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扬:那时候,终究年少,心高气傲,总以为得不到的就是心底的唯一。分开后,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年里,才发现,原来心底里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始终是你。
宋一幸:那时候的自己,傻得可以,以为慢慢等待便可以让前方的那个人回心转意,所以默默地站在他的背后,只期待可以有那样一个时刻,他能够回过身来,看见自己。可努力了那么久,才发现自己始终错得离谱,我也只是平常女子,不够坚强到承受太多伤害,既然如此,那么也许只有逃避才能保全自己。
林子衍: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花花公子。她在那里,安静地等着别人,却不知道,我也站在那里,安静地等着她。我笑她傻,其实我们一样傻,一样选择了一种叫做“等待”的徒劳方法。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一幸林子衍许亦扬 ┃ 配角:李姝叶涵余深静 ┃ 其它:
第一章
一幸是真的感觉头痛,蜷在沙发上,听自个儿奶奶左一句子衍,右一句子衍,心里暗想着这林子衍还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老少通吃。
一旁的奶奶戴着老花镜,一边看着催泪连续剧,一边还不忘继续询问。
“这子衍最近去了哪里?”
“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嗳,一幸,你最近和子衍怎么样了?”
“一幸啊,你待会得打个电话给子衍,好歹联络联络感情,这电视里不都说恋爱中人都舍不得分开的吗,怎么我就没见你和子衍通过电话呢?”
……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奶奶晚安,我去睡觉了。”
起身的时候暗自嘀咕:“哎,我什么时候和林子衍恋爱了。”
回了房间,拿过手机,摁了几个号码,停顿,索性关机。
其实一幸和林子衍认识是因为两个老人家,一幸奶奶和林子衍的奶奶自小感情好,是那种所谓的手帕交。两个人出嫁后,因为子衍奶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国外,才失了联系。
前不久,子衍奶奶回国,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再次相见,感情自然不消说。虽说林家是大户人家,可为人随和,上了年纪的人又怕寂寞,所以,子衍奶奶偶尔会去一幸家里坐坐。
一幸父母都是高中教师,寻常时间都住在学校里,而一运在念大学,住校,也不在家,家里便只剩了一幸和奶奶。子衍奶奶来家里的次数多,一幸通常都在,所以彼此也熟悉。
一幸记得,那天,公司组织员工户外郊游,好端端的去爬什么山,一幸向来讨厌运动,那晚回家,累了一天,几乎没睡在浴室里。当然也把奶奶的话全忘了,只模糊记得说什么晚上有人来家里做客,竟然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吩咐一幸要好好打扮。
结果,一幸只随便套了件长长的T恤,头发也没吹,湿漉漉垂在颈边。
走了几步,才发现客厅沙发上有陌生人,因为是背着,一幸看不到他的面容,倒觉得那背影煞是好看。
兴许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身,他转过头来,抿着嘴,看了一眼一幸,笑了笑。一幸这才仔细看清了他的面容,鲜少有他那样浓眉大眼的,他正打量着一幸,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倒是一直在笑,笑起来,有弧度从嘴角两侧延伸,一幸有些怔忡,只觉得那笑熟悉。最后缓过神来,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顿觉窘迫。于是僵在那里,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厨房里传来声音,两个老人家正说着话从厨房里出来。一幸奶奶看着一幸一身着装,“咦”了一声,倒是林奶奶,朝一幸招了招手:“来,一幸,这是我孙子,子衍。”
一幸终于决定走上前去,表情甚是尴尬,“哦”了一声,又说:“你好。”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人很高,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越发显得身形颀长。听一幸说你好也没答话,一幸站在那里,略微抬了头,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再往上,是直挺的鼻梁,最后才是温润如玉的眼。
林奶奶似乎很高兴:“子衍,这是宋奶奶的孙女,一幸。”
他重复了一句她的名字:“一幸。”
她站在那里思索着是不是该回房间换身衣服,餐桌上的菜已端齐,奶奶在餐桌那端招呼。
最后她讪讪的低下头,使劲地拉着自己的T恤下摆往餐桌方向走。
他经过她身侧,低低地说了一句:“别再扯了,又不是没穿衣服。”
一句话说得一幸霎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只好拿了筷子埋头吃饭。
两个老人家倒是一边吃饭一边还不忘交谈,大致意思以撮合成分居多。一幸不笨,怎么听不懂话里的弦外之音。
正说着,冷不丁他冒出一句话:“女孩子要多吃点才好。”又上上下下打量:“呃,你太廋了,吃胖一点,抱起来才舒服。”
饭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幸诧异地抬起头来,对上他嘴角的笑意。米粒子呛在喉咙口,猛咳了起来。
两个老人家倒是会心会意地笑了起来。
“嗳,也是,我们家一幸就是太瘦了点。”一幸奶奶随声附和。
“多吃点,总归长得胖,瘦一点也没什么,苗条也好看。”子衍奶奶满脸微笑。
一幸算是明白了,原来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看着被刻意安排坐在一起的某个人,看着坐在对面两张兴奋异常的老脸,正一唱一和,侧头看了一眼沙发上若无其事的某人:“喂,你说句话吧。”
可不想,他头一偏,说了句:“不关我的事。”
其实那之后,他们根本不曾联系过,第二次遇上他,是意外,可却叫一幸汗颜。
那次,一幸公司接了一个大广告,广告主挑剔,仗着自己钱多势大,几乎是在吹毛求疵,那案子,前前后后大概花费了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完工那天,一伙人个个都乐得跟个疯子似的,去了市区最贵的饭店,开了一桌,你拉我扯地划拳聊天。
时值夏天,又是晚上,虽开了冷气,大家还是觉得热。一幸没怎么喝酒,饭吃了一半只觉得闷得心慌,于是起身去了洗手间。
饭店的洗手间设在二楼,一幸站在镜子前,掬了水往脸上洒,顿时清凉。低头打开包包拿纸巾时,觉得身后一股力量拉扯,猛然回头,便看见了林子衍,脸色不是很好。
“宋一幸,你在这里干什么?”一幸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先行发问。
一幸觉得这个问题模糊极了,来洗手间当然是上厕所,可是等等,这里不是女洗手间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呃,这里是女厕,你怎么进来的。”她尴尬地问。
他一把拉起她,出了门外,扬了扬头。一幸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赫赫然四个字“男洗手间”。一瞬间,窘到无路可退,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支吾着解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了的,我明明看的是女洗手间,怎么会是男洗手间呢。”
他压根儿没听她解释:“你在几楼吃?”
“我,在底楼。”
“走。”他一转身便走,留下一幸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又回头,眉目一挑:“来。”
“哦。”一幸跟着他下楼梯,他又回头问:“哪桌?”一幸便指了一下左侧中央的那张圆桌。以为他也要去,正想着怎么说的时候,他倒是停了脚步,只说了一句:“吃完了饭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和同事一起走。”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掉头即走。
待大家一个个都酒足饭饱,又休息了一小会儿,一行人才结了账准备离开。
出酒店门的时候,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跑车,李姝是喝多了,经过车子的时候,竟然咋呼了起来:“哇,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拉风的跑车。”一边说着一边又弯腰看车标,“我的天,是迈巴赫,”尔后又扳着手指,一脸惊羡,“这得多少钱啊?”
恰巧他从酒店走出来,见了一幸和她同事,客客气气地和他们打招呼,一幸那些同事们没反应过来,正纳闷一个陌生帅哥为什么和自己打招呼,直到见他看着一幸说走吧,方才的惊讶瞬间涨了一倍。
李姝仍弯着腰,眯着眼研究跑车的牌子,半边身子倚在一幸身上,见四周徒然安静下来,才直了起来,见个陌生男人站在一幸身侧,周围人的神色也由讶异转为暧昧,虽然还有些残留的清醒意识,可说话的时候舌头却在打结:“一幸,你好,你,钓了一只 ……”打了一个酒嗝才吐出一个“龟”字。
她一说,惹得四周的同事们都笑了起来。
身旁的女同事们也开始小声地叽咕起来。
“一幸,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同事甲拿手臂碰了碰一幸,笑着问。
一幸再笨也知道,这关头,越解释越暧昧,只好干笑了几声:“不是男朋友。”
李姝还在添乱:“骗子,骗子。”
他一句话也不说,和着他们,偶尔笑笑,斯斯文文,风度翩翩地站在她身侧。
四周的人都开始吃吃地笑起来,最后还是公司的老前辈发话:“一幸,快去吧,别叫人家给等久了。”
最后是和李姝一起坐的他的车,临走的时候李姝死活要和一幸一起回去,一幸想着李姝喝醉了也不安全,而且多一个人也没那么尴尬。
送走了李姝,车上便只剩了他们,那时候,两个人还不是很熟悉,一路上也找不到话题,一幸想起刚才在酒店被他撞到自己走错洗手间的画面,倍觉尴尬,最后逼着自己找了话题:“那个,林奶奶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路上忽明忽暗,车里也是忽明忽暗的,一幸小心地斜眼瞥了他一下,太暗,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最后,一路下来,两个人加起来也不过说了十句话左右。
二十分钟的车程,一幸打开车门,说了声谢谢。
他倚在车门口,突然说了句:“下次别再走错了。”
乍听他一说,一幸痛苦不堪,想想还是低了头说:“你,你别告诉别人。”他一下子笑了起来,连眉角都有了弧度。
到后来,一幸自己也记不清楚。彼此熟络以后,才有些了解他的事情,比如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钱多,相貌好,女朋友多……
其实一幸不常见到他,他时常出差,满世界乱跑,有空的时候,便去一幸公司,缠着一幸一起吃饭。他常常开黑色的跑车,大剌剌的停在益阳大厦门口。他的样子本来就好看,一幸公司的小女生被他迷倒一大片。常常有小女生小心翼翼地问一幸:“一幸姐,常常来接你的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一幸哪里不晓得她们的心思,笑笑摇头,看着一张张满意又期待的笑脸离去。
后来,林子衍又来接一幸的时候,一幸便说:“你以后别来接我了,把我们公司里的那些小女生个个迷得晕头转向。”
他一听,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那又不是我的错,再说我也没有招惹她们。”
一幸若坚持,他便凑过来,“咦”地一声,又添一句“你吃醋了?”
其实他常常这个样子,说话的时候总叫人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难怪那么多女人围着他打转,一个个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的。
他们认识三年多,两个老人家后知后觉,用一幸奶奶的话来说,便是“强扭的瓜不甜”,未免造成日后悲剧,还是早日看清事实为妙。所以从一开始的“雄心壮志”转变为现在的“放任自流”。初听的时候,一幸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这两个老人家本质上完全是两个放羊的老奶奶,口上这么说着,却仍然有意无意的制造巧合。
今晚的情形便是,其实刚才并无睡意,说睡觉不过是个借口。
翻了翻身子,一幸搁下手里的小说,想着明天还需上班,索性关了灯早早睡了。
第二章
没想到,这一睡,第二天差点儿迟到,一大早气喘吁吁地跑进公司,又恰巧遇上成堆的文件,一个上午,一幸几乎没停,早上走的时候没吃早饭,工作了几个小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盼着早点到午餐时间。
在公司餐厅用过午餐,一幸和李姝一路并行而走。李姝是一幸的大学师姐,一幸刚进“益阳”那会儿,还不认识李姝,是在公司的年会上,同事们围着聊天,无意中讲到自己的大学生活,一幸站在人群里,听着李姝绘声绘色地描述,觉得熟悉,便上去询问,一问才知道,原来两个人不但是一个大学毕业,还是一个系别毕业。也是打那以后,两个人时不时地一起逛街,喝茶,一直到现在,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餐厅与员工休息大厅只隔了一层楼,路程不远,两个人便沿着楼梯步行,李姝突然一脸悦色地探过身子,凑向一幸:“嗳,待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一幸瞧见她一幅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走了几步,突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又拿那些东西给我看吧。”所谓的那些东西也不过是些香艳火辣的杂志光盘。
其实,用网络一点的话来说,李姝是个不折不扣的腐女。想当初,李姝第一次给一幸看那些东西时,着实把一幸吓了一跳,虽说早已是成年人,可那样火辣辣的镜头直接跳入眼中,还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尴尬和脸红在所难免。而李姝,看着一幸面红耳赤,一脸窘迫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再后来,是因为杜伊的关系,苏然结婚那年,大学寝室的几个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次相聚,因为杜伊后来回了老家,所以苏然婚礼结束后又多留了一个礼拜。之葶去了国外,林薇忙于学业,而唐清因为小孩的缘故,也没有办法成天陪着杜伊。所以,那一个礼拜,杜伊几乎成天和一幸在一起。幸好苏然的婚期是在十一,一幸公司放假,也才有机会陪着杜伊四处游玩。杜伊一向好动,一幸原本以为这样游玩的方式对杜伊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消磨时间的方法,可不想,只两天,杜伊便嚷嚷着无聊,再也不愿出去。
一幸没法,只好喊上了李姝,想着三个人一起至少比两个人来的好。后来也是没有意料到,也不知是什么机会,李姝和杜伊两个人的话题便转移到了一起,一谈才发现两个人原来志同道合,这一说起便开始没完没了。
李姝和杜伊的友情也从那一刻开始以燎原之势发展,再加上又有一层同校的关系,并且爱好相同,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而相较于李姝和杜伊,一幸对那些压根儿提不起半丝兴趣。尽管自己身边有一个几欲走火入魔的耽美郎,并且不断试图将自己也培养成为下一个耽美郎,攻势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每回,李姝总喜欢巴着一幸一起欣赏,还美其名曰叫做“有福同享”。
到后来,只要听到李姝开始高谈阔论地讲述某某男明星和某某男明星,或者某某小说主人公和某某主人公时,一幸便倍觉头疼。对于刚才李姝那高深莫测的隐晦表情,一幸实在不敢想象这回又是看些什么东西。心下一念,不觉脱口而出:“别,别再给我看你的那些宝贝了,我敬谢不敏啊。”
“其实这回也不是啦,给你看是因为我有新的发现,等你看了你就知道了。”李姝不以为意,临走还不忘回头加一句:“保准你看了不后悔。”
回了办公室不过半个小时,一幸便瞧见李姝抱着一摞文件,稳稳地步入自己的办公室,正纳闷,又瞧见她从文件中间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杂志,无一例外又是某个男明星的照片。李姝把杂志摊开,示意一幸过来,一边迅速地翻开,指着杂志里的男明星问道:“哎,一幸,过来看,过来看。”
一幸凑过头,白底的纸张上印的是某个男明星的图片,一袭黑色衣装,气势冷冽又不乏温暖,似乎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来,于是问道:“你就让我看这个?”
李姝点头,等着一幸继续说话,可不想一幸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杂志,只说了句:“嗯,长的不错,气质也不错,一定很红。”
“不是,不是,你再看看。”似乎不是李姝满意的答案,很不死心的把杂志再次推到一幸跟前,“你就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一问,倒是叫一幸纳闷了:“看出什么?”
“哎。”李姝叹气,转头问得却是:“你有多久没和你们家跑车帅哥联系了?”
听着李姝前不着后的疑问,一幸实在是不明白:“请问,这两者有关系吗?”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杂志再次看了一眼,确定这杂志上的男人不是林子衍。
“啊,天哪。”李姝听着那样的回答,几乎捶胸顿足,“你就没看出来杂志上这人和你们家跑车帅哥长得很像吗,瞧瞧,这轮廓,这身材,这气质,简直就是个小翻版。”
被李姝那样一哈啦,一幸微怔:“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这个人就是他。”转念一想,“不过说真的,我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半个月,你不要告诉我这半个月来你们根本没有联系。”李姝的脸色讶异至极。
“很抱歉,事实如此。”一幸起身,顺手拿过下午的文件。
“宋一幸,你这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把握,把握。”李姝一边说话一边做着握拳的动作。
“可我们的关系只是朋友,无所谓把握不把握。”
“是吗,你们之间只是朋友,除了kiss和make love ,你们之间做尽了一切情人之间该做的事情。”
“呃……”,一幸本能地想回答,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姝说得没错,除了kiss和make love,他们之间,的确比情人更像情人。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哎,那林子衍遇上了你,可真叫一糟蹋,真可惜了那副好皮囊。”见一幸没有回答,李姝边说着边向一幸投去哀怨的眼神。看得一幸“扑哧”一笑:“那我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如果那天你觉得你和周汉天不合适了,他到不失为一个好的目标,也不会叫你觉得可惜了他的一副好皮囊。”
“哼,说的倒是轻巧,也不知道你到时候舍不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哪天林子衍落魄了,我一定去怂恿他去当gv男主角,到时候咱就当他的经纪人,凭他那样的身材和长相,大红大紫,那一定是指日可待呀。”
李姝犹自沉浸在自己幻想中,而一幸听了她那样的主意,皱着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5点,一幸正整理物件,办公桌上传来手机震动。因为要准备下班,所以也没看是谁,直接摁了接听键,“喂”了一声。
一端传来轻笑:“有没有想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子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我在你们公司楼下,赶紧下来,饿死了。”方才戏谑的语调一下子转变成无辜可怜的语气。
一幸听他口气,似乎又累又饿,估计着他一定又是刚下飞机,只说了马上下来,便挂了电话。
耀眼的黑色跑车大剌剌地停在益阳大厦门口,车门微开,随即走出身形颀长的男子,穿了件卡其色的长风衣,戴了黑色墨镜,看向大厦门口走出的女子,嘴角微弯。
一幸和李姐从玻璃大门走出来,看到的便是那样的一副场景,李姝拿手肘碰了碰一幸:“看,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一幸有些无措地笑笑:“他一向来去无踪。”话刚说完,李姝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说了,看人家那么养眼的大帅哥等你,你就不会心疼,快去快去。”
第三章
兴许是因为下午李姝那一番论调,一幸心情不错:“嗯,很想很想,想得我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她难得配合他演戏,谁叫他每次说话都带着不正经,还好三年来早已彼此熟悉,不然,绕是再精明的女子恐怕也会深陷其中。
“这样啊,那咱们赶紧和奶奶商量一下,趁早把咱俩的事儿给办了,哎,你也该珍惜我一点,你要是再这样总对我不冷不热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真走了,你也知道,我在女人堆里那么受欢迎,要是那天我真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被他这样一说,一幸倒是嘻嘻地笑了起来:“我要是这么快就收了你,可惜了你那总是引以为豪的皮囊,我呢,天生心肠软,不忍心,就再放你逍遥一段日子,等哪天我忽然觉得时间到了,到时候你不愿意我也会收了你,如何?”
车子最后停在服装店门口,一幸有些疑惑,侧过身子问:“来这里做什么?”
他笑了笑:“晚上我一哥们订婚。”
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我不去。”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最后将她从车里拉了出来。店主是个女的,似乎和林子衍十分熟悉,见了他带人来,倒是很热情。
林子衍和店主说了几句,那店主撇过头看了看一幸,又朝他点了点头,便上前来拉了一幸要进内室。
一幸原本便不想去,只顾着摇头,朝着林子衍说话:“我不去,你女朋友那么多,随便一个和你一起都是郎才女貌的,你去找她们一起,反正我不去。”
他听她这样说,嘴角一弯,有些无赖:“反正你今天一定得和我去。”
一幸有些挫败,还想说些什么,他一脸笑意,任她怎么说还是那一句话,最后还是进了试衣间,气鼓鼓坐在沙发上,看店主在对面替她选衣服,心想着,他偏要自己去,自己便偏叫他等,要是磨蹭久了,他一厌烦了,说不定就和别人一起去了。
最后,一幸到底试了多少衣服,究竟在试衣间磨蹭了多久,连自己都有些模糊,翻开手机一开,才知道早已过了两个小时。
她走出去的时候,他正站在窗玻璃前,点了一支烟,见她出来,倒还是先前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问:“还要换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照这样下去,估计她再磨蹭个几小时,也逃不了,只好支吾了几声,拿了手袋,说了声:“不了。”
她还是不明白,他身边那么多女人,随便一个电话就是一大群。所以在车上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干嘛非要拉着我去,你女朋友那么多,我最不适合那样的场所。”
林子衍一听,嘴角扯起一抹笑,嬉皮笑脸:“你和她们不一样啊。”
一幸有些疑惑:“哪里不一样,你身边那些明星啊,模特啊,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你该带她们出去。”
他听后,笑了几声:“说的到对,你呢,脸没她们好看,身材没她们好。”顿了顿,嘴角的笑意越渐浓重,“可是我只有把你带出去,才能更好的衬托出我的英俊。”
一幸气结,看着他洋洋自得的笑意,扭了头不理他。他心情不错,转过头来继续调侃:“哎,你别啊,我开玩笑的,一幸,你别啊。”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女人,你就不怕得艾滋。”
“怎么,不高兴我女人多,吃醋了?”
“哼,我可没有闲功夫吃你的醋,天下好男人多着呢,瞧瞧人家xx,xx。”一幸索性就如他说的那样胡言乱语,随便搬了几个小说中的男人名字出来。
他听了,哂笑道:“说你胡说,你还真胡说呢,谁告诉你那么多女人,我个个都去和人家做。不过你要是怀疑我不健康,那好办。”他一把拉过她,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咱俩做做不就成了。”
一幸听了,只觉得浑身上下一把火烧的厉害,最后全集中在脸部,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林子衍,你这个流氓,你放我下车,我不去,我不去了。”
见她伸手摁车门,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知不知道危险。”尔后又道歉似的:“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最近喝多了,老胡说八道呢,你别听我的。”
一幸偏过头,不搭理他,剩下的车程,他多半的时间在道歉,一边开车一边还不停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最后都无奈了:“一幸,你别啊,我们待会可是去人家订婚礼,你生气了,多不好啊,再说叫我哥们看了,那多尴尬。要不,你把气留着,等人家订婚礼结束了你再接着生气,行不?”
一幸气恼地瞪他,两个人下了车,她也没说话,仍旧想着他刚才的话,其实并不是生气,只是听他那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尴尬的成分远大于生气。于是只好假装唬他:“你下次再不许这样了。”见她终于说话,他才松了口气,又转过头看她的表情:“一幸,你得开心点,人家多喜庆的场合呢。”
“知道了。”一幸被他扰得无奈,只好笑了笑。
订婚的朋友是林子衍大学时候的死党,一起花天酒地了那么多年,想当初,那朋友还是他们寝室第一个说自己不结婚的人,可毕业不过四五年的光景,竟然跑去订婚了。
订婚礼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平常人家,恐怕一辈子至多进来吃几顿饭而已,而主人家倒是一下子包了整个大厅。
林子衍和一幸到的时候,早已有人在饭店外等候,见了林子衍来,急急地跑来招呼,说是早已等着。
一幸也没去过什么大场面,平常也不喜出门,于是不说话,只静静地跟了林子衍的脚步。林子衍回头,见一幸落在自己后面,回走了几步,拉起一幸的手,一幸不提防,也没有想到,有些惊讶,最后还是乖乖的任他牵了手进去。
大厅布置地十分喜庆,百合,玫瑰,大片大片的装饰物,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么多人的目光都是随着林子衍的。
新郎端了酒杯,从前方走来,一见林子衍,捶了一拳:“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来那么晚。”
听他这样一说,一幸倒是觉得窘迫,因为之前不想来,所以不停的在店里磨蹭。
新郎说完话,视线转到一幸身上,又看看林子衍:“哟,这是咱未来大嫂吧。”
一幸听他这样一讲,赶紧摇头解释说不是不是。
新郎看着不停解释的一幸,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又看向林子衍,林子衍只是笑笑,说:“哎,人家害羞呢。”
他一讲,一幸便恼了,早知道他会胡说八道,可碍着那么多人,也不好发作,只暗暗掐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他没放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捶了捶新郎的肩:“你去照顾别人。”
一幸好不容易挣开了他的手,表情忿忿的,他见她挣开,脸上的笑意倒是越来越多:“哎,别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呀。”
不过走了几步,周遭便围上来几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看样子,似乎也是和林子衍熟络的人。他哥们多,又是大户人家出生,自小背景好,什么样的地方没去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交际手腕也是一流,又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更重要的是相貌也英俊,即使冠上了花花公子的名声,也从不乏女人。
一幸悄悄叹了口气,忽视对面女人眼里或暧昧或不甘的眼神,低声和他说了句:“我去那边。”抬手指了指右侧的角落。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捧场哈,大家放心看,不会是坑。
一幸悄悄叹了口气,忽视对面女人眼里或暧昧或不甘的眼神,低声和他说了句:“我去那边。”抬手指了指右侧的角落。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别乱走,我一会过来。”
一幸一个人去了右侧角落,路过的服务员端了酒杯递予她,其实他们进来的时候,便有太多人的目光注视她们。一幸最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尤其还得刻意忽视旁人似有若无的目光。端了酒杯,转了个身,又去了左侧的角落,那方倒是有一个长型的沙发,一幸觉得无聊,索性坐了下来。
大厅装修得极有特色,到底是五星级的饭店,再加上主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个订婚礼竟办的甚于婚礼。连大厅正中央上方的白色吊灯也围缀了一圈玫瑰,是尚未盛开的玫瑰花朵,每朵约有指甲大小,几乎是镶嵌在吊灯的外围。
她望过去,只瞧见他站在灯光下,乳白色的灯光射下来,打在他的侧脸上,她离得远,其实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可她却分明看清楚了,浓黑的剑眉,墨色的双眸,挺直的鼻梁,还有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他是长得好看,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好看,即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会散发出一种长身玉立的气质。
是的,他的面容她太过熟悉,连他笑起来,嘴角弯起的弧度,她也熟悉。
其实她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如今和林子衍那样在旁人看来模糊不清的关系,是因为两个老人的缘由,还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讶异在他的面容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她能看见他身侧的女人们笑得眉飞色舞,一脸甜蜜。
耳际传来女人的交谈声,她侧了侧身子,说话的是几个看似已婚的女子,端着酒杯,就站在她的右侧。
“诶,你们看到没有,那林子衍今天又换了一个女的。”
“大厅的人谁没有看到,他那种男人,天生是女人的祸根。”
“不过今天那女的,以前倒是没有见过。”
“他那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哎,那些女人啊,见了他多半也是主动贴上去。”
“也是,有钱,长得又好看,还别说,哄女人也有一套,你们说说,这样的男人,哪有叫人不迷的道理。”
“哎,我若是没有结婚的话,我都想。”
其实不是有意听别人说话,只是她离她们近,而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不低。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有些好奇,竟不知道原来林子衍在女人堆里是那样出名,后来是想不到自己今天陪他来,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话题,然后又听见有人感叹,抬了头看,发现最后说话的是一个打扮浓艳的似乎已有四十的女人。
实在是忍不住,所以低了头,笑出了声,原来林子衍的魅力会这样大,大到连已婚的女人们都有幻想。
这一笑,前方说话的女人便转了视线,因为不想惹出什么话题,也不想叫人看出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林子衍的“新宠”。于是只好假装掉了东西,蹲在地上假意寻找,直到她们再次聊起,才悄悄的离开。
站直了身子,一幸捶了捶小腿。这高跟鞋一向都不适合自己穿,尽管坐了一小会儿,仍是感觉酸痛。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也有那么一次,穿了苏然的高跟鞋和许亦扬见面,因为追他追得急,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幸好当时旁边有不认识的男生扶了自己一把,才没有从楼梯上滚下去,可还是崴了脚,第二天,脚踝肿得像颗小炸弹。
也许是内疚,一幸崴了腿的那段时间里,许亦扬每天都会来寝室送饭。
后来干脆警告一幸不许再穿鞋跟高过三厘米的鞋子,不然的话把她鞋子全扔了,叫一幸光着脚走。
毕业工作以后,还是免不了的要穿高跟鞋。只是穿了那么多年,还是那样,穿不了几个小时腿脚都疼的厉害。
她站直了身子,眼神有些恍然,兴许是这里的氛围太过美好,这一晚上,他的声音,他的样子,不断浮现出来。其实她已经掩藏得很好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影子早已从她的心底里消失。
可是只有自己明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一切依旧清晰的铭刻在自己的心上。
远处的新郎关切地和新娘说着什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亲吻,惹来周围一阵阵甜蜜的笑声。
曾经,杜伊她们说,一幸,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等毕业了便把许亦扬拉进教堂,到时候咱们一定好好补上,你也不会心疼今晚的钞票了。
怎么没有想过,想着自己将来结婚的场景,想着以后和许亦扬好好生活。
即使当自己发现许亦扬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苏然,知道许亦扬和自己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刺激苏然,即使如此,那样的念头也没有断过。
只是想着该怎么做才会让许亦扬有可能喜欢自己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期待,可最后,他却走了,什么也没有说,还给她留下了那么大一个伤人的笑话。
现在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卑微。
灯光璀璨,他们都在欢声笑语,这里有太多的人,这个城市也有太多的人,熟悉的,陌生的,喜欢的,讨厌的,只可惜,没有一个是许亦扬。
来的时候,林子衍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要开心点。
她想开心,真的,想开心一点,可是此刻,她却鼻子酸涩,眼眶湿润。
摇了摇手里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不知道是什么酒,橙色的液体滑入喉咙,有苦涩的味道,带了点香甜的芬芳,冰凉的进入胃里。
这一刻,她需要安慰自己,回忆来的太快,她甚至无法阻挡。她需要把眼泪和伤心一起逼走,而除了喝酒,她无计可施。
于是坐在沙发上,端了酒杯,一杯,接着一杯。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因为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她甚至辨认不出眼前的人是林子衍还是许亦扬;因为她明明喝了那么多却更觉得想哭。
额头有些微凉意,是什么贴在她的脸颊上,她努力睁大了眼,定睛看:“咦,是你呀,林子衍,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你喝了多少酒,我不过走开一会儿,怎么喝成这样?”
“我只喝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指了指眼前空掉的几个酒杯,一幸笑着说。
林子衍看她胡乱指着眼前的酒杯,刚想说,一回头,竟瞧见她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他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一幸,怎么了,你哭什么呀?”
她也不回答,一味的呜呜哭,止也止不住。最后是他先急了,有些慌张,只好拍着一幸的背:“哎,我说你别哭啊,今天我哥们订婚呢,我说,你别哭啊。”’
一幸只觉得自己晕晕乎乎,伸手还想拿酒杯,被林子衍一把夺了下来。
“林子衍,你欺负人。”一幸委屈,酒意又升了上来。索性把头埋了下来,使劲地哭。
这样一哭,连旁人都转了头。只瞧见了花花公子林子衍搂着一人,而那女的哭得梨花带雨。于是不住感慨,窃窃私语。
“瞧,又是一个被抛了的。”
还有人暗自摇头:“你说,这世上男人那么多,怎么就着了林子衍的魔呢?谁不晓得这林子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一幸哭得厉害,林子衍没办法,最后索性一把扶起她,和新郎打了声招呼,开了车先走。
她一个人醉了酒,他不放心,便驱车将她带回了自己公寓。从上车开始,一幸便不停地哭,一直到进了公寓,她还在哭,也许是一路上哭累了,声音也只是呜呜咽咽的。其实他不知道,她酒量太浅,酒品也不好,喝醉了不会吵不会闹,只是哭,止也止不住。
他低头看她,她的脸颊上隐隐约约有红晕,可因为哭久了,只看到她脸上一片水光。
最后他把她放在床上,看着她翻翻身,沾了枕头便没有了声音。原以为她该是好好睡着了,不想半夜又吐了一次。林子衍只好把她抱去沙发,扯了床单,再把她抱回床上。而自己在沙发里缩手缩脚蜷了一晚。
第五章
第二天他醒来,是被她的笑声给吵醒的。他睁眼的时候,看见她眯着眼睛笑:“喂,你醒了。”
“不好意思,昨晚占了你的床,林公子,委屈你了。”睡了一晚,她的酒意已经退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想不明白明明昨晚醉的不省人事,只是睡了一晚,又精神百倍,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
他用手理了理头发:“昨晚是够委屈的,你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呵呵,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想许,还望公子不嫌弃。”她冲他笑着说,一脸的调皮。
他顿了顿,眼神闪烁:“好啊,既然小娘子自愿,那大爷我就勉强收了你做二房,如何。”见她吐了吐舌头,又说道:“来来来,小娘子,过来叫大爷仔细瞧瞧。”站起身,作势抓她。
“哼,美的你。”她甩甩头,向后方退了一步。
“哎,早知道你如此欺骗我,昨晚我就该一不做二不休,咱俩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不就成了,也省得麻烦。”
“就算咱俩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也没必要非得嫁给你。”她看着他假意后悔的表情说道。
“那可不成,到那时候,我的贞操都给了你,你还不嫁我,那可是对我的不负责。”
话还未说完,她便一下子蹲在地下,肩膀微微的抽动。
林子衍看她的样子,以为她又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哪句话说过火了,急急地蹲下来:“哎,一幸,你可别又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呀,真的,我刚才都是胡言乱语的,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两个人蹲着,一个拉一个扯。
好半天,一幸才抬起头来,憋着笑说:“喂,林子衍,你那么多女人,你有贞操吗?”
然后丝毫不理会他一脸错愕到无语的表情,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他看着她抿着嘴,偶尔抬头看自己一眼,又低了头继续笑。于是几步上前,拉了她,指着昨晚她吐脏的床单:“宋一幸,这是你昨晚吐脏的,你给我洗了。”
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拿了衣服进浴室,留她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正站在阳台上,背影在阳光下移动。白色的床单在她的手里,拧出丰富的泡沫。回头看见他发呆的神情,嘻嘻的笑了起来。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满不在乎地扔了一句:“洗什么洗,扔了就行。”
她骂他:“财大气粗。”把自己一手的泡沫甩的他满头满脸都是。他被她甩的满身狼狈,索性也捧了大堆的泡沫向她扔去,她边叫边跳,可还是没来得及躲开,泡沫甩在身上,衣服湿了一半。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正低头处理身上的泡沫,仰起脸来小声地嘟囔,遇上他失神的眼,眉一弯:“看什么看,没见过贤妻良母啊。”
他被她挑衅又有些胡闹地语调逗笑了,也学着她的样子,眉一挑:“看什么看,没见过模范丈夫啊。”
两个人的手上,身上都沾了泡沫,阳台上还有浸着的白色床单,落地窗的褶皱纱帘没有拉开,屋外天气甚好,阳光细细簌簌的洒落进来,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投下一缕一缕暖色的亮影。她身上套了一件他的衣服,下摆太长,她在腰上打了一个结,因为洗床单,她将裤脚也挽了起来,露出光洁的小腿,光线从侧面射进来,有些耀眼,她眯着眼睛和他说话,细长的睫毛微卷,在眼脸处投下微小的阴影。
最后,是她“噗”的一声,笑得无法抑制。口里还重复着他的那句“模范丈夫”,好不容易止了笑,眼角还沾了些湿意:“你是谁的模范丈夫啊。”
“那你又是谁的贤妻良母啊?”他摸了摸脸上沾着的泡沫,看着她弯弯的眼角反问。
她挺直了身子,“我老公。”答得理直气壮。
他哼了一声:“你老公谁啊,不就是我吗。”
她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总觉得是自己又叫他占了便宜,暗骂了一句死性不改,心里不舒坦,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转了身子,看了一眼身后浸着床单的脸盆,端起盆子,哗啦啦,一捧水全朝他泼去。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端起盆子会朝自己泼水,所以,压根儿就没有躲开,一盆水倒上来,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宋一幸。”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脸色有些阴沉,她看着他,有些委屈:“谁叫你胡说八道呢。”
他跨了几个大步,一下子来到她身前,他个子高,一幸仰着脸看着,只瞧见他一点点地向着自己靠近,灼灼的呼吸全洒在她的耳际,她突然觉得心惊,那热热麻麻的感觉一点点的沁入皮肤。她有些慌乱,伸出手,准备推开他,不料他靠近她的耳边,说:“你要是给我洗澡,我就原谅你。”
她听了,只觉得刚才那酥麻的感觉一下子消失殆尽,反而生出几簇火苗,想也没想,右手还抓着那只空脸盆,手一举,“当”的一声,脸盆稳稳地砸在他的后脑勺,只听着他“嘶”的一声。
“一幸,你干嘛打我。”
而她瞪着他,忿忿的道:“你活该。”
没有想到,第二天,他竟病了。
她起初并不知道,她因为上次落了东西在他公寓里,所以打了电话,想取回来。其实没有料到他是在生病,接电话的时候,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比平素低了一些。
坐了出租车,到达他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房间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她站在公寓门外,发现门竟是开着的,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以为屋子里进了小偷。站在门口,突然心里胆颤,拿了手机,摁了他的号码,很久,他都没有接电话,可彩铃的声音却一直在响着,她听了很久,依旧没有人接听,没来由的害怕起来,于是又摁了电话。
铃声持续着,她突然转过头,发现还有一种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沙发上传来的。她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摁亮了客厅里的壁灯。沙发上扔着他的外套,她还是走了进去,发现他的手机在他的外套里面。她喊了一声,屋子里很静,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子衍,子衍。
她有些担心,索性把大厅的灯都打开了,屋子里瞬间变得明亮。她推了推卧室的门,门并没有锁,只是轻轻的搭上了,她推开,因为不确定是否有人,她没有出声,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声响,她暗自猜测应该不是小偷,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直到眼睛稍微适应黑暗才逐渐往前方走去,隐约看见床上似乎有人。她走进了,试探性地喊了几声,看见床头的壁灯开光,按了下去。
被子里蜷缩着一团物体,因为突来的光亮,发出一声嘀咕。
声音熟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床头只有半杯水,还有些白色的药丸,洒在地上。
看样子,多半是生病,因为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究竟病得厉不厉害,于是一边喊他一边轻轻地拉开他拢在头上的被子。
他皱了皱眉,双眼微微睁开了一下,模模糊糊看见床头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别吵。”翻了个身子,揪了被子又闭了眼。
第六章
她只觉得他的呼吸很热,拿手去探他的额头,才发现烫得厉害。瞧了瞧洒落在地板上的药丸,知道他一定没有好好吃药。
放下包,拿了杯子走出了屋子,去厨房重新接了半杯温水,又在床头纸袋里拿了几颗退烧药。待这些都准备好了,她才试探性地再次喊他。
他觉得吵,翻了几下身子,依旧连头都没有露出来。她看着他蜷成一团,索性放下了水杯,直接去揭开他蒙住头的被子。他被扰得睁开眼,才看清是她,喊了声热。她坐在床沿,把卧室的灯调亮,他睡了一天,眼睛尚不适应,又烧得厉害,眉目几乎拧成一团。
她没办法扶起他,只好找了几个枕头叠靠在一起,勉强撑起他半坐半靠在床头。
他的嗓子干涩,连声音都是嘶哑的,看见她端着水杯,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将水杯递给他:“我来拿东西。”又把药丸递给他:“快点吃药。”
他没接她掌心的药丸,眉头又是一皱:“我不吃药。”
她有些气,发烧成这个样子,竟然不愿意吃药,于是也不管他,直接拉过他的手臂,将药丸放置在他的手掌,语气也有些重:“快点吃药,你在发烧。”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将手里的药抛出去:“这么苦。”
她看着他,徒然恼火:“那我走了。”一转身,掉头即走。他看着她转身,没有出声。
其实她根本没有离开,只是走到了门口,随即又折了回来,去了浴室,拧了湿的毛巾。
再次进去的时候,他正闭着眼倚在床头,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有些虚弱:“不是回去了吗?”
她没搭理他,径自拿了毛巾,贴放在他的额头。又听得他说:“我没事,你早点回去,我今天没法送你回去,太晚打不了车,也不安全。”
她又重新拿了几颗药,转过头:“你要是不吃药,我就真走了。”
他倒是不说话了,瞥了一眼那几颗药丸:“苦死了。”
她瞧见他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那么大的人了,还像不懂事的小孩子,生病了不愿意吃药。
又想起他们昨天拌嘴,自己泼了他一身水,还拿脸盆砸他,心里一软,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不苦,不苦。就那么一小颗,你喝一小口水,一咽就可以了。”然后拿过杯子和药递给他:“来,乖,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他有些狐疑,到底还是皱着眉头,仰头把退烧药咽了下去。
她整理了一下,看他又睡下去,才走了出去。
稍微做了些整理,然后拿了背包,出了公寓楼。他的公寓楼是高级住宅区,保全,设置都做的好,环境也好,可惜距离市中心太远。她拦了出租车,去了最近的超市,他睡了一天,什么也没吃。她在超市买了些小米,又买了些日常生活的用具。他似乎不怎么住那间公寓,屋子虽然干净,装修也齐全,可那些东西,大多都是摆设,尤其是厨房。以防万一,她还是买了一些其他生活用品。出来的时候,是八点多,回到公寓已经差不多接近十点。其实原本她是想着等他吃了药,自己便回去了,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可是出门的时候,她又不放心,想着他毕竟烧了一整天,也就刚刚吃了两颗药,万一退不了烧,他又是一个人,所以才决定晚上看着他。
从超市回来的路上,一幸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简简单单说了几句,未免奶奶担心。
吃了药以后,他似乎睡得更沉,半夜,她探了几次他的额头,发现体温已经有所下降,才回了客厅,趴在沙发上眯着眼睡了会。
凌晨5点,她去他的卧室,他的烧已经退了,于是回了厨房,洗了米,煮了小半锅米粥。
临走的时候,在床头贴了张纸条。这才回家整理,然后去上班。
林子衍醒来的时候,几乎是中午,烧了一天一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软软的贴在耳际,没了平素那副公子哥的打扮,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倒像个大孩子。
屋子里太静,早上,他依稀听得外头有动静,她昨晚没离开,他知道。他拿过床头的小纸条,上面是她的字迹,清清秀秀的几行字:“厨房有粥,饿了要吃,要多喝水,不许不吃药,今天在家里休息,我下了班再来看你。”
他捏着那张纸条,忽然就笑了。
起了床,他去浴室洗澡,一个人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手里还拿着她留下的那张纸条。
然后去了厨房,喝完了粥,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昨天烧得厉害,今天还有些虚脱。他看了看那张纸条,去了卧室,将药袋拿了出来,取了两颗药丸,摊在掌心,看了半天,眉头皱了皱,还是将药丸吃了。
下了班,一幸便去了林子衍的公寓。
公寓的磁卡她今早离开的时候拿了,担心自己过来的时候他若还是睡着的,便会吵醒他。
她进去的时候,他果然是睡着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毯子只盖住了半边身体。她换了拖鞋,放轻了脚步走进他,替他拉拢了毯子。
他的脸色有些虚弱,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额前落了几缕头发,看起来像个大孩子。
她转身的时候,他醒来,在身后喊了一声“一幸。”
“好点了没?”她问。
他“唔”了一声,站了起来,说:“饿死了。”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食物:“我去煮。”
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弯弯,露出不怎么明显的酒窝:“一幸,我想吃糖醋排骨。”
“不行。”她立即回绝,“你现在不可以吃油腻的东西。”
她进了厨房,早上走的时候煮了半锅米粥,她揭开电饭煲,锅竟然是空的,那么多粥,都到哪里去了。
她有些纳闷:“林子衍,你把粥倒哪了?”
他的表情比她更讶异:“我没倒。”
“那我早上煮了那么多粥,都去哪里了?”她盯着他问。
“我吃了。”他说。
“……。”
“你全吃了?”她问得犹豫。
“干嘛?”他的语气有些粗,似乎叫人看穿了什么。
半响,他突然又问:“晚上可不可以吃排骨?”
“不可以。”她转身回厨房。
“那吃什么?”
她的声音透过磨砂玻璃门传来,异常清晰,
“喝粥。”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留个爪爪印吧。太冷了,这文。
林子衍给一幸打电话的时候,李姝正逼迫着一幸今晚回去和她一起“有福同享”。一幸一听,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表情痛苦。
恰好那个时候,接了他的电话。电话里他喊一幸吃饭,这关口上,别说是一起吃饭,就是喝酒,一幸也都答应。
回了电话,有些“无奈”地告诉李姝,自己得和林子衍去吃饭。李姝听了,垂了眼,表情甚是可惜:“哎,那好吧。”
她走出公司,林子衍早已等在门口。前段日子,他生病,在家休息了两天,喝了两天的粥,成天嚷嚷着这日子过得比和尚还苦。
所以,病好才没多久,便打了电话给一幸。
寻常的时候,一幸也许不会随他一起,可今天,正好遇上李姝那事,既然接了电话答应了,所以出去的时候看见他的跑车,便直接坐了进去。
开车的时候,一幸问他今天吃饭又是遇上什么事情。
其实很多次他带着她出去吃饭,都是一大群人。他钱多,女朋友多,哥们儿也多,有时候一幸问他,他总那样说“我一哥们儿……”
这次也毫不例外,他“哦”了一声:“我一哥们儿前不久从国外回来,得替人家接风洗尘呢?”
车子最后是在市区一家法国餐厅前停下的。他收了车钥匙,往口袋里一塞,拉了一幸的手便走,一幸讶异。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是在两个人一起过马路的时候,当时一幸也没怎么反应过来,因为自己一直害怕过马路,而他过了马路便放开了她的手。
其它时候,他不曾牵过她的手,只除了上次和他一起去他朋友的订婚礼,她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挣开。
她想了想,还是从他手里挣开了。他回头看了看她,没说话,抿着嘴笑了一笑。
座位是一早订好的,靠窗。去的时候,人还没来。
林子衍打了个电话,问对方什么时候到,一幸正翻着菜单看。只听得电话里传来一声:“快了。”声音有些低沉。
不期然听见林子衍笑问:“国外待了那么久,别是迷路了?”
一端也传来几声笑,也许是在市区,声音有些嘈杂,听不清楚,林子衍也就没有再说。挂断了电话问一幸吃什么。
大酒店,一幸去过几次,法国菜倒是头一回吃,看菜单也看不出什么,便说随便。
法国人重浪漫,餐厅里布置华丽,又不失雅致,屋顶和窗户都是挑高设计,家具摆设为胡桃木材质,整个餐厅以酒红色,宝蓝色,琥珀色为主,色彩并非艳丽,混合在一起却别有一番罗曼蒂克的气氛。脚下铺有厚重的地毯,窗户两侧是棕色的布幔,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浦江。
大约等了十分钟左右,地毯太厚,脚步声全淹没在其中。一幸专注着看窗外的风景,林子衍“嗳”了一声,她才调转视线。
他是笑着的,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头发剪得有些短,眉眼依旧清晰,什么都没有变,眉毛,眼睛,鼻子,甚至嘴角的弧度。
一幸从来没有想过再次遇见他会是那样的措不及防,他刚离开的时候,她期待过,幻想过很多种他们再见的情景。每一种场景她甚至都预测过,准备过。
其实她该恨他,毕竟当初他的所作所为是那样伤人,即使一直起来都是她在一厢情愿,都是她在努力地讨他喜欢。可是他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到最后,连一声告别也没有便去了国外。
一幸不知道现在这种场景,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喜极而泣还是痛哭流涕。他也许从未料到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便会遇上她,他眼里的震惊太过明显。
林子衍正和他说着什么,他的视线几乎没有触及她。餐厅很静,而她却觉得耳际嘈杂。
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是子衍在向他介绍自己。
他说:“我们认识。”终于看向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麻木地说。
一幸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她努力地想表达一个久别重逢的微笑,可惜太难。林子衍有些惊讶,她开口想说话,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我们是大学同学。”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道清了他们的关系。
侍者端了菜来,鹅肝,红酒。
她几乎没有尝出法国菜的味道,好几次,她手里的刀叉竟然在餐盘外延划动。心脏跳动没有加速,一下一下,钝重而又疼痛。
直到结束,她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林子衍以为她不舒服,好几次问她,她都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她知道今晚的自己太过不正常,她不想叫别人误会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只说自己喝不惯红酒。
吃了饭林子衍送她回家,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思绪纷飞,杂乱无章。到家的时候似乎听到林子衍说了什么,她一味地点头,只想着快点回去,也许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
去浴室洗了澡,关灯,上床。
房间太黑,一幸一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终于打开床头的壁灯,赤着脚走向柜子。
手里是一本相册,都是大学的时候一个寝室的合照,相册的最后一页,是她和许亦扬的合照,唯一的一张,还是杜伊偷拍的。
照片里是他和她同时回头的侧影,当时约了一起去爬山,一路上,他都走在前头,杜伊从后方喊,他们同时回头,撞上杜伊的镜头。
其实当初一幸是喊杜伊删了的,因为不好看,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同时回头,显得太傻。她记得当时杜伊是答应了,可没过几天,她便洗了照片,随手将那张合照扔给她,说什么洗都洗出来了,所以她才将照片放在了相册里。
她想,那时候是自己太傻,怎么就笨成那个样子,笨得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还傻傻地努力着,期待着。一直到现在,那些伤心的,快乐的,都清晰地盘踞在心中,反反复复5年来都无法磨灭。
那时候,还是大二,读的是中文系,空闲时间多,尤其是上半学期,所以和苏然找了份兼职,在市区的咖啡店打工。
见到他,是因为他来咖啡店找苏然。那时候,一幸一直不知道他和苏然究竟是什么关系,而且之前自己从未见过他,后来才知道他是转校过来的。当时也只是讶异,怎么读个大学也要转学。
彼时的他,面容清朗,眼神干净,远远地站在咖啡厅门外,眼神却仔细地看向餐厅内部。
直到苏然出来,她才听到他的声音,他说,苏然,原来你在这里。
一幸抬头,视线撞入他的眼里,午后的咖啡厅,客人稀疏,整间店子都静静的,她站在过道,手里还托着盘子,眯着眼睛看他和苏然说话的样子。那时候,在一幸眼里,男孩子的相貌只有好看的和不好看的,哪里像杜伊一样看帅哥也分什么书生型的,明星型的,可爱型的。
她站在那里,只是侧着头看他,没有风,可她却觉得有细微的风掠过心底,霎那间风吹草动。
其实什么也没有想过,只是那样庆幸,苏然会和他认识,因为那样自己也可以容易地认识他。
后来开始有事没事旁敲侧击,有意无意提及,自己那点心思,怎么瞒得过苏然。所以某天夜里悄声询问苏然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苏然低低地笑她说坠入了情网。而自己虽被人猜出了心思,却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只是继续拐弯抹角地询问他的一切。直到那次苏然敲着她的头说,你丫就承认了吧,你要再不承认我以后什么事都不说了。所以她承认了,急急忙忙地,尔后看着苏然的笑意说,他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不喜欢他。
苏然只是问:“宋一幸,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他好。”她支支吾吾,被堵得说不话来,只好死皮懒脸地重复“他就是好,就是好”。
虽是承认了,却没有想过主动去表白,是害怕,也是不敢。在她眼里,他是极优秀的人,虽是转校生,却是学校出名的经济系才子,而自己,不过是个成天混日子的懒人。她有勇气喜欢,有勇气承认,却没勇气表白。
他和苏然关系极好,一幸只记得他常常来找苏然,惹得旁人都认为他和苏然是恋人。
问起苏然,苏然只说他们不过是旧识而已。
如果不是苏然,她想,也许这一生,她都准备将这份暗恋埋藏。
那日在咖啡厅,苏然问她是不是真那么喜欢许亦扬,她点头,目光坚定坦然。
苏然说你要是真喜欢他,我就替你说说。
一幸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让苏然询问怎么也好过将其埋藏,倘若他拒绝,自己也好有个理由自欺欺人。
那天苏然回来,脸色平静,也没和一幸说什么,其实这样的结果一早便是预料好的,苏然没说不过是为自己保留面子。
第二天,她在阳台上,看见他站在公寓楼下。他抬起头来,她正含着牙刷,唇边还有白色的泡沫。
她探了探,又缩了回去,回头朝寝室里喊:“苏然,找你。”
那刻听见他的声音,他站在梓树下,油绿的树叶葱郁,斑驳的光线飞扬,他略微仰头,下巴上昂,他说:“你下来,我找你。”
她一脸错愕,犹自迷糊:“苏然在里面。”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找你。”
苏然从内间跻了拖鞋出来,一路踢踢踏踏,见她还未反应过来,摇了摇她:“快点下去,看他说什么。”
她这才清醒过来,赶紧洗脸,换了衣服下楼。
一路都在跟着他走,他的步子很快,一幸有些跟不上,盛夏的天气,她只好一路小跑,从公寓楼出校门,有几百米的距离。等和他来到校外的水吧,一幸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站在他眼前,手足无措的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也不敢抬起头看他。
他递给她一杯冰水和一张纸巾:“苏然说你喜欢我。”
“咳,咳。”她刚坐下,突然被呛住,半响垂着头说:“嗯。”又挫败地垂下肩,尽量掩饰自己的窘态。
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坐着,眼神看向很远的地方。
一幸有些失落,如坐针毡一般,一下子站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我回去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一幸,一幸只好重复:“真的没什么的。”
他的声音缓缓地落下来:“那我们试试。”
一幸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说,他先前的行为言语明明都是不合适的意思。
许亦扬的嘴角弯了弯,看着对面一脸不置信,依旧张大双眼的一幸:“你答不答应?”
就这样,宋一幸成了许亦扬的女朋友。
第八章
那天回去,连苏然都说想不到,因为那天苏然和许亦扬讲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不好,苏然都觉得不可能了,可最后竟然成了。
当天晚上,一幸寝室那帮室友们一致高呼,为了庆祝一幸钓到白马王子,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个个从斯文淑女化身为狼女,先去吃火锅,又去ktv吼到大半夜,狠狠地吃了一幸一顿,一晚上花了一幸几百大元,心疼的她差点儿掉眼泪。
杜伊拍着一幸的肩:“一幸,你要加油,等毕业了马上和许亦扬结婚,咱们那时候就给你送大礼,大礼啊,保你不亏本。”
一幸听了呵呵的笑。
是啊,结婚,那时候,多幼稚,连结婚都想到了,一心一意想着要好好当许亦扬的女朋友,等毕业结婚了就好好当人家妻子。
可是一直都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要走,她没有做错什么,从来没有,即使后来发现他喜欢苏然,她也只是假装不知道,不吵不闹,只要他不说,她可以一直这样以为下去。只可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怎么努力还是不喜欢,她骗不了自己,他也骗不了自己,所以,他选择离开。
临走之前还给她留了那么大的一个笑话。
杜伊说的对,她是太笨了,笨得无可救药。的确,竟然傻到以为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就表明他也喜欢自己。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她应该想到,他那时喜欢的人是苏然。
他为什么转校,他一次一次站在楼下,都只是为了能够看见苏然。而他和自己一起,也不过是为了气气苏然,只因为苏然说不喜欢他,一次一次的拒绝他,苏然说一幸很喜欢你,你应该重新找个合适自己的人。
当时他年少,心高气傲,听了苏然的话,狠狠地掉头走掉。于是第二天,一幸便在楼下听到了他喊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也该怨恨苏然,因为她的气话,所以叫自己闹了那样大的笑话,叫自己的心至今一片阴影。
他走后,她才明白,才明白苏然那时复杂的眼神,有歉意,有担心,也有祝福。苏然知道许亦扬的行为也许只是不甘心,可是那晚苏然看见一幸那样幸福的神情,她便住了口,暗自希望许亦扬可以慢慢看见一幸的好,希望他可以喜欢一幸,像一幸喜欢他那样。
是的,苏然早就知晓,甚至连其他的人也都逐渐看出了,她这个许亦扬的女朋友不过是个替代品,甚至连替代品都不算。
那天林薇告诉她看见许亦扬和苏然在一起,她也没有多虑,只说了一句他们是旧识,自小感情好。
她伪装得太好,欺骗了所有的人,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如此喜欢他,怎么会看不出许亦扬的眼神,他的眼神总是长久的直视着某个地方,太多次,一幸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看到苏然的身影。
一幸害怕过马路,因为小时候曾亲眼目睹过一场车祸,鲜血流淌,骨肉分离,那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叫幼时的她胆战心惊,从此害怕过马路。
可是她和他一起走的时候,他从不会想到牵着她的手,护着她一起过马路,很多次,一幸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咬咬呀,任自己头晕目眩地冲过马路。
她默默的在他的背后,做了那么多事。可他总是一直前行,从来不会想过转身,回头,看一看背后的她。
有很多次,一幸都想问问,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她怕,自己若是那样一问,他会不会毫不在乎地说分手。
因为害怕,因为喜欢他,才会不停地在他身后,奢望也许某天他会慢慢发现自己的感情。
所以她学会了发呆,常常会望着某个地方,很久。偶尔,许亦扬会摸摸她的头发问她在想什么,一幸便一脸茫然地说没想什么。
其实她只是不停地不停地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看见身后的自己。
杜伊曾经打趣地问一幸和许亦扬进行到几垒,一幸窘得两颊酡红,忙不跌地说没有没有。而她们集体喊她骗子,然后扯着被子让她重实招来。
所以那天,她才会鼓起勇气,站在他身后的阶梯上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她只记得当时他错愕的表情,然后嘴角弯弯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
如果没有那次主动的亲吻,如果连摸摸头发也算是一种亲密,那么他们之间最大的亲密便是摸头发,仅此而已。
那晚苏然不在,他也不在,一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等到苏然回来的,苏然是许亦扬送回寝室的,那天苏然化了妆,满身酒气。一幸把苏然扶到床上,许亦扬的脸色很差,只说了一句你照顾一下苏然,她喝醉了。然后便离开。
一幸站在那里,终究是追了上去,拉了他的衣角问:“你和苏然在一起?”他说“是”,一幸又问:“你们去了哪里?”
他回了头,说你别管,掉头就走,剩一幸一个人就那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寝室里其他的人都回去了,只剩了一幸和苏然。
苏然醉得厉害,沾了枕头便睡。一幸就那样,一直坐在床沿。半夜苏然醒来,看见一幸坐着发呆,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和我一样傻。后来苏然就坐在床上和一幸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讲了很多,断断续续的,讲到最后,酒意又上来,浑浑噩噩地睡去,哭着不停的喊哥哥,哥哥。
一幸是那个时侯才知道苏然的事情,苏然说她爱的不是许亦扬,她爱的是别人,可那个人也不爱他,自己也那么傻,死活的在后面追着追着跑。
一幸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爬上床去睡的,也许根本没有睡,只是躺上了床而已。
第二天,去了广播室找许亦扬,许亦扬是广播站的站长。一幸去找他的时候,广播站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窗前,背影寂寥。
一幸说你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苏然。
他没有回头,良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才缓缓地说了声“是”。
尽管来的时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听他那样直白地说出来,一幸还是止不住落了眼泪。
“这么说来,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利用我而已。”一幸几乎可以感觉出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声毫无波澜的“是”。
“许亦扬,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
“是,宋一幸,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他终于转过头来,眼神坚定地告诉她,一如她当初眼神坚定地点头说喜欢他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刚才的谈话通过广播在整个校园里穿梭。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仔细听,起先以为是插播的广告。直到他们听到那清清楚楚的名字,许亦扬,苏然,还有宋一幸,直到后面有人看见失魂落魄的一幸冲出来。
广播事件以后,一幸走在路上总会听到有人谈笑着说,你知道广播站那件事情不。起初的时候,杜伊她们成天跟着一幸,她们是真的害怕,害怕一幸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所以吃饭,上课,无论去哪里都跟着一幸,一直到她们发现一幸还是一如以往的上课,考试,一如以往地和她们打闹玩笑,才逐渐放下心来。
苏然抱着一幸哭,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幸笑着说不管你的事,这样的丑事还是忘了的好,忘了的好。
那以后,许亦扬再也没有来过一幸寝室。偶尔在很远的地方见到他,也是远远的就躲开。有一回,不经意之间瞥见他,他正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连眉目都是拧起的。
一幸害怕,匆匆走开了。
她大三的时候,他大四,去了美国。一幸知道也是杜伊告诉的,杜伊的男朋友和许亦扬在一个班。一幸记得那天,杜伊支吾地告诉自己:“一幸,那个,许亦扬去美国了。”一幸“唔”了一声,埋着头继续看书。
杜伊叹口气:“一幸,森林那么大,树木那么多,除了许亦扬,还有很多参天大树可以遮风避雨。”
一幸从书里抬起头,说:“是啊,天涯何处无大树呀。”可是我为什么偏偏就吊在了许亦扬这棵大树上了,悬在半空,不上不下,连退路也没有。一幸只说了第一句,后面的那句,她把它放在了心底。
终于她大四毕业,分别时大家都喝了酒,互相抱着痛哭流涕。苏然抱着一幸,哭得时候仍然在说对不起。一幸拍怕她的肩,说都过了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提呀,苏然,你不知道,你再提那事我就真成了一碗麻辣烫了。大家好姐妹一场,为个男人,哭成这样,太没骨气了。一直到最后,苏然破涕而笑。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晚,她们走了以后,一幸一个人坐在湖边,狠狠地哭了一个小时。
毕业以后进了益阳公司工作,同样的发音,不同的字,起初甚至还幻想过会不会他和这个公司的创办人认识,那样,自己便还有可能见到他。
许亦扬刚走的那段时间,一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有时候,一个人想想,自己应该恨许亦扬。倘若以后再遇见他,一定会让他好好看看自己不是离了他就没办法了,一定要告诉他即使你不爱我,我照旧活得精彩。
可每次也只限于想想而已,怪自己不争气也好,怪自己太傻也好,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压根儿就没忘记过他许亦扬。
初恋就像是坟墓,一旦失足掉落,除非有人来拯救,不然,恐怕终其一生都要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挣扎。
五年来,她的回忆,触手可及;她的思念,漫无目的;而她的等待,却始终遥遥无期。
第九章
第二天醒来,眼睛果然肿了,一幸站在益阳大厦的前面,晃了晃头,许是昨晚睡得不好,明晃晃的阳光落下来,连站着都几乎晕眩起来。
毕业5年,她在这间公司从默默无文的小职员一路攀登,现在已是策划部的负责人,职位虽不高,可对她而言,拿一份稳定的工资,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便已足够,她天生就是胸无大志的人,什么事情都看得淡,遇上再恼的事情,也不过几分钟的脾气,转个身,又恢复了平静。
李姝总是羡慕她:“一幸,你这么好脾气,将来林子衍娶了你,可是他走了大运。”
一幸听了,笑笑又摇摇头,和子衍结婚,她倒从来没有想过。
一直都在埋着头整理桌上的文件,早已有人来通知,十点有重要会议。因为益阳是广告公司,平时接的案子都是大制作,来往交流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前阵子,接了个大广告,利益颇厚,公司看得重,下面各个部门自然不敢懈怠。
一幸不敢大意,埋着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看,拿过手机一看,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开会时间,于是急急拿了文件去会议室。会议室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新贴了人事调动,一幸走得匆忙,经过时只略微扫了一眼,具体内容也没看清楚。
各部门的负责人几乎已经全部到齐,一幸进门,就近找了座位坐下,呼呼地吐出一口气,好险,差点儿迟到。
李副总清了清嗓子,站在椭圆形会议桌的前端:“好了,大家都到齐了,今天我们开这个会,主要是两件事情,昨天上面已经下了新的人事通知,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下面让我们一起对新总裁的上任表示欢迎。”
掌声已经响了起来,一幸才坐下不久,刚才一路小跑,此刻还有些气喘,什么人事通知,什么新总裁,还没来得及思考,也和着大家一起鼓起掌来。
鼓掌的时候才看清楚,先前他一直都是坐着的,正浏览文件,低了头,还不及一幸注意。待李副总说话时,他才站了起来,白色衬衣,黑色西服,站在会议桌前,长身玉立,温文尔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李副总正挨着次序向许亦扬做介绍,轮到一幸,她站了起来,和其他人一样,说了声:“许总好。”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起身,问好,表示欢迎,再坐下,介绍完毕,李副总继续说话,是这次新接的广告案,一幸不敢大意,收回神思,拿了笔,记录重点。
益阳广告公司,许亦扬的家族企业,当年他爷爷留学海外十年,回国后一手创立了这个广告公司,许家三代单传,老辈的辛苦忙碌了半生,长孙学成归来,理所当然的退居后线,将公司交给小辈的去打理。
好不容易开完会,一路被李姝拉着去了食堂,这一上午,一幸明显的心不在焉。
李姝正滔滔不绝地向一幸八卦有关新总裁的事情,趁着空隙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饭。
“嗳,知道吗,全公司的人都在议论新上任的总裁。”
“哦,是吗?”一幸回答地有些恍惚。
“听说他在美国待了5年。”
“唔。”
“你猜猜,里头都在传些什么?”
“什么?”
“说新总裁当年去美国是为了治疗情伤。”
“治疗情伤。”一幸低喃,心脏不自觉的瑟缩起来。
“哎,你说说,这多痴心的一个人哪,都那么久了,听说还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
“喂,宋一幸,你在看哪里,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李姝拿勺子敲了敲对面的餐盘,看着一幸完全神游太虚的表情,又“喂”了几声。
“哦,你夹去吃吧。”每回吃饭,李姝总是觊觎一幸盘中的菜色,一幸方才根本没有听清楚李姝的话,只瞧见她不断翕合的唇,还以为她又盯上了自己盘中的某样食物。又见李姝没有反应,便站起来道了一声:“我有事,我先回去办公室了,你一个人慢慢吃。”
留下李姝一个人万分不解地在后头喊了几声,仍没见一幸有任何回头的反应。
一下午,一幸的脑海里不时的闪现李姝的那句话,“治疗情伤”,这四个字,一如细小的针尖,密密麻麻地扎上一幸的心底,伤口很小,只是她用了几年的时间也没有办法使它完全愈合。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掬了大捧的水洒在脸上,微凉的水珠子顺着脸颊,一路蜿蜒,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纤白的手指点上镜面,深呼吸,低声呢喃,开始做自我调节:“宋一幸,你清醒点,都过去了那么久了,人家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还巴巴的做什么呢,……你怎么就不会学聪明点,何必自作自受……你也不年轻了,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你要是一直这个样子,将来谁娶你当老婆……你既然惹不起,你躲开总可以……”
只是出去拿一份文件,也能擦身而过,也许这并不叫做擦身而过,因为,他就站在她的眼前。
“一幸。”他回来后,他们见了两次,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声音一如当年那般清朗,静静地自她的上方落下。
虽然才做了自我调节,可一幸没有办法假装不听见,于是淡淡地迎上他的眼,道了一声:“许总。”
他的眼里有光线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尴尬还是其他。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毕业后我就在这里工作了……”一幸努力使语气变得同往常一样平淡,“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去工作了,许总。”
许亦扬仍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回味她刚才喊出的那声“许总”,习惯性地拧起眉目。
终于明白,原来5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他变了,她也变了。
下班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一幸拿着包,站在大厦下,这个城市,天气向来不定,明明上午还是万里无云,一片明朗,只隔了几个小时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幸仰起头,看着雨丝绵网一般,大片大片从天而降,路面已经湿透,空气里尽是湿意,传来一阵阵清凉。这里离公交车站仍有一段距离,早知道便应该将雨伞带好。
许亦扬从大厦出来的时候,一幸正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雨丝发呆,他站在她后面,望见她纤秀的身影,想起读大学的时候,她也喜欢发呆,常常一动不动地望着某个地方,眼神飘渺迷茫。每次都是他去摸她的头,她才会一下子回过神来,神情模糊,似乎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问过她几次:“你看什么呢?”
她总摇摇头:“哦,没看什么。”
他又问:“那你想什么呢?”
她还是会摇摇头:“没想什么。”
那样的情形太多,他总是猜不透她的心思,猜不透她为什么老爱发呆,或者她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他去地下停车场开了车出来,隔着车窗,看见她一副无措的表情。
将车开到她的身侧:“上车,我送你。”
她“唔”的应了一声,看见是他,表情变了变:“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你。”
“上车,你没带伞。”他坚持。
“真的不用。”惹不起,总归躲得起,她不能总是这么笨,轻易陷了进去,到时候又是一个人挣扎,这样的经历,太叫人害怕,于是咬牙道:“我男朋友会来接我。”天知道她要从哪里去给自己找个临时男朋友来,何况林子衍也不在。
……
“是吗,那好,再见?”他的语气有些压抑,车窗重新关闭,车子掉头,驶入相反的方向。
“再见。”一幸松了一口气,心里面却空空荡荡的,涌起一股失落,望了望越渐细密的雨丝,拿出手机,摁下熟悉的号码。
“喂,宋一运,给你20分钟,来公司接我,我没带雨伞。”不顾电话里呼喊的声音,摁掉了手机。
20分钟后,一辆小型的摩托车停在益阳大厦前面,传来一阵喋喋的叫喊:“哎,姐啊,你可够狠,20分钟,你当我国际赛车手呢,开得我飙车一样。”
宋一运递过雨衣,有些埋怨:“不是我说你,姐,你的记性真是够差,走的时候还让你带雨伞,又忘了。”
一幸接过雨衣穿好,跨上车子后座:“可以了,走吧。”
“坐好了?”
“嗯。”
摩托车方离开不久,后方黑色的车子徐徐驶了出来,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嗒嗒嗒”地打落在车身上,顺着雨刷滑落成一条条细小的水纹,一波又一波 ,隔着水痕隐约可见车内他的脸,点漆般的眸子里一片晦涩隐忍。
第十章
那天晚上回了家,一幸严重失眠,一闭眼,满头满脑尽是大学时候的情景。
他穿衬衣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说话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一直以来都盘旋着占据在那个地方。
于是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面壁,暗暗道:再做一次自我调节。
其实许亦扬离开的5年里,一幸的身边不是没有追求的男性,可无一例外,她都一一拒绝。这么多年来,一幸一直都生活在矛盾里,许亦扬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想起他,她甚至有恨意,因为他的话,叫她丢尽了脸,叫她成了那么多人的笑话。可是一直到现在,自己始终恨不起来。
也以为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一切,可以让自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过自己细水长流的生活,可是根本没有用。因为即使隔了那么多年,即使早以为自己不似当年,可那天在法国餐厅见到他的第一眼,心脏深处那钝重的疼痛却始终无法叫人忽略。
因为伤心,所以选择变得陌生,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那句清清楚楚的“不喜欢。”早已有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始终不是铜墙铁臂,所以即使没有办法忘记他,她也要告诉自己不要奢望,不要期待,否则,受伤的依然是自己,她经不起这样的伤害,倘若再来一次,也许这辈子,她都不敢再去爱人。
第二天去上班,眼睑下一片乌青,遇见了李姝,竟然还打趣一幸说今天的烟熏妆很特别。整个公司都在讨论晚上的“新总裁欢迎晚会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好端端的,非得弄个什么欢迎会。李姝是太兴奋,从早到晚都在叽叽喳喳,自从见到了许亦扬,她的“腐女派异想天开论”也开始不断深入,说什么难得遇上许亦扬和林子衍两个极品,反正这世上所有好看的男人在她眼里一律成了攻或受。
一幸原本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而且也不适合,遇上了许亦扬,难免又是一场尴尬,下班的时候便和李姝说自己感冒了,晚上就不来了。李姝还替她惋惜,说什么难得近距离欣赏极品帅哥,若不是很严重便一定要过来。
晚上接到电话的时候,一幸正在家里吃饭,打电话的是李姝:“一幸,全公司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李副总向我问起你呢,说公司难得有聚会,你要不是很严重,赶紧过来。”
一幸一口饭还在嘴里,断断续续地说:“我严重着呢,真来不了。”
那端有一阵沉默,似乎和其他人说着什么,隔了几秒又传来声音:“我已经说了,总裁正站我边上呢,他说病了就好好休息,等聚会结束了他代表公司来看你。”
“啊……”这一听,惊得一幸筷子都差点儿落下来,反应了几秒,又急急地道,“唔,不用麻烦,其实我也不是很严重,我现在就过来了,马上过来。”
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李姝还在那端莫名其妙:“不是病得很严重吗。”
回了房间,急急地换好衣服,又冲出客厅:“一运,一运,快送我去公司。”
那旁端着饭碗狼吞虎咽的宋一运,抬头看了一眼:“姐啊,我不是你的黄包车夫,而且我还在吃饭。”
“宋一运,别磨蹭,快点,你不想要你的鞋子了。”
“马上。”一听鞋子的宋一运,赶紧扔了饭碗,一转眼的时间已经由抱怨转为催促:“姐,快点,赶紧上来。”
一阵风驰电掣,宋一运仅用了15分钟便将一幸安全送达了公司。
三楼灯火通明,一幸到达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来得时候匆忙,忘记戴隐形眼镜,大厅人太多,一幸稍稍走进,四下寻找李姝的身影。音乐声响了起来,寻常斯斯文文的人都像狂欢一样,一幸在人群里穿梭,不时地和旁人打着招呼,走了一圈也没见着李姝,最后站在僻静处,心里暗想,早知道便不来了。
正自我埋怨着,依稀听见后方有脚步声,转过头,倒是许亦扬,没有意外,既然来了,早知道会遇见,她做了那么多回自我调节,多少还是有些效果。
“许总。”
“听说你生病了。”一幸略微抬了头,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手工西服,露出里面深紫色的衬衣,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气息。其实她不怎么见到过他穿衬衣的样子,以前在学校他都穿得T恤,极简单的式样,白色居多。那时候,每每见他穿T恤,她总觉得那样子看起来像个少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干净,疏朗,每次只要见到他,总会心生欢喜。如今他穿了正式的西服站在她面前,她忆 起的却还是当年他穿T恤的样子,当年的一切都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一幸的脸有些发烫,她好端端的站在他的眼前,谎言不攻自破,可仍在做着垂死挣扎:“没什么,有些感冒而已。”
“你过来。”一直以来,他和她说话都是那样的语气,像是命令,不容违抗。
她没有移动,也不说话,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说:“有事吗?”尽量避开他的眼神。
两个人都有些僵立,气氛沉闷,他转身:“在这里等我。”隔了几分钟,他回来,递给她一个纸杯,里面是柠檬可乐,治感冒。
一幸顿了顿,没作声,接过纸杯,喉头有些发涩。
他复又站在窗前,长长的背影笼罩下来,他们的位置正是大厅的角落,灯光不知何时已调得很暗,身旁人声嘈杂,谈笑声,说话声,还有残留的音乐声,员工们平时难得遇上这样的放松场面,今日一闹,颇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效果,所以也不会注意到隐在暗处的两个人。
一幸手里还拿着那杯柠檬可乐,却是一口也没有喝。还记得那次苏然感冒,喝得便是柠檬可乐,那时候一幸还不知道柠檬可乐还有治感冒的功效,所以见苏然端着喝,便惊奇地问了起来,事后才知道是因为他,苏然喝得也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果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只这样稍稍想起一些,便觉得自己益发无力起来。
其实她总是那般,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他的眼前,以前是,现在也是,茫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更不敢抬起头来与他直视,如今也是这样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直沿袭至今。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很低很低,可一幸却听分明了,她倒是从来没有听他叹过气,他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将眉目拧起。
也许是她许久没有动静,他终于转过身来,眼里一片黯淡,苍凉地叫人心疼:“你不想见到我?”
一幸有些震惊:“……不是。”
“是不是都忘记了,以前的事?”他直视着她,眼里蓦然升腾出几许星点。
……
“嗯。”更低不可闻的一声,如同他方才的那声微小叹息。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复杂,就那样,看了她很久,空气里才传来一丝声响,带着些许嘶哑:“我没忘记。”
一幸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是真的听错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那句“我没忘记”,是提醒她早日清醒,还是暗示过了5年,他仍爱苏然而不会是她。她无法辨别出那句话的深层含义,他眼里,他脸上,有隐忍,有痛苦,有无奈……所有的情绪向她汇拢而来,慢慢化成一柄无形的利器,割开她心头的伤。
她无法持续着抬起头看他的脸色,她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只有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才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她几乎是仓惶出逃,逃得狼狈不堪,他在她身后,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追及,事实上,他也勿需追上来,多么可怜,又一次,她在他眼前溃败成殇,所以,她只留了一句:“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我先回去了,再见许总。”
连逃都逃得那么仓惶,一路上,心里都空空荡荡的,像破掉的衣服,总是补不起来,只有眼睁睁看着那方破洞越来越大,风风雨雨呼呼而过,击打着皮肤,痛楚一波波来袭,可她没有办法,即使找到了一方良药,治好了身体上的伤痕,也治不好心头上的疮疤。
夜晚的城市,繁华如梦,高楼林立,灯光璀璨。广玉兰灯沿道排列,延伸至远方,远远望去,橘光点点,汇聚成片。百货大楼上大屏幕不断跳跃,正播放着某个知名的钻戒广告,画面里的男男女女,笑容灿烂。
她一直走,路边的盆栽里栽满黄色的菊花,偎着路灯,排列成双。华灯初上,她才记起原来她是要回家。
坐上了末班公交车,车厢里乘客唯有她一人,去了最后一排,打开了车窗,看街外风景,从窗玻璃上一恍而过。
徐徐晚风吹过,冰凉而冷漠,这个城市,这个夜晚,也只有她一个人寂寞。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啊,留个爪爪印吧,这文都要冻死人了。
难得轮休,一大早便被喊了起来,也不知两个老人家究竟又得了什么主意,好端端的非喊着一幸一起去寺庙。
一路去的时候,一幸也未多加猜测,哪一回都是,若是自己和两个老人家一起,必定都能见着林子衍,他平常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天半个月,难得露一次面。每回下了飞机,便会开着他那辆招风跑车跑去一幸公司,死缠烂打地非得一幸陪着他一起吃饭。
自从毕业之后,一幸几乎没再去过寺庙,还是上大学那会儿,逢上节假日,寝室里几个人便拿了相机,零食,一个个寺庙轮着跑,四年下来,不说是本市的寺庙,就连临近市的寺庙也几乎全去玩过。照片一沓一沓,翻开来看,无一例外,背景不是高塔便是庙角。有一回,那些照片不小心叫林子衍给看了,记得当时他还取笑一幸,“你们这是想出家啊,有事没事往庙里跑,还是看上哪个小和尚了”,只差没捧腹大笑,差点儿将他那二十几年的翩翩公子形象毁于一旦。
也许是太久没有运动,体力竟不如两个老人家,走了一半的路程便开始气喘吁吁,石板阶梯,蜿蜒曲折着一路向上,四周都是苍天的百年古木,去得时候尚早,晨间的雾气还未消散,四下里望去,朦胧一片,偶尔有啾啾的鸟叫声,入耳清脆,虽生了汗,可湿气仍重,所以没有脱掉外套。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踩着微湿的青石板继续拾级而上,好在山不高,约莫又走了小半个小时,才到达了山顶。
山顶建了座七层的庙塔,一幸一个人上了塔顶,俯身依靠在乌漆圆木栏杆上,放眼望去,大半个城区都在眼底下,由远及近,入眼皆是深深浅浅的绿,雾气逐渐散去,暖色的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底下白墙黑瓦也越渐清晰起来。
香客陆续多了起来,因为站得高,雾气也散去,所以眼下的也看得清楚,两个老人家早已不见了身影,一幸因为习惯平时不戴眼镜,所以寻视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她们。最后下了塔,在右侧的偏亭里休息,反正地方不大,总归能找到。
偏亭里除了一幸,还有一位年轻母亲,带了一对双胞胎,小孩子正追逐着打闹,一路嘻嘻哈哈,笑声清脆,其中一个走得急,撞上一幸的腿,回头见另一个追来,索性抓着一幸的衣角,左躲右闪。年轻妈妈笑着上来,牵起一个又拉住另一个,向一幸笑笑,又低头和孩子说“叫阿姨。”两个孩子玩得满头大汗,被牵在两侧,乌亮的眸子眨了眨,脆生生地喊了两声“阿姨”。一幸一向喜欢小孩子,心里欢喜,伸出手:“来,阿姨抱抱。”孩子们倒也不怕生,仰头看了一眼自己妈妈,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结果两个小孩一起嚷着要抱抱,一幸没法,只好先抱了一个,又去抱另一个。可不想,两个孩子竟黏上了一幸,最后抓着一幸的手非要一起玩。一幸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想去什么地方,于是坐在偏亭里和两个孩子玩。
孩子们脖子上挂了玩具望远镜,两个人都站在石凳上,举着向远处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个取下望远镜递给一幸,直喊着:“阿姨,看。”
一幸忍俊不禁,接了过来,靠上双眼的位置,竟真能见到远处的风景。一时玩心起,也学着孩子们,上下左右,一点一点移动着看,最后停留在某一处。
他背对着她,身前站了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似乎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便将相机递了过去,原来是帮忙拍照。他接过对方手里的相机,往后退了几步,又做了几个手势,拍了几张又将相机递回去,学生们又笑着向他挥手离开。
她一早便猜到,以自己那点儿道行怎么斗得过两个一心希望美梦成真的老人家。可还是有些奇怪,不是说最近一直都在出差,今天一大早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昨晚下得飞机。
她取下望远镜,回身递予身侧的小孩,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阿姨见到认识的叔叔了,不能和你们玩了。”两个小孩意犹未尽,见一幸要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拉着一幸的手不放,口口声声说喊了叔叔来一起玩。最后是孩子的妈妈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一幸才走开。
出了偏亭,终于遇上先前“消失”的两个老人家,见了她,竟是一副比她还吃惊的表情:“一幸,你怎么一个人?”
她当然是一个人,她们一直走在前头,只和她说若是找不她们便在塔底等。连林子衍也没有和她联系,还是她方才从望远镜里瞧见他的身影才知道他也在。
“子衍还没上来。”一幸只有这样说。
这一说,对面的两个人更是惊讶:“子衍也来了,在哪呢?”
“喏,那里。”一幸指了指刚才的地方。
回过头的时候倒是愣住了,许亦扬正站在那里,手里是他的外套,穿了一身运动装,见到一幸,脸上也没半分惊讶。
一幸是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宁愿自己变成个土行孙,矮点也无所谓,只要可以使个遁地法让自己钻进地里去,哪怕一直出不来也不会在乎。
“一幸,这也是我孙子,前不久才从美国回来。”林奶奶完全忽视了一幸的局促。
“子衍是孙子,亦扬是外孙。”自个儿奶奶还不忘补充道。
一幸一听,几乎低喊出声,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们会是这样的关系,难怪自己第一次见林子衍的时候便模糊感觉有许亦扬的影子,难怪他们有那么多相似之处,一幸只觉得头疼,心慌意乱,压抑地说不出话来,怎么躲也躲不掉,怎么逃也逃不开,似乎有人拿了绳子,将她紧紧地束缚住,从头裹到尾,深呼了一口气,最后嗫嚅了一声:“奶奶,我们认识,我们是大学同学。”又转过身喊了声:“许总。”抬头的时候瞧见他脸色暗沉。
后来也是没再说话,只剩了他们两个,傻傻地站着。
自一幸喊了那声“许总”后,许亦扬的脸色一直不好,一路上也是不说话,眉目都有些拧起,一幸至始至终都没看向他。两个人就那样站着,一声不吭,视线各自遥遥望向某处。
雾气散尽后阳光越渐强烈,只是站在那里,一幸也觉得浑身燥热,连额上也渗出汗来,况且他们现在的情形也叫人尴尬,只好回头和他说:“去下面的亭子里好不好。”
才下了几步石梯,便听见身后有细细的童声不停地喊“阿姨,阿姨。”一幸觉得熟悉,两个人都转了身,原来是刚才那对双胞胎,远远地见了一幸,一路蹦蹦跳跳,几乎是撞了上去,一幸没站稳,身子往后一仰,踉跄了几下,最后许亦扬伸出手扶住她,她整个人正好依偎在他怀里,姿势亲密。
两个小孩子咯咯咯笑了起来,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上,她只觉得热,热得满脸通红。他的双手都搁在她腰上,那样的姿势,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他从身后搂了她,她心里一紧,立刻站直了身体,他的手也从她腰上退开。
孩子的妈妈一惊,拉起两个孩子,谁知两个小孩不愿,以为一幸刚才是和他们做游戏,手一伸,连声喊“阿姨,我也要抱抱”,孩子的妈妈更觉得不好意思,连哄带骗。两个小孩嘴角一扁,小脸苦兮兮的,泫然欲泣。一幸忙说没事,伸出手抱起了其中一个,可还有一个站着,只好侧过头看着许亦扬问另一个小孩:“叔叔抱好不好。”小孩点了点头,向许亦扬伸出手,他的嘴角终于漾起些笑意,把外套穿了起来,伸手抱起另外一个。
最后还是在凉亭里头休息,两个小孩巴着一幸,一边缠着一个,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竟搂住一幸用力亲了一口,边亲边嚷着香香,惹得他们哭笑不得。又跑去拉着许亦扬,直喊:“叔叔也亲亲,叔叔也亲亲。”
他倒是笑了起来,这是回来后一幸第一次见他笑,眉眼间全舒展开来,站在她的左侧,虽是一身运动装,也不乏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她夹在两个孩子之间,忍不住,也轻轻地笑了起来,心头上却总有些失落,因为这样的场景一直是自己所希望拥有的,丈夫,孩子,一个家。曾经她一度以为会和许亦扬长长久久,细水长流,一直到垂垂暮矣,也会一路携手,可她到底看高了自己,所以一直到今天,她也始终无法彻底忘怀那些和他一起的过往。
他似乎注意到她一瞬的失落,只定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那神情也像在竭力挣扎着,最后只看了她许久,一字未语。
一玩一闹的,也没怎么察觉便到了中午,两个老人家再次出现的时候,许亦扬刚离开不久,他新上任,公司定有大量的文件等着他处理,不久前接了个电话,说完便离开了。
午饭是吃得斋饭,因为那对双胞胎也离开了,到了下午一幸便觉得无聊,最后又多留了片刻,便和奶奶说了一声,也回去了。
第十二章
第二天起床,喉咙开始火燎火燎地疼痛,在家里吃了几颗消炎药,才去公司。
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喉咙干涩,竟喝掉了好几杯水。一幸一边看着文案,一边暗自祈祷不要发烧。基本上,一幸每一次感冒,症状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来势汹汹,三十九度左右,烧得两颊火红,几乎是眼冒金星,然后打个半天点滴,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第二种就是轻微型的,起初是喉咙发炎,然后是咳嗽,最后是头晕,然后不停地吃药,持续不下一个礼拜。
中午和李姝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胃口,害得李姝还以为她是春心萌动,一个劲儿地拿勺子敲她餐盘嚷着从实招来。
一幸实在是难受,李姝那缠人的功夫和林子衍不相上下,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是无力抵抗,只好转移话题:“林子衍和许亦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自从上次异想天开地准备将林子衍和许亦扬凑成一对后,李姝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
“因为他们是表兄弟,他们若是在一起,就是乱伦。”一幸痛苦地喝下一口水。
“哦……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那音调先是上扬后又变成顿挫,李姝的表情甚是惋惜,只顾着感叹,隔了一会儿突然看向一幸:“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有些感冒。”
李姝仔细看了看一幸,问严不严重,若是严重等下了班陪她去医院看看。
一幸怎么好意思说严重,更何况今天是李姝和周汉天的恋爱纪念日,一早便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
喝下杯子里最后一口水,摇摇头说没事。下班的时候才发觉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抵抗力,坐了太久,再加上头晕,没走出几步,脚步虚浮地厉害,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又天昏地暗,两腿绵软无力,几乎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幸好身后有人适时扶住了她。
即使是浑浑噩噩,她也能感觉出身后的人是谁,那样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他,她禁不起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她太过害怕,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忍不住,忍不住回到以前,忍不住像五年前那样,奋不顾身,明知前方没有尽头,依然固执地一路走下去。
“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自上方飘落。
一幸勉强站直了身体:“没事,感冒而已。”
他未曾放开她:“在这里等我。”
她不敢,她也不会,在那里等他,似乎没有必要。稳了稳身子,待意识和体力稍加恢复,才走出大厦。
恰巧大厦门口有人乘了出租车过来,一幸拦了车,靠在后座上,说了声去医院。
出租车开出不久,包里便传来手机的震动,一幸摸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叫司机停车。”电话里传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是许亦扬的声音。
一幸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银色车子已经停在了出租车的前方,司机不得已停了下来。他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从钱包里取了钱递给司机,尔后打开后座的车门,手一伸,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出来。
一幸站在他眼前,有些茫然,他的眼底里一片愠怒,一幸委屈地想哭,明明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她没忘,他说过不喜欢她,而她也那么努力地远远避开他,可他为什么还一次一次地招惹她。
她不是没有脾气,软弱到任人欺负,深呼了几口气:“许亦扬,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紧紧扼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最后低沉着说了一句:“先去医院。”不由分说将她带进车里。
去了医院,挂号,配药,因为有些严重,所以留了下来打点滴。一幸疲倦,手上插好了针头便睡去。
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她和他站在空空荡荡的广播室里,他的欺骗,他的坦白,他的拒绝,一幕一幕重新浮现,她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眼前变得软弱无力。
是被惊吓而醒的,整间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窗帘早已拉起,病房里灯光昏暗,夜色透过窗帘的间隙,一丝一丝渗入。她突然记起了什么,摸着寻找手机,他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保温桶。见她一脸慌张,隐约猜到,于是上前:“家里我替你打过电话了。”一幸这才抬起头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许亦扬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她:“把粥喝了。”
她接过来,是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是真的饿了,于是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待把粥喝完,点滴袋里也差不多没有药水,喊了护士进来拔针管,休息了一会儿才回去。
已经入了秋,出了医院,竟觉得满身寒意,他把呢子大衣披在她肩上,拿过她手里的包,取了车钥匙,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的车开得缓慢,夜间的城市,霓虹闪烁,遍布灯光。一幸披了许亦扬的呢子大衣,侧过头专心看沿街的夜景。他的衣服太长,穿在她身上,整个身子淹没在其中,又是刚生了病,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纤瘦。
他将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她已经靠着车窗,再次沉沉睡去。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两颊上还残留淡色的红晕。
他终于侧过身子看她,时隔五年后第一次放任自己如此仔细地看她。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在离开她以后,才发觉她早已在自己心底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次和子衍一起吃饭,他未曾想过在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便能遇见她。他震惊,见到她的那一刻,只觉得心底里波涛汹涌,可是她却几乎没有抬头看向他。第二天在公司遇见她,她冷冷淡淡地向他问好,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里空了一大片。
那时候,他年轻气少,总以为得不到的便是心底的唯一,所以才会为了刺激苏然而选择和她在一起。直到离开后他才明白,苏然不爱他,又怎么会在乎他和谁在一起。而他,却因此伤害了她。当年在广播室,她成了全校的话题,那以后,他便不常见到她。偶尔遇见,她也会低着头远远离开。而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眼底里的那片惊恐和灰暗,心里隐隐生出疼痛和恐慌。只是那时,他还无法分清那种疼痛和恐慌的意义,所以,大四毕业,他便听从家里安排出国留学。原以为,只要不再看见她,那种疼痛便会慢慢消失,可他没有想到,离得越远,她的身影却出现得越渐频繁,越渐清晰。
那天她告诉他有男朋友,即使他在后面看见有陌生男子来接她,他也不会相信。因为他记得,她不会说谎,她一说谎便会耳红,而那天,当她说出那句话时,他清晰地看见她的耳际红了一片。所以,他明白,她是在躲他,甚或不想遇见他。
决定回来的时候,他便告诉自己,如果还能遇见她,如果那时她早已结婚生子,他便放弃;如果她还是一个人,那么,无论如何,他也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幸福。
一幸“嘤咛”了一声,似乎察觉车子早已停下,醒来发现许亦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神色复杂。
她脱下他的外套,又从包里取出钱包,拿了钱,连同衣服一起递给他。他并没有接,她将钱和衣服放在一起,又说了一声“谢谢”。
他突然拉住她,俯下身,狠狠地吻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死死地将她按在座椅上,那样激烈的亲吻,从来没有过的亲吻,带着一种几欲疼痛的疯狂,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呆滞了几秒,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她推不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再次成为别人的替身。
所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声:“许亦扬,我不是苏然。”
他根本没有听,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急切地亲吻着,任她再如何挣扎也无动于衷。她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的手摁在她的身后,也终于慢慢放开。她的脸还埋在他的怀里,面上一片湿意。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对不起。”车厢里一片静默,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出声。一直过了很久,他突然再次搂她入怀:“我知道你不是苏然,对不起,一幸,一直起来都是我的错。”
她的脸上尽是泪痕,冰冰凉凉肆意流淌,连声音都在呜咽:“我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在……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看着她满脸泪痕,蹙起眉目:“对不起,……一幸,我们重新在一起?”
她僵在那里,始终怀疑他的那句话,不敢注视他。她明明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结果,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害怕,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隔了五年,在她都要放弃的时候,他却说了出来。她的伤痕还在,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深秋的夜里,车厢内里是满满的暖意,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怔了许久,右手被他握着,因为太紧,传来些痛意。
和他在一起,那是大学时候渴望已久的梦想,一直停驻在她的心里,偶尔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可是隔了五年,即使他现在回了国,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他,避着他,只是她想不到,他竟然会说重头再来,这样的话来得太快,她几乎都不敢相信,怕自己又会受伤,也许该摇头拒绝,可是却舍不得,开不了口……
他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是心疼和愧疚,隔了一会,慢慢松开她的手:“别逼自己,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第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留评吧,收藏吧,啊,天要亡我呀。
一幸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堆起的文案,几乎要哭出来,她也不过休息了几天,为什么重新上班会有那么多的工作等着她,何况她现在还是虚弱体质,怎么可以遭受这样的折磨。
中午和李姝吃饭的时候还不时地听她感概,自从上回一幸告诉她林子衍和许亦扬的关系后,她每回见了许亦扬,回来总免不了连连惋惜。自己和许亦扬的事情,一幸也没敢告诉她,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干脆摆出一副杀了自己的表情。所以吃饭的当儿李姝问起她有关许亦扬的事情,她也只是在那装傻说不知道。结果惹得李姝莫名其妙,说不是和林子衍是亲戚,你和林子衍那么熟,总该知道些他的事情。一幸其实也没想到还有林子衍那层关系,想了想,也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含糊带过。
下了班,许亦扬打电话给她,她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他来过几次,每次都只站在楼下,打了电话给她,待一幸从楼上下来,便将调理的中药递给她。
上班的前一天,他问她,还愿不愿意重新在一起。这几天,她也想了好久,心里仿佛长出了一只小手,急急的想抓住自己喜欢已久的东西。他问的时候,她不敢抬头看他,抿着嘴不说话,夕阳的余晖洒了下来,半边天际均是红灿灿的,她抬起头来,微眯了眼,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幸怕流言,虽是答应了重新在一起,却也没有光明正大的一起走。待他从地下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公司的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
上了车,他也没和她说是去哪儿,一幸累了一天,只当他是带着自己去哪里吃饭,也没多问。结果,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仍没停下,她才问:“去哪儿?”车子转了个弯道,他回了她一句:“快到了。”她望了望外边,都是些不怎么熟悉的事物。正想着,车子停了下来。出了车门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原来的大学,因为周边整迁,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毕业后,一幸就没回来过,见他今天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带她回母校,禁不住讶异起来:“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吃饭。”他将车停好,回头见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止不住笑,“走吧。”
一幸这才“哦”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没走几步,他便退了回来,一把拉起她的手:“你怎么走这么慢?”
哪里是她走得慢,明明是他的脚步太大,害她一直都跟不上。和以前一样,起初的时候是并排而走,走着走着便会拉开距离,那时候的一幸,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总希望他可以回头看一看自己。可他始终不曾回过头,很多次,很多次,都是走到了目的地,转身时发现不见了她的身影,才会回头看,然后看见不远处的她,一路小跑,冲他浅浅的笑。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隔了5年,自己竟然会和许亦扬一起回来,下意识里,一幸一直不愿回来,也不敢回来,害怕自己看见那些熟悉的事物,又想起他。怕想起那个下午广播站的事情,怕自己依旧是别人口中的话题,尽管事隔多年,远远的看着那栋教学楼,回忆起那间小小的播音室,回忆起那个昏暗的下午,回忆起泪流满面的自己,她始终害怕。
他们沿着学校的主道走,六点左右,正是学生下课吃饭的高峰期,校园里来来往往尽是人群。道路一侧是红白相间的公寓楼,另一侧载满了梓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整个校园都没什么变化,公寓楼下栽了大片的竹子,枝桠一直伸展到二楼,当年读书的时候,一幸她们寝室便在二楼,阳台外便是那片竹林,每到夏秋夜晚,入睡之前整间寝室都是嗡嗡的蚊叫声,常常第二天起床便成了“中原点点红”,一照镜子,一个个“啊啊啊”的连连皱眉叹气。
因为正逢高峰期,太挤,他们便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到处都是情侣,打扮休闲,一路笑着行走,满脸甜蜜。
一幸想起以前的自己,偶尔在路上看见亲密的情侣,总是一脸羡慕,可是看着远远走在自己前面的许亦扬,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底里徒然升起惆怅。现在想起当初的自己,那么傻,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却还是眼巴巴的跟在他后面,死心塌地的做他有名无份的女朋友,甚至把自己大好的5年时光都用来遗忘他。
她的手被他紧握着,他看着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问:“想什么?”
一幸这才清醒过来,眨了眨眼,恰巧看见当年熟知的老师,于是指了指前面的中年男子:“前面那个老师,我记得。”说完又想起上课时的事情,不觉笑了起来,“他一定不认识我,他可是我们系出了名的老师,选他课的学生一整间教室都坐不下,他呀,还是我们寝室的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他问。
每次说起这个第一次,全寝室的人都哭笑不得。大二时候上选修课,因为听说那老师课上得极幽默,所以全寝室的人都跑去选他的课,去听了才发现是真的上得好,上了不久,那老师便说要在教室里放电影给大家看,以前也有老师这样说过,可通常都是从学期始一直等到学期末。那老师上得是西方文学,看得是文艺片,杜伊说好不容易那么多人一起看,比起六个人窝在寝室,总归是气氛要好得多,就当是去电影院。
所以第二天苏然一大早便跑去教室占位置,大教室,占得是中间第二排,几乎正对着大屏幕,天时地利。整间教室都坐满了人,从后到前,黑压压尽是人头。看了二十分钟左右,底下抽气声一片连着一片,看得杜伊直咂舌,什么文艺片,就是一□片,名家名作改编而成的□片,不停地脱衣□不说,还是纯英文对白。后排不断有人离开,一节课未满,几百来号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到最后,整部影片结束,整间教室只剩了中间两排,一幸她们六个人,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走得时候,唐清还一脸迷惑,直问着一幸听懂了没,一幸还算镇定,点头说只听懂了一句。一行人笑着问什么,一幸才憋着笑说“your body is beautiful 。”
一幸这样一说,惹得许亦扬也笑了起来。不常见他笑,现在仔仔细细地看,才发现他笑起来煞是好看,眉清目朗,恰似书上形容的那种面若冠玉,她有些呆愣,半响,他摸上她的头,看她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看什么?”
她觉得太囧,怎么会是这副表现,人家也只是笑了一下,也不是没见过帅哥笑,李姝的那些杂志上各种类型的帅哥都有,还有林子衍,虽然总是一副自恋的模样,可自己和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也常常对她笑。
一幸收回视线,急着转移话题,他们绕着学校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路上的学生也开始慢慢减少,于是说:“去吃饭,饿了。”
校门外的小吃街已经变了模样,以前那些店面倒还在。许亦扬拉着一幸,几乎从街头吃到了街尾,串串香,甩手饼,烤鱿鱼……有些是以前她喜欢吃的,也有他喜欢吃的。吃到最后,他竟然又把她拉进了小面馆。那家面馆一幸太熟悉,甚至到现在,连面的味道她都记得。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牛肉面,一幸又想哭,上午是累得想哭,现在是撑得想哭。
拿起筷子,勉强挑了几根面,实在是吃不下:“我可不可以不吃了。”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里的面?”
……
哎,一幸只想叹气,什么时候成了她最喜欢吃的了,不是他喜欢吃吗。当年,每次两个人出去吃饭,他都去那家面馆吃牛肉面。一幸一直以为是他喜欢吃,所以吃饭的时候也不问他,直接就去那家面馆,足足吃了一个学年,到最后,连面馆的服务员都认识她。有一次,她一个人出去吃饭,忘了带钱,又连手机也没带,尴尬得不知怎么办,最后那老板直说都是老客人,连钱也没收。
“哪里是我最喜欢吃,明明是你最喜欢吃。”将筷子放下,一幸还是决定不吃。
其实他也只吃了几口面,见她放下筷子,倒也把筷子放了下来:“那就不吃了。”
一幸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不吃了。”
他站起来付了钱,两碗面几乎都还是满的,稳稳地搁在那桌上,他走出去的时候,一幸还在问:“许亦扬,你怎么不吃了?”
夜已经开始变得深沉,街两侧的店里都开了灯,黄蒙蒙洒在路面上。他看着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嘴角都弯了起来,也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哪里是我最喜欢吃,明明是你最喜欢吃。”
她一怔,还是明白了,她以为他最喜欢吃,而他却以为她最喜欢吃。心里头热乎乎的一下,禁不住偷偷抿嘴笑了起来。
他们又在学校外面的商业街走了一圈,这里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痕迹。一幸还记得,以前这里有个小酒吧,她第一次喝醉酒便是在那里。那次是广播站的人员聚餐,聚餐之前也不知是谁提出的要携带家属,一幸便随着许亦扬一起去了那里。席间,看着他们男男女女,一个个豪气逼人,拿着酒杯左一个干杯,右一个干杯,最后轮到一幸那里,满口的“站长夫人”,一幸知道自己酒量浅,一瓶啤酒已是极致,更何况那杯子里倒得全是二锅头,可那时的情况,她也不好意思不喝,所以仰头一倒就全喝了,结果身子晃了晃就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待许亦扬从外面回来,一幸早已趴在酒吧的休息沙发上,神智混沌的抽泣。那时候,许亦扬还不知道,她醉酒后有个习惯便是哭。
最后是许亦扬背着她回去的,聚餐结束已经接近十点,小吃街上的人也开始减少,她趴在他背上,冷风一吹,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许亦扬喜欢的是苏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自己在一起,她只是一直在忍,一直在等。她的头埋在他的肩上,眼泪一直往下滴落,他的肩上湿了一大片。他将她背到公寓楼下,打了苏然电话,苏然和杜伊下了楼来将她扶上去。
他在公寓楼下站了一会儿,看着苏然上了楼才走,走得时候一句话也没有留。
夜间起了风,一幸觉得有凉意,回了学校,看也看了,吃也吃了,剩下的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还能用来回忆,于是和许亦扬说回去了。
他将她送到小区楼下,看着她走上楼梯,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一直到六楼,然后熄灭,又是一片黑暗。他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似乎想着什么,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他才离开。
第十四章
过了几天便是一幸生日,那晚是和许亦扬一起去吃得扬州菜。手机没电,回到家里换了电池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打开来看竟全是林子衍的,洗了澡出来,奶奶告诉她早些时候子衍来过,因为一直打不通电话,连家里也没人,后来从奶奶口中才得知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吃饭,所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一幸坐在床上,想了想,也不知林子衍找她有什么事情,已经十点多了,最后发了条短信过去:“手机没电,找我有什么事情?”等了很久他都没回,一幸便关了灯睡觉。
谁知第二天一早,他便打了电话,一幸那会儿还在睡梦中,手机铃声一直在耳边吵闹,她摸着手机接了电话,他劈头盖脸一阵教训:“你昨天去哪了,那么晚都不知道回来,知不知道我找你呢?”她一听声音,翻身坐了起来,被他莫名的怒气弄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昨晚手机没电了,再说我回来后给你回了短信了,你没收到?”
“你就不能打个电话?”也不知他是在什么地方,隐约听见那头喧嚣不已。
“林子衍,你讲讲理好不好,我哪里惹到你了?”一大清早吵醒她不说,还被他训得没头没脑。
“得了,得了,晚上我来接你,和我去吃饭,一早约好了的。”说完也不管她有没有答应,径自挂了电话。
又去吃饭,昨天她生日,和许亦扬一起吃得扬州菜这会子还没消化干净,晚上再随着林子衍去,她怎么受得了。其实昨晚,她和许亦扬原本打算去吃法国菜,可是一幸不习惯,又遇上那条路堵车,只有放弃,正想着去哪里吃,正好看见那家扬州菜馆,一幸去过一回,还是随着林子衍一道去的,还记得那菜口味清淡,尤其是里面的煲汤,清新可口,香味怡人,虽加了药材,却尝不出半点药味。于是和许亦扬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便去了那家菜馆。
其实许亦扬陪她过生日,还是第一回。她们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只有一年,那年过生日,恰逢之葶生病,结果六个人什么都没吃,陪着之葶在校医院呆了一天,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和许亦扬一起过。她想,那个时侯,也许许亦扬完全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还是隔了一个礼拜,他突然拉她去吃饭,她当时问他,他也只是支吾了几声,到底没有说。
去年她过生日,因为之前公司的事情太忙,所以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好不容易那天休假,她只想着一定要将丢掉的睡眠补回来。结果半梦半醒之间被挖了起来,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窗帘遮严了,房间里还不是很亮,她努力睁开眼,林子衍便站在她床头,她吓得倒抽一口气,当下拿起枕头砸他:“你,你,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
他“嗤”了一声:“赶紧起来,什么习性哪。”
她的睡意一下子全消了:“起来干嘛?”
他表情怪怪地盯着她:“啧,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起来也行,我总有办法叫你起来。”说完伸手撩她被子。
她见他扯被子,也使了劲拉,结果力气不敌他,眼看着被子被他扯掉,才慌张地说:“你放手,我起床了。”
他在客厅里等了约莫十分钟,她洗漱完出来才看清他那一身休闲的打扮,像是去爬山一样,暗蓝色T恤,白色外套,蓝色牛仔裤,一幸倒是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子的打扮,像个大学生。
坐上他的车,才发现走得不是大路,尽是些大街小巷,过道太窄,车子进不去,两个人只好下车,他随随便便将车子停在巷子一角,大步前行,示意一幸跟着。
并没有出市区,一幸也算是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了二十几年,林子衍带她去的好些地方,别说是去,她连听都没有听过。
街道不过三米宽,两侧经营各式店铺,以小吃居多。游客很多,背着包的,挎着相机的,大多的手里拿满了纸盘竹签,一边品尝着一边交谈。
一幸看得有些兴奋,侧身问林子衍:“嗳,这是哪呀,我怎么从来没来过。”
他正站在一家小吃店门口,一边选着食物,一边还不忘打击她:“就你那点儿见识,别说是这里,你不知道的地儿还多着呢。”见她弩起嘴,又痞笑嘻嘻地问她要吃什么。
算了,一幸从心底里鄙视他,美食当前,聪明人才不和他一般见识,既然一大早把自己吵醒,今天说什么也要狠狠吃垮他。
于是,连看也不看,一啪啦点了一大堆,店主自然是高兴,客气询问他们是否打包带走,林子衍看了她一眼:“你能吃得了这么多?”语气里尽是唏嘘。
一幸才不理他,和老板说不打包,转身进了店内。
小吃端上来,才发现大部分自己都不喜欢吃,于是拿了筷子细细地把自己喜欢的挑了出来放在盘子里,等她去隔壁拿了纸巾盒子回来,林子衍已经端着她的盘子,将她方才挑出来的吃了大半。
她一口怒火堵在胸中:“林子衍。”
他抬起头来:“看你什么眼光,尽挑些我不喜欢的,看,这剩了这么多怎么办?”
她懒得理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大不了换一家店子重新点,反正也是他付钱。
结果,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她不吃的他也不吃,她吃什么他也吃什么,还一个劲儿地从她盘子里抢,吃完了还一副悠然自得的闲情逸致。
她的火终于“噗”得一下升腾了起来,二话不说,掉头即走。他显然还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直到看她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才急急忙忙付了钱,匆匆追了出去。
一幸压根儿不想理他,他从后面追上她,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是两尾金鱼,养在玻璃鱼缸里,被他托在掌心:“喏,喏,还气呢,我这不是来负荆请罪了嘛。”
她接过鱼缸,瞪他一眼:“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这两条鱼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了。”
他们一直玩到傍晚,走了一整天,也几乎吃了一整天。到最后,两个人都是又累又撑的,坐在车里,靠着座椅,俨然两只鼓鼓囊囊的小青蛙。
车子回到市区,途经网吧,一幸也不知哪来的注意,便喊林子衍停车,他将车停好,问:“你干嘛呢。”
一幸指了指右侧的网吧:“好久没有玩过通宵了,我们去好不好。”
林子衍扁扁嘴,说:“那晚上多累啊,要玩的话回去玩呗。”
一幸不屑,死缠烂打,还是从他那里学过来的,林子衍拗不过她,最后只得找了一个小包厢。
两个人找了一个游戏打,想当初,一幸学打游戏的时候,糊里糊涂得学了好久都不熟练,久得杜伊每次带她练级都气得说不出话来,整间寝室都是杜伊的声音“笨,笨,笨”。
后来,当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一幸便会一个人静静地打游戏,常常几个小时玩下来,累得不行,气也就消了。
那个晚上,两个人一边打游戏一边叽叽喳喳地胡说八道,无非是林子衍说一幸笨,而一幸则不满地说:“林子衍,你不就是个菜鸟嘛。”
可是一幸不得不承认,林子衍只是看自己玩了一下,一会儿功夫,竟比一幸厉害得多。最后两个人索性也不去打什么怪物了,只是对面站着,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倒变成了自相残杀。
一幸气得咬牙切齿,因为自己死的次数远比林子衍来的多,最后是强行下令:“林子衍,你不许动,你给我好好站着,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后来,睡意便涌了上来。
耳边只听得林子衍急急地喊:“哎,一幸,你打呀,打呀。”
一幸迷迷糊糊地:“唔,我在打呀。”
可又听得林子衍一直在耳边吵:“我说你打哪呢,你打我干什么呀。”
一幸困得不行,斜斜地靠在软椅扶手上,连鼠标落了也不知道。
那晚他们果真在网吧呆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一幸缩在林子衍的怀里,像只小狗,身上还裹着他的衣服。
她正尴尬地不知怎么办,他的声音幽幽地喊了起来:“喂,赶紧起来,我肩膀疼着呢。” 抬头又见他愁眉不展,一脸痛苦,慢慢抬起他那条胳膊,“你也够狠,压了我一宿没动。”
一幸不好意思,憋出几声笑:“那我请你吃早饭。”
出了网吧,穿过一条小弄堂,便是一个早市。
林子衍看着手里那三个丁点儿大的包子,难得一张好看的脸抽搐起来:“喂,宋一幸,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吃这个,你还想吃什么?”一幸屏住笑。
“哎,怎么说,昨晚也陪你睡了一夜,你就这样报答我。”话一说完,旁边的人都低低地笑,一幸这才意识到他那句话有多容易误会,一下子窘得说不出话了。
待林子衍来接她,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奶奶还不知道她和许亦扬的事情,见林子衍等在楼下,催促着她赶紧下楼。
坐到车里的时候,一幸还在想,是不是该将自己和许亦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林子衍。毕竟他们现在已经重新在一起,虽然她和林子衍之间清清白白,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可也不能再这样时不时的和他一起出去吃饭,省得叫人误会了。
上午接了他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也不好,到现在见到他,面色也不似寻常。
一路上也不说话,车厢里放了音乐,轻柔恬淡的飘洒着,一直到车子停下,他才闷声闷气地喊她。
第十五章
去的是火锅城,正宗四川火锅。几层楼高,装修得及其豪华,二楼上几个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仿佛镀了金。
一幸常笑林子衍,说他那些哥们儿都是些“狐朋狗友”,“不务正业”,只晓得吃喝玩乐,记得当时他听了,一脸不屑:“哪能呢,也不看看是谁,我交朋友能那样失了水准。”
他的那些哥们儿,死党,朋友什么的,她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完全不是自己口中的“不务正业,只晓得吃喝玩乐”。第一次见的时候,只诧异怎么一个个都是年轻有为,打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说了。
进了正门,穿过走廊,拐了几个弯,才进了一个包间,面积很大,足有一般包间的两倍。和外面的装修风格迥然不同,包间里倒是很清静,布置素雅,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一张圆形的大桌,一幸和林子衍进去的时候,包间里早已有人等候,见了林子衍,“哟喂”了一声,只见其中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子站了起来:“我说林大公子,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可把我们等得心焦啊。”
见了一幸,显然一副惊讶的表情,笑着说:“哟,我说咱林哥哥,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女朋友,不是你的口味啊。”
林子衍看了一幸一眼,说了声,过来坐。又回头去答话:“胡说些什么呢,那是我一朋友。”
那方显然不信:“知道,知道,就你那点儿心思,咱们哥几个谁不知道。”
这时候,一幸倒是说话了:“那个,我真是他朋友。”
“哦,妹妹,果真是子衍的朋友?”一旁穿黑色外套的男子也插了进来。
“是啊,是啊。”一幸不住点头。
他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林子衍眼一横:“吃了,吃了,哪那么多话,不嫌累。”几个人都笑着不说了。
其实一幸见过林子衍很多的朋友,可今天这几个还是头一回见,只觉得气氛冷冰冰的’,满桌除了一幸和另外一个卷发女子,全是男性,其中一个只穿了件T恤,露出手臂上醒目的刺青,一个个虽在笑着说话,可一幸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像什么?“黑社会”三个字弹跳出来,一幸在心底里“啊”了一声,悄悄问林子衍:“原来你混黑社会呀。”
他侧过来看她,一挑眉:“怎么,怕了?”
一幸赶紧摇摇头,他今天一整天脸色都不快,一幸哪里还敢火上浇油,于是乖乖噤了声。
两个人坐了下去,林子衍突然向那平头男子问了一句:“四哥怎么没来?”
那人笑得厉害:“他们家那只果子狸昨天玩过头,今早动了胎气,这会儿医院躺着呢。”
一幸听得稀里糊涂,怎么连动物都跑出来了,于是压低了声音问林子衍:“果子狸也可以当宠物养么?”
才说完,满桌的人都笑了起来,一个个笑声洪亮,还是那卷发女子轻声细语的向她解释:“是老四家里那位,常和老七拌嘴,果子狸是老七给取得绰号,叫李黎。”
又出了洋相,这时候,才坐下不久,一幸连躲也躲不掉,恰好服务员端了菜上来,锅底是一早便准备好的,只等人到齐了,坐下便吃,所以服务员一上菜,大家便忙着烫菜,倒酒,倒也不顾着去笑了。
一幸挨着林子衍坐,服务员端了油碟子出来,林子衍和服务员说了几句,那服务员点点头便出去,不消一会儿,拿了两个空碟子,摆在一幸前面。
因为一幸吃火锅和别人大不一样,人家通常都是巴不得油碟子里作料多一些,而一幸每回都是推了油碟子,拿一个空碗,舀一勺清汤,就那样活着吃。第一次和别人出去吃火锅的时候,人人都看她,起先一幸也不知晓人家看她是因为从没有见过像她那样吃火锅的。别人看,一幸也看,还抬头笑笑以示友好,可别人还是不时地看她,一幸便觉得奇怪,低头很认真的看看自己的碗,暗自猜测是不是自己碗里有什么东西是人家爱吃的,于是干脆把碗一推,客客气气地说:“别客气,尽管夹。”
那样一说倒把看她的人给吓住了,忙不迭解释说:“没,没有,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像你那样吃火锅的,我只是想问你一下,你那样好不好吃?”
“唔。”一幸一听,也是尴尬,于是傻笑着说好吃啊。
这件事情一幸和林子衍说过一次,当时是当笑话讲得,还记得林子衍听完后,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直说一幸是糟蹋。
接过空碟子,一幸向服务员说了声谢谢,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子衍,嘻嘻地也说了声谢谢。林子衍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看着一幸舀了清汤在碗里,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哎,我说你还真这样吃啊?”
“啊,我一直都是这样吃的。”
本来大家也没在意,那位坐一幸身旁的卷发女子,因为起来倒酒,见一幸那样吃,也笑着说:“妹妹,你怎么这样吃火锅呀。”
一幸侧过头来:“我从小就这样吃,每次和别人吃火锅人家都问我。后来次数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其实一幸一直不怎么习惯和一大群人坐着一起吃饭,因为他们多半的时间都是用来喝酒划拳,说笑话。现在便是,说是吃火锅,其实还是喝酒。
一幸从来没见过能像他们那样喝酒的,一杯一杯,白开水似的,因为自己酒量浅,又是饿了,所以也只是埋着头吃,倒不料林子衍凑过来:“我说你这样能吃吗?”
一幸抬头,这个问题已经有太多的人问过:“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的筷子上正夹了一个鹌鹑蛋,林子衍放下酒杯,突然拉过她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嘴一张,就着一幸的筷子,把那颗鹌鹑蛋给吃了下去,吃完了还皱了皱眉说难吃。
“我说咱林哥哥,是不是准备从良了。”黑色外套的男子显然再次兴奋起来,话说完还故意看了一眼一幸。
“咳,咳,”一幸半口茶还在嘴里,被他那样一误会,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一急,呛地不停咳嗽,喉咙里火辣辣的,连眼角都咳出泪花来,几乎将整个头钻到桌子底下去。
还是先前那女子,重新递了杯茶给一幸:“行了,你们也别开玩笑了。”
一幸接过水,万分感激地看向那女人,说了声:“谢谢嫂子。”这不说还好,一说原本安静下来的满桌“哄”的一阵又笑了起来,一幸傻了眼,愣愣地看向林子衍:“怎么了?”
林子衍也在笑:“怎么那么笨,你是怎么看出来人家是夫妻,随便乱喊。”
一幸“啊”了一声,手足无措的抓着桌子边缘,尴尬不已。
火锅吃到一半,服务员竟拿了个蛋糕进来,恰好摆在一幸前方,一幸完全不知道原来今天还有人生日,站起来想把蛋糕放在寿星的前面,于是问林子衍:“那个,今天谁生日?”
满桌子突然静了下来,林子衍的脸色都变了,静了几秒,最后还是那卷发的女子圆了场:“今天是老七生日。”
黑色外套的男人斜视了一眼林子衍:“妹妹,今天我生日呢。”顿了顿又说“没事,就放你那,不用拿过来。”
之前的热闹全然不再,一桌子的人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也不再胡乱开着玩笑,有好几次,其他人都假装不经意之间向林子衍看去,他一直都在喝酒,一张脸暗淡到极致,一幸心里打鼓,看着众人神色,一下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最后轻轻地和林子衍说话:“子衍,我记得今天好像不是你的生日啊……”
他继续喝着酒,偏过头觑了她一眼,隔了好久,脸色才慢慢缓过来:“不是说了今天老七生日吗?”
一幸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终于回复到先前,开始张呼着众人喝酒,满桌的人也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包间里哄哄闹闹的又响成一片。
饭局吃到九点多,末了,一大圈人嚷着说不尽兴,非要吵着再换个地方玩。
一幸跟在林子衍身后,林子衍便问她:“你去不去。”
一幸摇摇头,自己实在不适合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不小心闹笑话不说,还要被误会。
那被喊做老七的男人一下子挤到一幸面前:“妹妹,今天我生日,好歹给我个面子,一起去吧。”
连一旁的卷发女子也说了话:“一起去吧,若是累了,中途喊子衍送你回家。”
都说成这样了,一幸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脱,于是一行人开着车去了一家叫做“东方”的夜总会。
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矮矮胖胖,和和气气,和林子衍他们似乎都是熟人,见着他们进了大门,笑着喊了一句“老地方”,然后招呼服务员端了酒水,水果紧随着他们。
一幸是第一次去夜总会,也不懂,只有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伙人喝酒,唱歌。
夜总会是圆形结构,包间一个挨着一个,墙壁上挂着的画也一模一样,一幸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走错了方向,结果将整个底楼绕了一圈才在过道里见到林子衍的身影,旁边还有那个平头男人,两个人都在抽烟,倚在墙壁上,白色的烟雾飘飘缕缕,隐隐绰绰,似乎在说着什么。
一幸走近了,才稍稍听清楚些。
“哎,我说,你这回好眼光啊,选了个与众不同的。”是那平头男子说的话。
林子衍并没有答他的话,依旧站在那里,手里的烟忽明忽灭,昏暗的走廊里,只看见他手里星星点点,一闪一烁。
“可惜啊,似乎有些难搞定,瞧你这一晚上的表情,简直就叫那啥?”他挠了挠头,“噢,变幻莫测。”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一幸,待听见有脚步声,才都回了头来,那平头男人见了,抖了抖眉,掐了手里的烟:“哟,妹妹,这是去哪了,瞧瞧,这都有人不放心了。”话说完推了门准备进去,倒不料被一幸喊住:“那个,你们不要误会,我和子衍是朋友,而且,我……我有男朋友的。”
话一说完,三个人都站在那,那平头男人最后笑了几声:“妹妹,别放心上。”又去喊林子衍:“走吧,进去吧。”
林子衍扔了烟头才回话:“你先进去吧。”然后看向站在对面的一幸:“我送你回去。”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出问题了,俺发现俺把握不住情节,貌似进展过快,逻辑也有些问题,还有女主的性格问题啊,
看得肚里窝火的亲们,请鄙视俺,拍俺吧。
俺是菜鸟,一只巨脑残的菜鸟。%>_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一来是不想搅了他们的兴致,二来是因为林子衍今晚喝了太多酒,那些朋友们换来换去的敬酒,该他喝的他全喝了,而他们打趣她的,他也全带着喝了,从火锅城出来的时候,有微风轻轻袭来,她站在他身侧,轻易的闻出他身上的酒味。
最后还是坐了他的车回去,从来没有见过他将车开得那样快,两侧的景物倏忽而过,驾驶座那侧的车窗没有关上,夜风轰然侵袭,吹起他额前的发,一幸只看得见他冰冷的侧面,隐约生出些汗来,干净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指骨分明。
一直都没有说话,车子停在小区楼下,他捏了捏眉心:“他们就那样爱开玩笑。”
一幸知道是在说方才那行人,因为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而且自己刚刚也表明了自己已经有男朋友,所以摇摇头说没事。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他仰在驾驶座上,闭起了眼,完全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一幸便问:“你不去了?”
车厢里,他的眼光幽幽然:“怎么,舍不得我去?”
她无语,将车门关上,拿起包便离开了。
进了房间才发觉手机不见了,想着是不是刚才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遗落在座位上了,撩了窗帘看,他的车竟还稳稳地停在路侧。
她只穿了睡衣,拿了件外套,“咚咚咚”跑下楼去。他似乎是睡着了,车窗是半透明的,将近半夜,小区楼下光线太暗,她瞪大了眼往车厢里看去,他突然摁开了车窗,声音低沉而无力:“怎么?”
她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手机不见了,我见你没走,下来看看是不是掉车上了。”
他俯下身体,摸索了一阵,隔了一会儿才从座椅下掏出个白色的东西,隔着车窗递给她,正是她的手机。她接了过来,见他脸色苍白,问:“你不舒服?”
“喝多了,困。”
……
“那你还去不去?”已经入了秋,空气里湿气重,她披着薄薄的外套,说话的时候鼻子都在瓮声瓮气。
他侧身望了望她,似乎若有所思,随即嘴角一笑:“怎么,准备收留我?”
她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浅黄的月光笼罩下来,只映得他的脸色不似平常,大片的颓色。
“好。”反正一运在学校,今晚他可以暂住一运的房间,她上次喝醉了酒,还是在他的公寓里睡了一夜。
他摁住车门的手松了松:“你先上去,我今晚不过去,他们饶不了我。”一幸见他坚持,怒了努嘴,不再说话。
上楼过了十分钟左右,便听见门铃声,打开门竟是林子衍,一幸讶异:“你不去了?”
他一听,倒是无辜:“不是你叫我别去吗?又倚在门口,“怎么,反悔了?”
考虑到奶奶已经入睡,她下意识的降低声音:“别吵醒了奶奶。”一进门,他便往沙发上躺,似乎很累:“我睡哪,我不喜欢睡沙发。”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他,低着声音:“先起来,你去睡一运房间。”他半睁了眼,半响吐出一句:“可是我比较想和你一起睡。”
他话一出口,一幸便足足呆愣了几秒,“你有那么多美女陪你,你还嫌不够?”
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一幸没有听清楚,刚想着问他说了些什么,他一翻身,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进了一运的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一幸起来的时候,林子衍已经离开了,其实还早,可他离开的时候竟没有一点动静。
许亦扬因为接手公司时间不长,所以先前的一段日子,异常忙碌。有好几次,一幸在他办公室里等他,结果都是靠着沙发睡过去。
等他结束完手头的工作,早已是八九点,因为忙,许亦扬常常来不及吃饭,即使吃,也是简单至极。
他回国才两个月不到,却明显瘦了一圈。一幸看着心疼,所以偶尔陪他办公完,两个人便去超市,买了食物再回他公寓。
她和许亦扬的事,家里也知道。记得那次她告诉自己奶奶和许亦扬在一起时,自个儿奶奶讶异了好长一阵。一幸当然明白,她和林奶奶“苦心经营”了三年,一心一意等着她和林子衍走到一起,可她最后竟和许亦扬在一起了。
奶奶只知道她和许亦扬是大学同学,却不知道他们在大学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听了以后才会觉得出乎意料。可毕竟都是经历过世事的人,无论做什么,总归是希望子女儿孙过得好。既然她和许亦扬在一起了,大家便一心祝福着。
自那晚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着林子衍。林奶奶身体不适,最近去了国外休养,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来过。家里又只剩了一幸和奶奶,冷冷清清。
前几天,奶奶还说着等有空的时候将许亦扬带回家里来,一起吃个饭。一幸看他忙,一直都没说。
黄昏,二十二楼,一幸站在窗前,看红似火轮的夕阳一点一点下沉,橘红将天际染得通透,层层叠叠的晚霞闲散一片,慢慢拢住夕阳,越渐斜狭。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只剩了几束,穿过云层, 远处高楼林立,参差不齐,大厦前方不远,是一条马路,车水马龙,来往不断,将黄昏的城市衬得无比繁华。
办公室里很静,弥漫着绿色植物特有的清新气味。一幸走回沙发处,支着手,眯着眼睛,偷偷打量许亦扬。他微低着头,手里拿了一支笔,桌上摊着文件,眼帘低垂,偶尔轻微皱眉。
看着看着,竟自顾自低低笑了起来,他听见她的笑声,抬起头来,遇上她粲然的眸子,眼里盛满笑意。嘴角一弯,扔下笔,向她招了招手。
一幸不知他在想着什么,以为他累了或是渴了,于是走上前去:“怎么了?”他手一伸,一把将一幸拉了过来,一幸不提防,身子往前一磕,跌在他怀里,被他密密麻麻抱了个满怀。
一幸挣着站起来,手一撑,摁在他胸膛上,似受了惊吓,霎时又收了回来。许亦扬看她窘得连头都埋了下去,搂住她的腰,一下子,一幸便成了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她只听见自己心里轰隆隆一声响过一声,动也不敢动,几乎连气也不敢喘。
一幸被许亦扬圈在办公桌和座椅之间,又是坐在他腿上,一时之间,只有僵直了身体。他圈住她的腰,指尖掠过,一幸只觉得痒,她一向怕痒,尤其是腰上,轻轻一碰便能笑起来。许亦扬的指尖有意无意的滑过她的腰际,一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退了几步,胸口起伏:“我怕痒。”
他依旧坐在真皮椅上,看着她局促地立在那里,眼里又是惊又是怕,眉也弯了起来:“过来。”一幸摇头:“不行,我怕痒。”
“你先过来。”他好商量的盯着她。
一幸挪了几步,慢慢挪到他前面,还在游移。他搂住她,规规矩矩,只是埋在她的发间,累极了似的说了一句:“饿……累……”
一幸“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显少听见他那样孩子气又可怜的语气,她想着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确是忙得几乎焦头烂额。看了看时间,是7点过,于是任他靠着:“那我们回去了?”
他答应了一声:“好,再让我抱一会儿。”
最后隔了大约二十分钟,两个人才从二十二楼下来,许亦扬将车从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两个人照例先去了离公寓较近的超市,买了一些食物才回到他的公寓。
许亦扬的公寓离公司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一样是高级住宅区。他住5楼,房间很大,铺得铁苏木材质的地板,装修偏向于西洋现在风格,整个布局简单利落,简洁明了。一幸第一次随他回公寓是因为自己在办公室等他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车开回了公寓。
煮了三个菜,一个汤,两个人都饿了,一顿饭吃下来连半个小时都不到。吃完了饭,他便乖乖的去厨房洗碗,第一次看他洗碗,一幸都不敢将碗递给他,问了一句:“你会洗碗?”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语气里尽是不满:“我怎么就不会洗碗。”一幸原本以为,他和林子衍一样,优渥惯了,自小便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洗碗这种事情,即便是真的会做,也会到处寻了借口。
那回林子衍来家里吃饭,吃完以后竟说着要帮一幸一起洗碗,等一幸进了厨房看,发现地上躺着一堆瓷碎片,再看,水池子里连泡沫也没有,又觉得那味道怪怪的,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把衣物柔软剂当成清洁剂倒了,当下把一幸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用消毒液不知消了几次毒。
等厨房整理好,一幸便趁着间隙问许亦扬什么时候有空,上次奶奶的话她一直都没说。
他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可能不会那么忙。”又问道:“什么事?”
一幸如是说,奶奶希望他能来家里一趟,一起吃个饭。
他突然摸摸头,笑了一下,说好。
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一时之间也不知讲些什么,屋子里太静,静得一幸觉得惶惶然。于是便抓起包:“我回去了。”前几次都是那样,两个人吃了饭,他便送她回家。
许亦扬看她神色窘然,笑意渐重,拉住一幸的手:“再陪我一会儿,九点,我送你回去。”
一幸心软,想他白天的时候那么忙,晚上回来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犹豫了一下,便又坐回沙发上。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韩剧,男主角从国外回来,遇见初恋,隐瞒了一切又和女主角在一起。一幸突然想起,许亦扬在美国待了5年,5年时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国外那么开放,美女如云,他是不是还曾有过其他的女朋友。于是转过身子,抓了他的衣袖:“许亦扬,你在美国待了那么久,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老实说,有没有偷偷在国外交了女朋友。”
他揪住她的指尖,一点一点靠近:“想听故事?”
她点点头,迎上他清朗的眼:“我得盘问盘问。”
他挨近她,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一幸的脸色猛然转变:“许亦扬,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原来你,你,……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第十七章
许亦扬一听,笑得畅快无比,可一幸却是不敢动了,也不再要求着他讲美国的事情。虽然他刚刚的话很像玩笑话,可是他挨得自己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晰的听见他的呼吸声,一幸只好拿起遥控器,胡乱换了几个台,借机掩饰自己的慌张尴尬。
他当然只是吓吓她,她缩在沙发的一端,紧紧盯着前方的屏幕,耳际几缕发丝垂了下来,他透过下垂的发丝,隐约可见她微微上卷的睫毛,某种情绪开始从心底蔓延。
到了九点,他答应了送她回家的时间,可一幸已经睡着了,倚在沙发扶手上,脸微侧着。
许亦扬俯下身,静静地看着她,最后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进了房间。
他抱着她,她沉沉入睡的脸颊洇出些许红晕,柔顺的躺在他怀里,他的心里滋生出太多情绪,失而复得的幸运,只此一生的幸福,亦或此时此刻的永恒……。
可是他却有事瞒着她,方才她还问自己是不是在美国偷交了女朋友。
他在美国5年,没有女朋友,可是遇到了叶涵,也许在外人看来,叶涵算是他的女朋友,可他和叶涵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这种类似知己的关系,并不是所谓的男欢女爱,他们只是惺惺相惜,至少在他看来,便是如此。
叶涵帮过他,他不能忘,那时的他,还有叶涵,都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再加上之后又得知他的妈妈和叶涵妈妈是同学,所以家里便让他和叶涵订婚,尽管只是口头上的。
其实他和叶涵都没有放在心上过,他回国后,和叶涵的联系也不紧密,叶涵之于他,只是个曾救过他的好朋友,是个救命恩人。
所以他和叶涵的事情,他一直都认为无关紧要,也没有告诉过一幸,因为怕她担心,怕她害怕,更怕她会胡思乱想。可是,他一定会告诉她,告诉他自己在美国的事情,告诉他有个叶涵存在。
他一直以为,当初他那样一走,再回来,也许这一辈子他也不会有机会,他想她一定会恨他,或者当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结婚生子。他回国那天,他几乎以为她已经和子衍在一起,那么从此以后,他便真的没有机会,只能杳杳望着她。
起初的时候,她在公司总是避着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看向他,甚至骗他,说自己已有男朋友。他旁观一切,只能苦笑,应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她那样躲他,他连一点弥补的间隙也找不出,只有日日焦灼地看她离去的背影,暗自挣扎。
那日去见外婆,无意中知道她竟是外婆好朋友的孙女,约好了次日一同爬山。所以第二日,他扔了手头的工作开车前往,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只有一分一秒也好。
那回她感冒,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听她哭喊出声,那一刻,他宁愿她狠狠扇他一巴掌,也好过眼睁睁看她如此痛苦如此伤。
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重新和她在一起,她是否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像今天这般抱着她,看她恬静的容颜,他甚至惶恐会不会是黄粱一梦,待他醒来,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一个人,原来身边还是没有她。
叶涵的事情,他一定会找时间告诉她,虽然他和叶涵都没在意过两家口头上的约定,但是无论如何,基于礼貌,基于朋友间的关系,他会和叶涵好好谈一谈。
他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熄了灯,然后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一幸抓着被子,眼睛尚未适应,一时间之只能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这是哪里。她昨晚竟然睡着了,许亦扬昨晚竟然没有送她回家去。
她一个激灵,匆匆穿了外套,从房间跑了出去,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她沿着客厅走,才发现他在厨房,似乎是在煮粥。他听见声响,一回头,对上她朦胧的眼神,笑意盎然:“醒了。”
“唔。”一幸也不知道说什么,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许亦扬将粥煮好,她才去卫生间洗漱。
喝粥的时候,一幸终于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昨晚我睡了床,那你睡在哪里?”
他怔然了一下:“你旁边。”其实他的意思是你旁边的房间,哪晓得一幸听糊涂了,一听他说你旁边,吓得几乎没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注意到她不自然的脸色,大致猜到她肯定是误会了,闲闲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幸故作放松:“哦,没事,没事。”
一直到坐上他的车,许亦扬才告诉一幸:“其实我昨晚睡在你隔壁的房间。”一幸知道自己早上那会儿慌慌张张的神态早已被他猜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的误会和反常,怎么会瞧不出来。
一幸呼出口气,心里暗想,他和许亦扬这样,不想叫公司的人看到,不想引起过多流言,所以都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一幸总觉得他们这个样子几乎像在“偷情”。
其实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许亦扬没有回来的时候,她总是想着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再见他,他回来了,自己却直觉地想躲开他。如今他们重新在一起了,没有了以往的伤心,明明很开心,可她却时常觉得怕,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囤积在身体里面,颇似失落的空洞,说不明,道不清。
离公司不远,一幸便先下了车。许亦扬倒是没说什么,将一幸放下了车,轻轻一笑。
终于得了空,和许亦扬一起回了家里。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因为知道晚上许亦扬会来,所以做了好些菜。
许亦扬虽和林子衍是表兄弟,性格倒是大不相同。两个人都是属于眉清目秀的长相,一眼看去,均属优秀青年,温文尔雅,也许是因为许亦扬年长了一岁,到底比林子衍多了一份稳重。
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起来,这时候,也不知会是谁,一幸放了筷子去开门,门口赫然站着林子衍。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手里还夹着半支烟,脸上还是那种痞痞的笑。
奶奶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问是谁,一幸让了让:“哦,是子衍。”
他掐灭烟,从她身旁走过,进了屋子。
其实林子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一幸家里,奶奶对他毕竟要比许亦扬熟悉,见他进来,笑着问他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他答了几句,看见许亦扬,笑道:“哥,你也在,我来见见老朋友。”说完看了一幸一眼,嚷嚷着连午饭也没吃,这会儿都饿得不行。
一幸去厨房给他拿了碗筷才坐回自己的位置,她和许亦扬挨着坐,林子衍坐在他们对面,接过碗筷,也没吭声,一直埋头吃饭。
他平常总是聚会,有时候是三三两两,有时候是一群一群,坐到一起总离不了喝酒,划拳,说乐子,无论吃饭喝酒,他都是斯斯文文的,即使是饿极了,也是慢条斯理,可是今天,却吃得极快。
其实他们熟络以后,林子衍便常常来一幸家里,大多是傍晚的时候。一幸知道他很忙,商业人家,常常有数不完的应酬,出去应酬就免不了喝酒。
有时候,他会突然打电话给一幸,嚷嚷着自己喝多了,胃疼,打完电话过不了多久他便站在门外。
刚开始的时候,,一幸总会说他:“你好好的放着你那几百平方的屋子不住,三天两头来我们小窝挤,你就不嫌弃。”他听了,也不回答,当着奶奶的面直直地看她,看得一幸脊背发寒,看得一屋子的人暗自欢喜。
这几乎都成规律了,每回他来,多半是蹭饭。连一运也不明白,他一个公子哥,家里又那么多钱,想吃什么都有,却偏偏喜欢来家里蹭饭。问他的时候,他一脸苦恼,嘟囔地说外面的菜有多难吃,吃来吃去还是觉得家里的菜好吃。家里,家里,他总这样说,常常说得理所当然,似乎这也是他的家一样。
最近一次他来,是许亦扬刚回来不久,碰巧那天家里只有一幸一个人。一幸那天窝着一肚子火,公司另一个部门没做好份内工作,竟将责任全推在一幸她们部门,一幸忙了一整天,回到家里,累得浑身疼痛。
开了门,却见他笑嘻嘻地倚着门框,见了一幸便说饿,一幸都没怎么想,“啪”的一声关了门。转身,回了房间,坐下又觉得心里内疚,心里有火,也不能随处乱发。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掀开窗帘,他黑色的跑车还停在楼下。
最后出去开门,他果然没走,倚在楼梯扶手上,斜着身子,左手点了一支烟,几乎燃尽,只留一截浅灰色的烟头摇摇欲坠,右手里的打火机发出啪啪的声音,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朝一幸笑了一下。一幸内疚,见他那副样子,心里蓦地软了一下,系着围裙去给他做饭。
那次他还和她开玩笑,说是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算了,反正他们两个人也不讨厌对方,省得到时候麻烦。他平常玩笑惯了,这样的话也不知听过多少回,他讲,一幸便只当是他发牢骚。
第十八章
吃完饭,一幸帮着奶奶清理厨房。林子衍和许亦扬站在窗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隐约有低沉的笑声。
他们留了一会儿,奶奶絮絮叨叨和许亦扬说了一些,话意明显。一幸坐在许亦扬身边,也插不上话,其实大家都明白,多说一些,多问一些,也不过是想多一份保证。
奶奶和许亦扬聊天的时候,林子衍正盯着电视屏幕看,聚精会神的,一幸眼神掠过他,从来没见过他那样认真的表情,似乎被那电视剧深深吸引去。
聊得不久,原本一幸准备随他们一起下楼,结果两个人都喊她别下来,一幸也就没有下楼去。隔了几分钟,便听见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
奶奶还是很喜欢许亦扬,一方面他是林奶奶的外孙,另一方面,许亦扬的确是稳重大方的人,谦谦有礼,秉性温和。
他们离开后,奶奶突然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要准备结婚。”
一幸怔了一下:“结婚?”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和许亦扬重新在一起的时间也才一个多月,现在就谈结婚的事情,一幸觉得还早,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小了,真的不小了,工作了5年,她现在28岁,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恋爱,现下,对自己,对许亦扬,也许真的只有结婚才是最实际的。
前几天许亦扬问过一幸,等他们都有空的时候,他便带她回家见见他的父母。虽然益阳公司是许家的企业,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许亦扬的爷爷在管理,现在则是许亦扬,他的父母,一幸从来没有在公司里见到过。许亦扬问她的时候,一幸心里隐隐担忧,毕竟许家是大门大户,也不知他们是否会同意,所以犹豫了一下,只说再过一段时间。
一幸笑了笑,话也说得模糊:“哦……嗯……”。
奶奶也没再说什么,家里就两个人,总觉得太过冷清,一幸陪着奶奶看了一会儿电视便回了房间。
一幸刚进了办公室,便瞧见李姝几乎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认识李姝那么多年,也只有在她又迷上了哪了明星的时候,她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一幸一点也不惊讶:“这次又是哪个国家的?”
李姝稳了稳,满腹郁结的吐出一口气:“你,你前天晚上在哪里?”
前天晚上,前天晚上她似乎和许亦扬在一起,而且在他公寓里睡着了,可是为什么李姝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幸心里一乱,难道是教旁人给遇见了她和许亦扬在一起。
“前天晚上,你找我吗?”一幸胡乱地转移话题。
李姝一叉腰:“行了,就你那点伎俩,别瞒我了,人家都看见了。”
“啊。”一幸哽噎了一声,“我其实,其实,也没有……我不是……”叹了一口气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谁看见了?”
“咱们部室新来的员工,昨儿偷偷问我,说是看见你从咱们总裁的车里下来。”
一幸张了张嘴,无从辩解,李姝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诶,我说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人家顺路搭了你一程。”
“还有,你也别瞒我,我那火眼金睛,啥都能瞧出些眉目。”
“最后,现在是上班时间,被抓到会扣奖金,所以,给你个机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必须全盘托出,记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阵话说话也不顾一幸的脸色,施施然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不忘抛一个暧昧的眼神。
一幸瘫坐在椅子上,叫苦不迭,昨天早上还想着千万不要被公司的员工瞧见,这世道,怎么可以这样,盼什么不应什么。
还不到中午,李姝早已守在一幸办公室前,双目炯炯,手一招:“你可别打逃的主意,信不信,我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搜出来,赶紧乖乖出来。”
一幸连笑都挤不出来,放了手里的文件,乖乖出了门,和李姝一起去员工食堂。
相同的位置,同样的两个人,李姝放了手里的勺子,倾了倾身子:“可以说了。”
一幸无奈,只好压低了声音,大致讲了一些,告诉李姝自己和许亦扬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李姝虽和一幸也是一个大学,但是比一幸长了两届,所以根本不知道许亦扬。听一幸这样一说,倒也是恍然大悟:“那么前阵子传的治疗情伤?”
治疗情伤,这样的传言,连一幸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几分真假,是否是因为苏然,可是不管如何,这些都已成往事,对一幸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流言的真假,而是现在他们在一起。
“ 公司流言那样多,哪里有可能每件都值得相信。”
李姝皱了皱眉,不再说话,突然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哎,哎,哎……”
一幸见她满脸痛苦,忙问:“你怎么了?”
李姝一把抓过一幸的手:“我要去学移魂大法,一定要去学,一幸,咱俩换换,我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
接着又突然一本正经起来:“那你们家跑车帅哥怎么办?”
林子衍,一幸顿了顿:“我和他……是朋友,再说……他女朋友多着呢。”李姝一脸狡黠:“笨,若换成我是你,咱就享他个齐人之福,两大极品,每天看着都过瘾……”
一幸遽然停滞在那里,连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吃饭吧。”
也不过一天的时间,流言四起,既然被看见了,一幸一早便会料到有这样的场景,只是惊讶这流言传播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流言的版本很多,一幸不得不佩服,搞广告的最注重的便是创新与联想,而这些用在八卦上,似乎也恰当不过。
茶水间,洗手间,甚至连杂物间里都有人窃窃私语。再怎么说,许亦扬的确优秀,不仅资本傲人,难得相貌好,脾气也好,用李姝的话说,便是只要是正常人,总会心存幻想。
当然,连各种流言的版本,李姝也一一归纳概括起来,细细分析给一幸听。有自知之明的,听后多半是叹气,顶多愁眉不展个半天,安慰自己生活还在继续,转身继续投入工作之中;心存嫉妒的,听后则是咬牙切齿,文明点的会说是麻雀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素质低点的则会满口的狐狸精;还有一种则全体归为事不关己型,主要人群包括有主的,已婚的,年老的等等,对这类而言,这些流言如同再平常不过的新闻,翻来覆去,总归是那么几种事情,所以即使听了,也是毫无反应。
李姝分析得头头是道,俨然工作,听得一幸笑不可抑。
晚上一幸告诉许亦扬这些事情和流言,许亦扬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到了第二天,中午吃个饭,他偏偏还派个秘书下来说什么让她去总裁办公室一起用餐。那样光明正大,那样火上浇油,连那秘书传达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暧昧笑意。
一幸当然没有去,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他竟然自己从二十二楼下来,堵在一幸面前:“中午去哪了?”
来来往往的过道里,途经的员工一个个表情莫测。一幸小声说了一句:“和李姝一起吃饭去了。”
他丢下一句跟我去二十二楼,眼神冷冷地往四周扫了一遍,一幸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上了二十二楼,一幸才问他有什么回事,许亦扬放了手头的文件:“哦,想个办法止流言。”
一幸有些不信他:“你怎么止?”
“以毒攻毒。”话说完,一幸便跌进他怀里,他的脸距离她太近,眼里却是带了一丝黠意,墨色眼瞳漩涡一般,一点一点逼近。
一幸惊惶地闭上眼,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嘴角,耳边隐约有他的笑声,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手已经探向她的腰际。怕痒是一幸的软肋,他的掌心滚烫,贴在一幸腰际,一幸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来,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压抑着笑,痒,全身都痒,一幸不敢笑出声,因为秘书一定就在外边。
许亦扬终于放开她,一幸坐在沙发上,呼吸急促,脸上阵阵红潮。
秘书敲了门进来,说是有重要文件需签字。进来的时候瞥见缩在沙发一角的一幸,侧对着他,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签了字,出去的时候才看清楚,一看,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发丝略显凌乱,衬衣扣子似乎也解了几颗,呼吸急促,肩膀抽动,满面桃红,可竟然是泪眼朦胧。
一幸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只差没叫出来:“许亦扬,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前,恢复他一贯的工作神态:“怎么了?”
一幸心里暗怒,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止得了流言,只期望明天不要再出些别的乱七八糟的流言才好。
似乎天一向不遂人愿,第二天去公司,一幸明显察觉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似寻常,竟然夹杂了些许同情。
还是去问的李姝,结果一听,半口茶便呛在喉咙里,低着身子咳了好半天。
李姝笑得几乎前俯后仰,拍拍一幸:“难怪人人都要同情你,这就叫做遇人不淑,误入狼穴啊。”
其实也是因为昨天中午的事情,她从二十二楼下来,人人都见她神色迷离,眼眶微红,表情委屈,似乎是哭过。再加上赵秘书那么三言两语的形容了一下她昨个儿在总裁办公室的所见所闻,于是流言便成了“无情总裁权力威逼,无辜员工惨遭蹂躏”。竟被渲染成这个样子,也难怪今天那么多人向一幸予以同情。
第十九章
一幸将那最新的流言告诉许亦扬的时候,他竟将整杯咖啡都泼在地板上,隐忍了好久,才没放声大笑出来,回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传?”
一幸瞥了他一眼:“你还说要止流言,现在都传成这样了。”忽然又觉得好笑,“不过没关系,反正大家现在都同情着我呢,照现在这样子看,估计以后也没女人敢和你在一起了。”
他长臂一伸,几乎是将一幸拖了过来:“那你还敢不敢?”
“哼……你老欺负我,哪天把我惹火了,我也走。”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 你一直都在欺负我,明知道我怕痒,你还故意这样。”
“那好办,给你还回来不得了。”说着,抓起一幸的手,“不过我不怕痒。”
“许亦扬,你不愧和林子衍是兄弟,原来都那样,都是假冒伪劣的君子。”
他这回倒不说话了,抓着一幸的手还在半空,轻轻一扯,便搂住她:“下个礼拜,我要去一趟美国,有些事情要解决,等我回来,你跟我回家见我父母,好不好?”
一幸靠着他的肩,小声嘟嚷:“嗯,可是万一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他抚上她的头,摸摸她的头发,语气里尽是宠溺:“胡乱想些什么呢,乖乖等我回来。”
隔了一个礼拜,许亦扬去了美国洽谈公事。
公司里流言渐渐止了下来,前阵子传得厉害,可毕竟都不是当事人,多少也不清楚各中缘由,再加上一幸和许亦扬都没什么表示,而一幸也不是满腹心计的女人,所以大家也就规规矩矩,谨守本职,不再有意无意私下议论。
一幸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下班,是个陌生号码,响了许久,显然不是打错的。
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女声,轻声细语地询问是不是宋一幸小姐。一幸觉得奇怪,说是,又问对方是谁,有什么事情。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只说有事想和宋小姐谈谈,烦请宋小姐务必出来一趟。一幸见对方连姓名也没有说却只说见面,一时讶异,也吃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
对方见一端沉默,也听出了一幸语气里的犹豫,才说是关于许亦扬的事情。她这样一说一幸更觉得诧异,许亦扬前天去了美国谈公事,转念一想,难道是出了什么别的事,于是急急的询问,语气里也带了一些慌张。
对方倒是平静,只说请放心,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麻烦宋小姐出来一趟。
地点是位于市区中部的一家咖啡馆,傍晚,咖啡馆里没有多少客人,一幸推开旋转玻璃门,按电话里所说的方位找到了靠窗的位置。
是个年轻的女人,明眸皓齿,发丝乌黑,倾斜在两肩。额前留了浓密的刘海,一双眸子盈盈如水,见了一幸,微微的颔头,态度和善:“这么晚还麻烦宋小姐出来,真的很抱歉。”
侍者端了咖啡出来,褐色的液体在瓷白的杯子里荡漾,香气袅袅,一幸道了谢,看向对面:“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女子拿了铜勺轻轻搅拌,语气里尽是落寞:“我是叶涵。”
叶涵,一幸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叶小姐,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她抬起头,眼光幽然,看向一幸:“你一定从来没有听过我……因为亦扬他不会和你说起我。”
“我前些天从美国回来,听说了你和亦扬的事情,所以想约你出来谈谈。”
一幸隐约察觉出什么,可眼前的女人,出现的太过突然,而且,许亦扬的确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叶涵”这个名字,可出于礼貌,她还是平静地问了问:“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和亦扬一起在美国5年,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我想亦扬一定没有告诉过你,他在美国的5年里都发生了过什么。”
她是不知道许亦扬在国外的一切,那次无意间问起,那问题也被胡乱的引开了,后来,她也没再提及,因为现在她已经和许亦扬在一起了,所以那些零碎的事情,一幸便觉得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
叶涵缓慢的声音听似凄楚,脸色也有些苍白,一幸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伤心的眼神,似乎受过严重的伤害。
“我们是在美国认识的,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校园里,他一个人站在树底下,远远地望向前方……”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租住的公寓隔得很近,上学放学都能遇到……”
她叙述地极慢,点点滴滴都似乎是在回忆一场美好的相遇。微低着头,偶尔抬起来,嘴角扯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他曾经和我说过,上大学的时候,他伤害过一个女孩,他知道那个女孩很喜欢他,直到出国以后,他才发觉当初的自己太过分,就那样把一个女孩伤的体无完肤。”
“他还说,回国以后,如果那个女孩过的幸福,那他会真心祝福,可如果那个女孩过的并不幸福,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会好好弥补。”
“我前不久才回国,听公司的人说了有关宋小姐和亦扬的事情……”
“我一直都不知道,亦扬回国后甚少和我联系。”
……
窗外法国梧桐的叶子悄然落下,打着细小的旋,悠悠跌落,金黄色脆弱的一叶,纹路清晰,起了风,深秋时节里特有的带着些许寒意的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有少许飘打至窗户,窗户是关紧的,两侧各悬挂了深紫色布幔,咖啡厅里很暖和,一幸缩了缩手,咖啡依旧温热,手指触到杯沿,冷意顺着指尖,一点一点倾透,蔓延。
一幸沉默,将视线收回。在咖啡厅里听陌生的人讲述一个关于弥补的故事,原本该是件令人感动的事情,如果故事的第三方不是她。
“宋小姐,今天约你出来实在冒昧,如果公司的流言是假,那我在这里向宋小姐道歉,可如果公司的流言是真,那我请求宋小姐离开亦扬。”
“我听过宋小姐和亦扬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宋小姐爱亦扬有多深,可我只想告诉你,我也爱他,不比你少,我以前总是不敢说,所以亦扬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可是到现在,我必须告诉你。”
一幸有些恍然,那些话语,那些眼神,带着强劲的力道齐齐地向她涌来,可是此时此刻,她不能慌了手脚,许亦扬是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他在美国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过她叶涵是谁,如今,只是一个叫做叶涵的女人坐在自己面前诉说爱意,那也未必可信。即使是叶涵所说都是真的,那也无妨,叶涵爱他,并不代表许亦扬也爱她。
一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似寻常:“叶小姐,如果你今天来找我是想我离开亦扬,那么对不起,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即使你爱亦扬,我想你也没有权力要求我离开他,哪怕是请求,对不起,我也不会答应。”
咖啡早已冷却,窗外天色逐渐沉了下来,叶涵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可是,如果我说,我和亦扬在美国的时候已经结婚,你还会不会离开他?”
良久都没有声响,四下里静默的吓人。
第二十章
结婚……结婚,大学的时候一幸想过结婚,前阵子奶奶也和她说过结婚,那时她还说太早,可是早在哪里,此刻,有人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许亦扬早已在美国结婚。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和自己说,他刚回国的时候,眼里一片忧伤,她生病的那晚,他和自己说我们重新来,甚至前天他还和自己说要等他回来,等他结束了美国的事情便带她回去见他父母。
可是,一幸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结婚了,一声不响的在美国结了婚,回来却和自己说重新开始,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叶涵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各有心思,眉间都涌上了忧愁。
结婚两个字,直直地落入一幸心底,疼痛从胸腔处开始翻涌,一幸紧紧地握着白色冰凉的瓷杯,褐色的液体漾起涟漪,她的指尖在颤抖,贴在杯沿上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出白色。
可即使到了这样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也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倘若此刻她就此离开,那么自己这段时间和许亦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眸淡然地看向叶涵,她等了这么久,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再次跌下去,终于问出一句话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
“你可以不信我,可你不能不信这个。”
透明的玻璃桌面上是一个红色的小本,印着烫金的三个字,静静地躺在桌面上,谁都没有说话,隔了好久,一幸才伸出手去。
桌上摆了同色系的白色瓷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束情人节向日葵,椭圆形,花瓣呈浅黄色,细细密密地挨着,散发着活力和朝气。
她一个人坐着,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咖啡冷透了,叶涵也已经离开,走的时候依旧温柔似水:“请你离开亦扬。”
咖啡厅里终于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有无数个方形木格,灯光从木格子四周落下来,系着黑色领结的服务生端了托盘,轻声问:“小姐,是否要续杯。”
服务生问了几道,一幸才眨了眨眼,眼眶里刺痛一阵一阵:“不,……谢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上楼的时候脚步踉跄,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似的,几层的台阶走下来,似乎用尽了半生力气。
家里没有人,奶奶回了乡下。
给许亦扬打了电话,里端传来清脆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嘟声后将转入语音信箱……”
她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久,想了好久,终于哭了出来,小声小声的抽咽着。手里还抓着手机,握得很紧,再没有任何事情比今天的来得更无所防备。当她再一次陷进去的时候,他却再一次欺骗了自己。那句一定会好好弥补把她拖入今天的局面,弥补,那样残忍的字眼,原来他所谓的弥补便是瞒着她一切重新来,他所谓的弥补便是将自己推入第三者的位置。他结婚了,那本红色的证书宣告了所有的一切,那么,自己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身份,是情人,还是什么。其实到头来,她还是在自欺欺人,以为等了5年,事情便变了,以为他一句我们重新来便代表着前尘往事从此烟消云散,直到今日,她才彻底明白,自己究竟傻得多厉害。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实,一丝光线也没有,漆黑一片,她蜷起身体,伸手掩盖住双眼,眼泪顺着掌心蜿蜒,流至手腕,一路向上。
及至半夜,手机里传来简讯,是许亦扬发来的,“刚才和分公司的负责人谈公事,没接到电话,现在太晚,你早些睡,明天我打给你。”
手机的荧光一闪而过,而她的双眼却紧紧闭着。
第二日醒来,嗓子干哑得厉害,她独自在床上坐了好长一会儿,才勉强打起精神去了公司。
益阳大厦,三十层高楼,玄灰色瓷砖点缀,暗蓝色玻璃窗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幸站在大厦低下,摇摇欲坠,几乎宿夜未眠,早晨起来也没吃早餐,一路浑浑噩噩的来到公司,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都在疼痛,痛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进了办公室才看到许亦扬昨晚发来的简讯,看着手机屏幕,一幸有一瞬的呆滞。手机在掌心里震动,是许亦扬的电话。她看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勇气按下接听键,最后心一沉,摁了通话键,机械地将手机贴上耳际。
许亦扬并没有说叶菡的事情,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一幸也没有听清楚,最后是他在彼端喊她的名字,一幸才回过伸来,咬咬牙:“许亦扬,叶菡是谁?”仅仅这一句话,说出来,却比任何言语都要困难。
许亦扬果然沉默了一阵:“叶菡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怎么了?”
“你……和她?”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只是朋友。”
半响都没有听到回应,许亦扬又问道:“一幸,你怎么了,你见到叶菡了。”
她贴着手机,“嗯”了一声,便又听得许亦扬的声音:“哦,她身体不好,一直都在美国,原来是回国了,她是不是来找你了?” 和叶菡还是同学的时候,她便常和他说,等她回国了,一定要去见见宋一幸,这次回来还真去了,也难怪他在美国联系不到她。
“嗯……”,一幸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发出的那一声。
可能是位处闹市区,也可能是隔得太远,一幸只觉得彼端电话里嘈嘈切切,模糊的什么都听不清楚,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没有多说,机械的挂了电话。手机还贴在耳边,其实他们只约莫讲了几句话而已,可她却觉得整个右手臂都是麻木的,坐在椅子上,那麻痹的感觉缓慢的向全身蔓延开来。
他说她们是朋友,她只听清楚了那一句话,他们是朋友……可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日咖啡馆玻璃桌上耀眼灼人的红色证书。如果真是朋友,那证件又作何解释。
答案昭然若揭,呼之欲出,许亦扬,在欺骗她。
他最后在电话里说“等我回来”,她不笨,他说等他回来,那么就等他回来,她当然也不会不明就里大吵大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不会做,而片面之词,她也没有把握全信,小说电视的情节,她看过太多,知道哪些是惯常伎俩。
她现在只是在静观其变,等他回来,给自己一个答案,他要她等,她就等着,等着听他的说法,等着看自己最后是不是还是一厢情愿,一败涂地,也许还是自己太过软弱,明明是已成定局的事实,她却宁愿等着,宁愿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宁愿等到他回来,将伤疤揭开。
上午接了许亦扬的电话,中午他便站在她的眼前,眼里满是疲惫,似乎是刚下飞机,一幸正背着门立在百叶窗前,双眼游离,不知在看向何处。
他穿了一件深蓝的大衣,大步跨进办公室,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渐清晰,她方才回过身来,初冬午后,阳光暖意熏人,百叶窗只打开一半,极细小的几束,直直地跳进来。
办公室里极明亮,她背身,挡住了身后的光线,使得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昏暗不明。
谁都没有说话,他上前来,拉过她,紧紧箍住,她记得,那次在车里,他也是这般抱着自己,紧得她几乎窒息。
半响,他才说话:“我怎么觉得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
她没有力气挣开他,任他这样搂着:“你出差了四天。”
“哦,原来只有四天。”
她太过疲倦,心底里夹杂了诸多情绪,纷纷扰扰混在一起,怒意,恐惧,甚或不甘……头痛欲裂。她在他怀里仰起头,许久,问道:“你和叶菡?”
他摸摸她的头,笑容宠溺:“这么想听故事。”
“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遇上抢劫,他们从后面偷袭我,我一个人打架也不行,幸好那时叶菡从巷子里走进来,拿起棍子便去砸,那抢劫犯手里还拿着刀子,被叶菡一棍子打下去,那刀子便划过叶菡的额角。抢劫犯没有得逞,叶菡倒是受了伤。……如果当时没有遇见叶菡,那刀子便一定扎进这里。”
许亦扬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又接着道:“那时候叶菡还是短头发,前额有半指长的伤痕,拿白色的的纱布包着,隐约泛着红色。后来她的伤口愈合,取下纱布那天,我才看清她前额的那道伤口,结下了疤痕。那次巷子里的事情过后,我和她便成了朋友。
后来有一次她回国, 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妈妈和我妈妈是大学同学。那时叶菡已经留了长发,刘海遮住了额前的伤疤。
他突然停了停:“……她在美国救过我……额头上落了疤痕,我妈见过叶菡,也知道美国的那件事,相处久了,家里便商量让我们在一起。”
一幸一直都在听,许亦扬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不免担忧起来,连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急迫:“一幸,其实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只是怕你多想,叶菡她一直在美国,我这次出差也是打算和她讲明,毕竟家里提及过几次订婚的事情。我只是打算等我解决好了,再带你回家里。只是我在美国联系不到叶菡,我不知道,原来她回国了,来找过你。”
许亦扬说了很多,一幸听得明白,竟然还可以莞尔:两个人的说法如此模棱两可。那么她该信谁,究竟是哪一个在做戏,订婚和结婚,差了那么多。如果那日她没有亲眼目睹叶菡手里的证件,无论如何,她也会选择相信许亦扬,只可惜,那早已成了既定的事实,再怎么说,她终究是成了旁人眼里的第三者。而如今,无论许亦扬说什么,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掩饰,或者弥补。
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俺发现这文正以光速向雷电逼近,为保安全,看文时每人带个避雷针。
俺郁闷,俺后面的情节全乱了,啊,雷电啊~~~~~
“一幸……”
她许久没有出声,许亦扬敛容,怕她多想,所以未曾提及。而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和叶菡的那件事情其实是无关紧要的,本想趁着这次去美国谈公事和叶菡说明一切,可他也不曾料到,叶菡竟然不在美国。
昨天他一直和客户谈公事,并没有发现她的电话,等他发觉时,因为时差的关系,他怕吵醒了她所以只回了简讯,尔后一早便打了电话给她。她在电话里一直默然,语气也压得很低,他一时还以为她定是哪里不舒服。她突然问他叶菡是谁,他才知道原来叶菡回国了,竟真的跑去见了她。
他也不知道叶菡会和她说些什么,他和叶菡认识以来,叶菡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的,他只是怕倘若叶菡和她说家里一直希望叶菡和他订婚的事情,她会不会介怀,哪怕他和叶菡从未将其放在心上过,哪怕叶菡曾经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讲。
他坐了最早班的航机回来,只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她在他怀里,沉默宁静,听他讲他在美国的事情,和叶菡认识的过程,也一并将那件事情告诉她。
她听了竟然微微的笑了:“哦,是这样啊。”他也跟着她笑,只要她不误会,什么都好。
隔了许久,她突然从他怀里退开,一双眸子乌黑盈莹:“你是不是一直都对我心存愧疚?”
他看向她,是不是对她心存愧疚,答案那么明显,是,他是对她心存愧疚,自从他离开以后,或者说,自从他当年愚笨的为了刺激苏然而选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对她心存愧疚,愧疚到心疼,才慢慢发现原来对她的愧疚里早已暗藏了爱意。
“是。”他诚然。
……
“那你是不是一直想好好弥补?”她又接着问,眼眸不眨,隐隐的,水汽翻腾。
他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我一直都在想怎么才可以挽回以前的幸福,怎么才可以好好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便下定决心,一定会让她幸福,如果这也算作弥补,那么,他的决定便是用幸福来弥补她一辈子。
许亦扬见她眼里雾气迷蒙,关切地问:“眼睛怎么了?”她用手指揉了揉:“哦,用眼过度,眼睛疼。”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太无聊了,昨天看了一部电影,今天一时兴起,所以把电影里的台词拿来问问你……哦,你刚下飞机,一定很累,快点回去休息。还有,你要是一直站在这里,我都没有办法工作了,你不走会害我被扣奖金的。”说完轻轻推了推他。
他多站了一会儿,她索性上前来,扯了他的衣袖:“你怎么还不走,你在这里,我真的不能工作了,我要是被扣奖金了,全都怪你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笑意吟吟,文静又调皮,偶尔抱怨起来,也是一副委屈而不是生气的模样。
他禁不住笑意:“好,你好好工作,扣了奖金我来发给你。”
她“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开。突然转过身去,纤白素净的指尖沿着百叶窗片慢慢的滑落下来,一下又一下。只觉得耳际轰隆一声,所有的防备顷刻间崩塌,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从头到脚,每一处,似乎都压上了千斤的重量,如同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无底洞,四周岩壁锋利,没有一处可以支撑攀援的地方,她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的落下去,风声呼啸,等着那一场最后的触目惊心。
她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5年前,他说,对不起,我不曾喜欢过你。5年后,他回来,说我们重新开始。她满心欢喜,总以为守了5年的花终于可以结成果,可是她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由另一个女人来提醒自己,原来这些短暂而微薄的幸福,便是所谓的因内疚而衍生的弥补。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从他那里获取弥补,如果不是爱,再多的弥补也无济于事。她宋一幸也只是个平常女子,只想好好找个人,彼此相爱,一直到垂垂暮矣,便也足够。
可今时今日,她才明白,她要找的那个人,她要的幸福,再不可能由许亦扬带给她。
下了班,一幸便被李姝拐走了,一幸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李姝家里正断着粮,下班时见一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问之下今晚佳人无约,顺道便将人给拐走了,两个人先去吃了饭,然后坐地铁回了李姝的公寓。一路上,一幸几乎都是处于神游状态,也幸好地铁里人多,李姝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吃饭的时候,李姝才知道一幸一个人在家,所以吃完了饭死活要一幸随她一起回家,还口口声声道:“今晚就暂且让姐姐我来陪你吧,长夜漫漫,一个人睡是很容易做噩梦的。”
如此无厘头的一番话,一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无论她是不是一个人,无论她是否可以安然入睡,自那日见了叶菡后,她似乎一直都在做着一场噩梦,无限冗长,不停地游走在清醒与迷茫之间,没有人来叫醒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假象。
进了门,李姝踢踢踏踏便跑去打开电视机,是一档韩国类的综艺节目,以搞笑为主,李姝向来哈韩,此刻正拉着一幸蹲在沙发里,笑声不断。一幸很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笑声,无忧无虑,酣畅淋漓。她努力将视线聚焦至电视屏幕上,试图专注于那些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语言,试图配合着发出一些笑来。
节目中间插播了一则电视剧预告,便听李姝叫道:“那就一小三的故事,讨厌死了……这年头什么不好做,偏偏去当小三,破坏人家姻缘,我才不会去看那样的电视剧。”
仿佛是一盆冰水向她兜头淋下,手脚也发寒起来。如今她的身份,不就是个第三者,连她自己也一向讨厌的第三者。这样一来,她和许亦扬的关系,即使是多拖一天,也是多错了一天。
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许亦扬何以会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和自己重新在一起,其实不爱她也没有关系,她已经做了五年的梦,再多做几年也无所谓,即使他不回来,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在她心头慢慢消失。
可如今这般地步,除了离开,她也没有其他的退路可走,破坏别人的婚姻,她做不来,不忍心,也不敢做。也许唯有她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先前的那些,只当是自己做梦的时候捡了颗枣子,只在梦里尝出了甜味。
第二日上班并未见到许亦扬,问得赵秘书,只说是似乎有急事,开完了会便匆匆忙忙离开了。可她还记得,昨天他离开的时候和她说明天一起吃晚饭。
一直等到下班,她一个人在大厦外站了一会儿,手机滴滴答答响了起来,是许亦扬,说是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晚上走不开。一幸只“嗯”了一声,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倘若今晚他来,也无非是最后一次。
茫茫然走了一小段路程,才伸出手去拦下出租车。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可她不会忘记,这个号码是叶菡的,虽然只打过一次。
依旧是温婉的女声:“宋小姐,你好,很冒昧再次打扰你,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关于上次我们的谈话,希望你还记得,其实你该明白,毕竟我和亦扬早已……我想,你离开他,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亦扬他方才打电话给你,我不知他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希望宋小姐可以答应我……今日是我回国后第一次在许家过生日,你若可以离开亦扬,也算是成全我的一个愿望……”
前视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热心的中年司机传来关心:“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一幸木然,微微睁大眼,眼睛刺痛得厉害,赵秘书的话犹在耳,家有急事,匆忙离开,原来是替久未归国的妻子庆祝生日。
从来不知道,隔了五年,该变的,不该变的,其实都原封不动的保持着。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今时今日才彻底明白自己早已溃败成殇,如今已可怜到连一丝慰藉自己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高峰期遇上堵车,司机颇为热心,趁着停留的当隙,扭过头来:“小姐,你脸色不是很好啊,是感冒了吧。”
一幸吸了吸鼻子,从包里取出纸巾,勉强挤出话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嗯,冬天太冷了。”
司机发出爽朗的笑:“天冷就要多穿衣服,年轻人啊,都爱漂亮,我女儿也是,那么冷的天都要穿裙子,这一走出去啊,风一吹,可冷到骨子里去了,外头呆久了,回来就容易感冒了吧……”
车子终于开了出去,司机呵呵笑了几声:“是去医院吧。”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要冒泡,爪爪伸出来摁个印,话说俺被霸王的很惨,泪奔~~~~真的很惨。
苦命的人哪,谁来拯救我~~~~~
霸王花们,吼一声来。
“不……去“东方”。
“东方娱乐城”,全市出名的娱乐场所。一幸只去过一次,是随着林子衍。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车子便停在了“东方”暗黑色璇纹玻璃大门前。
一楼是舞厅,一幸进去的时候,舞厅里灯光闪烁,音乐声几乎震耳,偌大的舞池里,形形色色打扮休闲的年轻男女,扭腰摆臀,暗蓝暗紫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打落下来,滑过墙壁,滑过地面,滑过人群,映出圆形舞池里迷离疯狂而又兴奋的各样面庞。
她其实并不是想过来买醉,只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借着喧嚣的气氛,好让自己变得开心一点。
坐上吧台,年轻的调酒师利落地摇晃着调酒杯,脸上笑意洋洋,递上的是鸡尾酒,盛放在水晶杯里,杯沿嵌上柠檬片,火辣的龙舌兰,温柔的青柠,恬淡的香橙,橙黄的酒液散发出冷冽的香气。
“玛格丽特,淡淡的哀思。”年轻调酒师推过水晶杯,眨着眼笑。
一幸迟疑了几秒,最后将那水晶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辛辣,水汽直直冲出眼眶。
调酒师转身,不久又递上一杯:“蓝色星期六,看得出,你今晚不开心。”
鸡尾酒后劲太强,仅喝了两杯,一幸便感觉周身发热,整个人沉甸甸又轻飘飘的,俨然行走在云端,漂浮不定。强烈的音乐声也离的越来越远,人群似乎渐渐消散。
一幸支撑不住,整个人几乎趴在吧台上,头一歪,意识也混沌起来。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端说话,问是不是老房间。一幸胡乱的点头,尔后有陌生的服务员搀着她往二楼走。
似乎是个大包间,空荡荡,仅她一人,服务员关了门离开,她进了内置的小包间,靠着长沙发便睡了过去。
外面的门被推开,夹杂着脚步声和说话声。她有些头疼,紧皱了眉。可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持续不断,像是在喝酒,酒杯子乒乒乓乓的碰撞,又带了些烟草味,她其实只靠着沙发睡了一小会儿,最终被扰得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待在包厢里。又静了几秒,才知那吵吵闹闹的声音即在外头,只记得调酒师递了两小杯酒给自己,又有人将自己扶进了这里。她也不知外头到底是什么人,正思考着怎样走出去,外头粗厚的男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
“老七,你平时和子衍走得近,有空儿劝劝他。”
“四哥,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要能放得下,还能到今天,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这世上女人多着呢,就只认准了那一个。”
“上回去吃火锅,你也没瞧见他的脸色,幸好嫂子解了围,临时拿我顶了上去,哪是我的生日,那前一天便是那女人的生日,原本是头天晚上的事,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移到了第二天。”
“那女人我倒是还没见过。”
“就上回,果子狸去医院那天,晚上子衍还问起你来着。”
“叫什么名字。”
“那名字取得简单……诶,叫什么来着,我这会儿怎么想不起来了,姓宋,好像带了一个幸字……”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四哥,我琢磨着这劝也没用,当初你和果子狸还不是那样……”
“哐当”一声,似酒瓶子落下的声音,对话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才又有了声响:“四哥,你下手也忒狠,这砸得我,嘶……得了,得了,我再也不说你和果子狸的旧事了,保不准儿我这脑袋哪天就被砸坏了……
包厢里又安静了下来,有人离开,隔了一阵,又有人进来。
她呆呆地维持着坐姿,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突突突”,又急又快地捶打着,衍生出一阵阵酸疼,呼吸越来越轻微,稀薄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
和林子衍认识三年,平常一有空,他便带着她四处乱跑,不是玩便是吃。刚开始那会儿,他的那些朋友,几乎人人都误会他们,误会得久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隐约生出些错觉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可能,他时常都是一副玩笑的样子,难得一本正经起来也不过持续几秒,顷刻间又换了寻常的神色。她和他的社交圈子相差甚远,虽然她偶尔也会和他生气,可事实上,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说高高在上,也算是众星拱月。
方才那番对话她听得不算清楚,可到底还是明白了。如果她今日不来这里,那么,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得知原来子衍一直都……,这些天的事情来得汹涌猛烈,她几乎找不到一丝头绪来好好理清,包厢里暖气太强,只坐着也觉得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来,有些痒,又有些疼,仿佛置身蚁窝,慢慢地被啃噬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推开了内包厢的木质门,走了几步遽然停顿。
她一个激灵,蓦地抬起头,尚犹豫不定,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喊出声来:“子衍……”尾音绵软无力。
包厢里只开了几盏壁灯,他俯下身,有阴影笼上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只望着他,嘴角嗫嚅,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她渐渐垂下来,头又开始抽痛起来:“两杯……”。
他转身即走,隔了一小会儿才回来,虎着脸,胸膛隐隐起伏,塞给她一个杯子。掌心触及,有些许凉意,杯子里是白色液体,酽酽稠稠,原来是酸奶。
他粗声粗气:“喝掉。”并不看她,包厢里晦暗不明,一幸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半个侧面,清俊隽永。
喝完了半杯酸奶,她依旧晕乎。包厢里温度很高,酒意未散,又觉得热。
倒不料他一把将她扶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因为太热,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见他出去,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跟着走。出门的时候依稀察觉外包厢里一阵静默。
出了门,冬日夜间的空气迎面扑来,冷冽而疼痛。
他依旧恶声恶气:“站在这里等我。”
等他开了车出来,门口早不见了她的身影,他几乎扔了车钥匙,“砰”的一声将车门关上。
“东方”的大门正对马路,车流来往急速,他将“东方”附近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最后,连“东方”的老板也出来,带了几个保安四处找。
找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有保安发现。
她正坐在街边花坛上,低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花坛隐在他的车背后,挡住了众人视线。
老李笑着道:“虚惊一场,没事就好。”林子衍道了声谢,老李见人没事,才带了保安回去。
他站在那里,隔着一小段的距离看向她,她坐在水泥花坛边缘,屈起膝盖,将脸埋了下去,走进了,才发现她的肩膀微微抖动,也是自那次以后,他才知道她喝醉了会哭。
她身后即是路灯,灯光自她上方而泻,她蜷缩着坐在那里,整个人都笼罩在橙黄的光晕下,他看着,只觉得恍惚和不真实,也许只是下一秒,她又会微笑着站在许亦扬的身侧,又会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即使偶尔近在咫尺,他也觉得不真实。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甚清楚,也许是那次奶奶的刻意安排,也许是那次她在他的公寓里洗床单,也许是更早以前……
他向来不缺女人,形形色色,清秀的,温柔的,艳丽的……什么样的他都见过,可每一次看着对面不同的女人,心底里却下意识的排斥起来,一直有异样的声音告诉自己她们并不是,可并不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直到那次在她家里见到她,她穿着长长的T恤,跻着拖鞋,手足无措的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在他面前,不知进退。
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是她,她站在自己眼前,一如雨后梨花,扑簌一声,终于在他心底深处开出花来。
可至于为什么是她,他自己也不明白,可却清楚,没有错,的的确确是她。而她,爱的却是别人,那个人正是他的表哥。他也后悔过,如果许亦扬回来那天他没有带她一起去,如果他们没有相遇,是不是就不会在一起。后来无意间得知她大学里的事情后,他才明白即使那天他们没有相遇,结果仍会是那样。
有很多次,他都告诉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想要她,也是及其简单容易的事情。他看上的,他喜欢的,他有的是办法得到。他的那群哥们儿嘲笑打趣他,三哥也替他出过主意,他由着他们笑,却不同意他们乱来。一直都没有那样做,不是不敢,只是不愿,怕她受到伤害。
他渐渐走近她,街上气温远低于包厢,呼吸可见白色雾气。她的肩仍在发抖,他迟疑了很久,才敢伸出手去,轻轻的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她没有挣扎,睫毛上一圈水渍,凝成一颗落了下来。他终于握住她的指尖,凉的透彻。
他并不知道她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人跑去“东方”,还喝了酒。自她告诉他有男朋友,而那男朋友恰是许亦扬之后,他便逼着自己离他们远远地,越远越好,远到看不见,才有可能甘愿退出,放弃。
他拧着眉,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
她一声不吭,只是摇摇头。
“我送你回去。”
最后,他将她扶进车里,看她在后座上缩成一团,静静的,一直未出声。
第二十三章
其实她从“东方”出来的时候已经稍有清醒,只是清醒了却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才会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膝盖,以为冷风吹来,所有的烦恼都会慢慢消散。她和许亦扬的事情仍未解决,又加上方才包厢里的话,她一时之间犹如扑上了蛛网的飞蛾,全身都被束缚着,不知如何才能逃脱。
即使是在密闭的车厢里,她仍在瑟瑟发抖,从“东方”出来,身体便开始又冷又疼。
车子在中途换了方向,她也浑然没有察觉。
是林子衍的公寓,他将她从车里一直扶到房间的沙发里,灯光下,才看清她脸色绯红,眼角犹有泪痕,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
他俯下来,看了她许久,转身去了浴室,放了热水,又取了毛巾,小心地及至沙发跟前。
拿着热毛巾的手悬在半空,他的声音缓和下来:“一幸?”
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的手才逐渐往下,柔软的毛巾抚上她的脸。
一幸半睁开眼,热气熏上脸部,眼里一片朦胧。
他见她醒了过来,低低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预期中的回答,她垂下头,他只瞧见她白净的脖颈,在眼里化成玲珑的曲线。
“子衍……”她只是摇头。
他大抵猜到些什么,前段时间,有人告诉他在咖啡厅见到她和叶涵,叶涵的事情,他大略知晓一些,如今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突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她哭得很小声,他还是听到了,重又递了手里的毛巾过去,他知道她喝醉了就便会哭,上回也是,吐脏了他的床单,还不停的哭,吓得他一夜没敢睡。
滚烫的一滴水珠子,滑过他的手心,掌心里传来一阵湿意,他只握紧了手里的毛巾,一转身,重又回了浴室。
待他重新去拧了毛巾出来,沙发上已不见了人影,他在那里僵了几秒,突然往门口疾奔而去,“一幸,一幸。”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见并没有出门的痕迹,他终于舒了口气,不放心,回头重又将门锁了一次。
去了二楼,才发现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窗帘被拉开了一角,他住十五楼,中层,底下是大半片城市夜景,远处高楼鳞次栉比,红绿的光束交加叠放,一截一截,变幻莫测,大半个夜空都浸染在光亮中,随着光束的转换,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她离窗户很近,只有一小步的距离,右手贴在玻璃上,纤细的手指泛出些白色,凝视着远方。
他站在她的身后,想起她曾经站在这个位置和他说过:“以后我结婚了,一定也要一个落地窗户。”
他逗她:“啧啧,你也太没水准了,结婚就为了要一个落地窗。”
她猛然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向他说:“我结婚是为了相夫教子啊。”
相夫教子,他的心头一震,这句话,她虽说了很久,可他却记得,连她说话时的眼神和动作,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其实知道她心里有人,只是没有想过那个人是许亦扬。那次在法国餐厅,她那么直接的想伪装自己,可在他眼里,却成了最拙劣的掩饰,掩饰自己的慌张,掩饰自己眼里的受伤。
那之后,他便觉得也许这一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明白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喜欢她,爱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以他的方式去哄她,宠她,有时候话说出来,见她神色晦莫不明的,他便马上收拾起那一本正经的态度,又回复过往。他知道她一直将他的话当做玩笑话,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对自己上过心。
他也想过,虽然许亦扬回来了,但是只要他们一天没有重新在一起,他便一直坚持下去,也许有一天,他终会有个机会。
她生日那天,他一直在等她,等到半夜,她也没有回来,他在饭店订了位置,因为她不在,所以只有延迟到第二天,她或许从未将他做的事情放至心上,蛋糕端上来的时候,她问是谁生日。
他隐忍了许久,当即拉下了脸,如果不是她后来那句话,也许下一秒,他便会摔桌子走人。
而正因为她那句话,他才又觉得也许她也关心过自己。
那晚在“东方”,她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时候,他连烟头掐进掌心也没有知觉。
送她回家的时候,他又犯胃疼,一路上,只握紧了方向盘,可再疼也没有心里的失落难忍。
就这样结束了,他们重又在一起了,那么,他也该出局了。一盘棋,他连一半也没有下到,便早早地退了出去。
既然他们彼此喜欢,他又能凭借什么将她拉回来。
他告诉自己,就这样结束了也好,其实他们之间何曾有过开始,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说开始,说结束。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安安心心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她性子淡,不喜欢人多喧闹,有时候看着她,他竟然还会想,如果结婚了,他一定再不去那些什么酒会舞会了,安安心心地陪着她,就这样陪着她也好,只是她不曾给过他机会。
她虽然常常笑,可看在他眼里,她却一直都不开心。一如此刻,她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寂。
殊不知,他只看着她的背影,也会心疼。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林子衍,因为遇见了宋一幸,才明白什么叫做心疼。
他喊:“一幸。”
她转过身来,竟然绽放出浅浅的笑,随即低落滚圆的泪珠。
他一步一步走进她,没有任何思考,搂她入怀。她滚烫的泪珠子在他的胸前滴落,慢慢地濡湿他的衬衣。
他听不见她的喃喃自语。他不会再问,他至始至终都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受委屈……
她突然仰起脸来,呢喃了一声,泪盈盈的双眼对上他紧紧蹙起的眉目,随即咬着嘴唇对他展颜而笑。
他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放任自己收紧了手臂,她整个人被他抱紧了,连腰间都传来疼痛。
’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呼吸扫过他的胸膛,细微的灼热由心底开始蔓延,徒然生出些烦躁和迫切。
他一直都想有一天可以这样抱着她,可她明明在他怀里,他却觉得不够,他期待了那么久,久到此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滞了几秒,胸膛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手摁在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外套,他却觉得掌心里一片灼热,明明应该放开,他却舍不得,不愿意。
蓦地,他带着她退离落地窗,反身,将她压向白色的墙壁。遽然低下头,重重地吻了下来。
他力道极大,一幸几乎是被他推向了墙壁,后背撞了上去,一阵酸疼,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吻便落了下来。一幸被他狠狠按着,他几乎是贴着她,大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连手也被他握住,半分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也不是从来没有接过吻,她的嘴里还残留着鸡尾酒和酸奶的味道,酸的,甜的,混合着水果的气味,齐齐地向他涌来,他上了瘾似的,越吻越急切,越觉得不够,握着她的手慢慢的贴上她的腰际,顺着衣摆往里探,一点一点上延,吻越来越往下,最后转移到她的颈上,呼吸声也变得零乱。
一幸一直僵着,被锁在林子衍和墙壁之间,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耳边是他失控的呼吸。
当林子衍的唇触及她的那一霎那,她犹如惊弓之鸟,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感觉到身后他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烫。
不期然地,他一下子推开她。
她靠着墙壁,脸上氤氲出淡淡的红色,吐气如兰,头发也乱了,外套一边扯落至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意识稍加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半翕着眼,带了一些震惊看向他,虽眼波如秋,清澈明净,却生出一种冶艳明丽的味道来。
……
顿了一会儿,林子衍才道:“一幸,对不起……”又道,“你去睡吧,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说完便转过身去。
她只呆呆地看着他转身,似乎有数不尽的落寞,心里狠狠一震,连大脑也不受控制起来,几乎没有思考,竟颤颤地伸出手,拉住了他。
他的胸膛又起伏起来,这一次是怒意,眼里有十二万分的不置信:“你疯了吗,不要认错人?”
一幸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怔住,半响叹了口气,低下头呢喃:“子衍。”声线很低,隐约带了几分惶恐。
他整个人都一颤,勉强稳定下来,一室寂然,只听得两个人的呼吸声。晚上他并未喝酒,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自己越发不清醒,心里有个念头不停的叫嚣着,他忍不住,突然又折了回来,盯着她的眼,扳住她的肩。
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吻又落下来,一个一个清晰有力,烙印一般熨帖上她,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一阵天旋地转,他抱着她,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扣子,掌心贴在她□的肩上,她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眼里恐惧渐重,睁着眼,开始瑟缩,无措地望向他。
“嗒”的一声,不知是谁,碰到了背后的灯扭。浅黄的光晕零落分散,她刺痛的双眼来不及适应,他突然停了下来,愕然看向她,眼里有异样的情绪逐渐消散,退开几步,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哑着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动,身子又开始僵硬起来,左心房跳动剧烈,突兀地让她几乎心悸,眼里尽是干涩,他向来光鲜亮丽,行事作风干净利落,常常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可现在他的样子,说话的神情,几乎狼狈到了极点,也颓败到了极点。她的心里又酸又胀,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感觉脸颊边上湿湿嗒嗒的,才知竟流了眼泪出来。
他的声音就在她前方,缓慢的传过来,充斥着满满的无奈和低沉,似乎也在竭力压制什么:“你不要哭……不要哭……是我糊涂了,明知道你喝醉了,还……”
他的脚步迟疑:“对不起,一幸……”说罢又转身, 门把被拧开,极轻的一声,他走了出去,门落上的时候,传来他最后一句话:“你去睡觉,我先走了。”
第二十四章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累极了的,昨晚林子衍走后,她也只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窗帘是遮严了的,室内里呈暗灰色,许是凌晨时分,室内家具的轮廓才依稀可以辨别出来。
昨晚他离开,虽强作镇定,可回头时眼里却盛满荒凉,仿若那空气里潮湿的水分,肆无忌惮地在她身旁,甚至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和许亦扬重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整日小心翼翼,胆颤心惊,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为何会有如此莫名的情绪,如今想来,她和许亦扬之间,本是一场镜花水月,即使细心呵护,也无法破镜重圆,破了的,碎了的,哪怕是再好的能工巧匠,也无法将其恢复原样。即使叶菡不出现,他们之间也定会出现其它的隔阂。她终是太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放弃,选择不去修补。
天际微亮,她走出公寓,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停车的位置,空荡荡的一方,犹如一个□裸的伤口,她机械地拦了出租车,回了家里。
恰逢休息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从林子衍的公寓回来以后,她便进了卧室一直坐着。
卧室的窗户向阳,南方的天气,即使入了冬,正午的光线依旧热烈,即使隔了厚厚的玻璃和窗帘,仍能感觉到些微热意,密密麻麻沿着颈往下,蔓延到背上,而手脚却是冰冷的,仿佛置身于火炉和寒潭,纠缠不休。
手机在床头震动,许是已经准备好要结束,所以接电话的时候竟还能镇定自若。
“晚上有空吗?”寂静的空间里响起许亦扬的声音。
“嗯。”
“晚上有个酒会,我们一起去,晚点我来接你,好不好?”
她自膝盖里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波澜不惊。
眼角掠过手机,许亦扬说六点来接她。应该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现代社会,好聚好散,虽然他们的开始也不算美好,可至少结束可以尽人意。她也不知许亦扬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和自己坦白,从他的口气里,并不能听出什么,一切正常的仿若以往,可现在,是否坦白,于她而言,也无多大意义,既然决定了要放开,那么她也宁愿知道得越少。其实这样未尝不好,他们之间,总归会有人讲明,不过是个时间问题。酒会结束,他们便也结束了。她和许亦扬,没有好的开始,又何来好的结局。
酒会设在一家俱乐部,人并不多,说穿了其实是客户交流,并没有想像中衣香鬓影,灯光璀璨的场面。
许亦扬是众人眼里的青年才俊,甫进入不久,便有人来招呼寒暄,其实今日这酒会的目的也是各公司之间生意上的往来交流,室内有名的房地产集团最近新落成了一区住宅,商业广告必不可少, “益阳”作为广告公司,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一幸远远地在僻静处休息沙发上坐着,方才已有江氏集团的负责人来过,大有将这大型广告交予“益阳“之意,许亦扬其实还没来得及和一幸说上几句话,便随着他们去洽谈关键事项。
走得时候,他面有难色,也许是见一幸一个人,有些不放心,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一幸,道了一句:“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一幸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步入另一侧的房间。其实他离开也好,他若是在的话,她也不知说些什么。从苏然到叶菡,许亦扬骗过她两次,也伤过她两次,她总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恨他,可每次见他,却总是恨不起来。她这样犹犹豫豫的性子,旁人看来总说她是不计较,可有时候,她是真的痛恨这样的自己,浮萍一般,飘飘荡荡,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前往什么地方。此刻此刻才彻底明白,今时不同以往,这一次,必须当断则断。
许亦扬远远的向她走来,嘴角噙着笑意,他这一谈,约莫用了一个多小时,好容易身旁围着的主管负责人各自离开,他才稍稍舒缓了眉眼,几个大步走至一幸身前:“等久了,累不累?”语气里仍有一丝歉意。
一幸仍是摇摇头,他并未坐下,仔细看了一幸一眼,眼里有些隐忧:“怎么了,脸色不好。”顺势拉起她,“我们走了。”
她一惊,自他掌中抽出手,抚了抚眉:“没事,结束了吗?”
他瞧出她方才的失神,以为她是真的累了,“嗯”了一声,和几步远的一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便拉着她一道离开。
两个人回去已接近十点,许亦扬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一幸都没有说话,车子在小区楼下停了下来,就这样吧,她和自己说,他回国后和自己说重新开始是在这个地方,如今她要告诉他他们不可能也是在这个地方,也算是有始有终。
握了握拳,转身迎上他,声音缓慢,飘渺:“许亦扬,我们分手吧。”
他尚未知觉,伸手摸上她的头发,笑着道:“说什么呢?”
竟是相当平静,又慢慢地重复了一声,眼神坚定:“我没有开玩笑……许亦扬,我们分手吧。”
他看着她的面容,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他也知道她素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脸色微变:“为什么?”
为什么,他应当比她更清楚的,不是么。她眼底沉寂,小区极静,不大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异常清晰:“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猛然抓住她的肩:“我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分手,你说清楚。”他向来沉稳内敛,即使是处于极度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表现的十分明显,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她双肩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乎是被迫使仰起脸来和他对视,隔了半响,她才又接着道,“许亦扬,你结婚了,其实不必瞒我,弥补,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何况,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求你弥补我什么,我们都明白的,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你爱我也好,不爱也好,都不是你的错,你也勿须耿耿于怀大学里的事情。”
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滑落,转瞬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讶异又震惊:“是谁和你说的?……叶菡?……我没有结婚,我和叶菡只是有过口头上的婚约,我们根本没有结过婚。”
“我看了你们的结婚证书……”极轻的一句,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便怒喊:“不可能。”拉了她转身:“和我去见叶菡,我会向她问清楚,什么叫做我和她已经结婚。”她挣开,立在原地:“去了又怎么样,问清楚了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不去,是不敢去,还是不愿意去,就算是分手,也要分得合情合理,莫须有的理由,我不会接受。”他眼里聚起怒意,脸色冷到极点。
“许亦扬,即使去了,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总归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她也是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神色,几乎濒临爆炸的边缘。可她不想再纠缠了,真的不想再这样总是提心吊胆的过下去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他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时间,她竟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使他们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未必会幸福。
“为什么不可以,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要和我说分手。”他不罢休,墨色眸子里愤怒的情绪一览无遗。
她觉得累,自从见了叶菡以后,她无时无刻不觉得浑身疲惫,看着他声嘶力竭地追问,连手都微微发颤起来,原先刻意伪装的平静也被搅乱,仿佛置身大海中,四周涌起惊涛骇浪,她一个人在浪涛里不断的起伏挣扎,汪洋一片,连一根浮木都抓不到,只有眼睁睁看着海水没顶,黑暗森冷,最后窒息而死。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常觉得惴惴不安,总觉得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又弄丢了什么东西,那样的感觉时而强烈,时而微弱,她骗不了自己,当年的伤太深,留下了后遗症。她一直缺乏安全感,叶菡的事情也是意外,初听的时候,她固然愤怒,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会重蹈覆辙。他和叶菡结过婚的消息将她从天堂打落地狱,她以为他知道叶菡和自己见面之后便会向她坦白,他是解释了,却是另一种说法,她只觉得被戏弄了,遍体生寒,他回家那晚,若不是叶菡打电话来,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他所谓的家中有事会是那样的事实。
她想,既然等不到他先开口,那么就由自己开口,他结过婚,应该是最好的理由。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他的神情,言行竟是那样的讶异和震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即使他否认了,她竟也没有多大的喜悦,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所以不论事实如何更改,她今晚也只有那一个目的。
她好不容易把话说的那么决绝,也以为可以同样决绝地转身即走,迎上他黯然的眼神,心里一惊,似乎也有一个熟悉的眼神一直在心底里漂浮,越想越疼,疼得流泪。
他显然也是怔住了,慢慢的走进她:“我不问了,你别哭,……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可我和叶菡绝不是那样的关系,一幸,你要信我……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不问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你等我去向叶菡问清楚,好不好……”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她的眼泪越积越多。
心底虽茫然,可却一直有个念头逼着她,逼着她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所以,即使是哽咽,她也要说:“不,不是,许亦扬,我们分手,我们分手……我,我不喜欢你……几乎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我不信,一幸,你在撒谎。”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声音沉缓。
“我没有撒谎。”
“那你为什么哭?”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问出答案。
她挣开他,退了几步,胡乱地将眼泪抹掉,那样的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可她竟然脱口而出,熟稔地似乎早已说过千遍万遍:“我……我,我喜欢的不是你,我喜欢的是……子衍,我喜欢的是子衍,你明不明白……。”
两个人都怔住了,她几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就这样脱口而出,原以为很简单的分手,怎么会混乱到如此地步。
孤零零的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之间隔了几步距离,可无论是真人还是身影,低头望去,竟给人一种泾渭分明的错觉。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清朗的身形微微颤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如此安静的时刻,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似乎身上压着万重山,那样震惊的看着对面,看着她,眼里尽是痛楚,犹如受了难以忍受的打击,使了全力不让自己失控,连声音也变得遥远,很久才说了一句:“是吗?”
她已经止了泪,脑海里混乱的如同一团麻纱,翻来覆去寻不到出口,可心里某个角落竟是一片澄明。
“是……。”
第二十五章
天气甚好,一整个上午,一幸都把自己埋在文件里,和许亦扬说分手那晚,她到最后一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在继续着,只除了她和许亦扬的关系。于他,于她,其实都一样,不过都是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因人而异来决定时间的长短。
毕竟自己仍在“益阳”工作着,以后难免碰面,她也不可能因为和许亦扬分手了便舍了工作离开“益阳”,她只是个平常人,需要工资维持生活,所以断不会辞掉工作,更何况,仅是分手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做出此种决定,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尴尬,她也只有一步一步将自己变得豁达。
这些天的事情,恍恍惚惚的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也许是因为太累,这些天她的胃口一直不好,连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和李姝一起吃饭,李姝还问她最近是不是在减肥,拿了镜子递给她看,脸明显又廋了一圈。
“益阳”接了江氏集团的广告案子,一大早,江氏便委派了负责人过来洽谈,时间,物力,人力,商量得面面俱到。预告片定在半个月后,届时若能合了江氏的意愿,那也算是许亦扬上任来创下的第一笔业绩。
公司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每个部门都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去准备,两天后,各部门开会,各自将方案成果做出小结。
一幸自然也不敢松懈,回了家便开始查资料,按江氏的要求,广告勿需太过华丽,也不能太过贫乏,关键是要突出“温馨舒适”,住宅类商业广告比比皆是,主题大凡也是“温馨舒适”,要在其中求异,突出江氏住宅的风格,着实是对全公司的挑战。
广告创意是重点,只有确准了方案,底下的一些部门才能具体地做出相应步骤。除了在家里查资料,还抽出半天的时间特意去了江氏开发的那片住宅区,位于市区北部,因为开辟了几条新道,所以交通也便利,距离市中心约莫20分钟车程。
据负责人介绍,住宅区大约占地几千亩,分八幢高楼,每幢20层,分两列,四栋一列,中间隔了一条人工河道,三米左右,湖水清粼。河道上架有几座木质小桥,两边的住户可以随意通行。每栋楼层之间设有长廊,长廊上方是架空的白色水泥石板长条,虽然时值深冬,长廊上的藤蔓倒是一片葱绿,丝丝绦绦垂落下来,整条长廊都沐浴在阳光里。
住宅区绿化设施相当理想,眼见之处,尽是青树翠草,长长的一片延伸下去,连半点冬天的感觉也没有。
主楼后方建有娱乐场所和休息凉亭,方位极佳,遥遥望去,竟是一派赏心悦目。原本和一幸一起来的同事中途接了电话,因为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于是一路只剩了一幸和另一个新同事刘意倾随着江氏的负责人将整片住宅区大略观看了一番。
其实并不知道许亦扬是什么时候来的,走出住宅区的时候,他正站在车前,一旁的同事眼尖,向一幸“嗳”了一声便去打招呼,她没有办法,也走上前去,淡淡地喊了一声:“许总。”
他将车门打开,回头向她们道了一声:“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刘意倾刚来公司不久,性格大方活泼,再加上也不知晓一幸和许亦扬之间的关系,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便拉着一幸一齐走上前去,她本欲出口的推辞还未来得说出来 便被拉着坐进了后座。
车子在车道上缓缓前行,临近下班时间,人流,车流滚滚而来。车子在第三个红灯前停下来,身旁的刘意倾突然笑出来,嘻嘻地问了一声:“许总有没有女朋友?”
前视镜里他的眼一沉,暗黑得无边无垠,一幸只抬了一下头,匆匆瞥向窗外,他低沉了一会儿,似乎思考什么,红灯熄灭,车子移动起来,他才说了一声:“有。”
小姑娘一听,不免好奇起来:“许总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呢。”又转过脸来问一幸,“一幸姐,你见过没有。”
一幸徒然间抬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迎上他前视镜里的目光,似锥子一样清冷,似乎看到她的心底里去,喉间勉强挤出两个字:“见过。”车里开了暖气,这一刻,她只觉得闷热难耐,于是伸出手去将车窗按下,风呼啦一下扑面而至,脸上隐隐有些生疼,街边的景物一晃一晃,转瞬即逝,马路上喧嚣热闹,三三两两的情人牵着手并肩而行,一路喜笑颜开。
身边有人轻轻拉了她一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一幸姐,好冷啊。”她缓过来,欠声笑笑,重又将车窗关上。
车开到中途,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有称谓,简简单单几句话,似乎约了谁见面,刘意倾已经下了车,她一个人坐在后座,一直没有说话,听他讲了电话,想了一想便出声道:“你要是约了人的话……”
“不是。”他打断她。
车子驶过弯道,最后停在一家餐厅前,她从车里下来,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要干什么,拢了拢手里的包:“谢谢……我回去了。”
“你和我一起去。”他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强势带着她走进餐厅。
待走进了,看清楚了他约的人,一幸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下车,为什么强拉着自己进去。
是叶涵,他带她来见叶涵。
她的手腕被他牢牢握着,因为走得急,她还在细细的喘气,空气里视线相撞,两个人显然都是一怔,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你好。”叶涵看向她,露出极轻的一抹笑。
“你好。”一幸道了一声,又转过身看向许亦扬,心里隐隐猜出些什么,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做停留,于是又道了一声:“对不起,我还有些事情。”
“你等等。”许亦扬几乎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眼里隐忍,看向对面的叶涵,“叶涵,说清楚。”
她已经站了起来,叶涵的声音分明有力地传来:“宋小姐,谢谢你答应我离开亦扬。”
“叶涵,你在说什么?”许亦扬不置信地看向叶涵,又看向她,抓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她微微愕然,心里“咯噔”一声,又慢慢平静下来,毕竟也都过去了好些天了。那样的事实,不是没有想过,从那晚她说出分手开始,她便想过也许一直以来都只是叶涵在说谎,而如今这般场景,看叶涵和许亦扬的反应,她便猜到了几分,如此一来反倒是将彼此都推向真相。原本以为自己得知了,定会心生喜悦,如今真相只隔了她几步路程,她倒还能保持着心如止水,只在初听时微微泛起些波纹。
既然已经说出了分手,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想过再回头,现在想起他初回国的那次,连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答应地那么快,都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前后并非一个人。
许亦扬今日带她过来,无非是想告知自己,他没有骗她,即使说了分手,他也不想留一个解不开的误会。那么是不是她知道了便可以离开了,顿了顿,挣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他只看着她的手腕从自己手里一点一点挣脱,然后转了身,坚定地离开。
陆陆续续有人进出,餐厅里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服务员拿着菜单穿梭,步伐沉稳,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他的手上青筋突起:“叶涵,为什么?”
叶涵很安静地将视线从窗外调转回来,声音幽然:“因为,我也爱你。”
他几乎是震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叶涵会这样说,他没有想过,根本没有想过,一直以来,他与叶涵,便是好友,是知己。一幸与他分手,说他早已结婚的时候,他便猜测是叶涵,可是后来,一幸突然声嘶力竭地告诉他,告诉他她喜欢的是子衍……
他一个人做着困兽之斗,她说她喜欢子衍,他听得清清楚楚,可即使是听了,他仍是不敢相信。只觉得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也许正是叶涵引起的那个误会。说分手那晚,他在楼下站了许久,她房间的灯,一直未亮,可他却不敢上去,她离开的时候那样决绝,他知道她定是伤透了心。
那天早上,他直接开车去找了叶涵,去问清楚事情真相,他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几乎要摁断手里的方向盘。
可自那晚以后,她便总是避着他,公司接了江氏的案子,他太忙,几乎抽不出时间。今天得知她去了江氏住宅区,他扔了手上的文件便开了车去,一路上她都沉默着不说话,他只能从前视镜里瞥见她略显苍白又瘦削的脸庞。
在车上的时候打了电话给叶涵,他会让叶涵说清楚,当着三个人的面。他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是什么,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收回那晚的话,会不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是他必须让她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一个误会。
叶涵会说出那句话,他和她一样,都没有想过。她听了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略微侧了一下头,那一霎那,他不得不相信那天晚上的话,原来竟是真的,他连一个解释,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只有眼睁睁看着她不断地远离自己。
“叶涵。”他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眉心已拧结……声音低沉至极,“即使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说完那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路道上人潮涌动,他站在街角,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他的心里一片怅然,一如大学分手之后那年,隔着远远的人群看见她,明明许久不见,她的一切却清晰地如同从未远离过,那种清晰刻骨的疼痛从脚底蔓延至发梢,他几乎没有办法相信,没有办法移行,握紧了拳头,聚合起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抑制住那几乎崩溃的情绪。
那个时侯,他因为纠结,很多次想上前追上她,到最后都放弃,而这一次,他却只能站在一端,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从清晰变得模糊。是不是这也算作一种报应,当年自己伤她那么深,如今便来惩罚他。
到头来,终究是自己的错,隔了那么多年,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原来她已不是当年的她,原来自己早已错过了她。
第二十六章
大 约隔了两个星期,江氏的广告终于告一段落,拍摄成果令江氏相当满意,江氏是出了名的地产集团,为了庆祝广告案的顺利完工,竟在隔天晚上办了一个小型的酒会,地点便是新落成的一处住宅区,原本是用来开发成娱乐场所的,所以整个厅堂里装修得别致精巧,来往的人群个个笑逐颜开,放了极舒缓的音乐,灯光错叠,白的,红的,一会儿明媚,一会儿黯淡,倒也有一番活色生香,暗香盈袖的意味来。
一路来的时候,李姝便叫嚷着饿,进了大厅,便急匆匆地往食物区跑去,也幸得江氏准备了自助餐,李姝才能拿着盘子四下转悠,一圈走了下来,饥饿感也消失地差不多了。恰好江氏的少董事出了面,只在旋转玻璃门口处停留了一会儿,身后簇拥着一群管事,众星捧月般地随着走了出去。
李姝几乎巴着一幸,扬长了脖子往门口处观望,因为隔得太远,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只稍稍见了身形,清清瘦瘦的,只站在那里,倒也是玉树临风的。李姝因为没看清面容,甚为惋惜:“哎,好一对攻受。”
听得一幸大惑不解,哪里来的一对,于是撇过来问:“什么一对?”
李姝嘿嘿笑出声来,神色里是一贯的眉飞色舞,一掌拍向她:“没瞧见你们家那位也在外头站着。”说完便伸出手指指向外头,“咦,怎么又不见了。”
刘意倾见了她们,远远地向她们走来,那小姑娘是上次和一幸一起坐了许亦扬的车子回去的那位,正是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纪,穿了一身粉蓝的衣装,兴高采烈地低语道:“一幸姐,我见到许总的女朋友了。”她的声音虽低,一侧的李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半响发出一阵连续的笑,手搭上那小姑娘的肩:“这话说得太喜感了,咱们公司多半的人可都见过许总的女朋友,尽在眼前,远在天边嘛。”
刘意倾没听清楚李姝话里的意思,虽带了几分疑惑,倒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一幸姐,就在外头呢,可惜看不清楚到底长得什么样,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偷偷看看吧?”
李姝放下手里的餐盘,低声向一幸耳语:“这小姑娘可真逗,敢情你们家那位劈腿去了。”又直起身来,手一挥,说得豪情万丈:“走,姐姐我陪你去瞧瞧。”两个人穿过人群走了出去,约莫十分钟才回来,一个满脸笑意,一个表情异常。
李姝只差没有大叫起来,因顾及到旁人,才压低了声音:“你们是怎么回事,吵架了还是怎么了,别的女人找到这里,你也不去问问?”
她和许亦扬分手的事情,确切的说,也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她和许亦扬,只有叶菡,旁人她一个也不曾告知,连家里,连子衍,都不知道。倒不是觉得分手是件多大的事情,只是觉得本无那样的必要,旁人知与不知,能有多大的干系。也无怪乎李姝会那样问她,只是既然已经分手了,那么一来她没有必要去问,而来她也没有资格去问,更何况她也不想去问,分了手,便从此萧郎是路人,来找他的定是叶涵,只是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会让叶涵特意来到这里找他。
“咦,一幸姐,你很冷吗。” 刘意倾从一幸手里接过餐盘,无意间触到她的指尖。她最近有些感冒,衣服穿厚了也时常觉得身体涌起寒意,厅堂里开了中央空调,暖气熏人,她手里拿着酒杯,里头是凉凉的果汁,握久了,指尖上便也沾了些凉意。
李姝向来心直口快:“能不冷吗,她家男人都劈腿去了。”又见一幸竟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也不问她了,转身看了看外面,冲刘意倾道:“妹妹,你先外面盯着点。”
这回是刘意倾诧异了,再怎么说一幸姐的男朋友劈腿和她去外面盯着点也挨不上边啊,再说,她去外面盯谁啊,外面不就是许总和许总的女朋友吗,这样一想,话也脱口而出:“可是为什么要去外面盯着点?”
李姝一肘子拐上一幸,眼神示意那小姑娘:“瞧仔细了,这位才是咱们许总的正房。”
“啊……啊……”小姑娘太吃惊,话也有气无力起来,不等一幸开口阻止,扔了餐盘便往外头走去:“一幸姐,对不起啊,我去外头给你盯着啊。”
李姝向小姑娘挥了挥手,回头望见一幸几乎无动于衷,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我说你怎么就那么镇静啊?”
大厅里灯光骤然熄了下来,只留了极微小的几束,间或游移,音乐声开始变得激烈,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中央跳起舞来,气氛霎那间变得欢跃,李姝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尽管只在耳边,她却觉得遥遥无边,似乎隔了无数道门传过来,等那声音落到心里的时候,只剩了小小的一点。只隔了一小会儿,小姑娘便从外头走了进来,支吾了几声,才敢说出话来:“那个,一幸姐,许总走了……”
她“唔”了一声,不再答话,倒是李姝问得彻底:“那女的呢?”
小姑娘面有难色,踌躇着不知当不当讲,李姝又问了一次,方才吐出话来:“和许总一起走了,是许总抱着走的……”又觉得那话不妥当,急急地解释起来,“好像不舒服……”
她又“嗯”了一声,光线不足,音乐声夹杂着嬉笑声,谁也看不清楚谁,谁也听不清楚谁,李姝是急性子,听得那小姑娘这样一讲,不免为一幸担忧起来:“一幸,怎么回事?”
她勉强露出一抹极淡的笑,也许不得不讲了:“你们不要乱想,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隔了好长一会儿,身旁的两个人才反应过来,李姝突然拉过她:“今天几号?”
刘意倾被那关系扰得晕头转向,直直地看向李姝:“好像不是四月一号。”
一幸站在她们中间,她们的表情显得晦莫难测,她只好笑了笑,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不要吃惊,我们真的分手了,有大半个月了……我和他,其实并不合适。”
还是李姝先缓过神来,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她不是当事人,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有保持沉默,思及此处,又暗暗向那同处于僵化状态的小姑娘递了个眼色。都是聪明人,当下的情景,一幸没有多说,她们也没有多问,三个人保持着一致的沉默。
音乐声戛然而止,大厅里逐渐安静下来,除了她们三个人,人人都意犹未尽。
走出大厅,冷风扑面吹来,接近深冬的天气里,周遭的一切都笼在白色的薄雾里,和李姝道了别,晚上只喝了一些果汁,许是受了凉,竟有些头晕,所以并未和李姝一起走,那出租车里汽油味太重,她闻着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一个人缓慢地走在马路上,吹着冷风,试图缓解一下头晕,还没有到闹市区,整条马路都静悄悄的,偶尔有急速驶过的车子,留下短暂的呼啸声。
走了不久便觉得疲倦,步子越渐无力,最后只在路灯下坐着。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因为懦弱,因为太怕受伤,所以一次次遇上挫折后,她也只有下定决心选择逃避来保全自己,一直以来,她都在马不停蹄地躲了闪,闪了又躲,可偏偏每一次都会撞上,除了越来越多的心伤,她什么也没有。
自那次见了叶涵以后,她都尽量不在公司遇上他,中间有几次会议上,他都在出神,秘书提醒了他几次,他才收回视线。公司多数的人都知晓她和许亦扬的关系,许亦扬的身边也不曾出现过其他女人,他那次出神,人人都以为他是劳累过度,可只有她和他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即使没有和他对视,她也能够感觉到那视线有多强烈。
今晚江氏的酒会,她也想过或许会遇上他,只是没有想到叶涵会来这里找他。她不说和许亦扬分手的事情,也顾虑到公司人多口杂,她不想陷在沸沸扬扬的流言里无法自拔,只是现在看来,明日定又会传出新的流言来。
他们重新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在一起的时候时时心慌,如今分手了,她反倒渐渐平稳下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分手后,那原先一直隐在心里的空落感竟一点一点消失了,似乎是穿过了崇山峻岭,暗礁急流,终于安全抵达彼岸的放心。虽是很轻,倒也不难察觉。
其实她骨子里只适合平淡的生活,禁不起过多的波澜,也从来不奢望轰轰烈烈的爱情,“相夫教子”四个字也足够她一辈子忙碌,她没有剩余的精力和勇气去冒险,去争取,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情海里漂浮,结束那一段,又开始另一段,一辈子,爱一个人便已足够。慢慢开始明白,许亦扬终究是错过的人,是不适合的人。
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因带了手套,也没有细看是谁,便摁了接听键。
“喂……”
“宋一幸,你在哪里?”林子衍一贯的急躁语气从电话里传来。还是有些怔怵,上回她去“东方”,回了他公寓,期间一直没有联系,到现在也将近一个月没见。
第二十七章
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因带了手套,也没有细看是谁,便摁了接听键。
“喂……”
“宋一幸,你在哪里?”林子衍一贯的急躁语气从电话里传来。还是有些怔怵,上回她去“东方”,回了他公寓,期间一直没有联系,到现在也将近一个月没见。
雾气浓重起来,她觉得冷,缩了缩肩,鼻子也翁声翁气的:“我在路上。”
“哪条路,说清楚。”那端的语气越发暴躁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知怎么的,走到了这里,没有看见熟悉的路牌,这里是僻静路段,也许根本没有设置路牌,她站起来,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仍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又坐了下来,诚实地答到:“这里没有路牌……我不知道是那条路。”
那端的语气仍没有舒缓:“旁边有没有建筑性标志?”
她方才想起这里是江氏住宅区的地段,于是道:“是江氏的‘清风和煦’”。
他紧接着又吼了起来:“在那里等着别乱走。”说完“嗒”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一幸重又坐了下来,林子衍脾气大,几乎都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她生日那回也是因为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一连着几天,他都是阴晴不定的,让她变扭极了。听他刚才说话的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又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
只过了十分钟不到,他那辆黑色跑车便停在她跟前,她坐在那里几乎昏昏欲睡,也没抬头仔细看,等发觉的时候,他早已从车里跨了出来,语气差,脸色更差,几乎要吃人:“知不知道危险,那么晚,你一个女孩子能坐在大马路上吗,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出了事怎么办?”话说完见她还没有站起来,几乎是气急败坏:“赶紧上车。”一把拉起她便往车子塞。
车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在外面坐得久了,脸都有些僵硬起来,暖气一吹,不仅脸舒缓过来,连神智也清醒多了,记忆不期然爬上脑海,那晚她跑去“东方”喝酒,后来去了他的公寓,再后来便是……事后她也想过,如果那晚他们一直没有停下来,如今两个人恐怕也是不知如何面对。
那晚他离开后,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联系,那天晚上两个人各怀心事,最后的收场也狼狈不堪。虽然最后他说是他的错,虽然后来她也曾反复想过那晚的情形,可一直到现在,她都不觉得……是他的错。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看车窗外,决口不提那晚的事情,他将她送回家,看她从车里出来,声音舒缓了一些,只淡淡说了一句:“早点去休息。”
她“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犹豫了几下,和他说了声拜拜便上了楼。
等回了家,竟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最后勉强睡了一小会儿,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三,四点的光景,淅沥淅沥下起了雨,小区楼下路灯还没有熄灭,没有打开床头灯,睁着眼睛在半朦胧的卧室里看了一圈,又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看雨势大小。
他的车竟然还停在楼下,天色灰暗,路灯鹅黄的光晕下,雨珠子清晰分明,她努力地辨认,却触目不及。
似乎心里也下起了雨,不大的雨珠子在血管里流淌,顺着殷红的血液一直淌进左心房里,窗帘的一角在手心里被揉成一团,因为太过用力,布幔摩擦着掌心,有稍许不适,她维持着一个姿势,任由掌心的不适传遍全身,慢慢演变成一种疼痛。
七点过,她拿了雨伞准备下楼,下楼梯的时候,林子衍给她打了电话:“出来,我送你去上班。”
她撑了雨伞走,他的车子停在小区入口处,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也没有回过头来,她的手掌抵在后座上,微微的发颤起来,车子开了一会儿,她才问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
车厢里静默了几秒,他才出声道:“早回去了。”说完便在车子里放了一首轻音乐,竭力掩盖着什么。
她于是不再多问,身体里有一根弦牵动着,轻轻移动便疼痛起来,她只有将视线放置在窗外,才能控制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想起以前,有空的时候总随着他到处去“吃喝玩乐”,每次去的时候都不大乐意,起先不愿,是以为会去一些酒会,娱乐城什么的,下意识里还是觉得那些地方不适合自己,觉得那样的地方总归是乌烟瘴气的。可几乎每次都拗不过他,他缠人的功夫厉害,她便也随着一起去了。去了才知道,其实每次他带她出去,多半只他们两个人,偶尔人多的时候,他也只待一会儿便送她回去。那天晚上在“东方”听见的话,从他那么好的朋友嘴里说出来,她也知该是错不了。初听的那一刻,简直心惊胆战,话来得那样突然,又是在自己愁肠百结的情况下。后来回了他的公寓,虽模模糊糊睡去了,可还记得他拿毛巾替自己搽脸。被他拉进怀里的时候,心里虽繁乱却也莫名的觉得安稳妥帖,似乎那样的怀抱一直都在那里静静的等着自己。
李姝说,自己和他的关系像“不是情人的情人”,想来也是,除了亲吻和做 爱,他们哪一点都像是亲密的人。认识三年,除了过马路和订婚礼,他牵过她的手,其余时候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做着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只在那晚,好朋友的关系被推翻, 只差了一点便是翻天覆地。他吻上来的时候,她虽是昏沉的,却觉得嘴里尽是苦涩,一直涩到心脏最深的地方。
和许亦扬分手,说出那样的话,起初她也觉得自己定是疯了,怎么会就那样脱口而出了,出口得太快,像极了一个谎言。可到底是不是谎言,她想了好久也不得头绪,有时候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只需她走出几步便能揭开那层面纱。可每每走近了,答案却又消失了,任她一个人在梦境里不停歇地追着,即将追到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那么远,又那么近,一双墨色的眸子看着她,尽是荒凉。
是前天的一个梦,半夜醒来才发觉原来他们好久没见了,经历了那么尴尬的一个晚上,也许他和她一样,都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虽说到最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昨晚他突然打了电话来,车子在楼下停了一夜,问他的时候又一贯泰然地假装,如果昨夜没有下雨,她定然不知,原本打算不问,上了车却忍不住,问了,却想哭,也许眼泪已经聚集了很久,也聚集了太多。早上下楼见了熟悉的黑色跑车,怎么止也止不住,似乎只轻轻一触便要滴落下来,暗暗掐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不要哭。
忍了好久,快要忍不住,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悄悄在心里叹口气,即便哭,也不能在他眼前哭。
“到了,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他没有回过头来,只在前视镜里偷偷看了她一眼。
说话还是带着鼻音:“唔,一般,不是很忙。”
“哦……”
“注意休息,脸色不好。”
“有什么事情的话……”双手握紧了方向盘,最后一句终究没有说出来,其实他想说“有什么事情的话,打电话给我。”
可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那样说,那晚,他差一点犯下了大错,事实上,虽然后来醒了过来,可她还是他哥的女朋友,再怎么说,仍是犯了错。
“上去吧。”开了车子准备离开。
她转过身去,走了几步,眼泪哗啦一下涌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把前一章改了一下,也就是小林知道女主和小许分手不是由女主说的,而是从别处听的。
还有,这里情节可能有些慢,但是女主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如果直接答应了,哎,怎么说呢,就会感觉女主对感情不认真。
女主对小林的感情还在一点点的发觉和加深中。
大家表急,慢慢来。
再来解释一下小许结婚的事情,首先,结婚这件事情是叶菡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就是说,小许和女主都是被蒙在谷里的。叶菡喜欢小许,小许心里有人,叶菡是准备慢慢等的,怕说了以后小许会和她疏离。叶菡回国后得知小许和女主复合便说她和小许是接了婚的。好吧,这样说,其实这都是假的,结婚证也是假的。所以大家都不可能知道小许结婚的事情。本来是在后文中要提的,发现大家对此有疑惑,就先讲开了。
是不是所有的办公室恋情都无法博得员工好感,她和许亦扬那段已成往事的办公室恋情一样如此。
自从李姝得知她和许亦扬分手之后,在一幸面前,也显少提及许亦扬的名字,办公室里流言非非,那晚江氏的酒会,亲眼目睹许亦扬和叶涵离开的人不在少数,旁人不知他们关系,闲暇里胡乱猜测,将那晚的情形描述的绘声绘色,到最后,公司一半的人同情起一幸,也有一半的人从中唏嘘。
偶尔有几次,旁人窃窃私语之时,恰巧经过,也只是一路漠然而过,装作事不关己。这种事情,容不得她去费力解释,解释了也是徒增烦恼而已,人人都看她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信以为真,到最后,连她自己,也几乎相信起来。
那个雨天的早晨,林子衍送她去公司,之后隔了一个礼拜,他才打又电话给她,约了她出来吃饭。这次竟是破天荒的没来“益阳”接她,她下班后打车去了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中型的餐馆,吃得本帮菜,菜色丰富,两个人几乎没怎么吃,饭吃到一半,林子衍搁下筷子,面有难色地喊了她一声,她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他顿了一顿,才道:“对不起……”
那样低姿态地语气,那样痛苦纠结的表情,全然不似平常,她没怎么反应过来,手里还握着筷子,问道:“怎么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了烟出来,银质的打火机发出“叮”的声响,一簇暗蓝的火焰升了起来,他将打火机移到烟头,看了她一眼,“啪”的一声又将打火机合上,连烟也扔在餐桌上:“为什么和我哥分手?”不是没有想过,到底要不要将自己和许亦扬分手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连李姝他们都知道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即使告诉了他,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一直都没有出口。如今饭吃到一半,突听他询问,一时还有些来不及反应。
楞了楞,笑意有些僵硬:“哦,……我们不合适,……所以分手了……”
他瞥眼看向她,语气有些起伏:“是吗?”
她垂首,慢慢的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来:“真的不合适……”
他重又将烟拾起,点燃了却没有吸,只任那烟燃着,化成一缕灰白的细烟,“如果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道歉,你大可不必和我哥分手。”
“不是。”一幸的语气急促起来,隐约带了些恼怒。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吻了她而已,她和许亦扬分手无论如何不关他的事情。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里水光泠泠,眼眶也微红起来,可还是打起精神,微微弱弱地重复道:“不是,和你没有关系。”
林子衍的表情有些慌张,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无力又无措,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只好低低地安慰道:“你不要哭,……不要哭。”
两个人根本没有胃口吃饭,又稍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他从停车处将车开了出来,一幸正站在餐厅一侧等他,他打下车窗,只见她单薄瘦弱的身形,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凛凛的风吹过,脸上湿漉漉的,咬着唇,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他的心里漫起无边无际的酸疼,如果可以,他只想下一秒,将她拥入怀里。其实他明白,那天晚上是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明知道她神色不对,明知道她是他哥的女朋友,他还一意孤行,到最后,差点儿酿下大错。他一直都是清醒的,知道她是因为喝多了酒而无力反抗,却放任自己为所欲为。尽管他曾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要放手,要忘记,也借着出差远离他们,却发现一个人的时候,心底里的思念反而愈演愈烈,随着时间益加张狂,几乎要将自己焚灭。
那天他半夜便离开,天明时分出差去了法国,一直认为自己做了错事,对许亦扬,对宋一幸都犯了错误,哪怕只是个亲吻,即使是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应该阻止自己的行为,她终究是他哥的女朋友,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会成为他的嫂子。
在法国的那些天,几乎每天都在冥思苦想,从来没有那么认真过,怎么才能圆场,怎么才能不伤害他和她,怎么才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从法国回来后也理不清头绪,几乎夜夜待在“东方”,再多的酒也清醒不了自己,身边无一例外会有美女相陪,可看在他眼里,一个个都黯然失色,他甚至都不愿去看一眼,记忆里的美好在他的心脏深处烙下了印记,揭不开,治不好,他没有能耐,只有睁眼看着那块印记逐渐变大。
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从“东方”出来后便打了电话给她,她一个人坐在街头,冻得瑟瑟发抖,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满身的怒气将她送回家。一路上,她也没怎么和他说话,下车时那一声“拜拜”只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开始变得生疏起来。
在楼下停了一夜,也只想多一点回忆。隔了几天,在餐厅遇上李姝。他知道她们关系很好,所以打了招呼,又问起最近的状况,回来那天见她脸色不好,苍白又憔悴,还以为是工作太忙。
还记得李姝告诉他的那句话:“她最近和许总分手了,你不知道吗?”听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李姝走远了,才收回了神智。分手了,这样的消息,原本于他,该是庆幸的,可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却叫他生不出一丝的喜悦来,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又隐隐约约觉得会不会是因为那晚他太冲动,导致了他们的分手。思来想去,心里暴躁的犹如安了颗定时炸弹。所以又约了她出来,想问个明白,如果他们分手真的和他有关,那么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去补救,哪怕是认错,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从车里走了出来,她依旧垂着头,他在她身后喊她,她也只是迷迷茫茫地回过头来,脸颊上依稀还有些泪迹,在心里叹口气,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哭。右侧即是马路,熙熙攘攘,哄闹成一片,他的心脏骤然收缩,连思维也停滞着,下意识的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也许是因为哭过,也许是因为被风吹过,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他的掌心拂过,指尖上还带了一些湿意。她连眼帘都是半阖的,他的手指触上来,她的眼泪突然簌簌的落下来,砸在他指尖上。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因为丢失了自己心爱的东西而在原地不停地徘徊。
怎么又会产生那晚的想法,在那一刻,他什么也顾不了,即使是在人来人来的街道上。
一手牵起她的手腕,一手勾住她的头,重重地亲了下去,唇齿间相互碰撞,他在她唇上辗转流连,那些美好潮水般而至,他的亲吻越发粗重,身侧经过的人群发出会意或者惊嘘的笑。她推开他,像受了惊吓的麋鹿,转身便跑。车流滚滚,她径自穿过马路,他从后面追上去,一把将她护在怀里,胸膛剧烈起伏。
直到送她回家,她的神色才稍稍好转起来。
他几乎不敢再伸出手去,只暗暗握紧了拳头,嘶哑着歉然道:“一幸……”
她终于仰首和他对视,隔了很久,才一字一字地道:“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和他分手和你没有关系,我和他……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眼里死寂沉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蚊蚋一般:“不是什么大事情……没有必要.。”
“多久了?”
……
“大半个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一幸打开后车门:“那我上去了,……你早点回去。”
说完拿了包离开。
他将车窗拉下,看着她的纤细的背影,心里似涌起层层叠叠的云彩,云海翻腾,渐渐露出背后的万丈光芒。他爱了那么久,隐忍了那么久,本以为自己永远没有机会了,可现在,面前却有了一个微小的机会。怎么样也要试一试,怎么样也要说出来,得之,便是幸,即便失之,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一辈子的后悔。依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哪怕在别人看来他是趁虚而入,哪怕日后被旁人絮絮叨叨,胡乱猜测,今日他也一定要说出来。
楼道里亮起了光线,该是一楼的声控灯。他猛然从车里跨出来,几步追上去,她正走到三楼,身后脚步声越渐清晰,还没有回过头来,便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了。
腰间的手臂搂得太紧,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温热熟悉的气息喷上来。她僵着身体,一动不动,拿着包的手慢慢无力。声音都有些颤抖,断断续续,连一个名字也喊不成:“子……衍……”
他的声音即在耳际,带了几分试探:“一幸……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喉咙口堵得厉害,张了张嘴,眼眶里热气腾腾,全身都在发颤,他的双手便在腰际,几乎箍住了她,紧的她觉得窒息,全身漫起一股湿意,汇聚到眼里,险险地落下来,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容易流眼泪,左心房又酸又软,她几乎站立不住。
楼道里只他们两个人,没了脚步声,声控灯也熄了,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
他的手慢慢的软下来,黑暗中神色复杂,带了一丝痛楚,她一直都没有说话,短短的几分钟,恰似漫长的岁月。
心里残留了一丝希望,慢慢退开:“你考虑考虑,好不好?……”
一直站在三楼,听他的脚步声渐远,似乎又是车子发动的声音,一切又回归到黑暗,似乎连抬起脚的力气也没有,在楼梯上坐了下来,铁制的扶手凉意一片,心里“咯噔咯噔”,跳得又慌又疼,勉强走到五楼,进了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眶红肿,方才他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似乎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电影院里,看年代久远的老式爱情片,看到流泪,看到心疼。
……
我爱你很多 作者:顾苏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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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我爱你很多 作者:顾苏澜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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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7/2009 postreply
17: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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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o much YY. poor girl+handsome rich loyal guy
-skiiii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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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8/2009 postreply
10:2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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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gree with you~~
-画眉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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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0/2009 postreply
10:3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