嘛!”还啧啧了两声。
  狂跳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看见他的那一刻我不自觉露出了笑容,然后下意识把他当依靠躲到了他身后,“我气不过而已。”
  他挑眉看我,不可置信,“你不会是叫我来解决吧?喂喂,好学生怎么能怂恿别人打架。”
  “少来了。”
  小混混伸手打算拨开萧磊,却被他抓住,笑眯眯地说,“哥们,这件事就这样吧,一点小事计较起来没意思。”
  “你算什么跟我讨交情。”对方轻蔑地说,仗着人多,一点都没把萧磊放在眼里。
  萧磊突然拽来他的衣服膝盖用力顶向对方,才顺势一脚踹开,躲开另外一个人扑过来的动作,手肘顶向那人的脖子,两个人倒在地上,疼得半天起不来,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
  “我看大家都散去,怎么样,要不找个地方喝几杯?”掰得关节啪啪响的,谁敢跟他出去喝啊。
  一群人灰溜溜离开,大概真的看出这家伙不好惹。
  “沈秦,你们认识?”小猴惊讶问我,还瞟了一身典型不良少年打扮的萧磊,平时不明显,但站在一起时,与小猴的清爽对比起来萧磊像一颗圣诞树,被这个比喻逗得我忍不住笑起来。
  “介绍一下,这是老乡家的……哥哥,这是我同学。”想了半天才不情愿这么介绍着萧磊,虽然平时不叫,但他确实比我大,而且对于跟他一样大的老乡家孩子也是叫哥哥的。
  “你好。”小猴客气地伸手,萧磊和他简单握了一下。
  他又跟我说,“挺晚的了,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
  我点点头,跟小猴一起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萧磊站在原地,背景里流火一般的灯光有些恍惚,心里就莫名觉得揪心,奇怪的伤感笼罩了自己的心,我停下来跟小猴说,“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他,今天才看见他受伤了,刚才又打架有点不放心。”
  “沈秦,你……”小猴突然发急,“你不要和那种学生过多牵扯。”
  我明白他的顾虑,不想解释什么,只是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快步走向萧磊,他还站在原地,看我折身回来,惊奇道,“怎么?舍不得我又回来了?”
  “是啊。”我爽快回答。
  他惊讶看我,一时无语,那模样逗得我直笑。
  “今天不是才受伤了,刚才那样没事吧?”笑过之后才问他,刚才连句谢谢都没机会说。
  “伤倒是没事,就是觉得有点饿,内疚的话来陪我吃东西就算扯平了。”他又揽着我的肩膀,态度很随意,“怕你又惹事。”他解释道,我就没反对。
  与他这样轻松地走在街上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我也很少放纵自己与人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感觉却是不坏。找了一家卖面的摊子停下,他一副饿死鬼的模样,要了一大盘拉面,我什么都没要,哪里吃得下,萧磊却要老板再多拿个碗来,然后分了一些给我。
  “吃不了也要吃,我可不习惯别人看着我吃饭。”
  “你刚怎么这么巧出现?”
  他瞥我一眼,“现在害怕了?要是没人出手帮忙我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碰见这么不讲理的人,而且人那么多他也不会真的打我吧……”
  “你以为!下回遇到这种事机灵点,要么赔点钱,要么抓好机会跑,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用道理讲得通啊。”
  “还讲,我发现就是因为最近常常遇见你,所以连带运气也变差。”
  “你啊,我才冤枉好不好,不过是饿了过来觅食就卷入你惹的麻烦中,现在还被倒打一耙。”他瞪我,还觉得不够尽兴,用手用力揉,揉乱了我的头发。
  “真的谢谢你。”
  “好了,开玩笑的,不管怎么样,我怎么忍心看你被人欺负。”他随口玩笑,一点不怕人当真。
  “我送你东西好了。”不习惯欠人人情,所以这么建议,眼珠子转了转,看见他戴的耳丁,“要不我送你耳饰怎么样?”耳丁耳环比较便宜,买得起。
  萧磊避开我的手,我一愣,眼看着自己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也觉察到,刻意换了亲切表情,“别跟我客气了,你多来我家转转就得了。”
  呼啦啦地迅速解决了面,他结账起身要送我回家,在他的耳环上再次碰了钉子,我不禁看着那小小银粒,到底是含有什么样的意义才叫他这样在意?
  谢绝他相送的好意,不能不说自己心底有一些怄气,不想理他,走了几步,却发现他跟在身后,我回头,“说了不要送,你听不明白?”语气冲得很,看他无奈表情,自己也觉得荒唐,我什么时候变成会对一个外人蛮不讲理起来。
  “小秦,别闹了,这么晚让你一个人从这走回家我可不放心,被我爸妈知道骂死我。”
  “我们都不说谁会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八杆子打不到的两个人,他实在多虑!
  萧磊露出苦笑,看他那样笑我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却又倔着不道歉,还是瞪着他。
  “反正不看着你安全到家我不放心,你不想看见我我就悄悄跟着,你走你的。”
  “随便你。”
  那日在夜市的不欢而散之后,后面几个月我的生活回到正常的情况下,再没有巧遇的事情发生,反正估计我们两个彼此都不想再看见对方。其间发生了我无法用理智解释的事情,期中考在我的惨败下结束,名次掉到了年级50名以外,因为太夸张了,向来不怎么管我学习的父母也开始紧张,毕竟高二的考试会涉及到高三分班的好坏。我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和老师讨论过,无论是老师还是我都对自己的学习状况很满意,至于考试为什么会考成那个样子我直接把它归谬在那股不好的预感之上。父母那边我也拜托老师帮忙解释以免他们对我又开始实行严格学习的计划。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萧磊那天的闹事,小染便有了接近邵阳的机会,有时候课间在楼道里碰见的时候他们都会像好朋友似的打招呼,停下来聊几句类似‘你最近怎么样’‘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题。
  认识这种学校风云人物好处真是超多的,比如说快考试的时候邵阳会复印出厚本的资料,条条框框罗列清晰,据说是年级第一名的笔记,千金难买啊,邵阳竟然面子大到可以借过来给我们复印。总是有那么一种人让接近他的人不由自主喜欢上他,我算见识了。
  我便大力鼓动小染把邵阳收为己用。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假期越来越近了,我早已经决定好今年寒假绝对不学别人去参加什么辅导班之类的,高三前最后一次暑假肯定会被学校占去,所以高中里的最后一个假期事实上就是这一次了,要好好看看小说漫画以补偿可能会有的精神粮食贫乏时段。
  虽然如此,不过按照往年的经验,通常在寒冬来临之前,雨水会突然增多,像去年就因为两个月的细雨打断了秋季篮球赛的正常进行。
  今天起来时就觉得天空有点阴沉,我便未雨绸缪地塞了一把伞在书包里,果然第二节课时就开始下雨,雨丝落在窗户上,从教室里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好多人挤在窗口担忧地看着似乎没有要停歇的雨势,相对而言我就悠闲多了,再次感谢自己诡异的灵感。
  这时小染突然冲进教室,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扯着我就往外面跑。
  “我说……发生什么事了?”被人像拖布袋似的,我拒绝这种不人道的对待。
  “阿丰被揍了,刚才被人送进医院。”
  啊咧?我的脑袋还处于混沌状态,与我何干?
  “哎呀,就是上次你那老乡来闹事要揍的人。”小染看我迷惘的模样急得团团转,“刚才邵阳找到我说要你躲一躲,阿丰的伙伴肯定要来找你麻烦。”
  “不会吧……”我咕哝着,男生打架关我什么事,来找我做什么,紧接着我就看到一群男生走过来。
  “你是沈秦?”一个作风还比较斯文的男生问我,后面几个却都是气势汹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磊的缘故,见识过了好几次这种场面,已经有点习惯没有产生出害怕的情绪。
  我不做声地点头,暗地推推小染让她去找老师,这家伙把我拖到楼梯角,平常就很少有人路过。像是看出我的意图似的,小染和我都被困在他们中间。
  “上次有人看见你和萧磊好像很熟,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我就说不能随便跟人装熟,这下子报应来了。
  “事实上,我跟他不熟,就算熟,我们不同学校不同年级,也不可能随时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总知道怎么找到他吧?”找不到人的这群人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
  “喂,你们怎么回事,打架的话去找当事人不就行了,现在拦下一个女生算是什么?!”小染嚷嚷着挡在我面前,我有些头痛,我很感谢她这么仗义,不过她那花拳秀腿除了为她赢得暴力女的名声外,事实上什么用也起不到。
  “我不知道怎么找他,不过我可以跟你们去他学校,如果他看到我大概会过来吧。”
  “你傻了……”我知道小染想说什么,这简直就是去当人质嘛,要是萧磊看到我在意他惨,要是不在意当然是我惨但如果不这么说我现在就会很惨,这些人现在说话人模人样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上次听小染说三年级一个女生生日和朋友出去喝酒喝醉了被人轮奸,虽然事情学校压下来了,但是早就传得风风雨雨,我可不想自己变成别人口耳相传的对象。
  “我跟你们去找他,小染你先回教室上课。”希望小染回去后机灵点去找警察来,心里有点害怕同时也很气愤,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管那档子事,跟萧磊那种人扯上果然没好事,而且这些人一天到晚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都几个月的陈年旧帐还要翻出来,只会打来打去不嫌烦,典型的精力过剩。
  到了萧磊所在的学校,我们几个人站在门口,很扎眼,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和一群小混混在别人学校门口一副上门踢馆的模样就不觉的产生一种莫名的好笑。
  站了不一会,带着非常嚣张讥诮的笑声,抱胸而立摆着三七步的姿势也很嚣张的人就出现了。
  “有人告诉我还不敢相信,抓女生过来你们还真好意思啊。”
  看见他我的心里非常矛盾,不希望他这样没脑子地冲出来干架却又怕那天之后他真的不再管我,理智仿佛已经被我的感情所左右,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少废话,说吧,在哪?”武林高手似的一见面就省去废话,直接约地点决战就可以了。
  站在我身后的男生把我推开,显然他们倒是没打算用我来要挟萧磊,是真的只是想引他出了,真是让我有点感动他们居然还有所谓的江湖道义。
  一群人走到学校的隐蔽处二话不说地就开始动手,我是看不明白谁强谁弱,也不知道该去找谁来帮他,只好找他们学校的学生问教务处在哪里,想找老师来制止。
  走着走着,一个男生突然拉住我,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个男生,其中一个算不上很高,因为太瘦所以显得个子很高,看到他就觉得他手里应该叼根烟才叫完整,“你是不是刚才在学校门口的那个女生?”
  我点了点头。
  “萧磊呢?”
  看来是他的同伴,我马上带他们去找萧磊。
  结果到了后我立刻目瞪口呆,七八个男生全都躺在地上,萧磊虽然看起来衣物零乱,脸上有擦伤,不过那状况比起地上的人来说实在太好了。总算相信那晚在夜市里他根本没认真打。
  “妈的!你不是说情况很糟糕要多带着人吗!害我刚才闯进三班去抓小黑出来帮忙,你还想不想让我毕业!”刚才抓住我的男生用力一脚踹向另一个个子较矮的男生。
  “是萧磊说的又不是我!”被踹的男生很无辜,“萧磊,这种货色我们两个人就能搞定,叫什么人啊。”
  “我本来以为他们要拿女生来威胁,所以才想叫人来帮忙。”
  “打个架还抓女生过来当挡箭牌?”刚才被我一直盯着看的男生……外号叫小黑,他慢慢走到地上躺着的一个人身边,声音听起来很和善,突然就变了表情,“连续剧看多了是不是!”一把掌拍向地上的人。
  “明天叫人再去把阿丰揍一顿,那小子不长记性还敢来惹事。”被无辜受累踹了一脚心里很不平衡的男生说道。
  “你们白痴吗?还想再弄成打群架后都进公安局吗?”听见他们理所当然的话我简直怀疑这些人真的和我活在一个世界中吗?前段时间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打架然后分别互相报复最后引发了一百多人的打群架,因为上了刀子,棍子,有四个人被捅成重伤进了医院,这件事上了市里报纸,听说市公安局最近在到处抓在外面打架的混混,这种严打的时候,他们还敢闹事。
  不知为什么听他们那么一说我突然着了急,然后就失控地嚷了出来。
  “呵呵,真有种,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啊!”小黑丢开那个人,眯着眼对我说,脸与我靠得极近,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眼里流露出的狠劲。
  这男的绝对是危险分子,被他盯着我下意识都后退了一步,手开始微微发抖,萧磊从身后揽着我的肩膀,推开他,“小黑,别玩了,回去上课吧。”
  小黑懒洋洋地把手交叉在脑袋后,“开什么玩笑,这时候再进教室去明摆地找扁。”
  萧磊拿他没辙似的任由他去,然后低头看我,“害你逃课了。”
  “是啊,所以——请假条你能帮忙弄到吧,我可绝对不接受自己有旷课的记录。”
  被卷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我很火大,而且原本对他的怒气就没有消除,既然那时都想要避开与我的关系,今天就装酷到底,不要管我就得了,逞什么英雄!谁理!
  “是的,大小姐。”萧磊却忘记了一切似的,还是用那副好脾气面对我,神经病!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小姐,我突然很中意你,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小黑果然摸出烟点上,刚才那种缺了点什么的感觉立刻变得完整,我几乎想砸拳以表示对自己预感超准的赞扬。
  我皱了眉头,没有立刻回答,萧磊却像是怕我再次出言不逊似的,哈哈地笑了声,“小黑,别逗人家了,她喜欢的是菁英,你哪够格?”
  我看着萧磊的表情,虽然在笑着,可是眼里却有点冰冷,这才指责了偶尔语言里流露出来的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意思。
  无论我有没有说出来,事实上如此根本否认不了。
  原本他就不应该出来,那些人抓我来不就是想引他出来,如果他不出来,在学校门口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放学后,只要有老师出来我马上就可以安全回去,结果他真的没头脑地跑了出来,然后打了一架,他们大概觉得这样很酷吧,但是这种行为在我看来真的很愚蠢。
  我冷冷地看着萧磊,他也同样看着我。我们彼此对视着,“好学生还不回去上课?”萧磊懒得和我抬杠,转身换了话题。
  “请假条不给我我怎么去?”
  被他瞪了一眼,我心情莫名好转了些。这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自己对于吃定的人相当地不客气。
  “走吧。”
  一把拉着我的手腕死命地走,被他一点都不温柔的拖着走,我几乎没断气。
  “拜托,要么你就让我慢慢走,要么就快点跑,这样半走半跑我快累死了。”
  他猛然停下来,漆黑的眼瞪着我,几乎想在我身上瞪出个洞似的,“原来你的个性这么差!”
  我的个性差?我的个性差?
  有没有天理!
  而且他从哪里看出我个性差的?我正想问,后面就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我没来得及回头去确认,就感到自己被萧磊整个罩住,接着我们非常狼狈地摔倒在地。
  然后是我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拳打脚踢,棍棒砸在身上的那种沉闷的声音,偶尔溢出口的低吟的声音,一切像是暴风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我被吓得只能簌簌发抖,捂住嘴去控制已经穿破喉咙的尖叫声。
  整个世界像是突然被乌云笼罩,黑色的,血色的,无声的。
  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胆小怕事的人,真正遇到麻烦时,也只能表现出和一般女孩子一样的惊恐和慌乱。
  等到周围一切平息下来时,我睁开眼,雨水毫不客气地落在我眼上,仿佛无法控制的滂沱雨泪。
  萧磊趴在我身上,我用手去摸,冰冷地吓人,然而他却微微撑开我与他的距离,低声问我,“还好吧?”
  好——好他个大头鬼!
  原本要控制的泪水在他的询问中终于汹涌而出,这个白痴!怎么会好,怎么可能好?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如果不是你自己逞能怎么会被围堵,如果不是你们尽干这些无聊的挑衅事情,怎么会把我牵扯进来,我根本不稀罕你来保护我,都是你自己活该!”
  他慢慢坐起身,用手擦着脸上一些脏污,“我没指望你感谢我,我也知道你这种人有多么看不起我这种人,给你带来麻烦真是抱歉了。”
  你这种人,我这种人。到底是谁在隔开距离,到底是谁在划分界限。
  然后他便转身慢慢走开,我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保护我不被打到挨了多少棍棒,可我知道的是我轻易地刺伤了他的心,戳破他的骄傲。
  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看着他默默独行的背影我的心也像是被这大雨完全浸透,我拼命地想拧干这潮湿的心,却更加像用甩干机扭绞地那么疼痛。这世界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着这么多的给予和伤害,在伤害他的同时我也伤害着自己。
  我不是害怕萧磊惹来的麻烦,我不是害怕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因他而生,我害怕的是自己的沦陷。
  一颗真心我护着它到现在怎么料得到会这样轻易送出。
  被他一直护在怀里那种不可遏制的感动涨得我的心满满都是他,也许因为我还太过年轻,才会因为这么一点的感动而无法抑止地冒起了喜欢的潮水。
  然而喜欢就是喜欢了,尽管它那么突然,尽管它那么不合常理。

  之三

  如能抗拒,那便不是真爱了。可即便是真爱又能如何,在我爱着你的时候你却心系他人,等你发现我时,时间已过去那么多。为何上天总爱安排这样烂俗的情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天回家后我发高烧,梦里总是不停地闪现一个孤独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那样的背影无法置之不理,或许是因为在觉察到自己的心意时就亲自将希望斩断令我无限悲哀。
  稍微清醒点时,有些口干,爬起来想去喝水,却有人按住我,“是不是想喝水?”
  声音低低的,怕惊醒什么似的小心,我惊诧地看着那个既熟悉也陌生的脸,“……你怎么在我家?”
  我迅速打量了周围,非常安心地确定这确实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房间。
  “先喝水吧。”他没回答,只是递给我一杯水,然后人就退到床边的椅子上,他脸上看起来非常热闹。
  我起身喝了点水,然后目光还是投在他身上,并不说话,只是那样直直看着他,对视了接近1分半钟,他就败下阵来,举起手告饶,“好了好了,我还真是拗不过你,你回家都烧糊了,你爸把你送到我爸医院,刚好我那时正在医院上药,结果我那个天才老妈不知道怎么联想猜测把你淋雨生病的事都算到我头上来了,于是我就被丢来照顾你。”
  很委屈的抱怨,那说话的语气仿佛还是我们没有争执之前的语气,仿佛那种痛心都是我在做梦。在乎的也许只是我,对他来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随时可以用抹布轻易擦除的。
  我还是沉默着,他不知拿我怎么办,低头从下想看我的表情,“……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他突然坐到我床边了,我忍住想退后的冲动,何况这还哪里有我退后的空间。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脸上表情真挚。
  “你……你说什么抱歉?”要说也该是我说才对,因为过于震惊自己竟然喜欢上他而将怒气都发在他身上。
  “害得你感冒。”他一脸真的很懊悔的表情,连声音都温柔许多。
  “没有你淋了雨还是会感冒,不干你的事。”我低头,暗自嘲笑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我指望什么?指望他能明白我到底气他什么吗?
  “你在生气。”他非常肯定地这么说,我猛得抬起头,才发现他靠我很近地盯着我的眼,拜托,这是一个高中异性该有的孟浪吗?
  “……我生气与否关你什么事,还有,你不要这么靠近我。”
  被我推到一边差点从床上掉下去的萧磊一脸不爽地瞪向我,“沈秦,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不爽你痛痛快快说出来ok?”
  “我看见你整个人就超级不爽了!你给我走。”把枕头丢到他身上,“而且,你管我有没有生气,爽不爽,我沈秦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你在乎过吗?”
  “如果不在乎我来干嘛!”萧磊和我对吼,并且比我瞪得还凶。
  “小磊,你们在干嘛?”妈妈推开我房间门疑惑地看着我们俩一个坐着床上,一个站在床尾,大眼瞪小眼,看见她我立刻不自在地缓了缓表情,妈妈瞪了我一眼,“小秦,你干什么跟小磊大小声的,有没有礼貌!”
  “哼。”我别过脸,靠!要是我萧磊家吵架,他妈肯定偏向我,而我现在又才病好些,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光了。
  “阿姨,没事的,我和小秦闹着玩呢。”萧磊面对大人时最会装好人,我鄙视地看着他,当然又被我妈瞪了一眼。
  “你别闹了,生病了还是这么别扭。”他看着我笑,像在看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在大人面前装乖他是一等一地拿手。
  “没事就好,快考试了,小磊你也别天天来看她耽误自己复习。”
  他天天来?我疑惑地看着他,把那句‘就算他不来看我也不会去复习’这句话吞进肚子里,“妈你别在这罗嗦了好不好。”
  妈妈走出去后他又坐到我床边,这回我没有赶他走,他低声咳了两下。
  “你也感冒了?”
  “是啊,都是你传染的!”他做势瞪我,我立刻回瞪回去,“谁又没要你来。”
  “好吧好吧,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别这样对我冷言冷语。”他拿起我的手往自己身上啪啪地打。
  “……喂,你当我手不疼的。”我被他的举动逗笑,这人总是神来一笔耍宝,实在要我对他气不起来。
  “不生气了?”
  “只要你保证不再去惹是生非。”
  “我很乖的,是那些人自己找上门的。”
  “人家有哭着跪着求你打他们吗?”还找上门咧。
  萧磊捶着我的床大笑,就差没原地打滚了,我的话有这么可笑么?
  “小秦,你有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只是有时候吗?”
  “不,你总是这么可爱。”
  已经笑得开始喷泪的他,却让我不由跟着一起浅笑,跟他在一起,我变得很容易开心。不再是那个看书看得心思沉重的沈秦,仿佛是和周围人一样无缘无故就可以笑得夸张。
  过了几日我回到学校上课,小猴询问了我为什么好几天没来上课,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让我开始对同学之间的情意也变得敏感,终于感受到小猴对我超出同学外的感情,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尽量避开他,按理说,我该喜欢的是小猴这种斯文头脑好的人,可惜的是我被另一个根本只能说就是小混混的家伙迷住了,无法再按照自己以前设定的剧本走。
  那天高三模拟考结束,邵阳在楼道里碰见我,突然叫住我。
  “你认识萧磊吧,能不能帮忙带句话,请他出来吃顿饭?”
  “为什么?”
  “他们这样互相打来打去也不是办法,出来解决一下吧。”
  “还在打?”我惊讶地问,以为早完结的事。
  “前天晚上又在小区里碰见打了一架,听说都惊动警察了。都高三了,改想的是怎么摘掉处分还不是继续添加吧,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件事跟你什么关系?”
  邵阳浅笑,“阿丰是篮球队的一员,其实也是因为他有意和解我才帮忙创造一个条件。”
  “好吧,我去说说看。”
  突然之间我发现邵阳潜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另一种锐利。
  巧的是邵阳才跟我提这件事,萧磊就等在校门口找我,看见他我下意识上上下下打量他,似乎并没有添新伤,只是表情有一点严肃。
  彼此都有避开他人目光的想法,所以我们走了约五分钟后才开口。
  “有事?”
  “有事想让你帮忙。”
  啊?要是他也拜托和邵阳同样的事就太好了,“说说看。”
  “你应该存了不少钱吧,借一些。”
  “多少?”
  “一千。”
  我瞪着他,喂喂,瞧他说得轻松,“我哪有那么多钱。”
  “没有就算了。”他也不生气,还是笑了一下,“我还有别的事,先不送你了。”
  “你干什么去?”
  “去弄点钱。”
  “我跟你一起。”
  他回头看我好一会,然后弯起唇,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为我是要去抢劫还是偷盗?”
  被说中了一部分担心,脸上就出现了窘意,“有这样的担心也是因为你用词不当,说什么‘弄’,感觉起来就不像好事啊。”
  “好了,大小姐,说真的,我不会做那些事的,你先回家吧。”
  “不,我要去看看你用什么方式。要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就远远跟着。”
  他无奈,“我敢吗?”
  我们上了公车去市场,他掂了下我的书包,然后帮我背着,我才注意到这家伙又是浑身上下都找不出来有去上学的痕迹,“你今天逃学了?”
  “是逃课不是逃学。”他也学我咬文嚼字。
  “你这样还算是学生吗?”
  “我根本不想是好不好。”看我板起脸,他放软语气,“放心,高中毕业证绝对拿的上。”
  “就你!还有几门会考对不对?你这样能过得去吗?”
  萧磊脸上浮现出嘲讽的表情,“那东西根本是骗人的,只有你们好学生才认真去准备,你信不信我有好几门都是A?”
  “虚假!”我背过去,不想理他了,为他操心的我真是白痴,人家本事大的很,什么样的考试都弄得来答案。
  他站在我身后,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扶着我的肩膀让我不用扶任何东西也站得稳,过了一会他嫌累,把下巴搁在我头顶上。
  “喂,很痛诶。”我摸着脑袋,拜托,他尖削的下巴搁在我脑袋上就跟放了把锥子,何况他居然敢把重量也压过来,痛得我眼泪快掉出来了。
  “你爸妈都挺高的,你这么这么矮啊?”人家老兄还振振有词。
  “我还在生长期,而且我是女生要那么高做什么?别那你一米八的个头跟我相提并论。”神经病,以他的个头没多少人不被他嫌吧。
  他噗哧笑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白痴事。
  下车后他来到一家做首饰的店铺,问铂金的价钱,然后拿出了上次要送我的那枚戒指,说是要卖。
  老板去看成分,他一直盯着老板的动作。
  不是白金而是铂金的?那更贵了啊,这家伙上千块钱的东西可以随便送人,太败家了。但我又不懂了,可以随手送就是不在乎了,那当初花钱买来干什么?
  老板要以一千买下来,萧磊不干,抓起戒指准备走人,老板又慌忙叫住他,加到一千二,萧磊有些犹豫,低头看着手心的戒指,似乎狠心下来一闭眼将戒指放在柜台上。
  我比老板更快地抢过了戒指,然后说,“我们不卖了。”
  拖着惊讶的萧磊走出店铺。
  “小秦……”
  “舍不得就别卖了,到时候后悔都买不回来。”把戒指又塞回他手心,有些头痛自己的冲动,“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缺钱,我借你,先陪我回家拿存折。”
  “你……”
  “我警告你,我存的定期,你还钱要把我损失的利息也还了。”当年瞧着利率高,一下子存了三年,眼看着快到期了,结果真是碰见萧磊这个冤家,心痛地要泣血,好端端的钞票飞了。
  “多谢。”他把戒指又塞进裤兜,拉着我打车直接到我家。
  “到底是拿钱干什么去?急成这样?”
  “小黑他们前几天打架被抓进去了,去交些钱才能放出来,不然又啰哩啰嗦没个完。”
  “……看来打架还挺花钱的。”现在的警察局可以这样赚钱的吗?我无语。
  “你别管这种事了,反正你一辈子也碰不到。”
  “谁说的,这不就碰到了。那再加一个条件,这件事完了,你们跟阿丰的事就算完结。”突然想起来邵阳的拜托,赶紧趁火打劫。
  “……不管谁找你当说客,你都别管这些事。”
  “你们这样有什么乐趣,不过就是今天这个进医院,明天那个进医院,都嫌身体太硬朗是不是?”
  “我也不是喜欢惹是生非,不过有些人欠教训非要惹到我头上我也不可能轻易就罢休,而且这件事主要的不是我,我答应了其他人也不答应。”
  “我不管了,邵阳想约你们一起吃饭,反正我答应下来了,你们去一趟,要是不爽就当场解决,免得后面麻烦。”我是劝不了他,让邵阳去想办法。
  后来邵阳有没有劝解得了,我也没去追问,但萧磊那之后常会到学校来等我,找我去吃饭逛街,有时候在街上偶遇,也会被他抓着和小黑他们一起去大楼顶打游戏机。
  萧磊说我打游戏的时候最可爱,神情专注,而且十分投入,身体会跟着游戏画面晃动,嘴里还念念有词,逗得他们一群人总喜欢站在后面看我打游戏。
  寒假很快来到,春节前的几天我抓着萧磊陪我去上补习班,因为我不想呆在家里,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找萧磊玩,看到补习班的广告时突然觉得像是找到了好借口,于是硬找萧磊陪我去,当然了他无从拒绝,因为我在他家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妈妈就强烈地要求我带他去。
  “冷死人了,这种天去上补习班,你真想得出来。”萧磊走在我身边抱怨着。
  “活该,谁让你不穿厚一点。”我把练习册塞进书包,围巾随便围了围就跟着他走出教室,补习内容是高三第一轮复习内容,萧磊那家伙实在太混,我都明白的东西他一问三不知,真不懂他到底准备怎么参加高考,还是他根本就准备放弃了?
  “哇,下雪了。”出了补习班大楼就看见雪花在温柔地落,我一下子冲出楼,眯着眼高兴地瞧着天空。
  冬季是特别适合恋爱的季节,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执着认为。
  “又不是没见过,高兴成这样——”萧磊跟在我身后笑我的夸张,然后把我的羽绒服帽子拉起来,“小心又感冒。”
  “多谢。”天虽然很冷,但他温柔的笑脸却异常温暖我的心,我突然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服,“冷,手给我拉好不好?”
  “你当我是你爸吗?”他抱怨着,却拉起我的手,被它的冰凉吓到,然后直接连同我的手一同揣进他的口袋,“这么冰,怎么不买手套?”
  “原先有,前几天逛街的时候弄丢了。”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
  “那你以为我多精明?”女生大概都是这么奇怪的物种,既希望喜欢的人觉得自己聪明能干,又希望他们觉得自己有些迷糊的小可爱。
  “你啊,不是精明,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平时爱装乖,装成熟,特别喜欢借助大人欺负我。”
  “欺负你是看得起你。”我们走过一排玻璃橱窗,映射出我们重叠的身影,他带笑的脸孔,那情景和世上每一对情侣完全相同,我忍不住笑起来。
  “那真是多谢你看得起我。”萧磊无奈地翻眼,“这家的手套很可爱,进去看看。”
  “……”被拉进店里,手里立刻被塞了一双粉红色的手套。
  “这个不错,厚厚的看起来很暖和。”
  “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再买。”被松开手心情格外不爽的我瞪着那双还带着可爱兔子头的手套郁闷。
  “刚好看到就买吧,我送你。”他拿着手套就准备付钱。
  “我不喜欢那个——”完全说不清什么心态,我硬是随便拿了一双灰色的像是男生戴的手套递给他,“我喜欢这个。”
  他无异议地拿去交钱,走出店看着我戴上手套才说,“你的喜好实在太奇怪了,女生不是都喜欢那种可爱的吗?”
  “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女生。”
  “喂喂,你又生什么气?”他立刻察觉到我的怒气,这样敏锐的他为何从来没有捕捉到我对他的另一种情感?
  “关你什么事。”
  “喂,沈秦。”
  在他的叫喊声中,我直接上了一辆公车,然后无视他的跟来,走进车厢中间,刻意和他划开距离,时间走得很慢,我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隔着几步的他身上,我讨厌他,但是我更讨厌自己,明明没胆说出对他的感情却又气他的迟钝,这样的自己和以前嘲笑过的胆小女生又有何区别?
  车上人渐渐多起来,上了一下午的课,结果还要在这车上受累,我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拉着扶手,我把头靠在自己手臂上,不再去在意萧磊的举动。
  “累了?”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萧磊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你松开手靠着我就行了。”
  “不用。”逞强说着,肩上的书包却作对似的越来越沉。
  “你脾气这么坏,你同学怎么忍受你的?”他敲我的脑袋,太——太过分了,我用手肘顶他一下,结果车突然刹车,我们俩一起向左摔过去,撞到了旁边一个大婶,被狠狠瞪了一眼。
  “让你在车上还闹。”萧磊看见我羞愧地低头,低声嘲笑我。
  “你以为谁害的?”
  “好了,我害的行了?”他拉着我站在他身前,保护的意味十足。
  七月份是一个黑暗的季节,因为萧磊一如我担心的那样没有考上学,打电话去问阿姨说他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这种结果其实每个人都预料到了,只是没人想到萧磊会这么在意,在意到了失踪的地步。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在不久前我问他如果高考失利怎么办,他还痞子式的说那正好,在这里多陪我一年,免得我受人欺负。结果这才考完试,他就闹失踪。
  三天后阿姨打电话告诉我他回家了,我立刻就跑到他家去,阿姨只是对我摇头,说家里人都没责怪他,几年下来早就认清现实了,萧叔也找人去想其他办法去了。我点点头,萧叔和阿姨确实对萧磊够惯的了,我家光是我成绩下滑就已经算不得了的事了。
  我进到萧磊房间,里面没开灯,他坐在靠着窗子的书桌上面对夜空抽烟,屋里乌烟瘴气的,猛得闻见浓厚的烟味,我眼里立刻被熏出泪水,然后直打喷嚏。他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过来表示关心。
  “你想说什么?”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我停在他身后,准备去拍他肩膀的手就下意识收了回来。
  “能说什么!你怎么样?”
  “你说呢?”
  “看起来不好,要不要我陪你去上补习班?”
  他突然转头,背着光,只剩眼睛特别亮,“为什么你不说对我感到失望?”
  我猛得又打了个喷嚏,他身上的烟味让我实在忍无可忍,把窗子拉得老大,“有什么失望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那样学习,这结果很意外吗?要是有人对你感到失望,你不甘心的话就好好学,让他不失望呗。”
  “这么简单?”
  “要不呢?”我笑起来,“有我当你的学伴,你学不好才有鬼。”
  “你……”
  “要不要一起努力,一句话?就当你专门陪我一起参加高考,明年一起考名校,吓吓那些大人。”
  萧磊看着我半天不说话,突然就低头抱住我的腰,抱得那么紧,我却没有感到轻薄之意,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萧磊真的受到非常大的打击,而我当时没有意识到那打击并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对你这么好,你想用满身的烟味熏死我吗?”我咕哝着抱怨,惹来他的笑声。
  直到他真正笑起来我才放心下来。
  后来我每周都到他家或者他来我家一起学习,他妈妈把他的转变都归因在我身上对我特别好,我爸妈却对我们突然走近担心得不得了,几次暗示我小小年纪不要学人谈恋爱。我大概真的是过于理智的人种,一直忍着不开口说,一方面我想等他主动,另一方面我觉得考上大学后才是比较合适的时机。
  小黑也是重考的一份子,因为同处一条战线,彼此之间的话题仿佛更统一,周末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会找我去夜市找个摊子吃东西,然后发泄苦闷,基本上我是没什么学习上的东西抱怨,他们两个以前从来不学习的家伙总是抱怨一堆,让我无限同情和他们的同学和老师。
  基于一些心照不宣的理由,我们的交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就连小染也只以为我和萧磊就仅仅是老乡的关系。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当黑色七月再度来临时,我和他都很有信心,我的成绩上名校是绝对没问题,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他考到一起去,萧磊似乎是知道我的心思,死也不告诉我要上什么学校,而爸妈也不可能任我随便报个学校,一家人参谋下来的结果就是去了北京那所名校。
  榜单出来后我才知道萧磊报的是南方一所学校,失落不是没有,但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我还是很为他高兴,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四年的时间没有长久到不能跨越的地步,两年我都能忍下来,四年也不会改变什么。
  于是我带着雀跃的心情去找萧磊,准备讲早已准备好的文字变成话语告诉他。
  他不在家,阿姨说他在街区公园,我好笑地去街区公园,他可真有闲情,大热天的不在家吹空调跑去逛公园。
  走到公园对面的马路边,小黑叫住了我,“唉,小黑,你怎么在这里?考得如何?”我忘了看他的成绩,有些不好意思。
  “还行,你来干什么?”
  “找萧磊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脸不爽,考得还行?那其实是不太好?
  “别去。”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抽回自己的手,“大热天的发什么神经?”然后看了看公园再看看他,“你刚从公园过来?和萧磊吵架了?”
  “谁会跟他吵架,又不是女人!”
  拜托,这人性别歧视,我不理他,自己朝公园走去,因为是街区公园,面积不是很大,找起人来真的很简单,所以一下子看到萧磊——真的不是很难。
  我愣在原地,明媚的阳光一下子失去了热度,七月真的是黑色的。
  “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你不听。”小黑过来扳我的肩膀,想把我拉走,我动也不动,只是侧头看他,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你早知道?”
  那是无比唯美但令我无比心碎的一幕,萧磊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天蓝色的衬衫白色长裤,仿佛一个天使,而他温柔的笑容却是对着另一个女生,他说着什么,那女生只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然后是……我抬起头看那晴朗天空,天空这样晴朗,我的心里却在下雨。
  我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他也从来没表示过对我有爱。一切的暧昧都是自己的想像。
  我太自以为是,对萧磊来说,我不过是一个亲友家的孩子,不过是他认识的众多女生中的一个,对小黑他们来说,我也不过是一个有点脸熟的人。
  我的真心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文。
  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过于一切被我细细回味的美好都变成利刃嘲笑我的无知,我到底用那副白痴的样子对着萧磊笑了多久?别人眼里的我到底是怎么一个笨蛋。
  “她叫姬婉燕,也是萧磊家世交,萧磊喜欢她很久了,我还奇怪你不知道。”
  是的,那女生有些面熟,过年时见过,只是我心高气傲,没去在意不相干的人,谁知到头来,他们的世界里我才是真正不相干的人。
  “他刻意隐瞒我又从何得知!”他是故意的,我为何会相信他和那些轻浮的混混不一样,傻傻地以为自己够特别,可以改变他。
  “你和她有点像,萧磊对你们这种类型的女生没抵抗力。”小黑想帮他开脱,或者仅仅是想要安慰我。
  “够了,这种话你应该早早告诉我,而不是现在。”这样落井下石。
  小黑将手插进口袋里,突然笑起来,笑容很悲凉,“因为我……希望他真的喜欢上你。”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大学四年我刻意躲避疏远他,他也不是那么执着找我,所以我顺利在遥远的北方遗忘他,遗忘这段令我憎恨的感情。
  我不敢相信自己曾有一度想要放弃一切而跟他在一起,放弃自己从上高中起就定下来的目标只为了跟他在一起。
  或许每个人都要经受这么一次伤痛才能成长。
  四年的时间真的很快过去,我的心情早已平稳,该要庆幸自己的低调,这段感情几乎一直处在沉默的角落,除了小黑和我自己,没人知道。
  只是我的感情越来越如井中止水,难起波澜,比起其他人来说我是那种非常怕重蹈覆辙的人,失败是我不允许的结果。
  毕业后去了南方一家公司中规中矩地做着,一切都平顺得像是安排好了,或者说我的人生在大多数眼里就应该是这样,平静中微带波澜,直到最后。
  然而走在这条平坦无比的大道上的我却总是战战兢兢,太过于平静总会让人产生下一刻就会翻天覆地的错觉。
  而错觉一旦变成现实,一切都将颠覆。


  第二章 现世安稳

  之一

  现实的美妙与可恨之处都在于它总是在某个时刻让你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曾经有很多很多梦想,虽然现在全部消散了,但偶尔还是会想起来,那时便猛然觉得前尘若梦。人生本来不过短短几十年,比起历史来说不过沧海一粟,这样还会有前世今生隔断般的感觉总让人对尘世感到战栗,如此冰冷,如此残酷。
  家乡是个被群山环抱的地方,走在外面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都可以看见连绵沉静的青山,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小时候我的愿望就是走到那座山前,但从来没有一次真正走到过,因为走了很久还没有到的话便会产生继续下去的疑问,如果继续走也许还是走不到,那个地方根本是远到走不到的地方,所以还是放弃比较好。
  其实人生也是这样,一直追寻着什么,当付出很多努力还得不到的时候干脆放弃,人生苦短,何苦执着去追寻那些犹若幻象的虚影。
  年轻时会发豪言壮语要去看遍万水千山,要去追寻科学的真理,现在若再有人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会说,仅仅想要安稳的生活,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一个可以相处的伴侣。
  人越来越大,理想越来越小。
  是对这世界太过于失望还是认清了现实?小染曾开玩笑问过。
  其实这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把要求降到最低才可以不让自己受伤。
  与我不同的是小染从读书起几乎都没变过,始终热情飞扬得令人不敢逼视。我想她是幸福的,因为生活频率一直改变不大所以性格也一直没太大波动,比起以前,我的个性阴沉了很多,而脸上却比过去多了很多笑容。
  当我开始慢慢认识生活后,也慢慢学会了与生活虚伪的艺术。
  这个世上我们能骗过去的人究竟有多少?我们的演技这样差,为何上帝没有想要重新开始一场戏的冲动。
  早上阳光一旦透过浅黄的窗帘射进屋时,我就自然而然地醒来,最近几天天气相当好,到了晚上微风轻抚,睡在窗边,窗帘有一下没一下的浮动,连同我轻微的失眠症也似乎治好了,不用开空调也睡得很好。
  如果明天可以不用上班,一切就都完美了。
  完美是终极目标而不是现实,所以明天我还是要上班,轻轻叹气。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看了一眼睡在客厅睡衣几乎全翻起来毫无形象可言的女人,顺手把被子给她拉好,这人开着空调睡觉也不知道把被子盖严实,关掉空调,才放下遥控器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你好。”
  “小秦,染香在你那对不对?”邵阳温和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屋子装潢得很简单,所有房间都是暖色系,鹅黄的窗帘,木质地板,这种布置最适合阳光灿烂的季节,满室都是阳光的碎片,就算是黑色的心都能沾染上点点碎金,体味些微幸福的感觉,在这样阳光灿烂的早上又有声音柔和的男子打电话来道声早安真是再好不过。
  可惜这男子早已被贴上标签连肖想都是亵渎,真想叹气啊。应该说傻人有傻福,小染和邵阳缘分不浅,真的从高中起纠纠缠缠到现在,虽然不断地小打小闹但总是越闹感情越深,问题是他们床头打架床尾合,却总是苦了我这不情愿的旁观者。每次吵闹后小染就提着行李来找我,自己还没出嫁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做了别人的娘家。
  我有深刻的觉悟会成为以前学姐说的那种不停地给人当伴娘,自己却始终嫁不出去的人。
  “没有。”我谨记小染的交代,不能对邵阳说她的行踪。他们玩把戏就算了,我也得陪着一起演戏。
  “哇,你想把我热死啊,我身上都要起痱子了——”小染掀了被子,大声嚷嚷起来,我作为一个反应尚有些迟钝的人类,自然没有办法阻止她的声音被邵阳听到,禁声的动作比得不够及时,小染看见我的动作一下子垮了脸,“是他?”她用口形问着。
  我点头笑看她羞愤地倒在被子里,耳边传来邵阳忍不住的笑意,“现在天热,别由得她整日在空调房里。”
  真是太了解她了,仅仅是听到这么一句话就知道小染又开着空调睡觉。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看好她的。”
  “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带走你家这只?”我推开缠上来抢电话的小染,笑嘻嘻问着,赶快来吧,我可不想当崔染香的保姆,更何况这个月我已经因为上个月毫无节制地血拼捉襟见肘了,再来个吃白饭的人真的让我很头疼。
  “正出差,大概还要几日才能回去,她想你很久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拜托!这女人三天两头就会来‘叨扰’一下我,频繁地我连她的胖瘦都看不出来,哪来的想念之说。
  只是世上有一种人无论说什么都有100%的信服力,邵阳绝对算得上一个,在他面前我毫无选择,只好认命担起保姆的使命。
  因为小染这层关系,和邵阳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也常常因为小染通电话或是见面什么的,却一直都是客气有余热络不足,虽然我很欣赏邵阳这类斯文男子,但自己本身也是闷骚类型的人,与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一起常常冷场,注定我这辈子是与斯文美男绝缘了。
  “好吧,先挂了。”顿时心里怨念一片。
  “他说什么时候来?”小染巴上来问道,见我瞅着她睡过一片凌乱的地方连忙动手收拾。
  “谁知道,说要过段时间。”看她着急的模样,我觉得莫名其妙,不想分开又何必跑我这来?这些年眼见这一对的你来我往,不仅没催发出我对爱情的向往,反而深深觉得感情这东西太累人,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你要是想他就自己回去啊,来个突然袭击一定很刺激。”
  “算了吧,没事最好少找这种刺激,做多了难免被刺激到。”小染抱着枕头又倒在沙发上,显然正在犹豫要不要再眯一下下,“对了,你今天不上班对吧,要不要去我姐家?”
  正蹲在花盆旁浇水,听到这话我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我拜托你,我不像你明天不用工作,两个周休你至少让我休息一天行不?”
  这家伙从周末过来折腾我,连最后这点欢乐时光还要剥夺,她不知道我已经患有很严重的周一忧郁症吗?
  “不过你姐家大宝是不是快上学了?”小染的姐姐是我爸妈拿来教育我的典型。
  “哪那么快,今年才四岁而已,今天是因为二宝在幼儿园发表会上表演获得好评,拿这当借口亲朋好友聚会庆祝呢,我去凑热闹,你一起来玩呗,就当作去吃饭,累了就先回来,反正我姐家你也熟得很。”小染从我衣柜里拿出一件大红的高腰吊带裙,搭配一件白色小坎肩,“就穿这身去好了,看着喜庆,心情也好,你说呢?”
  “你笑得这么灿烂,我好意思拒绝吗?”我无奈,答应她比较好,当小染积极想做什么的时候最好别提出反对意见,不然为打消她的念头付出的气力绝对比顺着她要大,反正我现在也确实是闲人一个。
  一年前我才回家来工作的,那时在南方的公司做得相当顺利,虽然是家小公司,但也正因为此两年就顺利升上主管,本已为从此以后可以大展拳脚顺便考虑一下个人问题,老妈甚至已经开始安排相亲的当期,谁知公司说倒就倒,毫无预兆的,过去的努力,忍耐全部付诸东流,一时间豪情万丈几个字怎么写都已不知道。在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全都是用工作来支持自己,最后连这算得上支柱的东西都倒了,突然间觉得很可笑,拼了命去努力做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世上从不是付出了就会得到那么公平。
  我以为我能干,我努力,所以我一定会过上好的生活,一定会被喜欢的人喜欢,事实证明我错了,上一次犯错我没好好反省,所以再次栽了大跟头。
  从此之后,我会兢兢业业步步为营,绝不再重蹈覆辙。
  接着妈妈叫我打包回家,于是我就回来,把那些辉煌的梦想放掉。回家后最开心的是小染,说是终于可以不用靠打电话来维持联系了,于是她便养成了常常‘登门造访’的习惯,连她爸妈找人都常常打电话来问我。
  只是一年的时间,我又重新适应了家里的生活,日子过得平静安稳,就像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一辈子一般,未来也将这么继续下去,有点安心,也有点恐慌。
  坐车到了新建设的小区,去年年底才竣工,整体建设很宜人,处在城市外围了,地域相当广阔,放眼望去小花坛,草地,长廊,社区健身器材等等将各个高楼隔开,间或有独门独户的小洋楼点缀其中,整个社区就像是一个小型花园。
  小染的姐姐家就是这样独立洋楼,两层楼,对一家人来说实在绰绰有余了,何况那漂亮的园子实在让人羡慕。
  我和小染才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正和狗玩耍的大宝欢快的笑声,看到眼前的情形任何人都会同意有小孩的家庭就是要养一条牧羊犬或者松狮这种大体形的狗。注意到我们站在门口大宝立刻用无比可爱的童声喊着,“姨——”扑了过来,正准备接小侄子的小染才蹲下身,大宝就已经扑在我腿上,我弯腰抱起他,这小子越来越沉,抱着他我的手都快要断了。
  小染愤恨地起身,穿着一身白色夏装,却又做出举起拳头的举动,我都为她感到丢脸,“臭小子,谁是你姨,你这么小就老年痴呆啊!”
  “小染,今天来得可真早,你姐刚还催我给你打电话。”何刚眼尖马上瞧见自己那个火爆小姨子又在跟他儿子斗气,连忙大步走过来,状似悠然实则眼明手快把自己的儿子从恶魔阿姨手里抢救过来,低头笑着逗同样瞪圆眼的儿子,“大宝,多大了还要姨抱?”
  何天宝非常赖皮地搂着我的脖子,似乎誓死也不松手,软软的胖乎乎的小娃抱在怀里像大号布偶,揉,捏,都是常常冒出来的恶劣词汇。
  “何大哥,我和小染照顾大宝就行了,你们别忙着招待我们。”
  我天生动物缘超级好,走在路上常常招惹流浪猫和流浪狗跟在身后,新生的小娃娃看见我也莫名发笑,小时候被陌生人抱总是哇哇大哭的大宝被我抱却从来不会哭,搞得小染常常抱怨到底谁才是他亲姨。
  不过染群姐的总结非常有趣,她家大宝既不像她也不像何刚,倒像他小姨小染,一个模子出来的火爆性格,对于喜欢的东西特别粘,证据就是这一大一小都粘我。
  说起染群姐这对夫妻才令人直冒冷汗,染群姐比我和小染大三岁,温婉亲切,可以拿出来当典型的淑女,何刚是公务员,一直很受领导器重,职位我是不知道怎么变,工资年年在涨我是看得清楚,与名字很符合的刚硬形象,一看就是相当靠得住的男人,我老妈就希望我能嫁个这种类型的男人,偏偏这对他人眼里成熟稳重到极点的夫妇对自己的孩子随意到极点,名字叫天宝也就算了,小名叫大宝,如果有第二个孩子就叫二宝,接下来三宝四宝……简单好记。孩子不是自己的,于是我们一干人等毫无发言的权利,当初二宝出生时我实在担心他们会方便地起名‘地宝’,幸好这对还未天良泯灭的夫妇意识到这是个可爱的小公主不能乱来,请二宝的外公给起名,最终得了‘雅妍’这个温娴的名字。
  染群姐他们在院子里摆了好多椅子,据说等下要放二宝幼儿园公演的录影。我和小染挑了处有树荫的地方坐着,虽然名义上是家庭聚会,但是似乎有很多消息灵通的人也来了,在旁边看着他们彼此之间恭维打趣的情景让我不禁好笑。
  应该说有人的地方就总会看见这些吧,就算是自己,为了在这社会生存下去也要和同事扮演着同时是朋友和敌人的角色,也要小心翼翼观察领导的脸色说话做事。
  做的时候身不由己,看的时候荒谬透顶,继而心生悲哀,我看他们觉得可怜,别人看我不亦如此。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给心灵增加黑色素,我连忙收回视线。
  “叔——叔——”大宝又开始乱叫人,他管女的都叫姨,男的都叫叔,真不知道他爸妈到底怎么教他的。
  从后面看大宝小企鹅似得步伐,我忍不住好笑,应该跟染群姐建议一下,大宝是不是有点超重啊,虽然圆圆的肉肉的很讨喜……视线上移,移到大宝飞扑的对象上。
  愣住。下意识找地方躲。
  那人穿一件白色衬衫,米色帆布长裤,一条裤腿挽了起来,光脚穿白色帆布鞋,清爽的学生打扮,但是,他却是我认识的,不是陌生的年轻人。
  他正低头接受大宝的口水洗脸,大笑的表情一如宠爱儿子的何刚,享受过热情待遇后轻松单手抱起大宝。
  “萧磊,你又偷溜,来帮忙啦!”绑着马尾辫运动装的女孩子跑来,萧磊回头笑着看她,原本一脸抱怨的女孩子露出无奈的表情,害羞地原地跺脚。
  看着这一幕,岁月的无情再次显现,好似他们还停留在那青春欢乐的年代,我却早已走向衰老。
  没见的这些年,他的名字偶尔还是会听到,妈妈跟我抱怨我平时连个问候的电话都不打的时候就会拿他当榜样,说是年年过年都记得打电话来拜年。想象中,他应该变得成熟,没想到人家越来越青春,变老的只是自己,好不公平。
  “小秦,你躲这干什么?”小染走来,手上拿了两串烤串,“死小子呢?”
  “被人拐卖了。”我自动拿了一串烤串,扯着小染往相反方向走。
  “姨——肉——”面对大宝这次的热情呼唤我和小染均指着对方,死也不肯承认自己肉。
  “小秦,老远就看到你了,你还想装作没看到?”萧磊抱着大宝走过来用熟稔的语气和我打招呼,太熟稔了,让人不由产生怒气。跟着他一同走过来的女孩子用相当不客气目光瞪向我。
  这还没怎么样,她就拿这种目光瞪我?我微侧脸状似无辜地看回去,不过三秒钟那女孩就吓得躲在萧磊身后,就算我不是刻意,只要收敛笑容,天生一副严肃过头的表情就很吓人,自己也能预料到再找不到愿意接收我的男人日后一定会被冠上‘心理变态的老姑婆’的称号。
  来回看了眼我们,萧磊露出疑问的笑容看我,我面无表情地看他,语气很淡然,“你是谁?”
  萧磊一愣,脸上和善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询问的目光飘向小染,对方却已经笑得快要喷泪,“你看我也没用啊,你自己平凡得容易被遗忘又不是我害的。”
  “是是,是我自己太没特色了。”他无奈地点头,“我是萧磊,几年没见就被小秦你忘记了真令人伤心呐,不过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听我爸妈说你回来快一年了,有空去我家玩玩吧,我妈妈很惦记你呢。”
  “哦——”我装作恍然大悟,搬出了他爸妈我就不好意思再装陌生了,“你爸妈还好吧,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他们身体都还不错,我妈她退休了,在家里觉得闷,你要是去看看她她一定很开心的,我毕业就在这边工作,和小染姐夫是一个单位的。”
  那就是政府部门的了?难怪说公务员最腐败,萧磊这种都能混进去。
  “下次周末有时间我一定去,今天还有事,先走了。”朝小染丢了个询问的眼神,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送你吧。”萧磊放下大宝,殷勤道,我一下子冷了脸,大有你再上前我就喊人的架势,“我一个人就行了。”
  “萧磊,你让她一个人回去吧,出租车十分钟就到,没问题的。”小染开口劝阻,比起读书时期,我的个性其实差了很多,原本会默默忍耐的事情现在都会开口说出来。
  如果其他人都不顾虑你的心情,你又为何要体谅他人的情绪。
  回到家里,把手袋扔在沙发上,我坐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用手按着头,刚才头痛又犯了,几乎想破口骂人。
  城市那么小,遇到萧磊的几率其实很大,而我会孩子气地做出那种反应也够丢人的。
  垂下头时看见有红色的液体往下落,急忙扬起头去拿纸巾,一定是刚才在外面热坏了,突然觉得沮丧得要死,前面稍微平顺的生活又开始平起波澜,我还没调试好的心情引发过敏。
  根据过往经验,我一旦开始流鼻血就特别难止血。用纸巾塞住鼻子后才去找棉花团,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假寐。
  “天哪,你是怎么回事?”小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就是一阵小跑的声音,我微微笑了笑,然后低头看她,结果发现不只她一人,萧磊正跟在她身后,错愕间鼻血又流了下来,赶紧仰头,喉头尝到了一些倒流回来的血。
  鼻子被大力按住,同时听到萧磊着急的声音,“别仰脖子,血都流到喉咙去了,小染,你去弄个毛巾包点冰块来。”
  他拿冰毛巾压在我的鼻头,脸上的冰凉和他的身上的热度差异太大,我不禁小声抗议。
  “别动,真是的,流鼻血哪有像你那样随便处理的。”
  “……我从小都这样处理的。”
  “那只能说你的处理方式有问题。”
  “你……”我为之气结,多年前他曾以行动那样羞辱过我,如今他又怎么能以这种老友的口气对我说话!?
  小染突然在旁边噗哧笑出声,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她无辜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不是我聪明,是因为你太笨。”我自动把她想表达的意思的原因直白地说出来,惹得小染又是瞪眼,准备上来干架,被萧磊架住。
  “我说好小姐,你这时候跟她计较什么?”
  似乎因他的话恢复了一点理智,小染问我,“我们带了些菜回来,你要不要吃?”
  “好啊。”新鲜的味道很能勾起食欲,不图谋工作成就时,我开始挖掘‘生活是用来享受的’底线。
  鼻子止血后我跟萧磊道谢,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他,送客的意图很明显,他看了我一会,走到门口,“吃了东西就早点睡,瘦巴巴的我妈看到都要心疼,怪不得你妈在电话里都要哭。”
  他的话让我产生内疚,妈妈在我面前虽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好脸色也常常抱怨,但这些年我的事一定让她操心了很多,我回望他,还是板着脸,“不送了。”
  “诶?萧磊走了?”小染端着热好的菜来客厅看见只有我一个人惊讶道。
  “赶回去了。”
  “你干嘛,你们不是老乡的吗?怎么这么冷淡?”
  “谁想跟他那种人有交情。”
  “拜托,别人比你现在混得好,你还嫌。”
  “是啊,世界不公平,你以为我不明白吗?”心里恼火,我坐在桌前,椅子碰撞出声音,小染看我,“小秦你干嘛?……”热汤溅了出来,我却眉头都不皱。
  “我讨厌他。”
  “好好,我知道你讨厌小混混。”她去厨房拿抹布,边走还边自言自语,“真是,以前也没见她对萧磊态度这么差,真是越老脾气越坏了。”
  新的周末,邵阳终于来接小染回家,他再不来我就要崩溃了,尽管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也无法一直和一个人在一起,那样总觉得有无形的压力压迫着自己,这种过于孤僻的性格大概很难结婚吧,我自己也明白问题在哪里,不过无法改正,事实上,也完全不想。
  生活中已经有了过多需要妥协的地方,我不想连最后一点坚持都扭曲。
  如果不是很爱的人,如何能忍受?说得多好。
  邵阳打电话,笑盈盈地说要请我吃饭了表谢意,我说不用客气,他坚持,于是我答应,怕不出去吃他们会跑到我屋子里来吃,因为这一对有这种前科。
  我们约在阳光绿岛西餐厅,衬合名字一般远远看见阳光洒在绿色热岛风情招牌上,夏日风情无限。和小染走到约定的地方,邵阳已经等着了,看见我们立刻起身,他穿着白色翻领T恤,军绿的工装裤,别人穿起来运动感十足,他穿起来依旧文雅谦和。
  人要衣装。事实上,衣装也要人来衬。
  小染一见他的装扮乐了,几乎是蹦过去的,“怎么今天穿这么运动?”
  孩子式地抱着他手臂,这种依赖型的动作很好地取悦了邵阳,刚才见面时客气的笑容被发自内心的笑容取代……
  “偶尔也要打扮得年轻些,不然又有人要抱怨了我未老先衰了。”
  两人许久未见,一开口就是相互调笑。我掩唇轻笑,脸皮薄的邵阳有点不自在,“小秦,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非常宽容,事实上我对帅哥一向宽容。
  带着我们回到座位,才发现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见我们过来连忙合起了正在看的文件夹,看外表比邵阳年轻一些,笑容却和邵阳有点像,都是阳光温和型的,穿着浅蓝色的衬衫,黑色西装裤,规规矩矩的。
  “不好意思,我先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邵臣,因为有些事所以就叫他一起来了。”
  邵臣站起来笑得有些腼腆,对小染微微躬身,“染香姐,你好。”
  小染莫名兴奋,拉着邵阳的手乱摆,“你有这么大的侄子?哇哇,好神奇~你叫邵臣?那我叫你小臣好不好?”
  “没问题。”邵臣笑得相当好脾气,像是别人提出任何的事情他都可以满足对方。
  我却实在忍不住笑,小染狐疑地看着我,为了避免小染不人道的逼供我自己招供,“他叫邵阳叔,叫你——”
  小染马上反应过来捂住我的嘴,警告地看着邵臣,“不准叫我姨!”
  被大宝喊就算了,被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男孩子喊行情绝对是直下三千尺。
  “沈秦姐。”邵臣又看向我,叫得顺口,我挥了挥手还是忍不住笑,“好了好了,都坐吧。”怕了客气来客气去的场面。
  邵阳把不安分的小染按在身边,四人的桌子,他和小染一边,我和邵臣一边。
  邵臣相当有风度地站在一边让我先进,这孩子被教育得可真好。这绍家出品的似乎都很有保证,我打算找个机会向邵阳打听他还有没有堂哥什么的介绍给我,了却一下我老娘的心愿。
  “怎么了吗?”邵臣带着疑问的表情看我,一边笑着一边发问,笑得时候牙齿都露出来了,那表情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在问什么,刚才我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手里却无意识地在不停捣,碗里已经被我捣成糊糊了。
  啊……
  “发什么呆呢?”邵臣随口笑问,然后招人来收走我的碗,重新要了个碗给我,同时把我刚才夹的东西夹进我碗里。
  “我自己来就行了。”两手扣在碗面上,邵臣一看愣了,然后才轻轻说,“嗯,你别拿手放在碗上,不卫生。”
  把手拿下来,同时瞪了一眼在一旁大笑的小染。
  “被男人照顾的感觉还是很好吧?!”贼兮兮地消遣我,我随口回道,“是啊是啊,阿姨——”
  “你……”
  “好了,别闹了,什么时候你赢过小秦的?”邵阳用糕点堵住小染的嘴巴。
  “正因为如此你才该帮我!”
  “然后等你想逃跑时连个娘家都没有?”拧着她的鼻子,摆明笑话她做事不计后果。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很好,可是偶尔看到像邵阳和小染这样的情侣还是会被心里浓厚的失落感击中,想有人陪着自己,即使只是多了个一同吃饭,一同睡觉的人。

  之二

  世间没有纯粹的爱,极致的爱中包含刻骨的恨。恨你不爱我,恨你不够爱我,恨你让我爱得那么彻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份工作是亲戚给介绍的,给公司做一些就职培训,反正一天到晚都是跟幻灯片或者讲师,职员打交道,后来被老板破格扔到销售部做包装设计,能有这份机缘也算是我短短人生中的一项奇迹。
  那时正值盛夏,被公司派到外面学习,我从教室外走进去时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已经要求说等下课要把作品交上去,作业是一些ppt的特殊制作,我没大注意这些,只是趴在窗户边想休息一下,在这听一些我早就会了的东西不过是拿个证书而已,幸好培训费不是我自己出。
  一直干扰我的是身后不停传来的摩擦声,我身后一个年轻人正拼命地在画什么图案,还未画出轮廓就又蹭蹭蹭地擦去,然后又低头死命画,在有空调的教室里,他却涨红了一张脸,鼻头全都是汗水,我实在被他没有效率而且极其干扰人的作画方式打败了,转身抢过他的笔和纸,“我帮你画。”
  在他一脸巨惊讶的表情中迅速完成了大概是他想要的东西,类似剑侠情缘之类的那种游戏设定,他看后惊讶到冥王星去了,直追问我怎么办到的。
  拜托,画画算是我本行了好不好。
  我懒得理他,直求他安静,让我好好休息。
  没想到回公司后我就被老板约谈,无心插柳地得到了一份自己算得上喜欢的工作。
  做设计的人通常短命,但我的热情都在上一份工作中消失殆尽,对于工作我麻木做着,可以做出客户满意的东西,却又偶尔会有同事委婉表达我的东西里面没有感情。
  感情?那种东西要来干嘛?我只是浅浅回笑。
  在这个人人虚伪的时代,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摆在看不懂的人面前被践踏?
  生活已经够累人了,还要再多加一项自讨苦吃,我实在没这精力。
  所以邵臣找我帮忙的时候我用我做的东西没感情这个理由婉拒他,他不死心,硬要让我看看再做决定。
  这个城市慢慢变成了一个不夜城。有时候晚上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灯红酒绿的招牌,听着男欢女爱的吟唱,我的心里总是泛起一份莫名的失落。
  我喜欢大都市的方便,却不喜欢自己的家乡过于现代化。就像男人喜欢浪女却希望初恋纯真美好一般。
  都是一样贱的心理。
  邵臣和我约的地方是本市最近非常受欢迎的一家西餐厅,听说环境十分之浪漫,我还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会被一个小男人约去,当我抱怨没去过不认得怎么走时,邵臣在电话那边笑得非常开心,“你打车来,车费报销。”
  这男人十分得他叔的真传,可想而知桃花异常旺盛,巴巴地找我这老女人出去做什么。
  坐车到了地点之后就看见邵臣风度极好地等在一边,见到我就扬起一阵浅笑。
  “抱歉,约你到这么远的地方。”
  “没关系,我正想见识,你先来怎么不进去等?”
  邵臣的笑容在红绿的灯光下别样温柔,只是那样浅浅一笑就如风过水面,阵阵涟漪。
  “也是才来不久,我们进去吧。”他微扶我的背心,带着我进去,绅士极了。
  进去后不待人带路,直接就到了里间的桌边,显然早已定好,这人说话没底的,我发现比起邵阳的有时令人可恨的磊落,邵臣显然更通情理,更加善于迎合这个世界。
  是被社会人宠爱的对象,却恰恰是我讨厌的类型,我嫉妒那些在社会里如鱼得水的人,所以我用讨厌他的方式发泄我的心理不平衡。
  “约这个地方是小染的建议吧?”我打量着四周,不意外地发现周围都是成双成对非常玫瑰色的配对,而我和邵臣在别人眼里大概也是如此吧。
  侧厅有人在弹钢琴,美妙的音乐流淌在大家刻意压低的声音当中,令人不禁沉醉。人变过几轮了,喜好却一直没大变换,始终沉迷于这些低调古雅的玩意上,或许温柔的钢琴曲已代表每个女人的原梦。
  “什么都瞒不过你。”邵臣笑着,也不多隐瞒,递给我菜单,“小染姐说你想来看看。”
  “随口说的而已,不过钢琴真好听啊。”我笑道,没看菜单,“我吃过饭来的,要咖啡就行了。”
  他看了我一会,才交待了两杯咖啡,“以后有机会我弹给你听。”
  原本他就说要请我吃饭,我却吃了饭过来,摆明打算立刻走人,只是邵臣好脾气没有拆穿我的想法,或者他是真聪明,假装不知道而已。
  对于他我率性居多,因为明白他对自己的生活不成威胁,所以连应付都懒。社会教得我们这样精明。
  “你会弹钢琴?”我惊诧。
  “小时候学过一些,小叔也会的。”
  “天啊,你们邵家一门都是极品了,要是我年轻一点一定倒追你。”越是直白的话语越是没有真情,我已越来越习惯说这种场面话,连过去会有的讽刺感都不再有,只是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他低低笑起来,“那沈秦姐就帮我这次忙吧。”
  然后递来想要做包装的样品,我叹气,“你已经说过了想用纯真感情做主线,我也说了这种我做不来,做设计我实在算不上一线设计师,二流都勉强,你执着找我不够稳妥,我也问过邵阳具体情况了,你们要的是艺术,我只做得出来工艺品。”
  差别就在这里,我的技术不差,但技术再好只是个工匠,永远成为不了艺术家。
  “请不要这样评价自己。”他突然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我迅速收回他才换上歉意的表情,“抱歉,尽管你这样说,但我有预感你适合这个,试试看好吗,真的不行再说。”
  “如果我还是拒绝你怎么办?”
  “最坏就是求小染姐拜托你吧。”
  “既然还是要出动小染,你何不一开始就拜托小染?”反而兜了个大圈子。
  他轻咳一声掩饰不自在,“那——不就失去见你的借口。”
  “邵臣,你想追我?”我单刀直入,不碰感情不代表我无知,自然感受到他眼里不同寻常的热度。
  看着我,他又执起我的手,并未用劲似的,但是我回收不回来,只好任它流落在他手里去感受他手心的温度。“嗯,我对你好奇很久了,直到见面就一见钟情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直接。我却无法再保持笑容,“我从不知道自己有名到随便一个人都听说过我。”
  “侯劭言是我大学学长。”他慢慢说道。
  “小猴?”我惊讶道,突然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年少好友的名字真的令我很惊讶,“你——大学读的物理?”
  小猴大学果然选择的是最爱,读了某校的物理系,当初我们同在北京,却硬是没联络过,我刻意遗忘,想要把所有能唤醒我旧梦的事物都排除在生活之外。
  而邵臣的气质实在不像读理论科学的男生,和理论打交道久了的人都比较‘内秀’,像小猴那种。
  “学长他说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女生就是你,可以理解黑洞、宇宙、时间那么深刻的女生也是你,可惜最终误入歧途。”
  “他真这么说?”我抚掌而笑,干涸许久的心灵突然被滋润,感动一瞬间贯穿我的灵魂,终有人这样的理解我,眼角都笑出泪水,拿纸巾擦着眼泪,小猴果然是闷不吭声但什么都看在眼里的闷骚型。
  那样荒诞的一段经历,小染都不知道,小猴是如何得知?对于旧友的思念也由于这句话浓烈起来,刻意地逃避其实很滑稽,我心若不在意又怎会因人念事,我心若执着又怎不会睹物思人?
  我恍然大悟,也同时具有坚强的信心——过去我早已放下。
  “绝对原话,你想见他吗?”
  “不了,既然已经无法修正轨迹,我还怀念过往有什么用。你也别太信那个科学狂人的鬼话,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个老女人身上。”
  “是不是浪费不是只有我自己能评断吗?”仍是好脾气的笑容,却是坚持的性格。
  “邵阳对你的做法没异议?”我不相信邵阳给出的看法是赞同。
  “他说我们不适合。”
  “他说得没错,你该听你叔的话。”
  “不试试又怎知不合适?”
  “感情不是需要试才知道结果的,何况需要试过才知道的又怎会是真爱。”
  “你太悲观,这样下去会错过很多机会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需要小鬼来对我说教。”
  “……你实在懂得怎么打击我。”邵臣皱眉,一如他的表情,灯光黯淡,别有幽情。
  “我以为你早做好受打击的准备。”
  “显然你的打击强度太大,我承受不住了。”他哀怨看我,一直风度翩翩的模样原来是强装,我不禁莞尔而笑。
  “别急着拒绝我,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也不要拒绝我的追求。”
  “你太贪心。”我无奈,如果说我完全不动心,那绝对是骗人的,面对他这样的人的追求没有几个女人可以无动于衷,后来我也曾遇到对我表示好感的对象,但是没有人像他这样直接让我难以拒绝。
  “只愿你不要太残忍。”
  我又是一笑,在某些方面他有着令人开心的睿智。
  *****
  我怕答应人什么事,尽管人家会说你慢慢来就可以,可只要答应了就忍不住想要赶快做好,但做设计这东西心里怎么想加快速度也不一定能做好。坐了电脑前喝了n杯咖啡后,一晚上就轻易被混了过去,镜子上照出的脸像鬼,晚上特别是又对着电脑一天的时候特别害怕照镜子,那时候深刻体会到自己真的老了,明显憔悴的脸和几乎带着皱纹的眼,每次看到都有想要对着镜子大哭的冲动。
  或许是真的太寂寞了。时光在毫不留情地逝去,陪伴自己的始终只得自己。
  怕看见眼里那深刻的悲哀,我赶紧低头洗脸准备用早上来补眠。结果一低头鼻血又哗哗地流,夏天对我来说是最难熬的季节,总是在这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停跟我叫嚣让我不得安宁,小染让我去看医生,但我始终认为这是心理原因,心病难医。
  我脆弱的粘膜总不耐我强悍的精神折磨,所以在好不容易止血之后我发现原本要用来补眠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干脆上医院去瞧瞧,我实在受不了自己动不动就要喷血的行径。
  市中心医院在商业街附近,去了之后可以顺便逛超市买些生活用品,我拿上皮包检查了一下银行卡是否带好,因为要去医院又特地翻出了身份证,然后把信用卡放在家里。
  脸色难看,便补了些粉底,黑眼圈也用眉笔眼影遮上。化妆品真是神奇的东西,奄奄一息的棺材脸也一下子变得精神奕奕。
  对着镜子我无声地笑。
  搭车到了医院后,在大门口看见了意料外的人,因为是长辈,又正面碰见,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没看见,上前打招呼。
  “王阿姨好,准备去医院?”萧磊的妈妈身上有一种我很喜欢的文雅的气质,所以多年之后还是一眼能认得出来。
  “小秦?”她惊讶地拉住我的手,笑眯眯地一个劲打量我,“好多年没见了,越来越漂亮了。”
  我腼腆地笑,扶她走到树荫下,“阿姨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叫萧磊陪你来?”
  “唉,不是,我想去公证处办事,但一个人不敢去,想来叫燕子陪我去。”
  “公证处?阿姨要证明什么?如果要紧事的话我陪你去吧。”
  年纪大的人对跟法律扯到关系的事都莫名惧怕,前年妈妈拿个房产证都硬要我陪她去。
  “小秦你要是陪我去就太好了,不过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就先去忙吧。”
  “没关系,我下午再来,先陪阿姨走一趟好了。”
  又搭车去公证处,找到咨询人问我才知道阿姨想办遗嘱,令我惊讶万分,萧家就萧磊一个孩子哪用得着遗嘱这种东西,何况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
  “我想把房子留给我侄儿,我们两口子年纪都大了,怕哪一天出意外,这孩子从小由我们照顾,年纪又还小,他哥哥姐姐们都工作了就他我们放心不了……”
  “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要办遗嘱,就请叔叔一起来,交600块钱然后办理,不过既然你们是同意把房子给侄儿,其实可以去地产处办赠送手续,这个手续费比较便宜。”
  “你是说可以转送?”阿姨打断咨询小姐的话,我在旁边一直听得莫名其妙,叔叔阿姨哪来的侄儿?亲到房子不留给萧磊而是给侄子?
  咨询小姐脾气很好,耐着性子给阿姨解释每一个细节,“阿姨,你先别急,我给你说这两个的区别,办理遗嘱就是不让人知道,你们两口来偷偷办了,这样家里人也不知道,不然被其他亲戚知道房子不给他们可能会出现不孝敬你们的事情,何况你和叔叔身体还好的话还可以让侄儿好好孝敬你们,早让他知道房子给他了也不好,办理转赠手续比较方便,找个时间你和叔叔带着侄儿拿着房产证去办理。”
  “也就是说遗嘱手续等叔叔阿姨去了才生效而转赠手续马上就生效对不对?”我插进去问道。
  “嗯,办理遗嘱的话必须两个人都不在了,房子才能属于继承人,而办理转赠的话房产证上的名字立刻就被改成赠与人的名字,而且办理遗嘱,遗嘱要由信任的人拿着,像你就可以帮阿姨拿着,等时间到了就公布。”
  “我大概明白了,我再同阿姨商量,麻烦你了。”
  这种事情需要考虑,我同阿姨商量,反正不急在这会办,先回去好好考虑了再说并且答应下来下回她来询问仍由我陪伴。
  无论怎么说不想搭理萧磊那个人但今天的事还是让我有些在意,没好意思去追问阿姨到底有什么内情,下午我就先回父母家一趟。回家之后原本是和父母在一起,住了两个月之后我就自己搬出来了,可能是一个人在外面呆习惯了,不再习惯家里有那么多声音,那么多约束,妈妈也看不惯我懒散的生活态度,催着我吃饭,睡觉,洗衣。
  这么大人了,还被她当孩子看顾,最后终于找到合适房子搬出去住,理由是离公司近,其实并不近,但爸妈并没有强留我,也许是真的见我活得不开心不忍再为难我。
  “我回来了。”拿钥匙打开门,我喊道,妈妈正在拿抹布擦花的叶子,听见我的声音明显是吃惊的,但并没用语言表现。
  “你还记得起来回家的路啊?我们当你失踪了呢。”妈妈佯装瞪我。
  “工作忙嘛。”我随口说,换上拖鞋坐进沙发,看见有葡萄马上抓两颗来吃。
  “你自己住大概从来不会自己买水果吃吧?”
  “也没那么夸张,偶尔也会买的,你种的花开得挺好嘛。”我连忙转换话题,近两年我家的花越来越多,老妈闲来没事就在折腾这些花花草草了。
  “人老了多种花少种刺嘛。”
  我忍不住笑起来,妈妈最近说话越来越有趣,因为搬家等等事宜花掉了我所有的存款,还问妈妈借了钱,结果后来她跟我抱怨没钱花我问她钱都花哪去了,她回答我,“买印钞机给你印钱呢。”
  “我今天遇见王阿姨了,听说他们有侄子在这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装作随意提起这话题。
  “你们怎么会说到她侄子的事?话说回来,遇见了就多去你阿姨家走走,她常跟我提你,我都不好意思了,养个丫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就是随便聊就聊到了啊。”为免又被老妈炮轰,我连忙补充,“那就下回你跟亲朋好友约个时间,我请客吃饭。”
  “这还差不多。”
  “那萧磊到底咋回事?”
  “你非追问别人的家务事做什么?”
  “好奇呗。”老妈越是隐瞒我越是想知道。
  “你啊,这事可千万别在小磊面前提,你王阿姨怀不了孩子,小磊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你看他们待小磊比亲生的还好,可小磊这孩子不争气,读书读得乱七八糟,又不肯接你萧叔的班,前几年他伯把儿子萧聿放在小磊家养,带了几年带出感情了,就一直跟着他们了,近两年小磊也争气,总算让你萧叔那样一个好人有点盼头了。”
  妈妈大概觉得这事说给我听也没关系,所以见我追问就直接说了,像妈妈说的那样,叔叔阿姨对萧磊真的很好,我根本一点都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难怪萧叔是大医院医生,阿姨开药房,家庭条件好得令人羡慕,萧叔却总是看起来有些忧郁,原先我以为是他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特征,现在才明白原因应该在这。
  “萧磊知道吗?”
  “那还能不知道,其实萧磊这孩子除了贪玩,其他方面都很不错,不学医就不学医嘛,你萧叔就是死脑筋,非要逼小磊学不喜欢的东西。”
  “就是因为把他当亲生儿子才希望子传父业嘛。”我这样说,可心口却仿佛被人剜了一块,令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萧叔和阿姨真的把萧磊当亲身儿子看待,为何要瞒着他去办遗嘱?那么除了房子,其他财产呢?也都留给萧聿吗?
  突然很想看看他,我知道他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就是想看看他那张笑脸。
  过去那张熟悉的笑脸背后也有这样的真实,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所认识的萧磊少得可怜。
  去医院做了检查,我有问题的地方不是鼻子,竟然是胃部,开了一堆胃药回家,其实我真的没有觉得有胃痛的时候……这么询问医生的时候被她用力瞪了,大概被腹诽为‘迟钝的女人’了吧。
  把收据收好,打算下次碰见小染的时候让她找何刚帮我报销。在医院看病等着被叫号的时候我看见了医生介绍,里面有姬婉燕。
  世事周转总是自有它的玄妙和可恨之处。
  再次遇到萧磊之后,与过去相关的人和物就慢慢逐渐被牵扯出来,或许以前也有擦身而过的人,只是因为见到他才下意识注意。
  在那个黑色的七月,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
  其实我并不想听小黑说这些,我不愿听,不爱就是不爱了,哪有那么多原因,如同爱了就是爱了,也没道理可讲。
  姬婉燕同萧磊是青梅竹马。
  姬婉燕是人人捧在手心的天之娇女。
  姬婉燕的职业规划是成为名医。
  姬婉燕喜欢银色饰品。
  姬婉燕中意理性斯文的男性。
  姬婉燕讨厌混混讨厌浪费生命的行为。
  ……
  在以姬婉燕为中心的叙述中,我渐渐拼凑起事情的全貌。
  萧磊与我接近是因为我是那个最接近姬婉燕的存在,萧磊为未来痛苦是因为家人和喜欢的人都希望他学医,萧磊会拒绝我碰触的银色耳环是姬婉燕所有,萧磊想要送给我的戒指是姬婉燕不要的东西,萧磊不能承受的是姬婉燕的看轻……
  一项项算下来,我的心脏一寸寸收缩。在这里面我到底算是什么,萧磊有多少温柔笑意是对我,萧磊有多少痴情失落是对我。
  我的笑,我的泪又算是什么,他这样轻待我的真心。
  爱情使人卑微。在我面前萧磊从容自信,在她面前却是小心忐忑。
  这其间差别,不过是他不爱我。
  可笑是对我的感情的唯一注解。
  为何我会让自己置于这般地步,在我看来,姬婉燕算什么,萧磊却拿她伤我至此。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对他恨到极致。在梦中,我时常恨得想要杀了他。
  其实,恨终究源于爱。

  之三

  在无望的人生当中,有一个人可陪伴,有一个人可依靠,有一个人同悲伤,有一个人同欢笑。夫复何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公司的班车仅有两趟,稍微拖拉了一下,没赶上第一趟,等第二趟来时,天色已晚,路旁的街灯都次第亮了起来。
  坐在车上,我突然想起今天家里已经弹尽粮绝,连最后一包泡面也昨晚吃了,于是给司机说换在家乐福下车,先去超市补粮再回家。
  这个家乐福离我家还有段距离,以前大采购的时候都是先跟小染商量好,要邵阳开车接送,今天没人送,得少买一点。
  刚下班的时间,超市里分外热闹,充满一种节假日的气氛,别人是和人一起逛超市时磨蹭,几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逛,我恰恰是相反的类型,和人一起逛的时候很亢奋,一下子就把要买的买齐了,而自己逛的时候,思绪特别容易乱飘,完全是没有目的得乱逛,但是处身于陌生的人群间却是特别令人放松,漠漠地用一张冷脸与多少人擦身而过也无所谓。
  有时候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我会选择一个人在超市乱逛,让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自己的眼球,然后出超市找一家小店喝粥,这样心情就会慢慢平复。
  我觉得近段时间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没发生那些小染形容的灵异事件来打击我,只是仿佛习惯了似的,情绪总是会自己波浪一般起起伏伏,公司里年长者说女人一定要早点结婚,嫁不出去的女人通常个性古怪。幸好我长相偏小,平时又从来不提自己的年龄,所以没有被那些人拿来当话题。
  推着推车走在厨具处,我习惯性地又在看碗碟。
  “阿姨,就买这个吧,嫩绿色看起来心情也好。”
  听见声音我无意识地去看,然后看见不远处王阿姨和姬家阿姨还有姬婉燕也在看厨具。过去老乡一同吃饭我从来没去关注过姬婉燕,一方面因为她总是陪着大人们在讲话,而我始终隶属于小孩子这一边, 另一方面我从不会关注跟我无关的人,就像考试时我从来不看同学或者朋友的排名,我只看在我之前的人的成绩,分析我下一次能到什么样的程度,尽管不在言语中表现出来,但我确实是称得上狂傲的性格,如果好好的去做人生规划,我该有的人生应该是上了名校,进了大公司,爬到上位,认识比我还要优秀的男人,结婚生子接续光辉人生。
  人生如果能按照计划进行就不是人生了。二十岁之后我的人生渐渐步入黑暗,用烟花来形容就是起初明亮灿烂,然后慢慢沉寂最后一片黑暗。
  多哀伤,人的起点是生,终点是死。可既然决定一直活着直到死的那一天,那么就要努力从生活中找到快乐。
  生又何欢,死亦何惧。活着才是煎熬,努力活着才是坚强,快乐活着则为至善。
  我现在,可悲的处于第一阶段。
  转过一个转角,不想和她们相遇,谁想到拐了弯恰恰碰到最不想看见的人。我们彼此都有些惊诧,瞬间被点了穴道似的静止,只望着对方,用最沉默的方式。
  “你好。”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我身边,惊讶过后,眼里是不掩藏的喜悦。
  我不觉得萧磊是天生热情的人,可为什么拥有了姬婉燕的他会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
  “你好。”
  “哎呀,小秦也在?”阿姨她们从身后走来,姬婉燕好奇地看着我和萧磊,他立刻就去帮忙提筐子,姬婉燕是知性女子,长得并不特别漂亮,头发短短的,大概是因为陪长辈逛超市而已,简单穿白色短T恤,粉色中裤,清凉的凉鞋,给人感觉是非常自信活得非常飞扬的人物。
  我发现我根本无法讨厌她。来回看她和萧磊,我也明显感到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相配。
  “阿姨你好,你们一起来逛超市?”看见阿姨我习惯性挤出笑容。
  “对啊,反正没事,刚好叫他们陪着来买些东西,你就一个人?”
  萧磊的陪伴让我心里隐隐泛起疼痛,如果他知道自己陪着逛超市的父母其实打算把遗产都留给另一个人他会如何?
  “嗯,刚下班顺便过来的,那阿姨你们慢慢逛,我先走了。”
  刚想推着推车走开,萧磊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推车,“燕子你陪我妈和阿姨回去,我送小秦,车给你开。”他把车钥匙递给姬婉燕,对方点了个头,朝我亲切的笑,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不生气,我则是觉得悲哀极了,别人大概根本不会觉得我和萧磊之间会有什么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摇头苦笑并且开始后悔刚才说是一个人来的。
  “让小磊送你回去,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阿姨边说边责怪萧磊一点都不自觉,不帮我推车。
  无论我对萧磊有什么想法,我也无法因为这个在大人面前失去分寸,萧叔和阿姨对我的好我始终记得清楚,“那就麻烦了。”
  “说什么客气话。”
  结帐后我们走出超市,旁边就是一个咖啡厅,萧磊提议进去喝杯咖啡,我原想拒绝,可看见里面有熟人所以就进去了,进去后我直直走向一个人。
  “沈秦姐?”我站在桌边后,邵臣惊喜地站起身,“真巧啊,刚下班吗?”
  见我一身套装,他便下了结论,然后看见跟在我身后的萧磊,慢慢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介绍一下,他是萧磊,这是邵臣。”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下,显然都不满我这样简单的介绍,可我也没法更进一步地介绍了。
  “邵臣,上次你要的东西我做好了,怎么样拿给你?”
  “我可以自己去取,你方便吗?”他迟疑看我。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要现在没事的话就跟我回去拿,我烧张盘给你。”然后我歉意看着萧磊,“刚好邵臣跟我回去拿东西,他送我就成,你就别跟着跑一趟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来我家玩啊。”他点头,把东西都交给邵臣。
  “喝杯咖啡再走吧?”我想起进来的目的。
  萧磊手插在口袋,侧身笑了笑,笑容里有一分落寞,“咖啡哪里都有的喝,再见了。”
  带邵臣回我家,给他烧数据的同时,我倒了两杯咖啡到客厅。
  “要听音乐吗?”我问他。
  “不用了,我想听你说话。”他招手让我赶紧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我笑起来,邵臣一方面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另一方面却总是有着这种天然性的发言令人不禁莞尔。
  “刚才谢谢你的帮忙了。”
  “你找我帮忙我很高兴的,特别是你拒绝了萧磊的帮忙,他是我的情敌吧?”他认真盯着我的眼,搞得煞有介事。
  “根本不是,你想太多。”
  “我哪里想太多,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喜欢你。”
  “一我没把你当作追求对象考察,所以没有情敌之说,二不管萧磊喜不喜欢我我都跟他不可能,所以我说不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需要对你解释我的感情生活。”
  “你说不会拒绝我的追求的。”
  我叹气,觉得自己的感情之路非常坎坷,初恋给了一个浑蛋,现在又要安慰年轻小朋友,“你硬是要追求我也拿你没办法,但这并不代表我接受了你,至少,光是年龄差距这一点我就还没接受。”
  “年龄根本不是问题,我见过很多比我年长但比我幼稚的人,我有信心能照顾好你。”
  “我觉得是个问题,而且我不需要谁的照顾,我一个人也过得好。”
  “你……”邵臣被气得说不出话。
  “放弃吧。”
  “我不会放弃的。”
  搁下话他就气冲冲走了,连原本要拿的数据盘都忘了带走。我叹气,毕竟还是小孩子,三两句话就打发走了,要是过几年修炼成邵阳那种妖怪,就难对付了。
  我在意的是他所说的,萧磊真的是喜欢我吗?
  不可能的,如果萧磊表现得这么明显,姬婉燕是不可能让他送我的。
  接着几天我都没再收到邵臣的联络,其实邵臣的追求方式非常温和,偶尔会通电话,时间足够的话会一起吃个饭,有时会发一两条冷幽默短信,令人如沐春风的追求方式,几乎让我认真考虑和他的可行性。当年见证过小染和邵阳的恋爱经过,我本以为只有小染那种浑身散发光和热的人才能带动像邵阳那种温开水,而我哪来动力带着邵臣走?我和他都是平淡的个性,即使有爱又能维持多久?何况无爱。
  但或许没有爱情的感情反而能够持久,因为破裂的根本原因是伤心,而无爱就无所谓伤心。
  “你想太多了,我觉得我该多给你介绍些朋友出去玩。”因为小染大力推荐了一番邵臣,于是我‘理性’分析了一下我们之间的状况惹来她上述话语。
  “你在暗示我越来越变态了吗?”我无所谓地问道,这几天持续变差的睡眠质量令我的心情指数非常低,见到笑得明朗的小染才算攀高一点。
  “自己能意识到说明还有救,反正据我观察,我家邵臣绝对是好男人,就比他叔差一点。”这女人……什么时候能谦虚一点,不要把别人的优点当自己的优点似的夸奖?
  “是是,恭喜你拐得到这么好的男人,什么时候我才能送出去红包?”
  “邵阳说今年要是能定在一个地方不再经常出差的话就把事办一办了。”小染浅笑,据我所知小染从没像大多数女人那样找到好的饭票之后就想着要结婚,或许是她很自信能够和邵阳一直下去吧,这份自信让我由衷羡慕。
  “喜酒可以慢慢来,先去领证才对,你们现在这样叫做非法同居。”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赶出你家的。”她不客气地抱怨。
  “你也说了那是我家不是你家,所以你好意思天天赖着不走?”如果我再客气一点,这女人会真的把我家当她家。
  公司附近的快餐店里吃饭时间总是人满为患,而邵阳走过来的时候我分明感到有一瞬间的静默,我抬头消遣他,“邵阳你每次出现都这么耸动。”
  “你太夸张了。”他笑,看见小染盘里还有一大半没吃完,“吃这么慢,刚聊什么呢?”
  “当然是聊我们可爱的邵臣。”
  “哦。”邵阳用温煦的笑容看我,“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如果你觉得是麻烦的话早该阻止他。”自己的侄子追个老女人,亏得他修养好还在这跟我扯。
  “即使拒绝也会令人成长,对邵臣来说未必是坏事。”
  我摇头不打算和他讨论不同的教育方式的结果分析。
  手机突然响起来,陌生的电话号码,示意他们随意不必理我才接起来,“喂?”
  “小秦,我是王阿姨。”
  “啊,王阿姨好。”
  “这周有空没?你们全家来吃个饭,你顺便帮我给你萧叔说说那些事。”
  “嗯,好。”
  刚才觉得明媚艳阳的天空黯淡下来,以前去萧磊家吃饭爸妈都会问我要不要去,我都以都是大人了还跟着爸妈去别人家吃饭太不好意思而拒绝了,这次却怎么也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谁打来的?”小染问道。
  “大概是萧磊他妈妈吧。”回答的却是邵阳。
  “你认识萧磊?”他们很熟?邵阳和萧磊,云泥之别的两人,怎么兜到一起?何况高中时他们也算发生过冲突的。
  “以前不是就认识,后来他跟我同学是朋友,回家后这几年因为工作常打交道,所以也算熟悉了。”
  “你们怎么会有工作往来?”
  “律师所,检察院常有来往算不上奇怪吧?”邵阳笑看我,“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萧磊在检察院工作?”
  我是不知道,可萧磊上次明明说跟何刚一个单位。
  “萧磊?检察院?听起来像科幻。”我喃喃低语,就算他进了政府,当了一名普通的公务员我也能接受,但是检察院这种严肃至极的地方和萧磊的组合实在像极了康熙字典和蜡笔小新的对比。
  “哈哈,这话一定要说给萧磊听,真想看看他的表情。”小染哈哈笑着。
  “你不要欺负人了。”
  “话是你说的,我哪里欺负人了。”
  “话是我说的,但要故意拿去刺激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拿这话去刺激萧磊没用,他自己也常常这么说自己。”邵阳阻止了我们还要继续下去的互相拆台,“倒是他妈妈单独找你干什么?”
  “也没什么,周末叫我家去他家吃饭,特意钦点我要跟着去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
  我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忍不住在连连叹气,“没问题……不过我忘了他家在哪里了,到时候要先回家一趟,想想觉得好麻烦。”
  “叫萧磊来接你。”小染理所当然地说。
  “我哪知道怎么找他,别出馊主意了。”
  “我知道他手机号啊。”
  “你知道萧磊的手机号?”发出疑问的不是我而是邵阳,他侧脸逼问似的的看着小染,小染却皮皮笑着,“你知道就等于我知道啊,快把萧磊的手机号给小秦。”
  邵阳不满的表情立刻消失,拿出掌中宝找萧磊的号码,我默默记下他的号码,同时再次唾弃自己不干脆的个性。
  晚上,坐在沙发上,手机就摆在我面前的矮桌上,我始终在给他打电话和不打电话之间摇摆,理智告诉我不要去管他的事,他怎样都跟我没关系,养子又怎么样,萧叔他们又没饿着他虐待他,不过一套房子么,道义上却觉得他被蒙在鼓里很可怜,仿佛我们大家一起在欺骗他,而我偷偷陪他爸妈去办手续也像极了报复他,用的还是这样卑劣的手段。
  犹豫到最后不想惹麻烦的心态占了上风,我长叹气,起身打算去洗澡睡觉。
  刚走到卧室门口手机却突然响了,我走回去拿起来一看,竟然就是他的号码。
  迟疑了一会,声音仍在持续,来电很有耐心。
  “你好?”我装作不知道是他的电话,淡淡询问。
  “小秦,是我,萧磊。”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沉静,和那个张扬着青春的少年不同,和那个一把年纪了还和大男孩一般的也不同。“小染打电话跟我说了。”
  啊?我直觉就是小染把我对他工作的评价告诉了他。
  “哦。”
  “哦什么?对我你不要太客气,崔染香就是担心你不会主动打电话找我所以才特地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既好气又好笑的情绪,“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原来是说这件事,我松口气。“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说过不要对我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你都要拒绝?”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我不觉得是麻烦。”
  但我觉得麻烦。
  “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准时来。”
  他不再给我拒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早上爬起来在浴室洗漱,看着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心里就升起浓浓的无力感,明明睡得比平时还要多,但是精神还是这么差,刷牙洗脸化妆换衣服,十点钟准时到达楼底,萧磊已经等在下面,似乎非常无聊地斜望着天空。
  看见他这样我仿佛看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等在我家门口同我一起去补习班的样子,然后心里一紧,接着稍稍拉了拉衣角,平静地走到他面前,随他坐进车里。
  “市里新开了一家糕点屋,你要不要去尝尝?”
  “让大人等不好吧。”我婉拒。
  “约的是晚上,等四点钟回去就可以了。”
  我侧头瞪他,“那你为什么这么早来接我?”
  “只是想约你出来而已。”
  仍然是那个甜言蜜语随口就来的人,以前听到会高兴和忐忑的话现在听到却是反胃得不得了。
  我目视前方,心里默默从1数到5再从5数到1,平静地连心跳都感受不到的时候才冷冷开口,“停车。”
  萧磊迟疑看我,却没停车,我再次开口,“停车。”
  他知道我脾气,见我一脸寒霜,终于慢慢停下车,“小秦,你……”
  我推开车门下车,车还没完全停稳,我的步伐有些踉跄,一如我颤抖的心,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对他的叫唤充耳不闻,走了几步,手机响起,是他的,我按掉,再响再按,最后索性关机。
  眯眼斜看车外艳阳,我缓缓闭上眼,拳头握得死紧。
  晚上我问了妈妈地址,自己搭车去萧磊家,才近他家就听到欢声笑语,我敲敲门,姬婉燕开的门,她看见我并不意外,笑着说,“总算来了,等你好久了。”
  走进屋里,我笑着同萧磊父母和姬婉燕父母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然后递上蛋糕和水果。
  “人来了就好,拿这些这么客气做什么?自己拿回去吃。”萧叔笑呵呵说着。
  “收下收下,这丫头总算学着懂事点了。”我妈超欣慰,从前连人都不会叫的古怪小孩现在还懂得上门买礼物了。
  我坐在我妈身边,屋子里年轻人只有我和姬婉燕,萧磊呢?
  过了一会阿姨说开饭了,我们几个人围成一桌。
  “不用等萧磊回来吗?”我随口问道。
  “他和同事在一起,晚点回来,不用等他了。”
  桌上几个女人聊起了电视剧,最近韩剧火爆,我妈最近在追《人鱼小姐》看,绘声绘色给阿姨讲剧情。
  姬婉燕仿佛听得很认真,“呵呵,我妈才是韩剧中毒,晚上我爸回来,她还学着韩国女人那样弓腰说什么‘**君,你回来了’,吓死我爸了,我家原来的碗都被我妈丢掉了,买了新的像韩国的那种塑料碗在家里,我爸意见特大,说搞得家里在办家家酒似的。”
  全桌暴笑,我也跟着笑。
  吃了一半时萧磊才回来,带着一身酒味,萧叔皱了下眉头,“喝酒了?”
  “不喝不放人,没喝多少。”因为只有我身边的位置比较大,所以他拉了凳子坐在我身边,“你来了。”
  笑容满面的,像是忘记了白天那一桩。
  自从重逢以来,他待我格外宽容,若是以前,我这样不讲理摆脸色他不会容忍的,是他脾气真的变好还是别有所求?
  “我吃饱了,位置让你坐。”我把碗筷拿到厨房,刚才萧磊不在的时候我已经把那天在公证处听到的话跟萧叔说了一遍,他们问我意见,我说还是办遗嘱好一些,别让萧聿知道,免得麻烦,同时我也答应帮忙保留遗嘱。
  搬得上台面的是怕萧聿日后变坏,不孝敬二老。隐藏在台面下的是我不忍让萧磊知道这件事,能瞒多久是多久。
  放下碗筷,我对着满桌的人歉意地笑,“叔叔阿姨,谢谢招待,我明天要早起,这就先走了,等改天放假再请叔叔阿姨出去吃饭。”
  小时候我也常常是吃完饭就先走,理由是要回家读书,大人都习惯我这种做事方式,倒是不惊讶,只是阿姨习惯性地叫萧磊送我回家,他要站起来的时候,我摇摇头,“我自己打车就行了,萧磊他喝了酒开车也不安全。”
  “至少送你到楼下吧。”萧磊起身,我点头,率先走进黑暗当中,身后是关门的声音,灯光亮起,亦如当年。
  但是我的心情已经改变。
  到了楼下我坐车离开,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当我到了小区口下车走近我家大门时发现庞然大物立在我身边,我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
  黑暗里隐约现出一张表情不怎么和蔼的脸,脸的主人是刚才分手的萧磊。
  “你……为什么在这?”他怎么有办法比我先到我家的?我环视周围,看到一辆车停在旁边,“……你这家伙疯了吗?”到底怎样开车才先我一步到达。
  “就算疯了也是被你逼疯,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
  我皱眉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楼道的灯光亮起后我发现他神色有难以掩饰的疲惫,外套夹在手臂里,整个人斜靠在墙边低头看我,竟然是那种有些怪责有些委屈的表情。
  我保持沉默等他解释,无论多少年,他都拗不过我的耐心,只是到了最终,一直好像占领上风的我才是真正的失败者。
  “几次见面都急着躲开我,实在躲不开了就拿一张冷脸对我,上次说要来我家玩,结果几周过去都没见人,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见我就走,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从没说过什么时候去你家,你上班这么久不会不知道我上次那么说不过是客套吗?”我避重就轻,逃避他话里的质问,莫说他,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做法太窝囊,太不入流,但除了逃避,我能怎样?真的一刀两断?
  “你对我还需要客套?”他用受伤的表情说。
  “我连我妈都客套了,何况是你。”
  沉默横亘于我们面前,星夜辉光,这样的夜,这样的人,然后无边的寂寞就涨满我的心湖,正因为他此刻站在我身边,所以才倍觉寂寞和痛苦。
  他微微叹气,低声问道,“可以告诉我当年做了什么让你突然疏远我吗?”
  “有吗?”我带着微笑反问。
  “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假期也见不到人,可以说从放榜起就再也没有见过你,这种行为不是疏远?”
  “放榜后忙着参加同学告别会和准备上学的行李,因为正好可以去旅游一趟,所以很快就先去北京了,没见到也是正常的。”我答得很快,幸好发生那件事后在假期也马上会奔向不同的城市,否则,就太糟糕了。
  “一通电话都没有。”
  “你不也一样?”
  “我打过,你总不在。”
  “是吗?可能我总在教室里读书吧。”
  他沉默下来,却是紧紧看着我,目光里闪烁着不解和愤怒,被他这样盯着,心里的疲惫就越来越浓厚。
  “如果没问题了,我可以上去了吗?”我示意他让步。
  “你真的打算否认到底了吗?如果你坚持对我没有躲避,那么我明天可以约你出去吃饭吗?”他没有让开,反而伸手撑住我身后的墙壁,低头问我,暧昧的气息将我笼罩在他的空间内。
  用这样的方式逼出我的真心话,果然是他这种小流氓喜欢的方式。
  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的眼睛淡淡说,“过去就算了,我觉得自己还没老到要去追忆的地步,就现在而言,我不觉得我们有亲近到非要约定出去吃饭,何况,明天,我也没空。”
  “那就后天?”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无法接受你突然断了一切的做法并想要重归于好。”
  “萧磊,你要知道,就算没有所谓的突然断了联系,我们两个也就普通老乡家的孩子这样的关系而已,就这样不好吗?刻意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早上的事就用了好久才平息下来激荡在胸口的怒气,晚上他又要来这么一回,当真我上辈子欠了他么,要这么被他折磨,“我和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不同,玩不来也不想玩什么暧昧,什么感情游戏,你这种疯狂行为不需要在我面前出现。”
  “你这样笃定我们没可能?那么我从再次见到你开始就忍不住想来找你这又怎么解释?”
  我扬头笑着,看他眼里的挣扎,仿佛真的一般,“萧磊,别玩了,你这是告诉我你爱上我了吗?”
  “我说是的话你打算怎么样拒绝我?”他阴郁地回答,见我笑得开心就嘴角越抿越紧。
  “不管你认真还是开玩笑,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我和你没可能,你要是听得明白就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被我的话刺激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拉近我,他抓住我的手腕,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你不是会对人这么不客气的人,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让你现在这样对我。”
  “你是真的要知道?”
  “没错。”
  “我们上去说。”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烦恼只会越来越多,很多事情堆在我心里也需要一个出口,既然他问起我们就彻底做个了解,没有开始至少要有结局。虽然不想让他再次踏入我家,但是我更不愿意让人看到我和他在楼下拉拉扯扯的模样。
  带他上楼,倒了两杯水在桌上,我简单讲了那天看到榜单后的事情,看见他的脸上写满惊讶我就觉得讽刺地好笑,我们之间可能就是这么阴错阳差,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屑一顾,他对我好奇时我却连他的脸都不想看见。
  “……发生过这种事,小黑从来没告诉过我。”良久,他才苦涩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说什么,小黑不说是意料中的事,如何诉说?说了就会连他自己的心事也暴露,“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其实我也不是怪你什么,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任何承诺的话,但是我一直很想知道那时你的那些暧昧的动作和话语到底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曾对我有过心动。”
  虽然心里很恨他,也绝不是嘴里说的不怪他那么简单,但是懒得和他去纠缠那些爱啊恨的什么的,反正只要告诉他有这么一段过往就足够他内疚的,困扰我这么久的过去又怎么允许他完全不知道。
  “你……”
  截住他的话,我又继续说,“后来见到姬婉燕我才知道其实不过是你的移情之情,我和她在某些方面有些共同点,所以你不自觉用了对待她的方式对待我,不,应该说你用了想要对待她的方式对待我。”
  萧磊静默了好一会,才出声,“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你却分析得好似是正确的。”
  “如果一件事你考虑了很多年,即使再蠢也能明白其中的关联,何况,我本来就拿手疏理脉络。”我起身,积压在心里长达六年的话说了出来,也仿佛放掉了一块隐形的重石,我顿时感到相当轻松,事实上如同长期负重的人突然卸去负重一般不适应,我也同时觉得心里异常空落,连同芥蒂都没了,我和他也该真正毫无干系了,“好了,回忆到此为止。之所以对你还存有什么也不过是想要弥补过去的遗憾,同样的,你也如此,所以我们都不要再拘泥于过去,抓紧现在与未来才是真的。”
  说得清清楚楚的离开,是我喜欢的方式,我一直在脑海里设想这样的情形,再次见到他,然后告诉他我曾经喜欢过他,但是现在已经不再喜欢,然后离开,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当年的做法是多么恶劣。
  萧磊又抓住我的手腕,我讶然抬头,看见他眼里的愤怒,受害者是我,为什么他的表现如此激烈?
  他把我拉近,另一手也抓住我另一只胳膊,“即使你说的都是对的,但这样就可以否认我也对你心动过,而且现在更想要将这种心动升级为行动的真心吗?”
  “我说了那不过是你对过去的留恋而已。”
  “留恋有什么不好!”他怒叫。我不管有什么好,但是我的手腕快被他折断了。
  “留恋有什么好?天天去追忆那些有的没的,过去早就结束了,就算再多辉煌,再多美好也不能变成现实,这样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念念不忘?”给我一个理由,我凭什么要对你,要对你这种根本没有珍惜过我的人去留恋?
  “小秦,你到底想否认的是什么?”
  他就是这样,有时候会突然闯进我的心里窥视我真正的想法,拨开一层层的伪装直刺我最最苍白的一部分。
  我害怕,是的,我怕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恋,那失去自我的痴迷,那飞蛾扑火一般的愚昧。
  “萧磊,我现在25不是18岁,我不知道你和姬婉燕之间到底什么样的情形,但我已不够坚强去承受一份可以预见的伤痛,你想玩恋爱游戏有很多人等着,如果你真的对我动心过,请不要再让我痛苦,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和你有什么,而是想要彻底断绝与你的一切,请你——明白这一点。”
  我一字一句说着,句句都像利刃要插入他心上,他放开我,只是问我,“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你做不到?”
  “和别人——可能,和你——没可能。”
  “不管和谁,至少让自己开心一点。”
  最后,他留下这么句话离开,我却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作。开心?已经不可能了。


  第三章 旧人旧事

  之一

  因为我很清楚我要什么,爱什么人,所以我不会轻易尝试,就连爱情,我也要自己的完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气温说降就降。一场雨过后,盛夏转眼变成秋天。
  早上迟钝地穿着裙子出门被人用异样目光洗礼之后才发现大多数人已经穿薄外套了。
  最近发生了三件好事,一件是帮邵臣设计的包装获得好评,一件是因为天气变凉,我狂流鼻血的情形不再有了,第三件是染群姐的小说获奖了。
  因为第三件事的关系,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染抛下邵阳自己飞回来了,其实她根本不必急着回来,但小染就是那种把周围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
  和她约好一起去买礼物祝贺染群姐,我还特地请了半天假。原本要去机场接她,她说让邵臣去就可以了,所以我直接去百货公司门口等她来。
  站在门口,细细冷风吹得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等下进去先买一件外套穿算了,我一边盘算一边查手机短信,小染这个迟到大王究竟打算让我等多久。
  才在碎碎念的状态中,就又遇到了已经退休而非常无所事事到处趴趴走的王阿姨,我们两个的缘分不浅,逛街逛超市都能遇见。
  “阿姨好。”因为跟萧磊谈开,没啥可顾虑的了,见到阿姨也不再觉得心里矛盾。
  “来逛街?”阿姨笑眯眯停下脚步,身边陪同的人不是萧磊也不是姬婉燕,叫我暗自庆幸。
  “嗯,等人来。”
  “男的还是女的?”
  这问题提的好,基本上我现在有约会状态时,长辈们都会问这个问题,我的个人问题似乎已经成了大难题,谁让我平时老装内向腼腆,他们一致认为我的生活圈子太小,平时又不出去玩没机会认识男人,所以需要介绍。
  “女的。”
  阿姨的目光立刻变得担忧,“平时老见你和女的在一起,怎么不多和你的男同事走走?”
  “人家都有女朋友的,我怎么好意思约,阿姨你们去逛吧,别耽误了。”我笑道,等阿姨走了,看见她频频回望的眼神,我又觉得刚才的说法有些不稳妥,我强烈的怀疑她那超级担忧的目光的背后就是找我妈一起商量我的相亲事宜。
  小染从一辆车上下来直扑向我,每次都不过短暂分离这家伙却能搞成好似生离死别后场面一般,虽然夸张,但很受用。
  “想死你了。”她哇哇说着,hight到极点。
  我忍不住笑,“嗯,走吧。”
  “等一下小臣。”
  “刚刚开车的是他?”我诧异,“他有到可以开车的年龄吗?”
  “你以为自己好年轻吗?小臣就比你小三岁而已。”小染异常鄙视我的表情,有家的女人就可以跩了吗?
  虽说如此,但我确实是常常忘记自己已经芳龄二十五这个事实,尽管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但和数字挂不上勾,想起一次这个数字就会郁闷一次。
  “别再提我的年纪了,叫男人跟着逛街不是很奇怪吗?先叫他回去吧?”
  “有什么奇怪,小臣又不是外人,等下他一起去我姐家,邵阳赶不回来,叫他当代表。”
  “沈秦姐。”邵臣停好车过来乖乖打招呼,招牌阳光笑容令人感慨不已,因最近妈妈热衷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被迫看的大叔照片造成的心里阴影都因为他这笑消失了。
  这个世界还是需要美人来洗涤心灵啊。
  公司里年轻小妹的名言浮现在脑海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好久没见了,看起来气色不错。”穿着橄榄色的花纹休闲西装,挺阳光的,我喜欢的风格。
  “前段时间被公司派出去出差才回来几天,没来得及去找你,改天想请你吃饭。”
  那天把他气走后既没电话也没见到人,我还以为他真的生气打算跟我老死不往来了,没想到是因为出差。
  比我小三岁的话……“你才参加工作竟然还有精力追女人?”佩服,我第一年参加工作的时候感觉每天都忙得脑袋里只剩两个字——睡觉。
  邵臣弯起唇微笑,眼眯眯的,显然我的话很好的娱乐了他,“其实我觉得婚姻比工作重要,工作再找就有,合适的对象错过就不一定再有了。”
  这番话来自年纪轻轻的男孩子,是多么……令人感动啊。
  他在暗示我自己是以结婚为前提来追求我的,忍不住就开始笑,“呵呵,这是绍家的家训吗?”
  “家训称不上,行为原则差不多了。”
  “骗——人,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邵阳有这良好原则的?”小染拖长音抱怨,从来都是工作第一,小染第二。
  我笑倒,嘟嘴相当不满的小染已经抱胸生闷气了。
  “小叔有你就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了。”邵阳那种看似温吞没主见实则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他能和小染发展出感情两人最终就一定会在一起,邵臣大概就是这意思,问题是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即使相爱也不一定保证能在一起。
  “小臣你小小年纪说话不要这么直白。”
  ……
  我和邵臣对看,同时暴笑,然后用暧昧眼神扫视她。小染这脱线的家伙到底想到什么了,原来邵阳手脚很快的么。
  “好了,别闹了,赶快去买东西。”我拉着小染招呼他一起进百货公司。
  来逛之前我和小染就想好了,以何刚和染群姐的生活来说,送什么都嫌多余,干脆送给孩子的东西还让人高兴。
  去童装部转下来,彻底把人打击了几回,家底薄的人看了绝对是连想要孩子的心都省了。以前常常去逛大商场看衣服刺激自己努力赚钱,现在看来来看童装更能找刺激。
  一套小小的布料少少的小家伙的衣服竟然八九百块钱,付钱的时候我跟小染那个感慨,她还好,过几年现在花的搞不好都回收还有赚了,而我继续这样孤家寡人下去日后是绝对的血本无归。
  出血买了礼物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看女装,我这身在百货公司倒是刚刚好,等下出去肯定被冻得半死。现在正是秋装上市,我看上一件半长风衣,翻领束腰,样式也是风衣中常见的款,双排扣,只是个别细节特别符合我的喜好,例如袖口是窄袖,带别致的袖扣,领子是双层的,搭配一条丝巾很有妩媚的风情。
  试了黑色的,因为里面穿的是过膝裙子,再穿风衣倒是很搭配,越看越满意。只是在颜色的选择上有些犹豫。
  我偏爱的颜色是黑色,白色,蓝色。邵臣推荐我拿蓝色,冷凝的颜色很有知性,也符合我平时的风格,小染却要我拿白色,说是今年流行白色,穿着特干净气质。
  犹豫着,我却从试衣镜中看见也是很久没看见的萧磊。
  他从家具用品那个出口走来,提着一整套的床上用品,走过来的时候果然也发现了我们这行人,自然停下寒暄。
  “萧磊,这么贤惠自己出来买这个。”小染取笑他。
  “孤家寡人就是这样啊,哪像你们这么有闲情几人一起来逛街。”他也开玩笑说,其间还奇异地看了我一眼。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犹豫买哪一件,你这么有经验刚好来参谋参谋。”小染拉着他指着几种颜色让他看哪一件适合我。
  “什么叫做有经验,你别乱败坏我的名声。”萧磊嘟囔着,却带着一脸的笑真的帮忙看衣服,边听小染给他说我们前边的讨论,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说,买个衣服而已,小染你别小题大做了。”
  要不要先回去搞投票再来买啊。
  “试试红色吧。”萧磊突然拿红色那件比在我身上,笑眯眯看着我,“我觉得很适合哦。”
  “我说……”我不适合红色。
  “快去试。”小染把我推到镜子前试衣服,剩下的都话都被无奈吞下了,反正不过试穿而已,直接套在身上就ok,麻烦的是几双眼都盯着我的尴尬感,邵臣的眼一直是温和的,不像萧磊看人那样仿佛要把人看透一般,不是我错觉,他真的一直盯着我不放。
  压迫感十足。
  “蓝色呢确实比较符合小秦平日的气质,不过我觉得红色特别能表现小秦的特性。”边说边奇怪地靠近我,见他伸手我连忙后退了一步,但又不好意思太夸张,稍稍退后看见他把我的头发往肩上拨,同时竖起一层领子,拉了拉腰带,他动作纯熟,显然相当习惯给人整理衣服。
  镜里的我失去穿着蓝色那套那种冷静自持的冷漠,而是在冷漠中又带有些微的火焰。
  “没想到小秦也很适合红色,那就这件吧。”小染拍手,夸奖萧磊果然有眼光,他笑着接受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种过于直接的目光让我的胃绞了起来,有些痛,无名火就开始积聚。
  原本想买了这件,因为平时的黑白蓝三色常常被老妈批评像老太婆,但因为是他推荐的我偏就不想要,遂他的心就等于让自己难受,“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款吧。”
  “咦?那不是很可惜吗?真的很合适吔。”小染还在身后蘑菇,导购小姐也拼命地挽留。
  “看来惹人讨厌的不是衣服,而是我。”萧磊很有自知之明。
  “……跟你什么关系,少臭美了。”我警告地看他,莫名其妙的话少说,知道是这个原因就赶快自己闪开。
  “算了,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逛。”说着就自己走了,人来人往的大公司,只他一个人的背影颜色比周围鲜艳。
  我回过头,扯着小染赶紧走人。
  “你就买那件吧,穿着真好看呢。”邵臣也劝我。
  够了,反正萧磊推荐的我就是不想买还不行吗?再伸一只手扯着这个搞不清状态的走。
  最后买了一套职业装,黑色条纹小西装搭长裤,直接换上去交钱,虽然穿着也好看,不过被妈妈看见估计又要说尽穿得像吊丧,反而是小染自己买得超级开心,只怕一旁的邵臣大概很担忧他叔未来的开销。
  差不多三点左右我们到了染群姐家里,才发现他家有客人,看样子是求何刚办事的人,礼物堆满了桌子。
  “那些人是谁?”小染好奇地问,她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情形,那时候邵阳给我解释何刚和萧磊的工作单位时我才彻底弄清楚何刚是做什么的,他是相当年轻的正科级干部,主要负责的是工程管理一块,因此他的门面非常广,萧磊竟然简单用了个同事来表达两人的关系,虽然听邵阳说萧磊是纪检部门的,跟市里大小领导熟悉也是正常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除了八面玲珑的本事外,萧磊身上没有一条可以胜任他现在的工作。
  “你别管,估计就是些建筑商,要你姐夫应付去,烦死了,天天都有这样的人上门。”染群姐一脸不爽地关上客厅门,带我们到另一间小客厅里。
  里面传来不和谐的叮叮咚咚的声音,正是大宝的练琴时间,弹着适合孩子的欢快活泼曲子,二宝也跟在旁边弹玩具钢琴,非常逗趣的画面,见到我们,大宝显然蠢蠢欲动,想扑过来玩,被染群姐瞪在座位上不敢付诸行动。
  “姐,别练了,让他们来玩吧,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他们都要忘记我这个姨了。”
  “忘记最好,都像你一样,我和何刚就愁死了。”染群姐笑骂。
  “我这么活泼可爱美丽大方人见人爱……”
  “你除了看男人的眼光外没任何可取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小染特别的抗压抗骂能力从哪里锻炼出来的,而染群姐的形容也真的非常贴切,我和邵臣都在努力转移注意力以免当场笑出声。
  “都来吃饭吧。”何刚送走客人来叫我们,然后接收了最兴奋不过的二宝,走到客厅才发现桌上的礼物都没了,大概是何刚要他们拿走的,我和小染就刚好趁这个时候送上礼物,因为衣服太可爱了,质料非常舒服,又软又厚,几个女人当场决定等下吃完饭就要让大宝二宝换上拍照留念。
  饭后染群姐带两个孩子去换衣服,何刚拿给我们每人一张大超市的购物卡,500块钱的额度,说是单位过节发的,还剩几张刚好给我们用。
  “这东西难道不是按人头走的吗?”我诧异,爸爸单位也发过这个,每张卡对应某个人,用的时候超市会核查的,怎么还会出现多余的情况?
  “是按人头走,不过领导总有些人情卡,你们放心用就是了,又不是多少钱,心意而已。”
  “政府单位待遇就是好。”羡慕死人了,没事就发东西,哪像我,连个纸巾都要自己去买。
  何刚失笑,然后用很认真的态度问我,“你要真觉得好的话我介绍几个年轻人给你认识怎么样?”
  邵臣一听在旁边偷乐,我连忙摇头,“开玩笑而已,我还没老到每个人都想把我推销出去的地步吧?”
  “小染要我们多给你留意,我觉得我们单位有几个年轻人不错,人很踏实。”
  我瞪了一眼小染,原来罪魁祸首在这,“真的不用了,我不急这种事。”
  “那就算了,你们年轻人比较相信缘分。”何刚也不勉强,笑容满面地抱起何家小公主。
  我在心里稍稍郁闷了一下,其实本人已经不属于年轻人的范畴了。
  大宝那身小老虎装简直是专门为他定做的,太适合了,小肥脸包在老虎头中可爱得不得了,小染兴奋地把他摆出招财猫,阿童木,机器猫等各种卡通形象狂拍照片,直到搞得大宝扁嘴准备哭才罢休。
  我打圆场,“大宝,给姨弹个曲听听?”
  “姨,抱。”朝我伸出胖胖的小手,死小子从小就只会占女人便宜还想不劳而获,我装作生气不理他,他就贴着我的腿扭来扭去,犹如一只胖企鹅。
  “不介意的话,我来弹一曲就当是送染群姐的贺礼。”邵臣突然说。
  “可别乱了辈分,按理你改叫我姨吧?”染群姐开玩笑,而根本弄不清辈分关系的大宝非常好奇地看着比自己大n号的邵臣竟然也有姨。
  “我是无所谓,不过就怕小染姐不高兴。”
  “别说废话了,小臣你快去弹琴,姐你泡几杯咖啡来。”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小染当这是浪漫咖啡厅吗?又有钢琴又有咖啡。
  果然小染又在染群姐的敲打下哇哇乱叫。
  每次来何家都觉得很愉快,继而觉得有个家其实真的不错。
  看到邵臣坐在钢琴前我想起上次在西餐厅他的承诺,与他视线相触时他朝我微微点头证明了我的猜想。
  音乐起头很低调,很温柔,一点一点地流泻出来,试探性地音符,慢慢连绵,慢慢流畅,带着些忧郁,更多的是温柔的包容。
  邵臣弹琴时头一直是低着的,微侧的,令人心醉的温柔身影。男人弹钢琴的模样太吸引人,小染在身旁陶醉,“太好听啊,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you and me》——你我之间。
  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在这个时候突然具备了它的内涵,当我站在你的身后,你又究竟在想什么?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邵臣想要问我的,每一个我都有明确的答案,因为不爱,所以理智。
  一曲终末,他脉脉望来,我朝他点头微笑,音符停止,他面露失落,渐落的音乐重又扬起,令人落泪的深沉。
  Tear。
  “……小臣怎么了?”小染瞧出他的不对劲低声问我,在那哀伤的音乐当中,甚至没人敢去阻止邵臣,只任哀伤音乐肆意流窜。这人情绪爆发,也用不着拖着每个人都下水吧。
  偏偏内含浓烈感情的曲子像拖住每个人的脚步似的,想走也不行,染群姐似笑非笑地瞄我一眼,让我尴尬至极。
  曲调又是一变时,小染拍手,“这个我知道,梦中的婚礼。”
  无奈地看她一眼,人若迟钝其实是上天的祝福。
  知道太多,烦恼也太多。
  走到钢琴边,我按住邵臣的手,“别弹了。”
  满屋子流淌的音乐像用吸尘器强力吸收过一般,一个都不留。
  甩开我的手,他抬头,那么温柔的乐曲他居然弹得满脸狰狞,“沈秦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有,却不在他身上。
  如果心给了人,就难免会对其他人残忍。
  “喂,小臣那样怎么搞的,突然发神经。”小染张大嘴看着邵臣愤愤离开的身影,“我第一次看到小臣发火吔,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没感情突然发什么火,回家要邵阳好好念他。”
  “你算了吧,温柔体贴的男人世间少有,你就这张脸可以看,再唠唠叨叨小心把人吓跑。”揉揉撞在琴盖上的手,这家伙……我的手也算得上谋生工具了,他想害我失业啊。
  “你不去追啊?”
  “追什么,跑了也好。”我早说过别把精力花在我身上,他不信非要一次次尝试,就算我被他打动,那什么用,我们两之间根本不可能,那么多现实都摆在面前,实在弄不懂他一副聪明相,怎么就是弄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
  “外面下雨了,真的没事?”染群姐凉凉道,我马上拿上她手里的雨伞跟了出去,好吧,我承认自己天良未泯,不能明知天真小朋友流落在外淋雨而狠心装作没看见就没事。
  “邵臣。”我撑开伞叫住前方果然在雨里走得非常诗意的男孩子,同样是大雨,同样是落寞背影,当年我会对萧磊动心,如今却是完全没有感觉。
  我老了……心里只浮现出这么个结论。
  浪漫偶像剧里的情节无法再感动我,只觉得深深无力,不要拿失恋当借口来折磨自己实则折磨他人。
  “唉,邵臣,别叫人为你担心。”追着人小脚长的混小子,我觉得自己很像老妈子。
  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我的童年特别短,我的青春特别惨淡,我的老年期却这么早到。
  “有谁会担心?你吗?”他回头笑得很湿润,内疚就爬上心头了,我何必对他那么苛刻,能混就混过去,现在对他不假颜色到最后也只会被责怪性子冷淡。
  “怎么不担心,我送你到车边。”我破例软了软声音。
  听到我的话他蓦然微笑,却摇摇头,“你的一句话可以送我上天堂也可以让我下地狱,你要是对我一点点情意都没有就不如拒绝彻底。”
  “邵臣,你别逼我做什么选择了,你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你在雨里站着不管,有什么先回去再说,不然你叔找我麻烦我可担不起。”
  我把伞撑在他头顶,这小子没事长这么高,伞遮住他,我就完全被雨水疯狂肆虐,心里哀怨归哀怨,谁叫我比人家年长。
  他却恩将仇报,低头双手交叉就把我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我后悔了,小朋友需要风雨的洗礼才能成长。
  “邵臣,放开我。”我冷冷说,他却罔顾我的意愿把我抱得更紧。
  “我也知道你没有完完全全拒绝我是因为小染姐的关系,却总是还抱着一点奢望,你会有一点喜欢我。邵阳也说了你不会喜欢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好还是因为你早已心有所属……叔说要我出去变得更加优秀再回来,可是,我一走不是就更没指望了。”
  因为平时的邵臣太成熟冷静,这时候像小孩子一样抱怨失控,才令我真正意识到他毕竟比自己小,而且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天之骄子,在我这受的挫折大概已经令他够呛了,还被他最亲爱的叔叔打击,也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好笑,反正已经挣扎不开,我只好尽责地充当安慰者的角色,不停地拍着他的背,让他平静。
  此时路口拐进一辆车,车上的人撑着伞下了车,看见我和邵臣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越过重重雨幕,他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就走向何刚家。
  在电视剧里大概也是唯美的一幕吧,隔着一段距离,被拥于他人怀中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对视,只是谁心里的哀伤更深沉?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就在那时候掉出来,在雨里也分辨不出来。
  “天哪,我的天,小臣你缠着小秦演什么偶像剧啊,这家伙一淋雨就会生病没用的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脑袋都进水了吗?”小染撑着伞跑出来,看见邵臣那副模样就大声地嚷嚷,硬是把缠着我不放的邵臣拉开,然后打电话,“姐,叫姐夫开车先送小秦回去。”
  “我自己搭车就行了。”
  “我送她。”
  我和邵臣一起说,小染分别瞪我们,“邵臣你也是,赶快回家吃药睡觉,浑身湿淋淋的谁敢让你们上车。”
  过了一会开过来的车是萧磊的,他探出头要我上车,小染也不顾我的反对直接把我塞进车内,同时交代萧磊,“小臣一个人在这我去照看他,小秦就拜托你了,她那可能没感冒药了,你们在路上顺便买一些。还有你——”她又瞪向我,“要是不舒服就上医院去,给我打电话。”
  “明白明白。”基本上化身成管家婆的小染我是不敢反抗的,不就是多年前重感冒快发展成肺炎那次吓着她了,不用每次都这么小题大做吧。
  邵臣在旁边还想说什么,我朝他比出停止的手势,“邵臣,你回家冷静冷静,等你冷静想清楚再找我。”
  车跑起来,窗子都封闭着,车内的空气有些滞闷,小染说得没错,我浑身湿淋淋的一上车就把他的车内弄了一堆水出来。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小小的车厢内,我忍不住垮下了嘴角,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倒霉,才那么绝情地跟他说过那些话就三不五时地遇见他,遇见他也就算了,还总在我这样狼狈的时候。
  我坐立不安的时候,萧磊率先打破尴尬,递了毛巾给我,“别在意那些,先稍微擦一擦,着凉就不好了。”
  “出来的怎么是你?”接过毛巾,心底还有存留强烈的郁闷,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他总是带着这种有点纵容的态度对待我,越发衬得自己斤斤计较。
  “我比较方便,送你回去顺便自己回家,刚好我也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那天之后我也考虑过了,我们两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城市也不那么大,像今天这样意外碰见的机会肯定不会少,过去的事导致你不愿意看到我我也认了,但要装作不认识太别扭了,至少当个普通朋友吧,像这样能用到我的时候也尽管开口,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就尽量避开。”
  “你当了公务员后最长进的就是说话方式了,说得这么可怜。”他说得句句有道理,根本没法反驳,更何况自己也是这么觉得,就算两人都有默契互相不理,但周围人还是会把我们兜到一起去,再刻意避开就变得矫情了。
  或许是我态度有些软化,他嘴角牵出两人独处的第一个笑容,完全化解了那份尴尬,“就算是我,一天两次被同一人冷眼对待也受不了啊。”
  “所以你早装作不认识我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刚才也一定是他进屋说了看见我们在外面才惹得小染大惊小怪地冲出来。
  “要是我真能当作不认识何必自己送上门给你糟蹋。”
  “越说越离谱,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好了,笑了就代表你同意了。”他故意把后视镜撇向我让我清楚地看见自己嘴角那抹笑容,生怕我抵赖似的,小孩子一样的做法让我终于控制不住笑容。
  捂着脸侧头看窗外,一手把镜子推回去。
  路过药房,他停车下去买药,伞被风刮到变形,他整个人也被狂风细雨全都打湿了,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再次湿润起来,被人抓着淋了半天雨的我很难再去拒绝眼前这个人,强迫着自己对他怒目相向又能怎么样?像他说的那样,人际关系摆在那装陌生不可能,对他真实的关切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会感动所以会内疚,这人拿来当朋友就好,动心则是,完全没必要,抹着眼睛,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送我到家后,借了他一件干外套,谢绝他跟着上楼,他也明白底线,只是笑着做出打电话问候的动作,要我好好休息,自己便驾车离开。

  之二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间里,也许有真情跟着我,也许有痴情被错待,一切都那么阴错阳差,如时间能倒流,如笑容能重现,可,这是不可能的事,现实就是这样美好又残忍地进行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出所料,感冒缠上我,可能因为吃药及时,倒不很严重,虽然从电话里听很严重。
  邵臣打电话来拼命地自责,劝了好半天才让他相信这个时候放我一个人在家休息是最好的选择,昏睡期间萧磊也来了一次电话,可能是头还晕着,自己也不记得跟他说了什么就挂了电话。
  半睡半醒之间,想起了小染有过的指责,我对感情一直都采取着逃避的姿态,她不知道我曾有过的感情,却一眼看穿我的鸵鸟姿态。
  她说得没错,我一直想要逃避,当年知道萧磊和姬婉燕的事时我没有任何求证或者争取的行动就自动放弃了,第一份工作失败后我就不再去找类似的工作。我太不能接受失败,不能接受不够完美的自己。
  我所表现出来的缺陷都是我允许自己表现出来的,没有允许的坚持扼杀在摇篮中。
  宁愿逃避也不要正面惨淡的败绩。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自己了。
  一想到要用这副令人讨样的样子活那么久就觉得人生黑暗至极。
  昏睡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搅了过来,有时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有些湿,那时候对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没辙。
  同时也劝慰着自己,哭,可以,丢给自己。在外面,则需更加坚强。
  周一拖着感冒去上班,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照例无法成眠,坐在客厅看书看到快三点才有睡意,结果恶性循环,到了早上头晕得像是大脑上半层全部都沉淀到下半层。
  觉得很有趣的是读书的时候没病都要装病想逃课,工作了后上司从来不会真的把生病当作一回事,除非是病得起不了了,否则一律是坚持再坚持。
  到了公司后觉得那股头晕越来越厉害,甚至很想吐。
  “你那是什么脸?周末打野战去了?”陈某人一进办公室就嫌恶地躲开我,又不是看见妖怪,她做什么那副表情。
  陈某人原名陈文筠,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只允许别人用陈某人来称呼她。
  我被她稍稍逗笑,笑容有些虚浮,“感冒。你离我远一点最好,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看你还是请假吧,就你这样留这里搞不好更多余。”
  说的也是,我也觉得原本不是很严重的感冒好像这时候才真正发作,整个人晕得不行,“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请假一下。”
  “叫你男朋友来接你回去吧,我很怀疑你会晕倒在半路。”
  说这话时我已经背着包走到门口,听到她的话又回头,奇怪地问,“我有男朋友?”为什么本人不知情?
  “常常和你一起去吃饭那个帅哥不是?”她笑得可恶,都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恐怖的东西。
  和邵臣那种见面频率可被称为‘常常’的话可想而知我的生活多么地单调。
  “……我当他弟弟。”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句解释,我不太希望公司里的阿姨们拿我当话题。
  “那有什么,如今流行姐弟恋。”她挥挥手,显然认为我很不上道。
  “咦?”还没脚跨进办公室的蓝小妹发出疑问,“现在不是流行同性恋吗?陈某人你落伍很久啦~”
  我朝陈某人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走出办公室,不打算和这两个神经回路比较异常的人种继续八卦。
  因为天越来越冷,缩着肩膀,我蹲在路边等车,把耳机塞上,在寂静的长街上最适合一个人听歌,将耳机的声音开大,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样的曲调。多少次在脑袋混沌一片的时候听到优美的曲子突然一惊,从迷雾般的梦中清醒一般,就是这么一点点微妙的事情,让自己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至少可以体会到这种美好的一瞬。
  公司处在大厦林立的商业区,上班时间车次挺多,头晕得厉害我总想着坐下一趟,结果错过一辆又一辆车。
  闭眼低头等着晕眩好转,肩上突然多了份力量。
  “你怎么了?”
  抬头看见邵臣觉得像做梦,我拍拍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诶,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车上看见你蹲在路边,样子有点奇怪,就下车跑过来了。”他伸手探向我的额头,脸上的表情就焦急起来,“真是,发烧了。”
  他拦车把我抱上车,当时只觉得一脑袋的糨糊,感觉到身体腾空的时候只是想到‘这小子还是很有力气的’这种无聊的事情。
  到了医院,排队等着的时候就要他赶紧去上班,反正人都在医院了即使晕倒了也没事。
  打了点滴,也不知道是天亮了人就清醒了还是点滴真的有效,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早上遇到邵臣都模模糊糊仿佛一个梦。
  意识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好像睡了一觉,要起身门口进来的人就连忙叫住我。
  “医生说你精神衰弱休息不足,反正今天请假了还是多休息一下。”
  或许身体里的抵抗力下降也影响到我的精神力,邵臣站在门口缓缓荡起的笑容像闪电击中我的心。
  “不是让你去上班吗?”
  “就算去了也担心你而做不好事还不如不去。”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早上起来也没吃饭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那就不必了,回家吧,又不是多严重的事,还有你没打电话给小染讲吧?”
  觉察到我的紧张,他倒觉得有趣,笑着回答,“才不告诉她,小染姐来的话你肯定要赶我走。”
  说他笨还是聪明。我叹气随他去了,反正我早就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若还是这样任性行事,最后受伤也怨不得我。
  回家之后,邵臣又下楼到附近去张罗吃的东西,等他回来的时间里我又睡着了,直到他的敲门声吵醒我,糊里糊涂去开了门。
  “你一去不复返就好了,扰人好梦。”我咕哝着,被人一吵醒就难再睡着。
  “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啊。”
  “对了,早上不是还瞅见你身边有个人的,哪去了?”虽然惊鸿一瞥,倒是看见他身边还有个样貌清秀的女人,头晕的时候没顾忌到,现在醒了才想起来,然后就拿八卦的笑眼看邵臣,早就说了这小子桃花比他叔还旺的。
  “同事,家住得近,早上经常同路,看见你的时候没来得及跟她说就赶在关门前冲下车,她以为出事了也跟着下车想看究竟。”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要她先回去了。”他哭笑不得,摆弄着买回来的馄饨,“你有空多关心我还差不多,管别人做什么。”
  “我这不就在关心你的感情生活。”
  “沈秦,上次是我不对,因为我叔逼我出国念书又说了一通你是绝看不上我这种毛头小子的所以才一时发急做那些事,后来知道你淋雨生病了也被小染姐教训了,但,我还是想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自己的感情还是由我自己来决定,所以就算你暂时还不喜欢我,也别拿这个来开我玩笑。”他认真说着,下了决心跟我打长期战似的。
  还用了‘暂时’这个词,仿佛最终他自己一定会胜利。
  “我看你还是多听你叔的劝,他认识我时间不短,对我也比较了解,你听他的没什么错。”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就被他用手指点住了,他拿寂静的表情看我,让我一时无法指责他轻浮的举动。
  “好了,别说这个了。”他闷闷地强迫我转换话题。
  逃避的并不是我一个人。
  十一快到了,因为黄金周期间很多人都计划着出游,上次随口说的请客的事老妈就早早拿了主意,她实在会选时间,等定了桌子才通知我时间,好像我真的就是可以随传随到的大闲人,虽然平时确实没错,但恰恰那天我有其他约。
  邵臣打电话来要我一定要在周末腾出空来,说是有故人到访,我和他共有的故人,除了小猴还能有谁,嘴里答应地极快,什么时间都可以,导致现在出现撞车的状况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两个基本上都改不了时间,而我也懒得去麻烦,大人那边重点在我这个小辈出钱请了各位长辈,至于能不能尽兴就完全是我爸妈的事了,我需要操心的倒是和邵臣小猴的见面。
  邵臣这人脾气很成熟,虽然每次都会在我这里受点气,但事后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态度,这么给小染讲的时候她笑曰,因为没人比我更认真了,所以其他人对生活的妥协态度在我眼里就变成了不计较。这样说来以为自己已经对生活很随意了,看来还是过度认真。
  因为还有小孩子,定的时间比较早,下午六点人就差不多到齐了,大人们好多已经退休,年轻人大多找了理由不参与,两大桌人凑在一起吃饭,还有小孩子到处乱窜,实在是令人头疼。
  萧磊借口单位加班,没出现在我面前,姬婉燕也说忙别的事不能来了,两人都这么巧,我听到时忍不住想笑,萧磊那种人典型的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什么对我动心进而想上升为行动,这种鬼话要是还会骗了我才真有鬼。
  到八点时我就搬出老同学来找先离开的借口,大人们见在场的除了小朋友也没个人能陪我的也就爽快放人,临走前还被客气道谢了,惹得我一阵笑。
  约的地方仍是上次那个西餐厅,与上次一样邵臣在门口等着我。
  “你来的比候学长快。”见到我,他笑着说。
  “那就一起等吧。”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见到小猴和一个女人一同下车,理由居然是找不到这里,被我笑话了一番,几年没回家就是这样。
  到了预先定的位置上才彼此介绍,留着短发穿得很淑女性格也很淑女的女人是他女朋友,被追问到怎么认识的,小猴才不好意思说,“家里介绍的。”
  “恭喜你,终于回归地球。”我开玩笑,小猴给人的感觉没怎么变化,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简单干净,还是一副斯文人的模样,就连笑容都没怎么变化,被说变化大的就是我了,沉静了太多。
  “别说得我从火星来的一样,你怎么和邵臣认识的?”
  “你冥冥之中做的牵引啊。”邵臣抢着回答。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小猴女朋友虽然少言但脾气很好,并不算难打交道,我把能想起来的关于小猴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包括他上高中给别的女生点歌庆祝生日的事情,他女朋友歪着头问‘是吗’?显然不是在意只是为了配合气氛的举动,看着他们俩的相处我为小猴感到高兴,小染和邵阳,小猴和他女朋友,我希望自己周围的人都能这样幸福。
  因为不敢在外面呆得太晚,到十二点小猴就说要先回去,改天再出来见面,我们都欣然同意,走出餐厅刚巧一个包厢里涌出了一些人,我们默契地都退后一步等那群人先走。
  边走还边高谈阔论了几句,后面也马上有人赞同,显然又是什么领导之类的,我和邵臣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就注意到最后跟出来的人。
  萧磊。
  他穿着深褐色的皮夹克,黑色西装裤,挂着浅浅笑容,跟在后面,前面不时有人回头招呼他走快一点。感觉好久没见到过他,所以此时见到他的笑容觉得很陌生。
  看见站在旁边的我们,他点点头就算招呼过了,然后一群人又到了路边,安排谁谁谁接送什么的,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一回头就看见我们在身后,随即露出招牌笑容。
  “啊,小秦,真巧啊,今天不是请客吃饭吗?怎么在这里?”虽然说话还是很流畅,但总觉得他语速比平时慢。
  “嗯,赶两场而已,你要不要紧,我看你好像有点醉了?”我看着他发白的脸孔,这人喝酒从来从脸上看不出深浅,事实上我也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判断不出来他现在究竟正常还是不正常。
  “没事,我会搭车走的。”他倒是遵守交通规则,喝多了就放弃开车。
  他又看了小猴好一会才笑着伸手,“啊,小秦的高中同学对不对?你好。”
  小猴和邵臣都分别跟他客气了一会,我看他好像没事,挺清醒,就放心下来,跟邵臣,小猴他们一起走到车道旁拦车,因为转了个弯,也看不见萧磊他搭车走了没,没跟上来是刻意避开我吗?
  小猴和他女朋友先上了车,拒绝了邵臣要送我的念头,“你先上车,等下到家给我个电话,我要看见是你家的座机号码。”
  他露出好笑的神情,“你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这种话该是男人来说才对吧,我也跟着笑起来,“管他的,按我的规矩来就是了,别担心我。”
  直到看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我才叹气,不知道自己这么折腾是何必,然后调头走回去,走回到餐馆门口,果然看见萧磊坐在旁边的楼道上,整个人乏力似的,两手都摊在膝盖上,却一口一口深深吸着烟。
  “站不起来了?”我走到他身边蹲下。
  “被你看穿了。”他笑道,侧头看我,然后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我坐会吹吹冷风就清醒了。”
  被我看穿了他喝多的事实也就懒得掩藏了,可能是真的累了,他没管我在身旁,还是眯着眼抽烟,我一直搞不懂的是喝多了之后抽烟究竟会让人变得清醒还是更沉醉。
  裹紧还带着他的体温的外套,冷冷的风直逼而来,我将头埋在臂弯里陪他坐着,想起刚才夜里他的浅笑,这人站都站不住了也不吭声,还笑着让我先走。
  两人均是沉默着,任由周围的风声越来越萧冷,当普通朋友是他说的,需要帮助就说出来也是他说的,但喝多了站不住了不吭声的仍然是他,他到底在跟我客气还是什么。
  对他的做法觉得很讽刺,指责我做事太拘谨,他又好到哪里去,“以前看你和小黑他们喝多少都没事,我还以为你们天生就没有能醉的细胞。”
  “喝酒要看状态,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你和老同学好久不见怎么不继续去唱歌什么的?”
  “你以为我们像你这种玩乐分子?”冷不防钉他一眼,“说起来,小黑呢?”
  “没在这里工作,我也好久没见了,有时候上网碰见才聊聊。”
  “这倒奇怪,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家来工作?我也以为你是会留在外地的人。”男人不都图在外面大展拳脚的么?
  “我爸妈养我不就是为了有个人陪在身边,而且家里工作也挺好。”
  他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让我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内疚感又开始袭击我的心,把握不准如果他知道其实他爸妈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会如何,我试探着问他,“要是你爸妈并不图你送老你怎么办?要出去闯闯吗?”
  不知道是奇怪我的问题还是怎么的,他笑得很古怪,还拿手拍我的肩膀,“你特别喜欢问我未来的打算这种事,记不记得我以前的回答?其实当初说的是真的。”
  他慢慢站起身,回身伸手给我,“走吧。”
  搭了一辆车,我坚持先送他回家的说法被他完全驳回,理由是单身女人独自搭出租车太不安全,这么说也是,所以我就没再坚持。
  后来到家后我终于想起了几年前他的回答,当年对他的回答是当笑话看的,直至今天我才体会到看似简单的愿望里有多少无奈,美满幸福的家庭多难得,他家不是,我家不是,至今见过算得上的是染群姐,可惜未来还长,谁又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第二天到公司收到了一束非常招摇的火红的玫瑰,里面的小卡片上还招摇地写着。
  ‘给最爱的小秦。’
  一群人发疯地追问我这个人到底是谁,陈某人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欠扁。
  能做出这种无聊事的除了萧磊没别人了,打电话过去他还笑得出来,“漂亮吧,有没有感觉很优越。”
  优越个鬼。劈头盖脸就给他一顿骂。
  最近给他的好脸色太多,他就上头了,被我骂得厉害他才解释,快节日了,朋友让他帮忙订花,因为不是自己掏钱,于是就顺手把我也填了上去,玩笑而已。
  这人,要是红粉知己再多些,他朋友就破产了。这么一比喻才发现自己把自己往红粉知己这种东西上靠,于是又冲他骂了一顿,命令他不准再玩这些。
  挂了电话才又忍不住笑出来,这人总是这样没个正经,害得我一扯到跟他有关的事就不正常。
  没事乱发飙的下场就是风水轮流转,下午我接到了比我更凶的电话,电话里气势惊人地吼着让我滚回家里去。
  虽然不知道远在外面自生自灭的我到底哪里又惹了家里的太后,不过皮绷紧点倒是没错,下班后先去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然后打电话回家告诉她我大概的到家时间。
  到了之后也没敢劳她大驾,自己乖乖用钥匙打开门,才进去就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看见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你这么大人缺心眼是不是,别人的家务事你插什么手?跑去给人当担保人这么大事你就不跟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我被骂得糊里糊涂,我什么时候给人当担保人去了?我怎么不知道?耐着性子等着老妈骂完,才为自己辩解,“妈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去给人担保了?”怨不得老妈这么愤怒,前几年舅家表哥就是糊里糊涂给人做担保惹出一堆麻烦。
  “陪你王姨去办遗嘱的不是你?”
  “是我,但那不是做担保,我不过帮他们收着遗嘱而已,不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的。”我忙安抚暴怒的老妈,连她怎么知道这件事都不敢问。
  老妈狐疑地看我,一再确定,仿佛我敢说是的话,她立刻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忍不住笑出来,“我保证真的不是,我有那么笨吗?”
  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路资优生的头衔顶过来的,结果每次出远门爸妈都要不停地叮嘱过来叮嘱过去,仿佛一个不小心我就会把自己卖掉还帮别人数钱。
  “你要是聪明我就不担心了。”老妈放心下来就拿起我买回来的水果去厨房,然后交待我打电话给王阿姨,说她有事找我。
  我在电话前却有些犹豫,如果连老妈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萧磊也一定知道了,他怎么样?在我的记忆当中,除了高考失利那次,我从也没看过萧磊伤心难过的样子,遇到这种事的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小小年纪皱着眉什么样!还不打电话?你阿姨他们急着呢。”老妈洗好葡萄回到客厅,又训了我一句。
  “妈,萧磊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事?”
  “那还能不知道。”叹气过后,看我一脸等着解释的表情,妈妈才低声讲了萧磊知道他的身世的经过。萧磊在小学的时候突然逃家,大人们到处找都找不到,后来他自己回家了,说是好朋友转学到外省他只不过跟着去玩了两天,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被接受,萧磊爸妈都觉得是不是萧磊知道了什么,但是又不敢问,商量了好久后还是萧叔决定早早告诉萧磊他的身世,以防被他自己发现带来什么后果。
  那时候听到自己妈妈告诉他其实他不是他们的孩子的时候,萧磊的表现相当平静,。
  “小磊只说了一句话:只要爸爸妈妈还要我,我就不会走。”妈妈的声音突然有些怪,我疑惑看她,她只是摇摇头,“那么小的孩子用带着笑容说那种话谁看了都要心酸,我们更加肯定他是早就知道了,但他自己不承认。所以你萧叔他们这次做的事大概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被需要了,真的伤心了吧。你萧叔他们也是,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好歹也养了那么多年。”
  “妈你好像很喜欢萧磊?”妈妈嘴里的萧磊似乎总是很乖,偏偏那个人跟乖是一点都扯不上关系的。
  “小磊那小子挺念旧情的,年年过节都打电话来,这两年工作后年年送你爸好烟好酒,小磊会做人,不像你一副怪脾气,真不知道你怎么跟同事相处的。”
  “我同事都说我脾气很好的。”我抱怨着,现代人的面具太多,我爸妈是怎么也不相信外人眼里的我其实相当好脾气好相处。
  “人家跟你客套你还当真。”
  “既然你这么喜欢萧磊,我改天叫他来当你女婿,你高兴不?”
  “你敢!”妈妈突然变了脸色,然后才缓了缓脸色,“你要是想通了准备嫁人我和你爸找人给你介绍合适的。”
  “你不是很喜欢萧磊吗?”我无聊折了片身旁的花的叶子,被妈妈拍了一下,我就知道她对这些花花草草比对我好。
  妈妈瞪了我一眼,“我和你爸对你也没别的要求,也不要你嫁个多有钱的,但至少要学历相当,你从小就喜欢看书也要找个读书人才有共同语言。我看找小染她姐夫给你介绍几个设计院的挺合适。”
  “以后再说吧。”我摇摇手敷衍过去,真叫她认真起来就不得了了,何刚前面就已经积极想给我介绍对象了,“我不急这事,反正随缘。”
  妈妈像是被我打发过去了,习惯性地拿着碗去给花浇水,家里所有的窗台都被花占领了,而且开得分外妖娆。让人弄不明白的是隔壁叔叔天天用过滤过的水给花浇水,还常常去向人请教养花的专业知识在家捣鼓来捣鼓去的,花就是也开,而我妈随便拿自来水想起来的时候浇一浇,摆弄一下偏偏花就是开的好,我看着小木盆里伸出来的蝴蝶兰发呆,妈妈却忽然来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
  “你是不是和萧磊好上了?”
  “我和他几年没见过了,哪有机会好上。何况他不是和姬婉燕谈着么?”
  “你从哪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事?燕子今年年底打算结婚,日子地点早就定好了,过阵子大概就会发喜帖了。”
  这么说的话当然不可能是萧磊和姬婉燕结婚了,问题是……怎么会这样?
  “她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我还一直以为她和萧磊好的很。”小黑说姬婉燕同萧磊曾有一个约定,如果萧磊可以考得上好学校,她就答应同他交往,萧磊能坚持下来那一年就是因为这个约定,而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们又为何会这么简单分开?
  自己也曾那样无知地帮助他去接近她。这些全都是当初伤我至深的事实,结果他们居然早早就分手了?又不存在什么不了解或者是毕业后要分离的问题,到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仿佛只有我一个人。
  “就你上大学那会吧,还带了男朋友回家过年,要不你也跟着去吃喜酒?还要掏红包的。”
  “我比她年纪小,才不给她红包。”
  “你都工作了还好意思。”妈妈拿我没辙。
  我起身回自己房间,“那我就不去了。”
  回到房间我一边翻书架一边拨电话给王阿姨,大二的时候暑假回家妈妈说萧磊送了生日礼物给我就放在书架上,那时候一点都不想看到他这个人,和跟他相关的东西,所以看都没看就把它塞进书架底柜子里,而今天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想起我——这个人的。
  “妈,阿姨说要来,你多做点饭。”我冲着门外喊,老妈表示她听到了之后,我低头看翻出来的东西,那时他送了一个方形的盒子,不重,也没特别密封,只是用缎带绑了起来,很秀气的模样,不像是萧磊送出来的东西。
  打开后里面是当年我想要的CD,一张没被开封过,另一张外面的塑料封皮却已经被扯掉了,我拿起那张CD打开,看见里面一张和封面差不多大的卡片,卡片上是黑色的张扬的笔迹,那时我玩笑地说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他的字,俊逸非凡,他说那是字如其人,我原先说我也是,后来硬生生改口为人比字还要好,换得他的大笑。那时无论我说什么都仿佛能逗得他满地滚着笑似的。
  小秦:
  如果你看到这个大概很惊讶吧,我也会写这种东西,说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们两年没见了,过年你也不再来我家,我知道你在躲我,我想问你为什么,但我又不敢问你,原因太显然了,是你终于讨厌和我这种人做朋友了,对不对?其实我一直不确定我们是否是朋友,你这样一个优等生和我这种差生如果是朋友的话,谁听起来总觉得很别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却觉得非常开心,最难过的时候也是突然想起你的笑容和不可思议的坏脾气,才觉得我好像真的很想你,希望今年寒假过年能像以前一样见到你。
  祝
  生日快乐
  萧磊
  “该死的浑蛋……”我咬牙切齿地边看边骂,这个浑蛋把我当备胎,只要姬婉燕离开他他就转头来找我,到底谁给他这种权力!而我最学不乖的是总是不由自主想要知道他的事情,那到底跟我什么关系,我管他去死!
  把东西塞进盒子里随手扔到垃圾筒里,我躺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当年知道真相后那种锥心的屈辱的感觉再次在胸口乱窜,胸口闷得仿佛喘不来气,要自己别为萧磊那浑蛋生气和根本控制不住的怒气两方面不停地拉锯,我真是疯了,现在还会被他这样影响。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稍稍平静下来,坐在床边发呆,又想起那盒子扔在筒里搞不好老妈会好奇打开看,赶忙从垃圾筒里把东西捡出来,然后继续扔到柜子里。
  不知道的时候随便把这东西扔在某个角落也觉得没什么,但是看了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就特别怕被爸妈看到,我又把里面的卡片拿出来考虑是扔了还是藏在什么地方,正犹豫间老妈的大嗓门就让我知道王阿姨来了,我鬼使神差地把卡片塞进口袋里,赶紧走到客厅去陪王阿姨。
  “阿姨好。”我照例问好。
  “你回来了,小秦。”王阿姨神情憔悴,我却觉得比她更憔悴。
  “嗯,阿姨最近常常来我家玩哦。”
  “家里没个人,来你家还能跟你妈说说话。”阿姨看着我妈,欲言又止。
  “我刚跟她说了,她说要去劝劝小磊。”我妈立刻善解人意地说着。
  我淡淡瞟了我妈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不去!”
  怒火不受理智噌得冒了出来,不仅是阿姨,连我妈都一脸‘这姑娘还是沈秦么’的表情看我,我不自觉紧紧抓住沙发,咳了一声,才恢复到平时面对长辈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跟萧磊不熟,他不会听我的……找姬婉燕去劝他比较合适吧。”
  阿姨眼巴巴看着我,边看边叹气,“前面也叫燕子去问,结果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人家气了回来,这两人好的时候还不错,不好的时候十句话就能吵起来,亏得我一直想让燕子当我家媳妇。”
  令人意外,萧磊和姬婉燕在一起是这种情形,我无言地听着,不准备发表看法。
  “小磊很听你的话的,以前没人劝得了他好好学习,就是小秦你能说得动他。”
  那不是我,是因为姬婉燕!
  我想这么大声地喊出来。闭了闭眼,心里觉得格外疲惫,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要被人逼到这个地步。
  “阿姨……”我试图再找理由拒绝她的要求,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哭声,搞得我和我妈都手脚忙乱,平时脾气性格都很开朗而且具有知识分子文雅的一面的阿姨像天下任何一个找不到孩子的母亲那样悲伤流泪的时候,我的良知再次战胜理智,软声改变了自己的说法,“阿姨,你别担心,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
  电话声持续了很久也没人接,我的脑袋里却一直中空状态,我想他大概不会接我的电话了,那天不是我亲口对他说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给我带来麻烦么?他从来不是非我才可,我……心空落落的,我想要的从来都是那么矛盾的东西,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喂?”
  我愣了好久,只觉得突然心潮澎湃。有时候听一些艺人的歌曲时会莫名地想要掉眼泪,他们的声音并不是很敦纯,歌曲也不是那么优美,可我却能听出那里面特别的深情,令人落泪的深情,萧磊的声音就突然给了我这么个感觉。
  “喂?”他又唤了几声。
  “我是沈秦,想找你说几句话,你什么时候方便?”用最客气的语气开口。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嗯,那就改天吧。”
  “我现在比较空,你在家?我现在过来。”
  “你说星期几?”
  我面不改色地同萧磊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萧磊在电话另一头沉默,然后才试探着问,“我妈在你身边吗?”
  “……嗯。”
  他停了一会才叹气,“我就知道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就这样。”
  “他怎么说?”一见我放下电话阿姨就追问着。
  “我们明天见面再说,阿姨放心,他不会那么绝情,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的。”
  “不会就好了,小秦你劝劝他搬回来住,家里就两个老人,实在难受。”
  “我尽量。”现在安抚阿姨最重要,至于萧磊,从来都不是我欠他,我何必要做逃避的那一方。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家乐福旁边那个咖啡屋等萧磊,指定这个地方是因为我不愿意他来我家附近,而我又不知道他现在到底住在哪边。
  他比我还早到,站在家乐福大门左边,军绿长裤,黑色薄衫,黑色立领外套,或许是衣服衬得他周身气息冰寒。
  “不是约咖啡屋吗?”我走过去询问,也是一脸的冰霜,相反,他一看见我,脸上的不快全都抹掉,眯眼笑着伸手递给我一个袋子。
  我狐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就是上次逛街看的那件红色风衣,我合上袋子硬要塞还给他,“我不想收你送的东西。”
  “好了,小秦,送你的生日礼物,收下吧,就当我惹你生气的赔偿吧。”
  “你也知道你干的事情会惹我生气?你就不能乖乖的别叫我操心?”
  我皱起了眉,看见他就忍不住讲出了藏在心底的担心,昨天回家后我才想起那天逛街碰到他的时候他提着被子之类的东西,显然那时候就搬了出来,搬出来的做法也一定是在知道那件事之后,居然一句都没有对我讲,就算是抱怨我为什么和着他爸妈一起骗他也好。
  还说什么回来这里是想陪着父母,问他如果他爸妈不需要他了该怎么办,还笑得出来,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从头到尾他都知道每一件事。
  越想自己的情绪越失控,我扬头那样望着他,为眼前这个人无比地心痛。
  他伸出手抚住我的脸,最后忍不住地上前抱住了我,被我的目光刺痛,他想要藏起来的伤口被我翻了出来,在他怀里我感受到他的颤抖,极力压抑的痛苦。
  那是经年累月的从未告知他人的痛苦。
  我静静被他拥着,希望自己能带给他一点点的力量。
  良久,他放开我,理着我的头发,露出了腼腆又悲伤的笑容,“以后都不要再用这种目光看我,不要为我这种人担心。”
  “萧磊,你要装就装得好一点,一点点的伤痕都不要让我看见。”
  “你放心,我没事的。”
  他这么说着,可是,我已经放心不下来了。
  “不赶时间的话先去逛一下超市吧。”他建议。
  “也好。”我们两个情绪都有些激动,刚好可以在超市的人群里沉淀一下。
  超市里人潮汹涌,周末来逛超市不是好选择,而这家家乐福又是出了名的低廉,萧磊提着购物筐的模样滑稽,我看着他轻轻笑出来。
  “笑什么?”他剜我一眼,他侧脸瘦削,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有点冷,幸好他常笑,鼻子不算很挺,但配在他原本线条就坚硬的脸上反而很合适,嘴时常弯着。他不是没有变化,以前他的表情看起来更青春更快乐更柔和。
  觉察到我的视线,回头对我笑道,“你这样盯着我看我可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躲过他打趣的目光我连回答都没兴趣,两人都没什么目的地晃,最后绕道饮料区。家乐福的咖啡品种够全的了,雀巢,麦斯威尔,炭烧咖啡,哥伦比亚咖啡,巴西咖啡,我看了看干脆得都扫进筐子里,反正今天不用自己提。
  “哪有人像你这么买咖啡的?”萧磊在旁边咋舌,却不阻止我,只是提着筐子跟着我。
  “别人送我的购物卡,不用也浪费,我又想不到买什么,反正这些买回去也耐放。”
  “一下子买了几百块的咖啡,人家送了你多少的购物卡?”萧磊笑起来,他大概以为我拿的是那种购物卷,几百块的购物卷听起来够奇怪的。
  我掏出超市购物卡给他看,“小染姐夫给的,这家超市离我家远,上次来的时候手里东西太多又没怎么用得上,今天刚好一次用完。”
  萧磊突然皱起眉,从我手里抽走了购物卡,“这种东西别随便收,你买什么我来付钱。”
  “你……”简直莫名其妙,我又不是缺这五百块钱,只是很难接受他吃定我的这种行为,瞪了他好一会他也不为所动,看他坚持我才提出一个可能,狐疑问他,“你觉得这卡有问题?怎么可能,何刚会拿这种东西给我们吗?而且不过五百块。”这人会不会有些职业强迫症啊。
  萧磊用一种令我感到羞愧的目光看我,“……真想不到小秦你的法制观念是这样的。”
  “那关你什么事,还我,大不了不在你面前用。”
  “想都别想。”他干脆直接牵住我的手,制止我想要拿回卡的举动。
  这人……我错愕地瞪着我们的手,一桩是一桩,刚才那种情况我可以原谅他亲密的动作,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正想要让他松手,他又柔声对我说,“好了,咱们别再为这种小事情吵架了。”
  “又不是我想,还不是你先挑起来的。”
  他还是握着我的手不放,“小秦,今天我真的不想吵架,咱们好好相处一会。”
  他的低姿态和温柔语气让我发作不起来,也就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任他把我当女朋友似的拉在身边逛超市。
  逛够了之后我们到旁边的咖啡厅去坐,萧磊看我揉着被他一直捏而有些疼的手,笑着说,“今天能见到你太好了。”
  “我的感想恰恰相反。”花花公子的本性让他甜言蜜语随口就说出来,今天听着却没以前那么反感,因为以前总是立刻想到了姬婉燕,我还真现实。
  “你跟姬婉燕什么时候分手的?”
  “大二还是大三就分了。”
  “你上次怎么不说?”
  “上次那种情况要是说了你肯定以为我是因为跟她分手了才又回头找你。”
  “我才不会那么说。”我矢口否认,他只是那样瞧着我,让我想起昨天在家里我才对着他的礼物那样想过,好吧,就算那样想过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事实吗?
  “很奇怪你们居然会分手。”当年费了那么大劲才和她在一起,居然那么快就分手,他们之间又不存在着什么毕业后的去向问题。
  “我也觉得奇怪,当年爱她爱得几乎以为世上除了她再不会爱上别的人,结果在一起后却是三天两头地吵架,吵到最后什么感情激情都快没了就分手了,分得还算理智,到现在还算是朋友。”他轻描淡写。
  “不觉得可怕吗?原本以为那么相爱,结果还是这样轻易分开。”
  “我和燕子走不下去是因为个性和想法都不同……唉,算了,你饶了我吧,我不会对自己的事做解释。”想要给我解释,却才说了一句就放弃,不太会为自己辩护的类型。
  我撑着颊边笑起来。
  这时候突然有意料外的人出现,邵臣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朝我走来,虽然他看的目标是我,目光却时不时往萧磊那射,以免他误会,我抢先打招呼,“真巧啊,我好像总是能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我今天正想约你看电影,叔叔送我了一些票,我猜你肯定感兴趣。”
  事实上我不觉得我会有兴趣,但是三人三双眼全都盯着我,拒绝的话不太好,所以我笑着回答他,“我现在还有点事想跟萧磊谈,等下再给你电话怎么样?”
  “嗯,要走的时候你打电话来我来接你。”邵臣可怕地表演起完美绅士,等下我要是会给他电话才有鬼,他身边那女人眉毛打结地快竖起来了。
  可惜这男人还在我身边磨磨蹭蹭表演十八相送似的依依不舍,突然,我明白了他的用意,跟我故作亲密也是一方面,叫那女人知难而退恐怕才是最重要的。我忍不住笑出来,这孩子跟他叔是有样学样越来越狡诈了。
  “好的,你先忙你的去吧。”终于把他们打发走,回头就看见萧磊深思的目光。
  “不好意思,刚才说到哪里了?”我回想了下,虽然有些奇怪话题为什么拐到了他的感情生活上,不过中途再转也有点别扭,就硬着头皮扯上去,“那你现在还是对姬婉燕有感情了?我妈说她快结婚了,有这事吗?”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萧磊却突然认真了,而且拿它当作反击讽刺了回来。
  “有或没有对你有区别吗?反正你也不会把我当作考虑对象。”
  我戚眉,他却抱胸向后靠去。卯上了。
  “没错。是我多事了。对了,今天出来的目的是帮阿姨道义上劝劝你,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让老人家担心的好。”
  突来的沉默,我们彼此剑拔弩张。他气我冷漠疏离,我则是习惯沉默以对。
  萧磊摇头,才无奈开口,“我真傻,和你认真这种事。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谢什么?”
  “你陪我妈去办事,和现在陪我出来。”
  “我不是自愿的,你不用觉得感激。”看着他的脸,我淡淡说,“不管怎么样既然还把他们当亲人至少要回家看看,改天我陪你回去。”
  隔了好一会他才轻声说,“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不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我只是看在你爸妈的面子上。”行为习惯真的影响一个人,我不习惯对过去的亲朋好友展现我性格里冷酷的那部分,总是想要维持住他们心里最好的沈秦那个模样,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只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越来越差劲吧。
  “所以我爸妈才什么事都喜欢拜托你。”
  “你知道这件事一直都没来质问我,说实话我有点意外。”
  “又不是你的错,我凭什么质问你。”他摇头,“我也不是埋怨他们,只是想先自己冷静一下。”
  “理智上虽然接受,不过情感上接受可能要些时间,这是正常的。”
  “还是你一针见血,所以接到你的电话我真的很高兴。”
  “我不好意思拒绝你妈而已。”
  “总是这样不觉得累?”
  总是这样装乖。我弯唇笑起来,他总是了解我。
  “如果你真的这么替我着想就不要再给我增加更多的麻烦。”
  对他,我的心情总是很矛盾,会为他担忧难过,也会因他难受得不行。既恨又爱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而他对我那种可有可无的爱意和信手拾来的温情也叫我一下子开心一下子痛恨,这样折磨人的感情我不想承受。
  要么不要,要的话我就要十分的专注。
  只看着我一人,只爱着我一人。
  谈话失败,虽然两人无数次想要好好地谈话,中间却不由拐出了很多对方的禁忌,最后萧磊起身拿起账单,“我明白了,那就不耽误你的约会,先走一步了。”
  回家后妈妈打电话过来询问战果,我苦笑,萧磊的心思我也琢磨不清,他并不想正面回答我,最后只能这么告诉妈妈,“他应该不是记恨叔叔阿姨,只是事情发生突然,需要点时间整理心情,过段时间再说吧。”
  妈妈也同意只能这样了。

  之三

  人的心一定同时由最坚硬的材料和最柔软的材料制成,才能有时那样柔软,有时那样坚硬。不过爱或者不爱,何必要自己那么残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十一长假爸妈原计划去海南玩,后来听人劝说冬天去海南才好,刚好躲开北方的寒冷,爸妈想想也是,毅然决定和萧磊爸妈一起去昆明玩,这摆明就是过年我还要再出血一回。
  几天长假老人家都出去玩了,我们这些小辈们却全都窝在家里,所谓的休养生息。当然,各自还是有事做的,小染去学国标,我学大提琴。琴是三年前买的,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狠心砸钱买的,那时候工作还没定,未雨绸缪地怕到了新地方就买不到那么中意的琴了,结果可想而知,工作累得半死哪有心情去摆弄琴,学琴的心愿一搁三年,要不是小染突然奇想报班学国标,大概我也想不起报班学琴这回事吧。
  结果三号小染就兴奋地出现在我家,要求我和她一起去买旅行用品。陪她到了附近的超市,她拿了一些洗漱用品简便装,又在撕小包装的洗发液,“你用哪种牌子的?”
  我正好补充房子内的食物储备,听见她的问话才惊讶地看她,“你算上我了?”
  她瞪我一样,好像没想到是我的错一样,“出去玩怎么能不算上你一份。”
  可不可以不要?我哭笑不得看她,她又丢来了一句,“反正放假你又没事。”
  “问题我不想出去啊。”
  “得了,我知道你的懒毛病,反正你跟着去就是了,什么麻烦事都不会扯到你身上。”
  “说得好听。”我翻眼,读书时就喜欢热闹的小染最喜欢搞活动,每次硬扯了我一起出去玩,结果明明最该低调没事做的我最后却常常不得不收拾一堆人扯出来的烂摊子。
  小染也明白自己的惹祸能力,笑得狡黠,“你忘了还有邵阳跟着?”
  我随即失笑,这人。
  “还有什么人?”
  “就是些熟人,本来想叫我姐他们也去的,不过姐夫没空只好算了。”
  既然这样,跟去算了。一时的草率让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糟糕的旅行。
  第二天大早聚在小染家门口准备出发,我最先到的,然后是邵臣和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名叫关雅。每年不管前后天气如何,十一期间总是阳光普照的,老天非常给面子,所以在场的男人们基本上都穿得很凉快,薄衬衫或者是休闲T恤,这样的打扮不为过,比较夸张的是关雅居然穿着夏天才穿的连衣裙,显然大家看见她都有些意外,邵臣皱眉看她,“不冷吗?”
  “我带了厚衣服,上山了再换。”享受到意中人的关心,关雅笑得甜美。
  小染扯着我的胳膊说悄悄话,“见过没?那天提起要出游时硬要跟来的,看起来对小臣很有意思呢,你要加紧些。”
  加紧什么?邵臣是嫩草,问题是,我不是老牛。
  “现在还在等谁?”几人都站在路边没动静,像是还有人要到。
  “因为邵阳的车是四座的,所以昨天专门找人再找一辆车。”说话间,一辆旅游六座车开来,停在我们面前,小染直呼这车好帅的时候车窗里钻出一个人,笑着道歉,“抱歉,来晚了。”
  “没事没事,真麻烦你了。”
  “不麻烦,倒是我这边来了好几个跟屁虫,座位可能不够,再把邵阳的车也开来吧。”萧磊无奈地说,然后有分别人两对人从车上下来。
  姬婉燕手挽着一个男人,看见我有些意外,脸上扬起了灿烂笑容,“嗨。”
  “你好。”我不得不回答。
  另一个站在萧磊身后的女孩跟小染仿佛很熟,“小染姐,是我,不好意思,硬跟着师傅要来。”
  “没事,人多才好玩嘛。”小染毫无心机地笑着,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终于想起那个女孩是第一次在何刚家遇见跟着萧磊身后,对我摆出脸色的女孩,叫萧磊师傅?
  忍不住让嘲意爬上唇边。
  意料之外的人太多,我登时打了退堂鼓,肩膀上却多了只手,侧头一看是邵阳的温和的笑脸,“既来之,则安之。”
  “你不觉得这组合很古怪吗?”我无奈回答,四对情侣,我这灯泡跟去做什么?
  “不会啊,数字挺吉利。”
  “就是有点阴阳不合。”我几乎要被这装傻的男人气得翻白眼,数字吉利?亏他想得出来。平时谨守距离的邵阳此时不避嫌地揽着我的肩膀,简直就像防止我突然落跑一样。
  他也被我的回答引出更加深沉的笑意,客气地搂着我的肩膀上前,“既然需要两辆车,就先安排一下座位吧。”
  因为邵臣和萧磊他们都不熟,所以最后决定邵阳,小染,邵臣,关雅一车,我们剩下的人一车。
  “小秦……”小染拖着我的手,抱歉地看着我,这个迟钝的女人终于意识到我的尴尬地位了,问题是现在再说不去了,根本就是扫兴。
  我摇摇头,苦笑,“算了,反正路上时间也没那么久。”
  “等回程我一定要坐这辆车,专门叫人开来居然都没机会坐。”
  “没问题,你舍得和邵阳分开的话我跟你换。”
  “那有什么舍不得。”
  ……
  姬婉燕的男友叫张均邑,气质稳重,约178左右的个头,与姬婉燕是同行,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经过商量,决定由萧磊和张均邑换手开车。
  萧磊开前半段,于是舒宣坐在驾驶副座,后面一排是姬婉燕和张均邑,我——独占两座。
  坐上车后我注意到萧磊借由调后视镜时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后舒宣就敏感地回头看了我,不知她到底认出我没有,只是甜甜地朝我笑着,“我叫舒宣,叫我小宣,小舒或者跟磊哥一样叫我丫头都行。”
  我不禁又笑起来,沉静地回答,“你好,直接叫我沈秦就得了。”不想让她像别的比我年纪小的人那样称我‘沈姐’,听起来跟什么‘磊哥’莫名暧昧。
  现在小姑娘都厉害的很,不动声色地就已攻击完毕,不注意还真是怎么死都没发现。
  见我态度不热络,舒宣也没过多纠缠,车开起来后,她开始跟萧磊说话,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舒宣是知道萧磊问领导借车后硬要跟来,然后又扯上了姬婉燕和张均邑。
  舒宣是那种典型的都市小女生,说话有一点娇气,但又很懂得把握底线,无论什么样的场景有她这种人都不会沉闷,最适合那种男子主义严重的类型,虽然不会令同性讨厌,但也会有那么些不舒服的感觉,总会不由产生——装可爱得有点过分了吧,这样的感觉。
  短短十分钟,我在心里已经完全确认舒宣的性格,继而侧头不再看着前方,然而从车窗上看见自己的脸时又不由地想要叹气,我这在干什么,冷冷看着然后下结论,于我何干。
  相较之下姬婉燕和张均邑之间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关系牢固的阶段,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相处之间自有默契。张均邑个性较为木讷,姬婉燕稍具强势,然而从姬婉燕对他的依赖程度上看又发觉占主导地位的是张均邑。很奇妙。
  有时候姬婉燕说了什么逗张均邑的话时,萧磊会下意识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很不经意,然而真的完全不在意么?
  发觉今天暗自嘲讽的情绪一直在我心间盘旋,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种个性。可如果嘲讽的心情对准别人,那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了,他人都有他人的世界,这样一个密闭空间内,却觉得寂寞无边。
  就算再怎么做心理建设这样明显被排除的感觉还是让人难以忍受,早已习惯寂寞,可在人群中这寂寞越发深沉,因为他人的快乐幸福更映衬自己世界的苍白寂静。
  车驶出城市后,远边的天空一片淡白色,葱绿的田野与间或跃入视线的平房让人感觉心情沉寂,内心生出一片苍茫。
  三个小时过去后,人都乏了,精力旺盛的舒宣也只是和萧磊偶尔低低说几句话,姬婉燕靠着张均邑迷迷糊糊睡着了,而我依旧呆看着外面不变的天空田野。
  车停在加油站加油,然后换张均邑开车,于是前两排调转座位,萧磊坐到我侧前方后回头看我,好心搭话,“看你这样好像很无聊。”
  我也是态度很好地回答,就是内容不那么友好,“你们不无聊就行了。”
  他笑着转身,不再试图让我加入他们的谈话中。
  萧磊大概习惯了开车,连开几个小时下来看起来也不是很累,仍旧和舒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因为放低了声音,我也没认真去听的缘故,有些听得见,有些根本没听见
  “小秦你和这丫头换个位?”
  意识到萧磊又回头对我说话,我有些茫然看他,他又说了一遍,“她说想睡一会,你们换个位,让她一个人在后面睡好了。”
  我看着舒宣,她也看着,咬着下唇,明显带着恼意。
  我扯出笑容,他还看不出那丫头根本想借机亲近吗?这样假惺惺。
  “不好意思,我突然也想睡一下。抱歉了。”后一句话是对着舒宣说的,她朝我绽放了真切的笑容。
  这样好收买。
  如果我再坏心一点应该故意顺从萧磊的提议,让那小姑娘气得牙痒,不过,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头有些晕,是想睡的兆头,两人的宽座也足够我一个人躺,但外面的光线让我很难睡下去,只是闭着眼装作睡了的样子,仍然听得见前面的声音。
  “师傅,你最好了,让我躺一下……”
  ……
  “嫁不出去到时别来找我哭。”被缠得不行,萧磊最终放弃拒绝,任由小姑娘枕在自己腿上。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再唱个小曲吧。”
  “你少得寸进尺。”
  ……
  抬起手蒙住眼,阻住光线的迫害。
  最后一阵巨痛让我惊醒。突来的急刹车我让从座位上掉了下去,因为采取蜷缩的睡姿,也因为我真的睡着了,结果刚好卡住我的腰,痛得我眼泪差点迸出来,自己怎么也爬不起来,听见动静的萧磊打开车门把我拖了出来,“你这是搞什么?这么窄的位置也能掉下去?”
  “就是因为窄所以才会被卡住腰啊。”我低低辩诉,两手抓着他的手臂,却直不起腰来,狼狈不堪,先到的小染看见我这样差点没笑死。
  可能是我表现太无所谓,他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甚至已经有人先往旅馆走了,我却还是保持着差不多趴在萧磊怀里的姿势,闭着眼希望疼痛像胃痛那样慢慢褪去。
  “要不要紧?很痛吗?”他也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去扶我的腰,又是一阵巨痛,原本就痛得在眼眶打转的泪花掉了下来,疼痛把我的忍耐全都炸没了,舒宣怒瞪的目光我也感受不到了,觉得自己的腰仿佛断了一般,忍不住嘴里低低地呻吟,“拜托你别碰我。”
  “天哪,你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
  连我这种忍受力超强的人都痛得落泪,小染才知道严重性,跑到跟前上上下下看我,连在办入住手续的邵臣也奔了过来,“沈秦,你这是怎么搞的?”说着,就动手打算抱起我。
  萧磊拦住他,“不想让她更痛的话,你还是别轻易动她的好。”邵臣眼里冒火,看我真的很痛又不敢唱反调。
  “燕子,用背的话应该比较好吧?”萧磊询问姬婉燕。
  “嗯,背着人先到房间再检查一下。”姬婉燕看了看我的状况回答。
  可能是邵臣的目光太灼热,萧磊笑着叹气,“邵臣你来背小秦,你稍微低一点。”
  邵臣半蹲身体,让我刚好能趴上他的背,然后小染带着一群人进房间,把我放在床上,姬婉燕拿枕头垫在我腰侧,然后瞪着站在屋子里的人,“还看什么,男人都出去。”
  邵臣看着我还是不想出去,小染推着他出门,“拜托,你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把男人们都赶了出去后,姬婉燕捞开我的衣服,估计是一大片的瘀血让她也很惊讶, “我真服了你,居然能在车上扭伤。”
  “严重吗?”按理说不应该严重,问题是那种刺骨的疼痛太吓人。
  “再让均邑也看一下吧,没有仪器检查毕竟不是很精确。”她摇头,要小染去柜台要一些冰块包来,“先冷敷一下,免得肿胀。”
  接着她和小染都走了出去,过一会,张均邑跟着进来,我这辈子绝对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趴在床上让一个男人检查腰,他用手指按压我的腰,被他按得几乎没惨叫出来,他与姬婉燕交换着眼神,被疼痛折磨地懒得去考虑后果,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样,问道,“骨折了吗?”
  小染曾经有下楼梯摔倒骨折的经历,所以在车上能摔出腰部骨折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听到咔嚓的声音吗?”张均邑笑着问。
  “应该是没有。”
  “那就行了,只是扭伤。”
  那表情——只听病人的一面之词就可以下结论吗?看他的笑容,突然觉得在某方面,医生的幽默感真的很异于常人,“不过,腰部受伤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等不疼痛时,要很快进行腰肌锻炼,防止肌肉、韧带粘连和由急性转为慢性。平日要加强腰部锻炼,增强肌力,防止复发。 ”
  我平静点头,认命地接受这是一趟对我来说完全悲惨的旅行。
  “我说沈秦你还真是大人说的那样,什么时候都冷静地有点吓人啊。”
  “只是疼得没法再做其他表情了。”
  “顺便用平静的态度猜测自己腰部骨折?很少看到你这种平静的病人啊。”姬婉燕今天是打定注意消遣我了,看来以前我实在防备太周全让她无法下手。
  “你就不要再欺负病人了,别忘了是你老公害得人家这样子。”萧磊突然闯了进来,目光落在张均邑身上,仿佛在说‘拜托你这个倒霉的男人赶快把这家伙扛出去吧。’
  “你怎么随随便便进来?”
  “你们呆那么久,让人以为她腰摔断了,能不让人担心么?”
  “好吧,等24小时过后再给你按摩揉去瘀血,应该就会好很多,今天你就忍着点痛吧,或者我给你止痛药?”姬婉燕也知道理亏,然后才表现地像一个正常的医生。
  “谢谢。”
  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就绝不能这么简单就返回,我说服其他人不用理我,自己去玩就行了,姬婉燕也保证我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所以其他人带着抱歉的心理出去玩。
  因为身体上的不舒服让我完全没有胃口,晚饭吃了两个就不想吃了,其他人都去山上泡温泉了,只有小染留下来陪我。
  “不去不眼馋?”我笑着打趣小染,前面就嚷嚷着想泡温泉,结果来了还不去。
  “反正又不是男女混浴,有什么意思,我也懒得去。”
  用那张很有情妇相的脸孔说这种话还真是让人觉得这社会道德败坏,腰还是很痛,按姬婉燕的说法大概要痛到明早了,但又不想让专门留下来陪我的小染担心,我只好不停地跟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国标学得怎么样了?”
  “根本不行,去学的几乎都是女人,两个女人一起跳舞有什么意思,我想找个男人陪我去。”
  “怎么不找邵阳一起去?”
  “他早就会,怎么可能陪我去学。”
  “现成的老师在身旁,你还花钱去学,太浪费了。”
  “他哪有当老师的耐心,他宁愿我花钱找别人学,也懒得教我。”小染自暴自弃地说,“反正我早看清他了,以前读书的时候让他教我读书就跟要他命似的,反正我也没兴趣读书,才不跟他计较。”
  看不出来邵阳是这种没耐心的个性,还是不够熟悉所以会表象欺骗吧,或者说是近墨者黑了,“不过,邵阳是在哪里学的国标,一想到他那样的人跟着一群人在一个小教室里学跳舞就很好笑。”
  最神奇的是邵家家境不过中上,为什么养出来的人都是优雅地不得了,风水问题?
  小染想象我说的那个情景笑得前仰后合,“我倒是觉得大概是买了录像带回家自己慢慢练,然后再在实际场合真人练习吧,骗得大家以为他什么都会。”
  “还是你更了解他。”我大笑,邵阳给人的感觉就是无所不能的。
  “你有没有觉得你和邵阳很像?”小染突然这么问。
  我看了她一会,试探性地问,“是指表面看起来云淡风清,其实这股轻松全都是私下死命做功课来的?”笑了一会,被她这么说,我也不是不好意思承认,读书时期还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用功,工作了几年却开始觉得能用功是好事,现在我的几乎是和尚撞钟,一天天地混日子。
  “所以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连情绪你们都是事先设定好的。”
  “天哪,怪不得你总喜欢给我做情景提问,要是哪次我回答有误,邵阳不是被我害惨了?!”我玩笑道,与邵阳比我差远了好不好。
  “确实有时候会对能预料到的事情设想走向然后想出理智的应对方式,不过人怎么可能能把自己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事都设想到……更重要的是,就算能够设想到我可不认为邵阳会认为和你在一起是最优选择。”
  小染不会又在自我怀疑什么吧。“算了,你们俩现在又怎么了?说来听听?”自己的感情之路乱七八糟的,却当了好多年的爱情军师,有时想想真是好笑。
  小染哀怨地瞪我一眼,因为很符合事实所以她完全没有反驳的话,“倒也没怎么样,就是觉得他也太淡然了一些。算了,别说我了,你呢?真的不考虑我家邵臣吗?我还是觉得他真的很不错,虽然年纪小一点但是完全看不出有比跟我们同龄的男人幼稚的地方,甚至更好呢。”
  “还是因为你喜欢的是萧磊?”
  没给我充足的思考时间,她再度发问,我好笑,“你到底是来诉求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是操心我的感情问题啊?”
  “两个都有。”某人厚着脸皮说,“原先还不觉得,但今天你受伤看他紧张的样子似乎很喜欢你啊。”
  我自己从来没在心里比较过邵臣和萧磊,因为我很清楚谁是我可能喜欢的,谁是绝不可能喜欢的。但要对另一个人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还真的有点难,多年来没有自己说出口的感情今天要去分析它吗?我侧头微微笑起来,粗线条的人有时候会突然比细致的人更加细致,小染看我变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和萧磊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骇笑,她从哪产生这种想法的。
  “从来就没开始过。”
  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有的只不过是一段又一段的暧昧,那些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暧昧,那年龄的女孩子很多都和男生单独出去玩,放学回家谈心,像我这种平时生活过于拘谨的人才会觉得萧磊那时的言语行为另有深意。
  牵手,让人用宠着的语气说话,这些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特别的事,只有特别的人可以做,但对于有些女人来说不过是与外界联系的一种表达方式。
  我不太愿相信萧磊会不明白我的那点愚蠢的坚持,正是这样才不能原谅他的轻待。
  “不相关的人不会让你用那种方式对待,嗬,你一直暗恋萧磊。”
  这女人就是没事找抽型,能活到这把年纪邵阳劳苦功高。
  “你快告诉我吧,能拒绝小臣的女人肯定是心有所属的,姐姐,你快告诉我吧。”小染倒在另一张床上滚来滚去地撒娇,到了后来她似乎发现了滚来滚去的乐趣,自己滚得很开心。
  “你觉得萧磊会是个好对象吗?”
  “那种人,怎么可能。”
  门口传来说笑的声音,显然他们都回来了,让我失去了追问原因的机会。
  “你们没去真的好可惜啊。”舒宣一进门就让空间里充满了欢笑。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老公欺负我。”萧磊跟着身后走进来,一点不介意地坐在我床边,低头问我,“还疼吗?”
  我摇头,笑着看他和在场的人,全都刚出浴水灵灵的模样。
  “发生什么了?”小染听见自家老公欺负人,得意地不行,凑到邵阳身边追问。
  “因为泡温泉的人太多了,我们就先在一旁等着,刚好有娱乐室大家就进去打乒乓球了,没想到邵阳大哥和磊哥都是高手,就顺便比试了一下,使出了超级多的终极秘技,好过瘾啊。”舒宣兴奋地上蹦下跳,简直在形容格斗游戏一般。
  “哈哈,看来萧磊你只有打架才擅长嘛。”小染无意识地挖苦着萧磊。
  “你别乱说啊。”萧磊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小染才后知后觉没再提起萧磊的过去。
  这人会害怕别人知道他的过去?真不知道他在单位装得多正经。
  “小染姐认识磊哥很久了吗?”
  “是啊,高中就认识了,不过不是很熟。”
  “那……”舒宣看向我,大概还是直接称呼不来我的名字。
  “小秦和萧磊是老乡,从小就认识了。”
  “这样啊,真看不出来呢。”
  “因为除了过年平时很少见,并不像他和姬婉燕那样熟悉。”以我的个性不会开口的时候却意外开口,带给众人另一种遐想。
  萧磊和姬婉燕一同用奇异的目光看我,一屋子的人却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秦你不厚道,这么轻易就把我们的过去抹掉了。”萧磊摸着我的头发‘温柔’道。
  “别开玩笑了。”瞪他,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冰刀眼神,报应就来了。
  因为这间房是我,舒宣和关雅的,我趴在靠门的这张床上,萧磊坐在床侧,舒宣就很自然地站在他身边,应该说床与床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近到不能通过一个人,所以关雅走过来撞到舒宣的行为怎么想都是故意的。
  舒宣扑倒在我身上,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一时坏心眼了一下,但不需要你这丫头来报仇吧。
  已经痛得有些麻木的我趴在自己手臂里忍着痛,一声都没吭,但我突然垂下头的动作却让每个人都知道我痛得要死。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舒宣连忙笨手笨脚地爬起来,萧磊大概也知道他这徒弟素来容易惹事,在她可能再次碰到我的腰的时候把她直接拽离我身边。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还嫌她不够倒霉吗?”一直克制着站在旁边的邵臣终于忍不住开火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邵臣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关雅上前劝他。
  “那边那么大的空间你不走,干嘛非要去挤那里,你没看见她已经受伤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让舒宣去撞她的吗?”
  吃了火药的邵臣见人就咬,邵阳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盯着邵臣,“意外而已,你不要在这小题大做。”
  然后要邵臣跟他回去,小染却犹豫着想给我换房间,大概是怕我被这两个女人不小心整死。
  “太晚了,都休息吧,小秦就交给你们两个,麻烦你们多注意一点别再让她出问题,特别是你这个冒失鬼。”他还挺好脾气地拜托舒宣和关雅。
  “嗯,绝对不会了。”舒宣有点内疚地看我趴在那痛得没力的表情。
  闹剧终于结束。
  众人都走了之后,关雅和舒宣就没兴趣理会我了,自顾自地洗完躺在床上聊天。
  第二天我拒绝了任何一个人留下来陪我的好意,因为舒宣和关雅相见如故聊到好晚,再加上旅馆里总有人不停地在楼道里走动,让最近很神经衰弱的我一直无法睡好。
  等人都走了,我才觉得放松下来闭起眼好好补眠。一闭眼就内心深处的无力感就冒上来了,原本打算当个隐形人跟着来就是了,谁知道自己又受了伤,又惹得一堆人不高兴,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就应该坚持不来的。
  我一边想着这个糟糕的决定一边慢慢睡着了。
  被说话的声音吵醒,我看着门口,进来的舒宣歉意地看着我,“你在睡觉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关系,这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突然下大雨,大家都没带伞,被淋得一团糟,只好先回来了。”
  我望向窗外,怪不得不知不觉睡着了,原来下大雨,天幕被拉下,仿佛夜晚一般。
  “山上是容易下雨,你们先换衣服吧。”
  适应了灯光我才看清两人都被淋成落汤鸡了。
  “我没多余的衣服了。”关雅无奈地开口,“因为就住两天,想得带两套衣服换就够了。”
  结果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还没干早上又被淋湿了。
  舒宣表示她也没多余的,因为某种微妙的情绪她们又不好意思问我借。
  “我有多的衣服,你自己从我包里取,放在塑料袋里了,是套休闲装,不介意就先暂时穿吧。”
  “谢谢了。”关雅有些不好意思,就算不想接受我的好意也没法,总不能不换衣服。
  我没说话,免得她更尴尬,已经换好衣服的舒宣坐到了我床边,我侧目看她,她一脸的不好意思,“哎呀,沈秦姐你别这种表情嘛,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今天绝不会碰到你了。”
  “我没这个意思,不要敏感。”我笑道,这丫头干不了坏事那种人,做了坏事自己就先内疚了。
  而且毕竟都是刚毕业的小孩子,见到人家态度好马上就放下疙瘩了。
  “我有点小好奇,你能不能回答我个问题?”
  “什么?”
  “沈秦你真的好瘦啊。”关雅换上衣服走出来,对我来说宽松的休闲服穿在她身上刚刚好。
  “嗯,前面生了场病就这么瘦了。”事实上是因为近一年时间的心情抑郁使得人越来越瘦。
  “真羡慕啊。”
  “没什么可羡慕的,像你们这样的身材最好了。”
  “你们刚聊什么呢?”
  被追问,舒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了半天才问我,“你和磊哥认识那么久,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浅笑,还以为这丫头上来就要问我和萧磊的关系,看来是准备迂回作战了,“过去式的话属于别人的隐私我不便说,现在时的话我不太清楚,建议你直接去问本人,他应该不会隐瞒。”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建议,当年我就是笨到还没搞清人家有没有意中人就一头陷进去了才落得那样的结局。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我不对他做评价,但是我可以告诉他不是我想要交往的类型。”
  “为什么?”
  “因为他对所有女人都一样好。”我善意地开导她,不要对萧磊对我的行为太介意,那个男人的温柔真的很轻易获得。
  与女人的相处他不是那种思考过后才做什么,而是完全无所谓地做了很多,让人以为他的体贴温柔都是自己独有的。他个性绝不是随和或者软弱,而是天性里对女人的要求只要在他的评价中不太过分,他都会满足,是个在一般意义上很宠女人的类型,享受他的温柔或许很快乐,但同时目睹他这份温柔无差别地扩散到别人身上就绝不好受了。
  “那你中意邵臣那类型吗?”
  “原则上我是喜欢邵臣这类型的,但事实上我不爱邵臣,你明白了吗?”
  这两人轮番上阵逼问我的感情,为了避免麻烦,我很识相地打发了她们。
  “你们别再烦受伤的人了,先去吃饭吧。”姬婉燕站在门口,把两只麻雀赶了出去,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我,“怎么样?”
  “除了更痛了之外一切均好。”
  “我真喜欢有你这种幽默感的患者,痛成这样还能跟她们俩若无其事地闲扯,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当医生的偷听别人讲话不太好吧。”
  “我们习惯站在一旁等人话别完再出场。”她把我的衣服掀高,手上倒了些药酒在我腰部按摩,“感谢我吧,专门到处去给你找药。”
  “多谢。”
  她用两手手掌根部沿我着脊柱两侧,自上而下螺旋形按揉,药酒的效力加上她的手劲,我觉得自己背上到腰下都火辣辣地痛,而姬婉燕却带着一副高兴的表情。
  “请问,我有得罪你吗?”
  “对啊。”她承认地很快。
  “如果是昨天的事的话我想我已经被惩罚过了。”得罪谁都行,千万不要得罪医生。
  “那点小事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我实在想不起来和她还有过什么交集,以前碰见的时候基本上连话都没讲到几句,而我基本上又不是会主动去得罪人的类型。
  “以前,萧磊喝醉的时候曾经叫过你的名字。其实那之前,我基本上对你没什么印象,上次在超市见到你时才觉得原来就是你啊。”
  我和姬婉燕在某方面确实有点像,都是本性很骄傲的人,只不过她张扬出来而我不刻意表露而已。
  “因为这个分手的?”
  “怎么可能。”她用‘别傻了’的语气回答,“我们个性本来就不合,只不过因为那时没有男朋友萧磊又长得很帅,在同一个学校一起进出感觉很不错而已,我这样讲,你好像很惊讶?”
  惊讶轮不到我。“我只是想如果他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他当然知道,我跟他没什么可隐瞒的。”
  “在家的时候你没接受他是因为他的名声太坏的关系?所以上了大学后没那个顾虑你就答应了?”长相根本不是原因,他一直都长得那样。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确实就是那个原因。”
  “为什么青梅竹马的唯美爱情被你一诠释就变得这么丑陋啊?”我无奈叹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希望你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你喜欢他吗?”
  “刚才你听到了,就是那个回答。”
  “可怜的萧磊,我虽然对他不是那种感情,不过对他还是有点愧疚的,所以既然他喜欢你,我决定帮他一下。下次让他来帮你按摩吧。”
  意料内的事情,我并不惊讶,在她快走出房间的时候,叫住她,“你应该感谢张均邑把你变得善良。”
  以前能因为那么荒谬的原因接受对自己痴心一片的人的感情就说明本人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现在却想要补偿了,是因为体会到了爱人的心情吧。
  “我会转达你的意思。”她嘲讽地微笑。
  虽然过程有点痛苦,但按摩完之后确实觉得疼痛减轻了。接下来一天仍旧在众人的小争执中度过,在这种情况下能活着离开山上对我来说真是奇迹,小染说那晚回去后邵阳教训了邵臣,就是因为他的做法才叫关雅针对我,如果不想让我有更多麻烦,就好好看好自己带来的人,相对而言这方面做得好的是萧磊,丝毫没让我觉得他对我有什么特别的照顾。
  姬婉燕虽然真的只教他按摩方法,但不待我交代他就主动教给小染,换小染那个大力女折磨我。
  不要过分热切这样最好了,但听见舒宣清脆地叫着‘师傅’‘磊哥’的时候仍然觉得有点气闷。
  最后准备下山时最松口气的大概就是我了,希望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能看到小染说的清晨时山上的云海奇观。
  怕我再次重蹈旧辙,下山分配位置有所变化,小染给我当人肉垫,邵阳在前一排,萧磊和舒宣第一排,剩下四人另一辆车。
  上车时萧磊突然打开后车门,在我耳朵上插上了什么。
  我惊讶地看他,他笑着解释,“听着歌应该比较容易睡着。”
  他拿手机给我当mp3使。
  “总算有点关心人的样子了。”小染打趣他,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到驾驶座上。
  晚上气温低,小染把邵阳的风衣盖在我身上,然后我趴在她腿上睡觉,可怜这家伙这次上山也被我折腾够了,“谢谢。”
  “谢什么,要不是我硬拖你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我没再多说,要谢的事情太多,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对我放手,生活这样苦闷,大概我早就放弃了。
  或许因为回程都是熟悉的人,歌曲的声音也阻断了外面的噪音,很快我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歌曲停止时我醒了过来,觉得有点奇怪,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对方另一只手搁在我背上,仿佛怕我滑下去。
  我一动,他也醒了,嘴角习惯地挂上笑容,“醒了?”
  我把手机还给他,“没电了。”他把手机收起来。
  “别乱动,小心又扭伤了。”
  “怎么变成你了?”
  “就算崔染香是女超人被你枕几个小时也会累的。”
  “舒宣呢?”那丫头没反对吗?
  “在前面睡着呢。”
  因为怕吵醒前面的人,他一直低头离我很近地说话,感觉像是整个人都被他的包围,或许是山上几天的低落心情让我并不排斥这一刻的温暖,甚至,非常地渴望这一刻能更加持久。
  “帮我盖严一点。”刚才乱动后盖着的衣服松开了,觉得有些冷。
  他把衣服拽来给我盖好,对我在他腿上寻找更舒服姿势的动作无奈道,“我想你乖一点比较好。”
  声音很低哑,眼里也弥漫着氤氲的流光。我瞬间静止。
  他低低笑出声,“难得你这么乖,好好睡吧。”然后直起身体,闭上眼准备入睡的模样。
  刚才静止的心跳这时候如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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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 作者:平天烬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182166 bytes) () 07/10/2009 postreply 11:33:06

沈秦对感情真冷静,就不能痛快点嘛 -针时- 给 针时 发送悄悄话 (102 bytes) () 07/13/2009 postreply 01:55:02

沈秦这样性格的人在现实生活中谈恋爱还有可能,结婚就很难了 -seemoon- 给 seemoon 发送悄悄话 seemoon 的博客首页 (78 bytes) () 07/13/2009 postreply 20: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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