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狂纽约血拼记_confessions of shopoholic 译者: 秦维杜

第一章
第一章(1)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 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十分感谢您于7月15日的来信。得知您在我们恩德威齐银行开户至今已有近五年,我很高兴。

  遗憾的是,我行并没有您所建议的“五年客户红利”,也没有“消除不良信用记录”的透支赦免。我同意您的这两项建议都是很好的主意。

  但是,我想我们可以再放宽您的透支额500英镑,使总额度达到4000英镑。我建议我们能尽快会晤,就您不断增长的财务需求进行商洽。

  顺致

  敬意

  

  分行经理

  德里克8226;斯米兹

  2001年7月18日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 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我很高兴我在7月18日发给您的信对您有所帮助。

  然而,如果您在您作为专题嘉宾的电视节目里不再把我称作“可爱的斯米兹”和“世界上最优秀的银行经理”,我将十分感激。

  当然,我从心里十分高兴您这样看待我,但我的上级主管却对恩德威齐银行留给公众的印象十分在意。因此,他们要我给您写信,请您务必予以谅解。

  顺致

  敬意

  

  分行经理

  德里克8226;斯米兹

  2001年7月23日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 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十分感谢您于8月18日的来信。

  我很遗憾地知道,您仍然感到您的新的透支额度难以满足您的需求。我知道这次Pied à Terre商场的夏季大优惠活动机会十分难得。如果真的如您所说的,增加您的透支额度将会使局面“完全改观”,我很愿意将您的透支上限再提高63.5英镑。

  然而,我还是要建议您亲自来我分行,使我们能够较为全面地审核您的财务状况。我的助手艾里卡8226;帕内尔小姐会乐意为您作出我们的会晤安排。

  顺致

  敬意

  

  分行经理

  德里克8226;斯米兹

  2001年8月20日

第一章
第一章(2)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1

  

  好了,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只不过是定下心来,保持镇静,好好想想究竟应该带些什么。然后是整整齐齐地叠放进手提箱里。我是说,这有什么难的?

  床上乱糟糟的,我从床前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心里暗暗希望,只要我拼命地想,说不定真会出现奇迹,床上这乱成一团的衣服会自己分门别类,整齐地叠放好。就像那些教人怎样打包的杂志文章说的,该怎样只穿一条廉价的围裙去度假,却凭着聪明的头脑让它变成六套不同的服装。(我一直认为这完全是种谬论,因为,想想看,那条围裙只值十英镑,但随后却添了大批衣服,要好几百英镑,而我们又仿佛应该对此视而不见的。)

  我睁开眼,这床上乱成一团的衣服依然堆在那里,并且显得更加杂乱无章,仿佛在我闭上眼睛时,塞在抽屉里的衣服也偷偷跑了出来,窜到了床上。我四下环顾,屋里到处是一堆堆……嗯……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鞋子、靴子、T恤衫、杂志……一只Body店特价出售的组合礼品篮……一套我得开始学的灵格风意大利语教程唱片……一瓶面部桑拿涂液……还有,在我那梳妆凳上,赫然坐着一副击剑防护面罩和一支剑,那是我昨天刚买的。只有四十英镑,是在一家慈善义卖店里买的!

  我拿起剑,试着朝镜子里自己的影像跨步刺出一剑。买这剑和防护面罩真是碰巧的事。自从我在《每日世界》上读到那篇关于击剑的文章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要学击剑。你知道吗,击剑运动员的腿可比任何其他体育项目运动员的腿更修长优美。再说,要是你剑术练得娴熟,还可以在电影中出演绝技替身,赚到大把大把的钱呢!因此,我盘算着在附近找个学习击剑的地方,认认真真学上一回,我想我会很快就开始学击剑的。

  接下来——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小秘密——等我得到了金牌,或是其他什么奖牌,我会写信给凯瑟琳8226;泽塔8226;琼斯凯瑟琳8226;泽塔8226;琼斯(Catherine Zeta Jones):英国当红电影女演员,在《佐罗的面具》(Mask of Zorro)一片中出演女主角埃琳娜,她在2000年11月与美国影星迈克尔8226;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结婚。——译注。因为她肯定会要一个绝技替身演员的,不是吗?那为什么不是我呢?事实上,她可能会倾向于找一个英国人做替身演员。可能她会给我回电,说她一直在关注着我在有线电视上的形象,一直在想与我见面!天哪,那不真是美死了吗?我们可能真会十分相像的,又有同样的幽默感,情投意合。我随后会搬到她那豪华的家里去住,见到迈克尔8226;道格拉斯,逗着他们的小宝贝玩。我们会相处得像老朋友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什么杂志会来做名人好友的特辑,把我们全都采访报道进去,说不定还会要我……

  “嗨,贝克斯 贝克斯(Bex):是本书女主人公丽贝卡(Rebecca)的昵称,另一昵称是“贝基”(Becky)。——译注!”我吓了一跳,头脑中我与迈克尔和凯瑟琳一起欢笑的镜头烟消云散了,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了眼前的情景中来。我的同屋苏西正走进我的房间,她穿着一套古老的苏格兰佩斯利涡旋纹花呢睡衣裤。“你在做什么呀?”她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我说道,一边急忙把手中的击剑挪到背后。“只是……你看。在活动一下手脚而已。”

  “噢,是吗,”她含糊地说道,“那么说——你包都打好了?”她走到我屋里壁炉台旁,拿起一支口红,在自己的嘴唇上涂起来。苏西总是跑到我屋里来涂口红——喜欢在我屋里到处转,顺手拿起什么东西瞧瞧,又随手放下。她说她喜欢看看摸摸新鲜的东西,就像跑进旧货店后,会发现全都是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当然,我完全知道她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恶意。

  “就要打好了,”我说道,“我正在想该用哪只箱子。”

  “噢,”苏西转过身来说道,她的嘴唇差不多已涂得鲜红发亮了,“那只米色的小箱子怎么样?还是你那只红的手提箱?”

  “我是想带这只去。”我说着从床底下拖出那只鲜绿色贝壳纹面的新皮箱。它是我在周末买的,绝对漂亮。

  “噢!”苏西喊道,两眼瞪得大大的。“贝克斯!真是棒极了!你是在哪儿买到的?”

  “Fenwicks,”我说道,一脸灿烂的笑容,“怎么样,真不错吧?”

  “真是我见到的最酷的箱子了!”苏西说道,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箱面。“那么……你现在到底有多少皮箱了?”她抬头望了一眼我的衣橱,橱顶上放着一只褐色的皮箱,一只漆皮的大衣箱和三只手提箱包。

  “哦,你看,”我说道,一边耸耸肩,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又不算多嘛。”

  我想近来我是买了不少箱包之类的,但实际情况是,长期以来,我手头没有一只是用得上手的,只有一只又破又旧的帆布包。随后是,在几个月前,我在Harrods百货公司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有了了不起的发现,有点像是圣保罗在去曼德勒的路上圣保罗在去曼德勒的路上:曼德勒(Mandalay)是缅甸中部城市,英国小说家吉卜林(Kipling)曾著有诗歌“On the Road to Mandalay”,即“去曼德勒的路上”;“On the Road to Mandalay”也是当地一条游船的名字。——译注。箱包。自从那时起,我算是补回了所有那些荒芜岁月。

  除此之外,人人都知道好的箱包也是笔投资。

  “我正在煮茶,”苏西说道,“你来一杯吧?”

  “哦,好极了,要一杯。”我说道。“要奇巧巧克力吗?”苏西微笑着问道。

  “当然要的。”

  早些时候,苏西有个朋友来我们单元住,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离开时送给我们一大盒的奇巧巧克力,有一百小包。这当然是他想表示谢意,可也就害得我们一连好几天整天在不停地吃奇巧巧克力了。苏西昨天晚上还在说,我们越是不停地吃,就能越快消灭它们——就这样,只要吃得下,总对健康有益的。

  苏西慢慢踱出我的房间,我转身去整理箱子。好了。集中精神。打好包。这实在是不用花很多时间的。我所要带的只是些日常必需的用品,装在小皮箱里,只是去萨默塞特郡小憩几天而已。我甚至还列了份清单,只要按图索骥就行了。

  牛仔裤:两条。很容易。有点磨损,但磨损得不算厉害。

  T恤衫:

  实际上,是有三条牛仔裤。我得带上我那条新的DieselDiesel:一家总部位于意大利东北部摩尔韦纳(Molvena)的服装设计、生产公司。——译注牛仔裤,它们真是很酷,尽管穿在身上有点紧。我会在傍晚或什么时候穿上几个小时的。

  T恤衫:

  哦,还有OASISOASIS:一家礼品公司,Organization of Associated Salespeople in the Southwest,Inc.的首字母缩写。——译注展销会上买的绣花毛边短裤,我还没穿过它呢。事实上,它们又无关紧要,只是短裤而已。再说,即使是牛仔裤也并不占箱包里多少地方,是吧?

  好了,这些牛仔裤可能够用了。当然,如果需要我还可能再带上几条。

  T恤衫:好好挑挑。瞧瞧看。全白的,毫无疑问要带的。灰色的,同样毫无疑问。黑色无领衫,黑色背心(Calvin Klein牌的),另外那件黑色背心(Warehouse的,但样子更好看),粉红色无袖衫,耀眼的粉红色,粉红色——

  我停下了,把折好的T恤衫举在空中,还没放进皮箱中。这真傻。怎么会去预测我会想穿什么T恤衫?T恤衫是要在我早上醒来后根据当时的情绪选择着穿的,就像是选择水晶饰件或是健身香油一般。想想看,要是我早上醒来,觉得想穿那件印有“埃尔维斯埃尔维斯(Elvis Presley):美国20世纪六七十年代著名乐手“猫王”,以将黑人音乐与乡村及西部音乐形式相结合著称。——译注顶刮刮”字样的T恤衫,而又没带,那有多惨?

  你看,我想我还是全带上吧。我是说,多几件T恤衫也占不了多少地方,是吗?不会觉得它们累赘的。

  我把它们全都塞进了皮箱,又硬塞进了几只胸罩。

  好极了。这种装胶囊式的挤压打包法还真管用。好了,接下来做什么呢?

  十分钟后,苏西又走进了我的房间,手里端着两杯茶和三块奇巧巧克力。我们知道,两个人吃四块巧克力是吃不完的。

  “茶来了,”她说道,随即仔细瞧了我一眼,“贝克斯,你没事吧?”

  “我很好,”我说道,脸色有点微微泛红,“我是想把这件紧身马甲折叠得更小一点。”

  我已经把一件蓝布夹克衫和一件皮夹克装进了包里,这是因为九月的气候经常变幻莫测。我是说,天气一会儿还很炎热,艳阳高照,过一天却会下起雪来。要是我和卢克去乡间野外远足,碰上气候骤变可怎么办。再说,这件漂亮的巴塔哥尼亚高原式紧身马甲我已买了很久了,可只穿过一次。我想把它折叠起来,却不慎掉落在地上。天啊,这使我想起了与布朗尼一家一起去野外旅行露宿的情景,想起了当时我想把睡袋塞回到装束筒里去的情景。

  “这次你打算去几天呀?”苏西问道。

  “三天。”我放弃了想把紧身马甲折叠到一只火柴盒大小的努力。一松手马甲又弹回到了原来的松散状态。我感到有点沮丧,坐回到床边,呷了口茶。我真不明白,别人怎么能轻松地打好包?经常看到公务出差的人,只拖着一只带滑轮的鞋盒那么一点大的箱包登上飞机,一脸轻松的神情。他们是怎样做的?难道他们有什么魔术般的紧缩衣不成?还是另有诀窍才能把随身携带的衣服折叠压紧,塞进火柴盒般大小的盒子里?

  “为什么不再带上你那只手提包?”苏西说道。

  “你说要带吗?”我犹豫地望着塞得满满的箱子。再想想看,可能我用不着带三双靴子的,还有那件皮披肩。

  这时,我想起了苏西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外出,而她往往只带一只很小的、薄薄扁扁的背包。“苏西,你是怎样打包的?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她含糊地回答说,“我想我还是按照在伯顿女子学校时教我们的方式打包的。首先列出各种场合要穿的衣服,然后就按照清单装包。”她开始扳着手指数起来,“就像……外出旅行,就餐,坐在泳池边,打网球……”她抬起头,“对了,每件衣服应至少用三次。”

  天哪,苏西真是个天才。她对这一切都很懂。她在18岁时,父母送她上了伯顿女子学校,那所学校地处伦敦的繁华地段,学校教学生应该怎样与主教交谈,穿超短裙时该怎样跨出跑车。她还知道该怎样应付各种场面。

  我很快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些大范围的提示词语。这样像些样子了,要比胡乱地往皮箱里塞东西好多了。这样做,我就不会多带用不上的衣服了,只带必需的衣服。

  服装一:坐在泳池边时(晴天有太阳时)

  服装二:坐在泳池边时(多云天气)

  服装三:坐在泳池边时(早晨臀部看似很肥大松弛时)

  服装四:坐在泳池边时(别人有同样的游泳衣时)

  服装五: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但我没抬头。我能听见苏西在兴奋地说着话——随后,不一会儿她出现在门口,满脸微红,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猜猜看,会是什么事?”她说道,“你猜猜看。”

  “什么事呀?”

  “那家叫‘Box Beautiful’的礼品店已经卖完了我做的镜框,他们打电话来说要再订些货!”

  “噢,苏西!真是棒极了!”我尖声叫道。

  “是的!”她跑过来,我俩兴奋地拥抱在一起,欢跳着。苏西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手中还夹着烟,差一点把我的头发点着了。

  想想看,苏西还是在几个月前刚开始做镜框的——可现在,她已经向伦敦四家商店供货了,真是卖得很好!许多杂志都登有关于她的报道,这也并不令人惊奇,因为她的镜框真是酷极了。她最新的系列是紫红色粗花呢边框的,用很讲究漂亮的灰色盒子存放,外面用明亮的青绿色包装纸包着。(这颜色还是我帮她选的。)她真是很成功的,现在甚至不用自己亲手制作了,只要把设计好的图样寄给在肯特郡的一家加工厂,由加工厂制作好后再寄回给她。

  “你把衣箱整理好了吧?”她说道,同时吸了口烟。

  “是的,”我说道,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纸,“我把要带的东西全写下来了,连袜子也没漏掉。

  “很好!”

  “只是我还要去买一双鞋,”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丁香花饰凉鞋。”

  “丁香花饰凉鞋?”

  “嗯,”我抬起头,一脸无辜的样子,“对呀。我想去买一双。你看,那种很便宜,样子却很好看的凉鞋,与几种服装都很配……”

  “对了,”苏西说道,她停住口,微微皱了皱眉头,“贝克斯……上星期你说起过的丁香花饰的凉鞋?还很贵的,是在LK Bennet店里的?”

  “是吗?”我感到脸上有点红,“我……我不记得了。可能吧。不过……”

  “贝克斯,”苏西脸上突然露出了疑心的神情,“对我讲实话。你是否真的需要什么丁香花饰凉鞋?还是只是想买?”

  “不是的!”我为自己辩护道,“我确实需要。你看!”

  我拿出衣服穿着搭配图,摊开递给苏西看。我得说,我对自己准备计划好这穿着搭配图还挺自豪的。这搭配图还是个挺复杂的流程图,画满了方格子和箭头,以及红笔标示的星号。

  “呀!”苏西喊道,“你这是从哪里学会的?”

  “在大学里。”我脸上作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说道。我在大学里学的是经营和会计,并拿到了学位——真令人惊喜,这读过的东西到时候就派上用途了。

  “这个格子是指什么?”她指着图上一只格子问道。

  “那是……”我往图上看了一眼,脑子里在回想自己记的是什么。“我想那是套去高级餐馆用餐时穿的套装,万一在上一天已经穿过了那套在Whistles商店买的套装的话,可以换换装。”

  “那么这套呢?”

  “那套是去爬山时穿的。这套嘛……”我指着图上一个空格子说道:“就是我想与丁香花饰凉鞋搭配穿的。要是没有丁香花饰凉鞋,这套服装就显不出效果来了,还有那套也一样……否则就全乱套了。我还不如不去的好。”


第一章
第一章(3)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苏西有段时间没吭声,只是仔细地研究着我的那张服装搭配图。我咬着嘴唇,双手放在背后,心里忐忑不安。

  我知道这看来有点不同寻常。我知道通常人们是不会把自己想买的每一样东西都让同住好友一一过目的。但现在的情况是,我在不久前向苏西做了个小小的保证,就是让她监督我的购物情况。就是说,让她帮我把把关。

  可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是我在购物上有什么问题,或是其他什么的。那只是在几个月前,我当时确实陷入了……唔,一点小小的财务困难。只是手头有点紧——没什么可担心的。但苏西知道后却大惊小怪的,说什么为了我好,从此以后每笔开销都要替我把关。

  她真的是说到做到。她真是把关把得很严。有时候我真担心死了,怕她会说这不可以买,那不可以买。

  “我看懂了,”她终于开口说道,“你真的非得要带上这些服装,是吗?”

  “确实是的。”我松了口气说道。我从她手里拿回服装搭配图,折叠好,放回到小包里。

  “嗨,贝克斯,那是新买的吗?”苏西突然问道。她拉开了我的衣橱门,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她皱着眉,望着橱里我那件惹人喜爱、蜜黄色的崭新外衣。那是前几天我趁她在浴室里洗澡时偷偷地带进屋的。

  我是说,我当时是准备对她说的,只是没来得及开口。

  唔,不要去瞧那价格标签了,我心里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去瞧那价格标签。

  “嗯……对了,”我说道,“是新的。那是……因为我得有件新的外衣,万一电视台会要我去做那档‘早安咖啡’的外景节目。”

  “会吗?”苏西问道,一脸困惑的神情,“我是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在摄影棚里工作的,对财务问题发表评论什么的。”

  “是的……但也很难说。有备才会无患嘛。”

  “我想也是的……”苏西迟疑不决地说道,“那么这件上衣呢?”她拿起一只挂衣架,“这件也是新的!”

  “这件是在播出节目时穿的,”我马上接口答道。

  “这条裙子呢?”

  “是播节目时穿的。”

  “这条新裤子呢?”

  “是——”

  “贝克斯,”苏西眯起眼睛望着我,“你播出节目时要穿多少套服装呀?”

  “嗯——你看,”我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我得要有几套备用的嘛。我是说,苏西,这可关系到我的职业。我的职业。”

  “是呀,”苏西最终说道,“是呀,我想也是。”她伸手抚摸着我那件新买的红色丝绸上装,“这件也很漂亮。”

  “是的,”我脸上绽开了笑容,“我买这件上装是想在我一月份的特别节目时穿的!”

  “你有档一月份特别节目?”苏西问道,“哦,那是什么节目?”

  “节目大概叫‘贝基的基本理财原则’吧,”我说道,一边伸手去拿口红,“节目肯定会很吸引人的。是五档十分钟的节目,都是我做专题嘉宾的!”

  “是吗,那么你的基本理财原则是什么呢?”苏西问道,脸上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嗯……这个吗,我还没好好想过呢,”我说道,一边仔细地涂着口红,“但你知道的呀。到要播节目时我会慢慢想好的。”我啪的一声合上口红镜盒,伸手去拿上衣,“过会儿见。”

  “好的,”苏西说道,“记住,只买一双鞋!”

  “好吧!我保证只买一双!”

  苏西这么关心我,真是一片好心。但她实在不必那么认真的。老实说,她并不真正懂得我现在的情况。是的,我在今年早些时曾经有个小小的财务危机。事实上,我一度还欠了些债……可说是欠了不少债。

  但随后我就参加了“早安咖啡”这档节目,这一切也就变了。我的生活完全翻过了新的一页,工作得非常勤奋——把欠的债也都一一还清了。是的,我还清了欠债!我开出一张张支票——偿清了每笔信用欠款、每笔商店赊账、每笔向苏西的借款。(我把一张开出几百英镑的支票递给苏西时,她还不敢相信呢。开始时她不想收下支票,但随后改变了主意,跑出屋,买了这件漂亮耀眼的羊皮大衣。)

  说实话,把欠债还清真是世界上最美妙、最令人高兴的事了。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但现在一回想起来,仍然令我感到一阵兴奋。再也没有什么事会比在财务上完完全全摆脱困境令人高兴的了,是吗?

  现在看看我。我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昔日的贝基了。我得到了重生。我甚至没有透支一个便士。

  

  2

  

  对了。我现在又有了一点透支。但只是因为我近来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问题的,并为我的职业前途投入了大量的钱。我的男朋友卢克是位企业家,有他自己的金融公关公司,事业很顺利。他在几星期前说的话在我听来很有道理:“想赚一百万的人,得先借贷一百万。”

  说实话,我一定天生有企业家的头脑,因为他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感到很合我的心意。我甚至还发现自己在喃喃自语、念念有声地重复着他的话。他真讲对了。要是你舍不得先花钱,那怎么能指望赚到钱?就这样,我花了不少钱买了好几套套装,准备上电视时穿——还有在发式上花了些钱,还有做指甲和美容也花了些钱。还有按摩。人人都知道,要是你整天很紧张,疲惫不堪,是上不了镜头的,对吗?

  我还花钱买了台新电脑,用去了2000英镑——但电脑是我少不了的东西,猜猜看为什么?我在写一本教人们如何自助的书!在正式参加“早安咖啡”节目后,我遇见了一些很不错的出版商,他们请我外出就餐,说是我的节目对于财务上有压力的观众很有启发。那不是太棒了吗?他们在我还没写下一个字时就付给了我1000英镑——等到书写好出版后,报酬还要多得多。书名叫“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理财指导”。或者叫“按照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的办法理财”。

  我还没能定下心来动笔呢,但我确实认为把书名定得好些是至关重要的,随后的事情就自然好办多了。因此也不能说我一点事也没做。我已写下了在拍摄书中用照片时该穿什么服装的许多建议。

  因此,可以说我目前在银行账户上有点透支算不了什么大事。重要的是,所有这些花掉的钱都是在为我以后挣钱。幸运的是,我的银行经理德里克8226;斯米兹先生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实际上真是个可亲可爱的人。有一段时间我们曾经相处得并不好——我想这主要是我们相互沟通不够,而不是其他什么问题。现在,我确实感到他是了解我的境遇的。当然,实际上也是我现在要比以前注意多了。

  例如,我现在对于购物的态度已经与以前完全不同了。我的新座右铭是“只买需要的东西”。我知道,这听来也太简单了——但确实管用。在每次购物前,我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我需要这件东西吗?”如果答案是“是的,”我掏钱买下来。这完全是种自律的行为。

  因此,当我走进LK Bennet百货公司旗下的鞋店时,我可说是高度集中和目标明确。我一走进商场,一双高跟红皮鞋跳进了我的眼帘——但我马上移开视线,直接向陈列凉鞋的柜台走去。这些天来我就是这样进商场购物的:不停顿,不东张西望看其他东西,连放在陈列架上那些漂亮的贴着闪光片的轻便鞋也不看。我径直跑到我要买的凉鞋前,把它从架子上取下来,招呼售货员。

  “我买一双六号尺码的这种凉鞋。”

  直截了当。只买你想好需要的东西,对其他东西看都不看。这就是控制购物的法宝。我连瞧都不瞧那些很酷的粉红色细高跟鞋,尽管它们与我那件在Jigsaw商店买的新的卡蒂冈式无领前开襟上衣很匹配。

  不去瞧那些后跟很诱人的露跟女鞋。

  这些鞋当然很惹人喜欢,你说对吧?我真想知道穿在脚上时它们是什么模样的。

  唔,天哪。这真是太难了。

  该怎么说鞋呢?我是说,许多衣服我都喜欢,但一双耀眼夺目的鞋子却实在是我无法抵抗的。有时候,家里没有其他人时,我会把衣橱门打开,自己欣赏放在衣橱里的我的那些宝贝鞋子,像是个着了迷的收藏家。有一次我还把它们一一取出来,陈列在我的床上,拍了张照。这看来有点怪——但我想,我有许多我并不真正喜欢的人的照片,那么为什么不能替我喜欢的东西拍一张照呢?

  “这是您要的鞋!”

  谢天谢地,售货员拿来了我要的鞋,一双丁香花饰的凉鞋放在鞋盒里——我从盒子里取出凉鞋,心里砰然而动。哦,真是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凉鞋很精巧,鞋面是条带状的,脚尖处缝着一颗很细小的黑莓。我一看到这鞋就爱不释手。这双鞋价钱有点贵——可谁都知道在鞋上的花费可是克扣不得的,穿不好的鞋反而会扭伤脚的。

  我把脚伸进鞋里,心里一阵兴奋——哦,天哪,这鞋真是太棒了。我的脚突然显得很优雅,腿也显得更加修长了……唔,对了,走起路来有点难,但可能是这店里的地面太滑了。

  “我买下了。”我说道,我微笑着对售货员点点头。

  你看,去商店购物采取这种克制的态度还真有好处。在你决定买一件东西时,你还真会觉得你赚到了这件心爱的东西。

  我们一起向付款台走去,我留意不让眼睛往饰件货架上瞧。事实上,我看都不去看那只装饰着乌黑小饰珠的手提包。就在我伸手去包里取钱包,庆幸自己意志很坚定时,那个售货员似乎是顺便说道,“你看,我们还有一款柑橘花饰的这种凉鞋。”

  “哦……是吗。”我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可不会动心的。我已经买了我想买的东西——这就够了。丁香花饰凉鞋,不要什么柑橘花饰的了。

  “是我们刚到的货,”她又添了一句,站在我边上一动不动,“我想它们会比丁香花饰的这种更为流行的。”

  “是吗?”我说道,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嗯,我就买这双了,我想……”

  “就是这种!”那售货员很兴奋地喊道,“我知道这手边就有这种款式的。”

  我凝固住了似的,望着售货员把那种极其精致漂亮的凉鞋放在柜台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鞋,是种淡淡的奶黄色,同样的条带鞋面——只是脚尖不是那种黑莓,而是一颗细小的柑橘花。

  我一看见它就喜欢上了,简直没法把眼睛移开去了。

  “你想试穿看看吗?”那个女售货员说道。我感到一阵跃跃欲试的冲动,真是难以抑制的欲望。

  看看这双鞋。真是精美绝伦,可说是我见到过的最惹人喜欢的鞋了。唔,天哪。

  可是我并不需要一双柑橘花饰的凉鞋吧,对吗?我并不需要。

  好了,贝基。下定决心。说不。

  “实际上……”我吞吞吐吐的,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嗓音,“实际上……”天哪,我真难以把话说出来。“我今天就买一双,”我终于把话说出了口,“谢谢您了。”

  “好吧……”那个女售货员在收银机上按了一下代码键。“89英镑。您怎么付钱?”

  “嗯……VISA卡。”我说道。我在收款单上签了字,拿好装了鞋子的袋子,走出商店,心里感到有点怅然。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我只需要一双鞋——而我只买了一双鞋。走进商店,又走出商店,完全是按事先计划进行的。你看,只要下了决心,再难的事也能办成。这就是面目焕然一新的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

  表现得这么好,真得小小地犒劳自己一番。我走进一家咖啡店,坐在室外的太阳下,要了杯意大利Cappuccino浓咖啡。

  我要那双镶着柑橘花饰的鞋子,我刚喝了一口咖啡,这一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不要去想,不要再想了。想想……其他什么事吧。想想卢克。想想去度假的事。那将是我俩第一次一起外出度假。天哪,真等不及了。

  自从和卢克约会以来,我一直想要他一起外出度假,但他工作太忙了,这有点像要首相暂时放弃对国家的管理似的。(但话又说回来,首相每年夏天都有外出度假的活动,对吗?那么卢克为什么就不能够呢?)

  卢克真是工作很忙,至今都没时间去见见我父母,令我总感到有点心里不安。几星期前,我父母亲邀他星期天去家里吃午饭。母亲还特意张罗着准备了一番——至少从Sain*****ury超市买回了填有杏子的嫩腰肉和一只表面浇有巧克力糖霜、极为漂亮的布丁蛋糕。可在临到来我家的最后关口,他却因为一位客户上了《星期日》报的麻烦事而被迫临时取消了去我父母家的计划。结果只是我一人去了——说实话,当时真是弄得十分无趣。你可以想像我母亲是多么失望,但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不停地说,“唔,这次请他来,也只是很随便的事”——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卢克在第二天托人给我母亲送去了一大束鲜花,以表达他的歉意(至少他那替他送花来的助手梅尔是这么说的),但这总不能完全弥补他失约的遗憾,不是吗?

  最糟糕的是,我们的隔壁邻居贾尼丝和马丁偶尔会闯进屋来喝一杯雪利酒,按他们的话说,“要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卢克”,可当他们发现他不在家时,会不时对我流露出惋惜安慰的神情,却又掺杂着偷偷自乐的表情,那是因为他们的儿子汤姆下星期就要与女朋友结婚了。我心里特别疑心的是,他们会以为我是在对汤姆一厢情愿。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的,还正相反呢。可一旦人们有了一种想法,要想说服他们改变是很难很难的。哦,天哪,多么可怕呀。

  当我和卢克怄气时,他也会说我至今也没见过他父母呢。可这话并不完全对,我曾有一次在一家餐馆里与他父亲和继母交谈过几句,尽管我当时并没怎么打扮,没能显得光彩照人。不管怎么说,他们住在丹佛,卢克的生母住在纽约。我的意思是,他们住得并不近,不是想见就能见面的,是吧?

  不过,我们还是制定了这次小小的度假计划,至少对他来说是作了番努力的。实际上,是梅尔出了这个利用周末外出度假的主意。她告诉我说卢克有三年没正式休过假了,可能得逐渐让他接受休假这一观念。因此,我不再开口就谈什么假期,而是对他说利用周末外出休闲一番的话——这还真奏效了!突然间,卢克要我把这个周末空出来别安排其他事。他亲自订了旅馆,安排了其他事情。我高兴极了,盼望着这个周末快点到来。外出度假时我们什么事也不干,就好好放松休息——就我们两人呆在一起,改变一下往日那种单调的生活。真是太可爱了。

  我要那双镶着柑橘花饰的鞋子。

  不要去想,不要再去想那双鞋了。

  我又呷了口咖啡,往后靠坐在椅背上,惬意地观看着这熙熙攘攘的大街景色。人来人往,手里拎着购物袋,优悠地聊着,一个女孩在穿过马路,她穿的长裤显得十分优雅,我猜测着可能是在Nicde Farhi店买的……哦,天哪。

  一个穿着深色服装的中年男子正沿街向我这边走来,我认出了他。他就是我的银行账户经理德里克8226;斯米兹先生。

  哦,我想他是看见了我。


第一章
第一章(4)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好了,不要惊慌。我坚定地命令自己不要惊慌。没有必要惊慌的。可能在以前某个时候我在撞见他后会惊慌失措,想方设法把头埋在菜单后,甚至是拔腿逃走。可那是在过去。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可亲可爱的斯米兹和我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很友好。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悄悄把椅子从印有LK Bennet店字样的购物袋旁边挪开一点,仿佛要表明这购物袋不是我的,与我无关似的。

  “嗨,斯米兹先生!”我在他走到我近前时用轻快的语气向他打着招呼,“您近来可好?”

  “我很好,谢谢,”德里克8226;斯米兹微笑着回答说,“你呢?”

  “哦,我也很好,谢谢您。您是否……您也喝杯咖啡吧?”我客气地说道,用手指了指我对面的空座椅。我并不真心希望他会坐下来喝一杯,可令我惊奇的是,他真的坐了过去,拿起了桌上的菜单。

  这够民主的了吧?我与我银行账户经理一起在街头咖啡馆喝咖啡!你看,我还可能会设法把这一情景做进我那档“早安咖啡”节目里去。“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愿意以一种非正式的方式处理我的个人财务问题,”我会面带微笑,对着摄像机镜头这般说道,“我自己的银行账户经理和我有时会一边喝意大利的Cappucaino浓咖啡,一边友好地谈论着我最近的理财策略……”

  “丽贝卡,我最近刚写了封信寄给你,”德里克8226;斯米兹先生说道,这时女招待端来了一杯蒸馏咖啡放在他桌前。突然间,他的语气显得有点严肃,我微微吃了一惊。哦,天哪,我最近没买什么大的东西啊。“当然,是寄给你以及我的其他客户的,”他接着说道,“告诉你们我要离开这家银行了。”

  “什么?”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子,杯子放得有点急,杯中的咖啡晃荡着。“你说什么?要离开?”

  “我要离开恩德威齐银行了。我已决定提前退休了。”

  “可是……”

  我凝视着他,脸上一定是副惊愕的神情。德里克8226;斯米兹先生不能离开恩德威齐银行。他不能抛下我撒手不管,而目前这一切都运转得十分有条不紊。我是说,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事事都意见完全一致的——但最近这段时间里我们的确形成了一种很好的融洽关系。他理解我,理解我的透支情况。没有了他,那我该怎么办?

  “你还这么年轻,退休太早了吧?”我说道,自己也意识到了语气里带着一阵沮丧的神情。“是不是您干腻了这活?”他往后靠在椅背里,慢慢呷了口咖啡。

  “我并没打算完全不干活了。但我觉得生活中会有比照看别人银行账户更有趣的什么事的,你说呢?虽然照看别人的银行账户有时也很令人着迷。”

  “嗯……是的。当然是的。我真为您高兴,是真心话。”我耸了耸肩,有点尴尬。“我会……会想念您的。”

  “不管你信不信,”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想我也会想念你的,丽贝卡。你的账户确实是我所管理的账户中十分……有趣的账户之一。”

  他用他那具有深刻穿透力的目光望着我,我感到微微一阵脸红。为什么他还要提醒我过去那些事?要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个与以前不同的人了。不是说要允许人们去翻开生活的新的一页,重新开始生活吗?

  “你在电视台的工作看来也干得很顺手吧?”他说道。

  “是的!很顺手的,报酬也很好。”我加了一句,有点洋洋得意。

  “你的收入确实在近几个月里在往上走,”他说着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子。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然而……”

  我知道他要这么说的。为什么总是会随后有那么一句“然而”呢?为什么他不能为我感到高兴呢?

  “然而,”德里克8226;斯米兹重复了一遍,“你的支出也在往上走,幅度还挺大的。事实上,你现在的透支额已经超过了过去你……让我们说,超过了你过去过度购物时的透支高峰。”

  过度购物?这话说得真难听。

  “你确实得花大力气把透支控制在允许限度里,”他接着说道,“或是更令人欣慰地把欠账轧平。”

  “我知道了,”我含糊地说道,“我会计划着这么做的。”

  我刚发觉街对面有个姑娘拎着一只LK Bennet店的购物袋。她拎着一只特大号的购物袋——里面装得下两只鞋盒。

  要是她能够买两双鞋,那为什么我就不能呢?有什么规定说一次只能买一双鞋?我是说,这未免太专横了吧。

  “你的其他财务情况怎样?”德里克8226;斯米兹先生问道,“例如,你还有什么商店赊账卡吗?”

  “没有,”我回答道,语气里略带着一点舒心的坦然,“好多月前我就全还清了。”

  “从那以来就没再买过什么东西?”

  “只买过些零碎的小东西。说不上是很值钱的。”

  不管怎么说,那九十英镑怎么说?算是较大的物件吗?

  “我这样问你,”德里克8226;斯米兹说道,“是因为我觉得我该提醒你知道,银行正在进行内部整顿,我的继任者是约翰8226;加文先生,可能不会像我那样宽容地对待你的账户。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是多么宽容地对待你的。”

  “是吗?”我答道,其实并没真正仔细听他的话。

  我是说,假如我是抽烟的,我会想都不去多想地在香烟上花掉九十英镑的,是吧?

  事实上,想想看,我不抽烟省下了多少钱。这些钱足够用来买一双小小的鞋了。

  “他是个很能干的人,”德里克8226;斯米兹说道,“但是……也很刻板。没什么灵活性的。”

  “是的。”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确实要告诉你,尽快把你账上的透支轧平。”他又呷了口咖啡。“告诉我,你是否办理了养老金保险计划?”

  “嗯……我去见了您推荐的独立财务顾问。”

  “你填过什么表格吗?”

  我不情愿地把注意力转回到他这一边来。

  “这个吗,我正在考虑对我适合的方案,”我说道,脸上露出那种聪明、理财专家的神情,“你也知道,匆忙间作出错误的投资决定是再糟糕不过的事了。特别是,当涉及到像养老金这么重大的事时更是如此。”

  “说得很对,”德里克8226;斯米兹说道,“但也不要老拖着,一直拿不定主意,好吗?口袋里的钱是不会自己省下来的。”

  “我知道的!”我说着呷了口咖啡。

  哦,天哪,我觉得有点忐忑不安。可能他说得对。可能我是应该把九十英镑投入进养老金基金中去,而不是用来再买双鞋。

  可在另一方面,把九十英镑投入到养老金基金中去又有什么好处?这点钱到我老了也养不了我,是吧?区区九十英镑,等我老了,这世界很可能早被炸上了天,或是发生了什么灾难。

  而一双鞋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在你手里……

  哦,该死的。我要去买下那双鞋。

  “斯米兹先生,我得走了,”我突然说道,一边把咖啡杯子放在桌上,“我还有点事得……去办。”

  我现在决定了,我得尽快回到那商店去。我拿起购物袋,从钱包里抽出五英镑放在桌上。“见到您真高兴。祝您退休后好运。”

  “也祝你好运,丽贝卡,”德里克8226;斯米兹先生说道,他微笑着和蔼地望着我,“请你记住我的话。约翰8226;加文可不会像我那样纵容你。因此……你得自己当心,好吗?”

  “我会的!”我轻松地答道。

  我加紧步伐走上马路,毫不停顿地又跑进了LK Bennet店。

  好了,严格地来说,我可能并不需要买一双镶有柑橘花饰的鞋子。它们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但我在试穿时却突然想到,我实际上并没违反我最近定下的规矩。因为这里的关键是,我将会需要它们的。

  不管怎么说,我会在某个时候需要新鞋的,难道这会有错吗?每个人都会需要鞋子。这样说来现在多买一双款式中意的鞋藏着,要比等到脚上的鞋穿破后匆忙去商场里随便买一双明智多了。这只是合情合理的事。像是……在鞋市上套期保值呗。

  我走出LK Bennet店,手里拎着两只闪闪发亮的新购物袋,心里乐滋滋的,感到四周一片灿烂,美丽无比。我还不想马上回家,因此我决定顺着街溜达一阵,到那家叫“Gifts and Goodies”的店里去瞧瞧。那家礼品店也卖苏西的镜框,我每次走过时都要进去瞧瞧,看看是否有人正在买苏西的镜框。

  我砰地一声推开店门,对抬头朝我望过来的店员笑了笑。这是家很可爱的小店,很温馨,货架上摆满了惹人喜爱的饰件,例如镀铬的铁丝餐具架和镶嵌着玻璃的垫子等。我走过放着淡色皮革封面笔记本的货架,抬头望去——唔,那些镜框放在那儿呢!有三只,是紫色花呢框的照片镜框,苏西制作的!我每次看到它们时都会一阵激动。

  哦,天哪!我感到一阵兴奋。有位顾客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只镜框。她实实在在地手中拿着一只镜框!

  讲老实话,我还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任何人买苏西的镜框。我是说,我知道是有人在买那些镜框,因为店里的镜框在不断地卖掉——但是我还从没实际看到有人买。天啊,这真令人兴奋!

  我悄悄地走上前去,那个顾客把镜框翻过来了。她看着标价签,微微皱着眉,我的心卟卟一阵跳个不停。

  “真是十分漂亮的照片镜框,”我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很别致的。”

  “是的。”她答道,但却伸手把镜框放还到了货架上。

  不!我心头一阵沮丧。重新拿起来!

  “这一阵子想找到中意的镜框还真不容易呢,”我平和地说道,“你说是吗?一旦发现中意的,就应该……买下来!不要让别人抢先了。”

  “我想也是的。”那个顾客说道,她拿起了一块压纸板,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时她要走开了。我得怎么办?

  “嗯,我要买一只,”我大声说道,把那只镜框拿在手里,“这镜框做礼物真是很合适的。无论是送给男士,还是送给女士……我是说,人人都需要用镜框的,对吧?”

  那位顾客看来并没注意听我讲的话。没关系,当她看见我在买镜框时,可能她会重新考虑的。

  我急忙走到付款台,付款台后的那位女店员对我微笑着。我想她就是店主,因为我见过她在面试店员和与供货商交谈。这倒不是我常来这店,只是让我碰巧罢了。

  “您好,您又惠顾本店了,”她说道,“您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些镜框,是吧?”

  “是的,”我大声说道,“它们真是物有所值!”但那位顾客正在察看一只玻璃细颈花瓶,似乎根本没在听我们的对话。

  “到现在您一共买了多少镜框了?肯定有……大约二十只了吧?”

  什么,我的注意力猛然拉回到了店主这边来。她说什么?

  “或者有三十只了吧?”

  我呆呆地望着她,脸上一定带着惊愕的神情。她一直在关注我吗?我每次来这店购货她都在监视我吗?这不违法吗?

  “有一大堆收藏品了吧!”她开心地补上一句,一边用包装纸把镜框包起来。

  我得说些什么,否则她会想到原来是我一个人买下了她店里出售的所有苏西制作的镜框,而不是许多顾客陆陆续续买的。这样的话真是太荒唐了。我倒要问你,三十只!我只买了大约……四只,可能是五只。

  “我没买那么多!”我急忙说道,“我想你是把我与别人混淆起来了。我不是特地来买镜框的!”我欢快地笑着,想表明她那么想有多荒唐。“我是想买一些……那些字母。”我随手抓起手边一只篮子里的一些木片刻压字母,并递给了她。她微笑着,开始把字母一个个平摊在柜台上的包装纸上。

  “P……T……R……R……”

  她停下不念了,望着摊开的字母,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你是否想拼写‘Peter’这个词?”

  哦,天哪。买东西难道都得说明理由吗?

  “嗯……是的,”我说道,“是送给……我教子的。他才三岁。”

  “太可爱了!要这么拼。有两个E,拿掉一个R……”

  她和蔼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个笨蛋似的。这也难怪,我连“Peter”这样的词都拼不出,而那还是我自己教子的名字。

  “一共是……四十八英镑。”她说道,我这时正伸手去掏钱包,“你看,要是你购买满五十英镑的话,你可免费得到一支香味蜡烛。”

  “是吗?”我很感兴趣地抬头问道。我倒很想有支漂亮的香味蜡烛。只要再花二个英镑……

  “我再看看买点什么……”我说道,一边回头茫然地四下瞧着。

  “你教子的姓是怎么拼的呀?”那位店主热心地提醒我说道。“他姓什么?”

  “嗯,叫威尔逊,”我随口说道。

  “威尔逊。”让我吃惊的是,她开始从放字母的篮子里去挑木片字母了。“W……L……这儿有个O……”

  “其实,”我赶快说道,“其实,就不要挑了。因为……因为……他的父母在闹离婚,他以后可能会改姓的。”

  “是吗?”那店主说道,一脸同情的样子,把手中的字母放回到篮子里。“真太可怕了。是吵架要离婚吗?”

  “是的,”我说道,我四周寻找着,看看有什么东西凑个数。“这事……他的……他的母亲与花匠私奔了。”

  “真的吗?”店主睁大着眼睛望着我,我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些顾客也在侧耳听着我的话。“她会与花匠私奔?”

  “那个花匠……长得很健壮的,”我随口编造说道,拿起手边一只宝石盒,看到上面标签贴着75英镑。“她没法抗拒他的魅力。那丈夫在工具棚里发现了他俩。不管怎么说——”

  “天呀!”那店主感叹道,“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完全是真的。”店堂那边传来了那么一句话。

  什么?

  我转过身去——那个刚才察看苏西做的镜框的女人向我这边走来。“我想您是在说简和蒂姆吧?”她说道,“真是耸人听闻的丑事,对吧?但我想那男孩是叫托比。”

  我呆呆地望着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可能‘彼得’是他的教名,”那店主提醒道,她指了指我,“这位是他的教母。”

  “哦,你是他的教母!”那女人高声说道。“对了,他们说起过你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种事又怎么会撞上我了。

  “那么,你说说看,”那女人走到我跟前,放低嗓音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到,“蒂姆是否同意接受莫德的建议了?”

  我四下张望了一眼,店里静悄悄的。其他人都在等着听我的回答。

  “是的,他接受了,”我小心谨慎说道,“他确实接受了。”

  “那问题解决了?”她又问道,急切地望着我等待回答。

  “嗯……没有。他和莫德后来……他们打起来了。”

  “真的?”那女人举起一只手捂在嘴边。“打起来了?为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拼死说道,“这事,后来……闹起来……嗯,这样吧,我想还是付现金吧。”我翻着钱包,掏出一张50英镑放在柜台上。“不用找零了。”

  “您还想要香味蜡烛吗?”那店主说道,“您可以挑李子兰味,或是檀香味……”

  “算了,算了。”我急忙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身后那个女人急忙喊道,“那后来伊凡怎样了?”

  “他……移民去了澳大利亚。”我说道,用力把身后的门关上。

  天哪,总算混了过去。我想得回家去了。


第一章
第一章(5)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走到街口拐角处时,我站住了脚步,把手里的包稍稍整理了一下。也就是说,我把这些购物袋都放进了那只LK Bennet店的大袋里,又使劲往下压压实,别让它们露在袋口。

  倒不是我要把它们藏起来什么的。只是……我想还是走进屋时手里只拎一只购物袋的好。

  我暗自希望能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不要让苏西撞上了。我打开屋门,却看见苏西坐在客厅的地上,在堆着什么东西。

  “嗨!”她说道,“你买到鞋了?”

  “买到了,”我兴高采烈地说道,“真是太棒了。尺寸合适,款式颜色也都无可挑剔。”

  “让我看看!”

  “我这先……去从盒子拿出来。”我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一边快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又显出一副很放松的样子。但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是像做了坏事似的,连走路都仿佛是在做坏事似的。

  “贝克斯。”她突然说道,“你这包里还有什么?不止一双鞋吧?”

  “包?”我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转身问道。“哦,这只包。嗯……只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你知道的……是那种小件零碎东西……”

  我的话音渐渐细小消失了,流露出一种负罪感,苏西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

  “让我看看。”

  “好吧,你听我说,”我急忙说道,“我知道我说过只买一双鞋的。你不要生气,看看这双。”我伸手拿出装第二双鞋的购物袋,打开鞋盒,慢慢取出一只镶着柑橘花饰的鞋子。“这是……你看。”

  “哦,天哪,”苏西倒抽了口冷气,两眼直望着那双鞋。“真是太……太让人目瞪口呆了。”她从我手中接过鞋子,用手轻轻抚摸着柔软的鞋面——然后,脸上又出现了严厉的神情,“但是你需要它吗?”

  “需要的!”我不顾一切地说道,“至少是……我这是在为未来打算。你看,就像是一种……投资。”

  “投资?”

  “是的。这也是种投资,能省钱的——因为我现在买了,明年就不用花钱买鞋了。不再花钱了。”

  “真的吗?”苏西满脸疑惑地说道,“真的不再花钱买鞋了?”

  “绝对真的!说实话,苏西,我以后就靠这些鞋要过一阵子了。至少是一年,可能是两年不用再花钱买鞋了。”

  苏西不作声了,我咬着嘴唇,等着她告诉我把鞋子拿回到店里去退货。但她又低头仔细看着那双鞋,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柑橘花饰。

  “穿上试试,”她突然说道,“让我看看。”

  我心里一阵惊喜,连忙拿出另一只鞋一起穿上——真是太棒了。漂亮的柑橘花饰轻便皮鞋,就像是灰姑娘穿的水晶鞋。

  “啊,贝克斯。”苏西喊道——她什么话也用不着说了,她那柔和的目光已说明了一切。

  说实话,有时我真希望能娶苏西为妻。

  我来回走了几次,苏西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随后伸手到大购物袋里去取礼品盒。“那么,这又是些什么?”她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些木片字母掉了出来,她把字母摊在地毯上拼起来。

  “P-E-T-E-R。彼得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含糊地说道,我拿过礼品袋,不让她看见里面有她自己制作的镜框。(她曾有一次看见我在一家礼品店里买她的镜框,结果很生气,说只要我想用她的镜框,她随时会为我制作的。)“你认识叫彼得的吗?”

  “不认识,”苏西说道,“我想熟人中没叫彼得的……但我们可以去抱只猫来,就叫它彼得,怎么样!”

  “好呀。”我说道,但显得信心不足。“可能……不管怎么说——我得回房间去收拾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了。”

  “哦,你提醒我了,”苏西说道,她掏出一张纸递给我,“卢克打电话来过。”

  “是吗?”我说道,表面上极力不露出高兴的神情来。卢克打电话来总会有什么令人惊喜的事。说实话,他很少打电话来的,我是说,他打电话来总是为了与我说定约会时间,诸如此类的——他很少为了与我聊天而打电话来。有时间他也发封电子邮件给我,但也不是为了人们通常所说的聊天,再说……好吧,这样说吧,我第一次收到他发来的电子邮件时,还真吓了一大跳。(可我现在却有点盼着能收到他的电子邮件了。)

  “他说,他会在明天中午12点到电视台来接你的。那辆Mercedes轿车得停放在车库里,你们得乘那辆运动车去了。”

  “真的?”我说道,“多酷呀!”

  “是的,”苏西说道,满脸笑容望着我,“真是令人很兴奋,他还说让你少带点行李,因为那车的行李厢不大。”

  我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怎么说的?”

  “少带点行李,”苏西重复说道,“让你,不要带太多行李,只要一只小包,或是旅行袋……”

  “我知道这‘少带点行李’是指什么意思!”我说道,嗓音又尖又急,“但是……我做不到!”

  “你当然得做到。”

  “苏西,你看见了我准备好的这些东西了吗?”我说道,一边走到我的卧室门口,用力推开门。“我是说,你看看这些东西。”

  苏西犹豫着,随着我的视线望进屋去,我们两人都朝我床上望去。我那只鲜绿色大箱子塞得胀鼓鼓的,旁边还堆着一大堆衣服,而我还没把化妆品拿过来呢。

  “我办不到,苏西,”我哀伤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好?”

  “打电话给卢克,告诉他?”苏西建议似地问道,“就说他得租辆有很大行李厢的车?”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设法想像着这样对卢克说,要他租辆大些的车,能够捎带上我这些衣服时,他的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问题是,”我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敢说他会懂……”

  这时门铃响了,苏西站起了身。

  “那是特快专递来取我要寄的包裹了,”她说道,“听我说,贝克斯,会没事的。只要……拿掉一些多余的东西就行了。”她走向门口去开门,让我一个人继续对着这乱成一团的床发呆。

  拿掉一点?但确切地拿掉什么呢?又不是我往包里塞了许多我并不需要的东西呀。要是我随便拿掉了什么东西,那我的整个计划都会陷于混乱的。

  好了,动动脑筋,好好想想,肯定会有办法的。

  也许我可以……在卢克不注意时偷偷地在汽车后挂上一节拖车?

  也许我能够把所有要带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一件套一件,就说我有点怕冷……

  哦,这怎么办得到。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感到心烦意乱,随意走出屋外来到客厅,苏西正在把一只有衬垫保护的信封递给一个穿制服的人。

  “很好,”他说道,“请在这儿签字……嗨,你好!”他微笑着向我招呼,我向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但我的眼睛不经意地落在了他衣服上印的广告语上:任何东西,任何地方,明天一早送到。

  “这是你的收据,”他对苏西说道,随后转身要走。他刚跨出门口,他那衣服上的广告语一下子又蹦跳进了我的脑子中。

  任何东西。

  任何地方。

  明天一早——

  “嗨,等一下!”我喊道,这时那个人正要反手把门关上。“请你稍等一会儿……”典范自助图书有限公司

  伦敦W1 5AS索霍区695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亲爱的贝基:

  十分感谢您发来的声讯邮件。我很高兴地知道您撰写的书进展顺利。

  您可能还记得,我们在两周前见面时,您曾向我保证说,再过几天就能够给我寄来您的初稿。我想您可能已经寄出了吧——或是在邮寄途中遗失了?您是否能够重新寄给我一份您的初稿?

  至于对作者照片的要求,您可随意穿戴您认为合适的衣饰。侧面半身像可以的,您可以佩戴您说起的耳坠。

  我盼望能早日拜读到您的手稿——我要再次衷心感谢您,您为我们出版社撰写此书使我们感到十分荣幸。

  顺致

  敬意

  

  编辑

  皮帕8226;布雷迪

  2001年9月4日

  

  

  典范图书:助您成功自助

  即将推出:《丛林搏杀》,作者:罗杰8226;弗林特伍德准将3第二天中午差五分十二点,我仍然坐在“早安咖啡”摄制场景的强光灯下,心里想着这节目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在一般情况下,我的那档财务咨询类节目是在11点40分就该结束的,但今天节目播出组对前面那位女巫师的访谈大感兴趣,这位巫师竟然认为自己是苏格兰玛丽女王的精神化身。这一拖就使得后面的节目都被顺延了。卢克随时都会赶来的,而我还得更衣换妆……

  “贝基?”埃玛对我说道,她是“早安咖啡”这档节目的主持人,此时坐在我对面的一张蓝色沙发椅上。“这看来真是个问题了。”

  “是这样的,”我说道,我把思绪又拉回到了现场。我瞥了一眼放在面前的讲稿,对着摄像机镜头露出同情的微笑。“这么说,朱迪,你和你丈夫比尔继承了一笔遗产。你是想把这遗产中的一部分钱投到股市上去——但你丈夫反对。”

  “对他讲这些简直就像对牛弹琴!”话筒里传来了朱迪愤愤不平的声音,“他说我会把钱全都赔进去的,而这也是他的钱。说如果我想把钱赌博输掉,就干脆去……”

  “好了,”埃玛适时插话说道,“这事吗,看来是有点难。贝基,两个合伙人对怎么用手中的钱意见有分歧,你怎么看?”

  “我真搞不懂他!”朱迪愤愤然说道,“这是一次我们认真投资的大好机会。真是千载难逢!可他却视而不见!”

  她打住了,转播室里一片静寂。大家都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朱迪……”我若有所思地欲言又止,“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比尔今天穿的是什么外衣?”

  “一件西服,”朱迪说道,她的语气显得有点吃惊,“一件灰色的西服,他平时上班去穿的。”

  “戴了什么领带?是一色的,还是彩条的?”

  “一色的,”朱迪马上答道,“他的领带全是一色的。”

  “他是否戴过,比如说……有卡通图案的领带?”

  “从来没有过!”

  “我明白了。”我扬起眉毛说道,“朱迪,你看这么说是否公平,比尔可说是个生性平稳,不喜欢冒险的人?就是说,他不喜欢什么有风险的事?”

  “这个吗……是的,”朱迪说道,“你说对了,我想他是那样的人。”

  “啊!”罗里突然插话说道,他坐在沙发的对面。罗里是“早安咖啡”节目的另一位主持人,他的脸轮廓线条十分清晰,很会与影星们周旋调侃,但说不上是个思路敏捷、意识创新的人。“贝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的,谢谢了,罗里,”埃玛说道,她眼睛转向我这一边,“我想我们都明白了你的想法。这么说,贝基,要是比尔不喜欢冒险,那么你说他避开股票市场是不是做对了?”

  “不,”我答道,“我不那么看。可能比尔没想到的是,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风险。要是在股市中投资,那当然有风险,可能会在短期内发生亏损。但要是把钱单纯地存在银行里,年复一年,若干年后,这里面的风险可能会更大,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这笔钱可能会因为通货膨胀而贬值。”

  “啊,”罗里恰到好处地插话说道,“通货膨胀。”

  “20年后,那笔钱可能只是个很小的数目了——当然是与它在股市上可能会取得的收益相比较而言的。因此,要是比尔现在才三十多岁,想做长期投资的话,虽然股市有一定风险,但选择好股市的投资组合,应该说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我明白了,”埃玛说道,她望了我一眼,脸上带着钦佩的神情,“我倒是怎么没这么想过。”

  “成功的投资往往只是个横向比较的问题。”我说道,脸上谦虚地微笑着。

  天啊,只要我的回答能切中要害,让每个人都感到满意,我心里别说多么高兴了。

  “朱迪,这样回答你的问题,对你有些帮助吗?”

  “有的,”朱迪说道,“真是太好了!我把这段节目录了下来,晚上比尔回来后就让他看。”

  “哦,对了!”我说道,“不要忘了,先看看他戴的是什么样的领带。”

  大伙都哈哈大笑,我稍后也笑了——尽管我原意并不完全是在开玩笑。

  “还有点时间接听一位观众的电话,”埃玛说道,“这一位是从北安普敦郡打来的伊妮德,她想知道自己是否积够了钱,可以退休了。伊妮德,这么说对吗?”

  “对的,是这样的,”伊妮德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进来。“我丈夫托尼最近退休了,上星期我休假没上班——就呆在家里陪他,做饭做家务。他……我们谈起了……是否我也提前退休算了?但我不知道是否积够了钱,可以退休过日子了,因此我打电话来咨询一下。”

  “伊妮德,你为自己退休在经济上做了些什么准备呢?”我问道。

  “我有笔退休保险金,从我工作起就一直缴付的,”伊妮德迟疑地说道,“还有几笔长期储蓄计划……除此之外,我最近继承了一笔遗产,可以用来抵去房子抵押……”

  “啊!”埃玛高兴地说道,“连我都看得出,你为自己退休后生活来源安排得很好,伊妮德。我要说,快快乐乐地退休吧!”

  “对了,”伊妮德说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我没有理由不退休了。托尼也是这么说的。”电话那头沉寂下来,只有她显得略为急促的呼吸音,埃玛急匆匆地望了我一眼。我知道,在她的耳机里制片人巴利这会儿一定在冲着她吼叫着什么。

  “伊妮德,祝你好运!”她用欢快的语音说道,“贝基,说到退休计划这一话题——”

  “请……稍等一会儿,”我略为皱着眉头说道,“伊妮德——对你来说,退休在经济上并没什么明显的障碍。但是……你最大的担忧是什么呢?你是否真的想退休?”

  “这个,”伊妮德的嗓音显得有点迟疑,“我现在50多了。我是说,年龄还会增长,对吗?托尼说,我退休的话能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一起。”

  “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寂。


第一章
第一章(6)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我喜欢的,很喜欢。我有许多同事,我们一起工作。当然,我要比他们都大些。可当我们一起开心欢笑时,我仿佛与他们并没多少年龄差别……”

  “好了,恐怕今天我们只能谈到这儿了,”埃玛插话说道,她一直在仔细听着耳机里的提示。她对着摄像镜头微笑着。“伊妮德,祝你退休后好运……”

  “等一会儿!”我飞快地说道,“伊妮德,如果你对这个问题还想与我谈谈,请不要挂电话,好吗?”

  “好的,”伊妮德稍稍犹豫后说道,“好的,我想再谈谈的。”

  “接下来是天气预报了,”罗里说道,他总是在财务咨询节目行将结束时冒出来,“贝基,对观众还有什么忠告?”

  “还是这么一句老话,”我对着镜头微笑着说道,“管好你的钱……”

  “……钱会为你再生钱!”罗里和埃玛齐声接口说道。大家摆好收镜姿势,随后就放松下来。这时,制片助理泽尔达大步走了进来。

  “很好!”她说道,“内容很精彩。贝基,现在伊妮德还在4号线上。要是你忙,我们可以把线给断开了。”

  “不,”我吃惊地说道,“我想与她谈谈的。你看,我猜想她其实并不想退休的!”

  “不管怎样,”泽尔达说道,她用手指轻轻敲着手中的记事本,“哦,卢克在接待厅里等着你呢。”

  “他已经来了?”我抬腕看了看表。“哦,天哪……好吧——你告诉他一声,我会马上就去的,好吗?”

  我真的没想到会在电话上谈这么久。但一旦与伊妮德谈上了,这话就收不住了——我们谈到了她其实很怕退休,她丈夫只想让她呆在家里为他做饭。她其实是多么喜欢自己的工作,还想去参加一个计算机培训班,但是她丈夫却说那只是浪费钱……谈到后来,我也被激怒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还重复了几遍,甚至还问伊妮德是否应该从女权主义的角度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就在这时,泽尔达拍了拍我的肩头,我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来。

  我又花了五分钟时间不停地向伊妮德道歉,说我得去忙别的事了,随后又轮到她向我不停地道歉——最后我俩反反复复说了“再见”、“谢谢”和“别客气”之类的话,足足有二十多次。挂了电话后,我急忙赶到化妆室,换去了拍摄“早安咖啡”的服饰,穿上自己的驾车服装。

  我照着镜子,望着镜子中自己的形象,我感到很满意。我穿了一件多色彩叠套的衬衫和一条毛边短裤,脚上是新买的凉鞋,戴着Gucci品牌遮阳帽檐(是在Harvey Nichols店特价期间买的,半价!)以及我十分喜欢的那条淡蓝色Denny and George品牌围巾。

  卢克对我那条漂亮的围巾也很喜欢。人们问起我俩是怎样认识的,他总是回答说,“我们的眼睛是通过一条Denny and Grerge品牌围巾相遇的。”——这话其实也不错。他借给我一点钱,让我买那围巾,至今还坚持说我从没把钱还给他过,因此这围巾是部分属于他的。(这可不是事实,我随后就把钱还给他了。)

  不管怎样,我俩一起外出时我常常围着这围巾。我俩呆在一起时我也常围着。事实上,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有时候,我们甚至……

  实际上,没这必要。你并不需要知道我们这个秘密的。算了,就算我没提起这件事。

  我匆匆忙忙跑进接待厅时,抬腕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哦,天哪,我迟到了40分钟。卢克坐在一张单薄的椅子上,显得人高马大的,他穿着那件我在Ralph Lauren专卖店替他买的运动衫。

  “真是,真是对不起,”我说道,“我刚才……”

  “我知道的,”卢克说道,他合上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你在与伊妮德谈话。”他吻了吻我的面颊,用手握了握我手臂。“我看了你接听的最后几个电话。你节目做得很好。”

  “你难以想像她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我俩从旋转门走到停车场时我说道,“难怪她想继续工作!”

  “我能想像的。”

  “他只想到要她呆在家里,可以让他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我使劲地摇着头,“天哪,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光呆在家里替你做饭的,永远不会的。”

  我俩都没再说下去,我抬头看见卢克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是说……你知道,”我急忙补充说道,“替任何人做饭。”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卢克和气地说道,“特别是你不再替我做那种令人吃惊的摩洛哥蒸粗麦粉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脸上微微发红,窘迫地说道。“你答应过不会再说起那件事的。”

  那个让我大出洋相的摩洛哥夜晚发生在我开始与卢克约会后不久。我急于向卢克表明我是会烹饪做饭的——前不久我刚看过那档介绍摩洛哥烹饪的节目,让我觉得做摩洛哥的饭菜很容易,做好后也很诱人。再说,Debenhams商场正好有漂亮的摩洛哥成套餐具特价出售。按理说,这结局原本应该是十分美满的。

  然而,天哪。那种湿漉漉的粗麦粉,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东西。我甚至按苏西的主意用旺火煸炒,同时添撒芒果酸辣粉,结果仍然是一塌糊涂,盛到碗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

  不管怎么样,不去说它了。后来我们去订了一份很可口的比萨饼。

  我们走到停车场角落里卢克那辆改装车旁,他按下遥控电子钥匙,解除了汽车的电子防盗警戒。

  “你看到了我的留言,是吗?”他说道,“是关于行李的。”

  “看到了。这就是我的行李。”

  我潇洒地递给他那只可说是世界上最迷你的手提箱了,那是我在吉尔福德的一家儿童礼品店里买的。小手提箱是白色帆布的,上面印了一排红心图案。我这次带着它,是用来放一些化妆用品的。

  “就这个?”卢克一脸吃惊的样子,我忍着没笑出声来。哈!就要让他看看,究竟是谁更会压缩行李。

  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得意洋洋。这只小手提箱里装的是我的化妆品和洗发液之类的——可是这一切不必让卢克知道,你说是吗?

  “是的,就这只箱子。”我说道,微微扬起了眉毛。“你不是说‘少带点行李’吗?”

  “我是这么说的,”卢克说道,“可这也——”他指了指我那小箱子,“我倒是没想到。”

  他打开行李厢时,我坐到了驾驶座上,把座椅向前调整着,让我能够自然地握住方向盘。我一直很想驾驶改装车的。

  “你来开车?”

  “我想,我来开一段路,”我满不在乎地说道,“让你轻松点。你知道,长时间开车是很危险的。”

  “你穿着这样的鞋,能开车吗?”他低头看着我脚上那双镶有柑橘花饰的高跟轻便皮鞋——我得承认,这鞋跟对于踏油门和刹车来说是有点太高了。可我不会这般对他说的。“它们很新,是新鞋吧?”他接着说道,眼睛紧盯着我脚上的鞋。

  我刚要说“是的”,却记起了上次见到他时我也是穿着一双新的皮鞋——再上一次,也是双新的皮鞋。这真是件令人尴尬的事,可不能让人有窥一斑而见全豹的联想。

  “不!”我因此没说是的。“我早就穿它们了。其实……”我清了清喉咙,“这是我开车穿的鞋。”

  “你开车穿的鞋。”卢克心存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是的,”我说道,接着马上发动了引擎,不让他再说什么。天啊,这车真棒!它发出轰然响声,车子滑动时还有一阵轻微尖叫声。

  “贝基——”

  “我没事!”我说道,慢慢地把车开出停车场,向外面马路开去。哦,这真是惬意极了。我猜想着是否有人在看着我,不知埃玛和罗里是否从窗口往我这边瞧着我呢。哼,那个骑着摩托车就以为自己很酷的人。哈!他可没什么改装车,是吧?我故意不经心地摁了摁喇叭,车的喇叭声在停车场上显得很响亮,我看见至少有三个人转过头来往我这儿瞧。哈!在瞧着我!哈哈哈……

  “我的宝贝,”卢克在一边说道,“你会造成塞车的。”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有三辆车在跟着我爬。这可怪了,我不至于开的那么慢吧。

  “开得稍微快些,”卢克说道,“开时速十英里,怎么样?”

  “是这个速度了,”我不高兴地说道,“难道你要我一下子把车开上天。你看,有时速限制的。”

  我开到了出口处,对门口的看门人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看门人呆呆地望着我,我把车开到了外面路上。我打着左拐指示灯,又最后一次往后瞥了一眼,看看是否有熟人正巧走出来,这会儿正在满脸羡慕地望着我。这时,身后的一辆车摁响了喇叭。我小心地把车停靠在路边。

  “我开够了,”我说道,“轮到你来开了。”

  “我来开?”卢克望着我,“就这么快?”

  “我得修一下指甲,”我解释说,“不管怎样,我知道你心里在想我不会开车的。我不愿看到在去萨默塞特郡的路上你一直对我绷着脸的。”

  “我没想你不会开车的呀,”卢克争辩道,又半开玩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这可用不着你说出口,从你这副模样我看得出来的,这分明是在说: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不会开车的。”

  “哦,这你就错了,”卢克反驳说道。“我这模样实际上是说‘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穿着她那双新的橙色皮鞋不能开车的,因为这鞋跟实在太高太尖了’。”

  他扬起了眉毛,我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微微发烫。

  “它们是我开车穿的鞋!”我喃喃说道,换到了旁边乘客座位上。“我穿这双鞋有好多年了。”

  我打开小手提包掏出修指甲的锉钳,卢克换到了驾驶座位上,他侧过身来,轻轻吻了吻我。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把车开出来,”他说道,“我敢说这帮了我大忙,等车开到高速公路上后我不至于会很疲劳了。”

  “好了,不说了,”我说着锉起指甲来。“你得养精蓄锐,到明天还有长长的乡间公路要开呢。”

  一阵沉寂,稍后我抬头望着他。

  “是呀,”卢克说道——他脸上没了刚才的笑容。“贝基……我是想与你谈谈明天的事。”他停住不说了,我望着他,感到自己脸上的微笑也在慢慢消失。

  “怎么回事?”我说道,一边极力不让嗓音中流露出焦虑的痕迹。又是一阵沉寂——随后卢克深深吐了口气。

  “有件事。有个生意上的机会突然冒了出来,我又很想……很想抓住它。有几个从美国过来的人,我得与他们谈些事。很急。”

  “噢,”我说道,语气显得犹豫不决,“哦——这没什么。你带了手机的话……”

  “不是用电话交谈,”他直接望着我,“我在明天安排了一次会议。”

  “明天?”我问道,又咯咯一笑,“可你怎么去开会呢?明天我们在旅馆里呀。”

  “我要见面会谈的那些人也去那家旅馆,”卢克说道,“我一起邀请了他们。”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脸惊愕。

  “你请了生意场上的人一起去与我们度假?”

  “只是去开次会,”卢克说道,“其余的时间里仍然只是我们两人。”

  “那个会要开多久?”我喊叫道,“不要对我说,要开一整天!”

  真是想不到。等了这么久,盼来了这么一次休假外出,忙了这么一阵打点行李……

  “贝基,没你想像得那么糟……”

  “你答应过我,说你会完全空出时间来。你说过我俩会过得很浪漫很惬意。”

  “我们是会过得很浪漫很惬意的。”

  “和你这些生意场上的朋友一起?和你那些可恶的联系人,像……像蛆一样缠着你!”

  “他们不会干扰我们的,”卢克微笑着说道,“贝基——”他伸手来握我的手,而我把手抽了回来。

  “说实话,要是你这次又是去谈生意上的事的话,我实在是没必要去了,”我悲愤地说道,“我还是呆在家的好。事实上——”我打开车门。“事实上,我想还是现在就回家的好。我会从电视台叫辆出租车的。”

  我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沿着街往回走,我那双镶有柑橘花饰的高跟鞋在路面上发出嗒嗒响声。快到电视台大门口时,我听到了背后传来他的叫喊声,声音很响,过往的人都侧目望了过来。

  “贝基!等一下!”

  我站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去——他站在车里,在拨弄着手里的手机。

  “你在干吗?”我满心疑虑地问道。

  “我这就打电话给我那可恶的联系人,”卢克说道,“让他推迟计划,取消明天的会议。”

  我双臂抱在胸前,眯起眼盯着他看。

  “喂?”他用手机说道,“请接301房间,迈克尔8226;埃利斯先生。谢谢。迈克尔,我想我得以后飞到华盛顿去见他了,”他用毫无表情的语调冲着我这边说道。“或者是等到下次他和他的同事再一起来英国时再说吧。可能会等上一段时间的,想想他们那些完全是发疯一样的安排。话又说回来,这只是生意上的事,只是笔生意而已,虽然是笔我等了很久,想做成的生意——”

  “哦……不要讲了!”我急忙说道,“不要讲下去了。还是照样开你那愚蠢的会吧。”

  “你说的是真的?”卢克说道,他用一只手捂住受话口,“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我说道,一边绷着脸耸了耸肩。“要是那个会议真是那么重要的话……”

  “确实是很重要的,”卢克说道,我们的目光相遇了,他显得很认真的样子,“相信我,否则我不会这么安排的。”


第一章
第一章(7)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我慢慢走到车旁,卢克把手机放回到了口袋里。

  “谢谢你,贝基,”我跨进汽车时他对我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面颊,然后扭动点火钥匙,发动了引擎。

  我们的车顺着路往前开去,遇上了一组交通灯,我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手机,他的手机鼓鼓地突现在口袋里。

  “你是真的在与生意上联系人通话?”我问道。

  “你是真的要回家吗?”他反问道,头也没侧过来。

  和卢克一起外出就是这么烦人。真是难以完全摆脱掉这平时的烦恼事。

  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进了乡村。我们在一家乡间酒吧停车用了午餐,然后又开了一个半小时进入了萨默塞特郡。我们到达布莱克利旅馆时,我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远离喧闹的伦敦,这感觉真是好。我呼吸着乡村这清新纯净的空气,觉得精神焕发,神情清爽。我跨出车,伸展了几下手臂——说实话,我已经觉得从城市的嘈杂疲惫生活中恢复了过来。我瞎猜想,要是能够每周都到这乡间来活动活动,我肯定能减肥瘦身,至少能减轻六七磅的体重。

  “你还要吃这巧克力吗?”卢克问道,他伸手拿起那块几乎已被我吃光了的Maltesers牌巧克力。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啃着这巧克力,否则我怕会晕车。“那些杂志要带上吗?”他拿起堆在我脚边的一些杂志,杂志的封页很光滑,他没完全拿住,要滑掉下来时,他又连忙用力抓住。

  “在这儿我可不想再读什么杂志的,”我吃惊地答道,“这儿是乡间!”

  说老实话,卢克难道一点都不懂乡间生活?

  卢克忙着从行李厢里把行李袋搬下来,我自己踱步走到一处栅栏旁,静心凝望着翠绿成片的山坡。你也知道,我想我对朴实的乡村有着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就像是我十分依恋这生育万物的大地,不知不觉之间我也被这广袤的大地拥抱在她的怀里。比如在前几天我从法国联网商场买了一件费尔岛式紧身套衫,还开始种栽起花草来!至少我从皮尔商场买了一些可爱的瓷花盆,花盆上标着“罗勒属植物”、“芫荽”等植物名称——我肯定会到超市里去买一些这种小植物来培栽的,把花盆排成一排,放在窗台上。我是说,这种小植物每盒也只有五十个便士,即使没栽活,另外买一束再栽下就是了。

  “我们这就进去?”卢克问道。

  “好的。”我一边回答,一边踏着这不平整的乡间泥土路向他走去,心里暗暗抱怨这该死的泥土地。

  我们踏在砾石路上发出嘎吱响声,慢慢走进旅馆——我得说,这旅馆真让人觉得舒服。那是幢占地很大的老式乡村别墅,四周是漂亮的花园,花园里有现代雕塑,据旅馆介绍册说,旅馆有自己的影院。卢克来过这儿好几次了,他说他很喜欢这家旅馆。有许多名人也来这儿度假!像麦当娜这样的明星(或是什么体育明星?总之,一些公众关注的人物。)但很显然,这些明星们总是行动很谨慎的,通常住在单独的带车库小别墅里,旅馆的服务员也从不对别人讲他们的情况。

  我们走进接待大厅,我四下好好瞧了瞧,看看有什么明星碰巧也在大厅里。倒真有不少穿戴很酷的人,他们戴着时髦的眼镜,穿着牛仔服,有一个金发姑娘,看上去有点眼熟,像是什么明星的,站在那儿……

  哦,天哪。我突然间兴奋得不知所措了。难道是他,真的是他吗?埃尔顿8226;约翰埃尔顿8226;约翰(Elton John):20世纪70年代中名盛一时的通俗音乐歌手。——译注!埃尔顿8226;约翰本人就站在那儿,咫尺之遥——

  这时他转过身来——哦,只是个崇拜模仿者,也穿着那种带风帽的厚夹克和眼镜。真是要命。但他真是与埃尔顿8226;约翰本人很像。

  我们这时差不多走到了前台那儿,一个穿着尼赫鲁式上衣的服务员对我们微笑着。“下午好,布兰登先生,”他说道,“您好,布卢姆伍德小姐。欢迎两位光临布莱克利旅馆。”

  他知道我们的名字!我们甚至不用告诉他我们的名字!难怪名人们喜欢上这儿来度假。

  “您两位的房间是9号,”他说道,这时卢克在填写登记表,“那房间可以俯看玫瑰花园。”

  “好极了,”卢克说道,“贝基,你早上要读什么报?”

  “要《金融时报》。”我缓缓说道。

  “好的,”卢克说着写在表格上,“那就要一份《金融时报》和我的一份《每日世界》。”

  我略带疑虑地望了他一眼,但他一脸平静。

  “您两位早上要喝茶吗?”服务员说道,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记录着,“或是喝咖啡?”

  “要咖啡,”卢克说道,“我想我们两个都喝咖啡。”他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您会在房间里发现一瓶香槟酒,是旅馆免费赠送的,”服务员说道,“客户服务部24小时随时为您提供服务。”

  这真是家顶级的度假旅馆。他们马上就会认出你来,送你香槟酒——他们还故意没提起我的特快专递包裹。很显然,他们知道这是件个人的私事,知道一个女孩并不一定希望她的男友知道每一件递送给她的邮件——他们这是要等到卢克走开,听不到他们对我讲话时才会告诉我。这就是个性化服务!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喜欢到好旅馆来消费。

  “布卢姆伍德小姐,如果您需要我们为您服务,”服务员说道,他仿佛另有含意地望着我,“请随时对我说。”

  看见了?这不是话中有话,明摆着的。

  “好了,别担心的,”我说着对他别有含意地微微一笑,“稍等一会儿。”我对卢克眨了眨眼,一旁的服务员则茫然地望着我,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天哪,这些人真是很内行的!

  终于,卢克填完了表格,把它们交给了服务员。服务员递给我一把很大的老式房门钥匙,并叫来了搬运服务生。

  “我想我们不用搬运员帮忙了,”卢克微笑着说道,他拎起我那小巧的手提箱,“这点行李我对付得了。”

  “你先上楼去,”我说道,“我还想……看看这儿服务介绍册。明天能有些什么活动。”我对卢克微微一笑,令我松了口气的是,他马上拎着行李往楼梯口走去了。

  他稍一走远,估计听不到我讲话声后,我马上就转身回到服务台。

  “我现在就取出来,”我对那服务员悄声说道,他这时正转过身去拿抽屉里什么东西。他抬起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对不起,布卢姆伍德小姐,您……?”

  “好了,”我用知情的语气说道,“卢克走了,你把它给我吧。”

  那个服务员脸上掠过一阵惊愕困惑的神情。

  “那究竟——”

  “你可以把我的包裹给我了。”我低声说道,“谢谢你刚才没把这秘密抖搂出来。”

  “您的……包裹?”

  “我的特快专递呀。”

  “什么特快专递?”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里一阵不安,感到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那只里面装了我所有衣服的包裹!你刚才特地没提起的那只。那只……”

  我望着他的脸,说出口的话突然收尾消失了。他脸上一片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我在讲什么,真是这样?好吧。不要惊慌。总会有人知道这包裹放在了哪里吧。

  “我应该有只包裹通过专递送到这儿来了,”我解释说道,“大约有这么大……应该是今天早上就送到的……”

  那服务员摇着头。

  “真对不起,布卢姆伍德小姐。没有您的包裹呀。”

  突然间我感到心中一阵恐慌。

  “但是……应该有只包裹送到了的呀。我是叫特快专递送来的,昨天叫的。送到布莱克利旅馆。”

  那服务员皱起了眉头。

  “夏洛特?”他对后屋里喊道,“有没有包裹送来,是给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的?”

  “没有,”夏洛特从里屋走出来说道,“应该什么时候送到的?”

  “今天早上,”我说道,我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不要显得很激动。“广告上讲‘任何东西,任何地方,明天一早送到’!我是说,这儿应该是在任何地方范围之内的,是吗?”

  “丽贝卡?”楼梯口传来了卢克的声音——我转身看见卢克正从楼梯上端在朝我这儿张望,“有什么事吗?”

  呀,天哪。

  “没事!”我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没什么事!会有什么事呢?”我飞快地从服务台边走开,夏洛特和那个服务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已经快步走到了楼梯口。

  “真的没事?”他望着我走上楼梯,微笑着说道。

  “没事!”我大声说道,嗓音比平时提高两个音阶。“一切都好极了!”

  这真是难以想像。我没有衣服可替换的。

  我与卢克一起外出度假,住在一家时尚高雅的旅馆里——我没带替换衣服。这我可怎么办?

  我又不能对他说实话。我真是难以启齿向他承认,那只小小的手提箱只是那座庞大的服装冰山露出的一只尖角,而我在这之前还表现得那么自信。看来我只能……随机应变了,我拼命思索着,这时我们已经拐过了楼梯口的转角,沿着一条铺着厚实的地毯的走道走着。穿他的衣服,就像安妮8226;霍尔安妮8226;霍尔(Annie Hall):女歌手,也是喜剧片导演伍迪8226;艾伦(Woody Allen)导演的一部喜剧电影的片名。——译注一样,或是……或是把窗帘布扯下来,找来针线……赶快学会怎样缝制……

  “你没事吧?”卢克问道,我勉强地朝他笑了笑。

  静下心来,我坚定地对自己说道。只要……静下心来。这包裹明天早上肯定会到的,只要熬过今天晚上就行了。至少是我还随身带着那些化妆品……

  “到了,就这间,”卢克说道。我们站在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你看还行吗?”

  哦,太棒了。一瞬间,我的那些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我四下环顾。这房间很宽畅。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卢克会这么喜欢这家旅馆。这旅馆的客房很舒展气派——就像他家里一样,宽大的白色大床铺着很大的格子花样羽绒被,房间里还有很先进的音响设备和皮沙发。

  “看看浴室,”卢克说道。我跟着他走进浴室——真叫人咋舌。一只巨大漂亮的凹陷式拼花图案“Jacuzzi”“Jacuzzi”:一种卫生器具商标,尤其以水压按摩浴缸著称。——译注浴缸,浴缸上安装了一只我从没见过这般硕大的淋浴龙头,浴缸旁边的柜上放着一整套极为精致的芳香浴疗用香油。

  看来真能在这浴缸里泡着度过这整个周末。

  “好了,”卢克从浴室里转身走出去时说道,“不知道你这会儿想些什么……”他走到他的箱子旁,喀哒一声打开锁钮——我看见衣箱里挂着一整排衬衫,都是他的管家为他烫平的。“我想先得把行李打开整理……”

  “打开行李箱,当然啰!”我轻松地说道。我走到自己那只小手提箱旁,用手指搭在扣子上,却没有马上打开。“或者……”我突然说道,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似的——“我们下楼先去喝一杯什么,再来整理行李吧。”

  真是好主意。我们下楼去,喝得头晕晕的,回来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到时我再假装还没睡醒,赖在床上直到我那专递包裹送到。谢天谢地,刚才我还在想……

  “好主意,”卢克说道,“我换件衣服。”他从他那衣箱中拿出一条裤子和一件笔挺的蓝衬衫。

  “换衣服?”我迟疑了一下说道,“有……什么严格的穿衣规定吗?”

  “哦,没有,没有什么严格的规定,”卢克说道,“但你总不至于就……就穿现在这样的衣服下去吧。”他微笑着冲着我那牛仔布的毛边短裤摆了摆手。

  “当然不会的喽!”我说道,一边哈哈笑着,仿佛是说这样的想法真是可笑极了。“好吧。嗯。我这就挑一套服装。”

  我转身拿住我那只小手提箱,打开搭扣,掀起箱盖,看着箱子里那些盥洗化妆用品。

  这可怎么办?卢克在解开他身上的衬衫扣子。他随即拿起了那件替换的蓝衬衫。他马上就会抬起头来问我,你好了吗?

  好吧——我得当机立断,速决速行了。

  “卢克——我改主意了,”我说道,随即关上小手提箱的盖子。“我们就不去酒吧了吧。”卢克惊奇地抬起头来,我冲着他使出看家本领,给了他一个最妩媚迷人的微笑。“还是让我们呆在屋里,叫餐厅服务部把饭菜送上来吧,我们可以……”我跨前几步,走到他跟前,松开我的披肩绳结,“……随便一点,尽情享受这迷人的夜晚。”

  卢克呆呆地望着我,他的手还在扣着刚穿上去的那件蓝衬衫的纽扣。

  “把衬衫脱了,”我急冲冲说道,“还穿这衬衫干吗,难道心里不想我们都脱了,能亲热些?”

  卢克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眼睛发出了光芒。

  “说得对,”他说道,一边走到我身边,他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脱了衬衫扔在地上。“我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想的。”

  谢天谢地!我宽慰地想道,卢克伸手在轻轻地替我解开披肩的绳结。很好。这正是我所希望——

  哦,嗯……

  说实话,这感觉真是棒极了。


第一章
第一章(8)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第二天早上8点半了,我还赖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我想舒舒服服地躺在这张可爱的床上,钻在这巨大雪白的羽绒被子里。

  “你就这样睡一整天?”卢克说道,他俯身冲着我微笑——我紧紧搂着枕头,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我就是不想马上起床。这么躺在被窝里真舒服,真暖和。

  再说——虽说这并不是主要的——我还没衣服可穿呢。

  我已经偷偷给旅馆服务台打了三次电话,询问我的特快专递是否送到了。(一次是卢克在浴室里时,一次是我自己在浴室里时,用浴室里的电话机打的,还有一次是我借口说听到外面走道上有猫叫,叫卢克到外面去察看时,飞快地打的。)

  这邮包还没送到。我一件衣服也没有。天啊。

  到现在为止这还没碍事,因为我还赖在床上没起身,但我总不能再在床上吃羊角面包或是喝咖啡了,也不能再去冲淋浴了——卢克已经差不多都穿戴整齐了。

  哦,天哪。真是无法想像——我得再穿昨天的衣服了。这么做真叫人心烦,但又有什么办法?就假装我很喜欢昨天这身衣服,也可能我偷偷穿上,而卢克根本没察觉这是我昨天的衣服。我是说,男人是否真的会注意你穿什么……

  等等。

  等一等。我昨天的衣服呢?我肯定我是把它们随手扔在了地上的……

  “卢克?”我尽量装出随意的样子问道,“你看到我昨天穿的那些衣服了吗?”

  “哦,”他从他自己的衣箱边抬头望着我,“我在早上把它们送洗衣房去洗了,与我的那些衣服一起送去的。”

  我呆呆地望着他,透不过气来。

  我在这世界上硕果仅存的那几件衣服也被送去洗衣房了?

  “什么时候……它们能什么时候洗好拿回来?”我终于又问道。

  “明天早上,”卢克转过身来望着我说道,“对不起。我应该先对你讲一声的,但这也没什么的,是吧?我是说,你用不着担心。这旅馆的服务没话可说。”

  “当然啰,”我提起嗓音,用轻快的语调说道,“当然啰,我不会担心的!”

  “好哇,”他微笑着说道。

  “是呀,”我微笑着回答道。

  哦,天哪。我该怎么办呢?

  “噢,衣橱里还很空的,”卢克说道。“你要我帮你把什么衣服挂起来吗?”他走近我那只小手提箱,我慌忙中尖声喊道,“不用了。”我随后忙说,“用不着的,”卢克有点奇怪地望着我,我连忙补充说,“我的那些衣服大都……是针织的。”

  哦,天哪。哦,天哪。他在穿鞋了。那我可怎么办?

  好吧,贝基,快动脑筋。我拼命想着。衣服。可穿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卢克的衣服?

  不行。他会想这太离谱了,不管怎么说,他的衣服全是价值上千英镑一套的,我又怎么能随意把袖口裤腿翻卷起来呢?

  穿旅馆的睡衣?假装说睡衣和绒布拖鞋是现今最流行的衣饰?哦,但这儿又不是矿泉疗养地,可以这么穿戴着随意走动。这副模样会招人嘲笑的。

  再想想,这旅馆里肯定会有什么衣服的。要是穿……旅馆女仆的制服怎么样?是的,这倒或许是可行的!这旅馆里肯定会有一大叠女仆的制服放着备用的,是吧?那种干净简洁的制服,还配有帽子。我可以对卢克说这是Prada公司Prada公司:一家意大利时尚公司,其设计的产品也采用“Prada”品牌。——译注最新的时尚出品——只是希望不会有人要我去打扫他们的房间……

  “我想起了,”卢克说道,他伸手到他衣箱里,“你上次把这东西忘在了我房间里。”

  我抬头望去,心里有点吃惊,卢克随手把那件东西向我这边抛来。很柔软,是布料的……我用手接住。不禁悲喜交集。是衣服!是件大尺寸的Carlvin Klein牌T恤衫。此时此刻,我真是从未有过这般欣喜,而我手里的只不过是件普普通通,洗得有点发旧的灰色T恤衫。

  “谢谢!”我说道。我强迫自己默数到十,平静一点后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实际上——我可能今天就穿这T恤衫了。”

  “就穿它了?”卢克惊奇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还以为这只是件睡衣。”

  “是睡衣,是件睡衣……但也可以平时穿的。”我说道,把它套进我头上——天哪,这短袖衫只遮到了我的腰部。这当作衣服穿也不错。哈哈!我在化妆包里有一条弹性黑色束发带,可以用作腰带……

  “很好看的,”卢克望着我钻进这宽大的T恤衫,脸上带点疑惑地说道,“只是短了点……”

  “这是种短装,”我语气坚定地说道,转身去照镜子。啊,天哪,是太短了点,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了。我穿上那双镶有柑橘花饰的高跟鞋,把头发甩在脑后,不再去想自己为今天早上准备的那些衣服了。

  “还有这个,”卢克说道。他伸手拿起我那条Denny and George品牌围巾,慢慢替我系好。“围这条Denny and George品牌围巾,不要穿那种短裤,我不喜欢。”

  “我就要穿短裤!”我翘起嘴巴说道。

  这倒是真话。我要等卢克走后,挑一件他练习打拳击时穿的短裤。

  “那么——你生意上的事怎样了?”我急忙问道,想把话岔开。“是让人很振奋的事吧?”

  “是……确实不小的事,”卢克稍稍停顿后说道。他拿起几条丝领带。“你看戴哪条会给我带好运?”

  “那条红的,”我想了想后说道。我看着他系好领带,他系领带的动作显得很潇洒飘逸。“你说说呀——告诉我。是个新的大客户吗?”

  卢克微笑着,摇了摇头。

  “是国民西敏寺银行?我知道的,是劳埃德银行?”

  “这么说吧……是桩我很想做好的生意,”卢克最终说道,“是桩我盼望了很久的事。现在——你今天去做些什么事呢?”他问道,语气显得有些特别,“你自己去不会有事吧?”

  现在是他改变了话题。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谈到工作时就显得这般谨慎小心。我是说,难道他不相信我?

  “你听说今天上午游泳池不开放了吧?”他说道。

  “我听说了,”我说着伸手拿起我的化妆盒。“没什么关系的。我会自找乐趣的。”

  一阵静默。我抬头看见卢克正在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

  “是否要我叫辆出租车,带你去逛逛商店?这儿离巴思巴思(Bath):英格兰西南部城市,以其温泉著称。——译注很近——”

  “不要,”我一脸不悦地说道,“我不想逛商店!”

  这是真话。苏西在知道这双镶有柑橘花饰的高跟鞋价格后,一直在担心地唠叨说她没好好管住我,她要我保证说这个周末再也不逛商店买东西了。她要我把手放在胸口上发誓——嗯,实际上是要我用那双柑橘花饰高跟鞋发誓,而我也乐意认真地遵守这一誓言。

  我是说,她那样做是对的。要是她能够做到一整个星期不去逛商店买东西,那么我至少能坚持48小时。

  “我会去这乡间四处走走。”我说着,叭的一声合上了化妆盒盖。

  “比如说……”

  “比如说去看看风景……可能去家农庄,看看农庄里的人怎样挤奶牛,或是别的什么……”

  “我明白了。”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怎么了?”我心里疑惑不定地问道,“那又怎么了?”

  “你这是想去一家农庄,是吧,想试试自己是否也能挤奶?”

  “我没说我会去挤奶,”我认真地说道,“我是说我去看看奶牛。不管怎么说,我也可能不去什么农庄的,而是去看看当地的一些风景。”我伸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堆风景介绍册。“比如……这个拖拉机展览会。或是……圣威尼弗雷德修道院。看看它那著名的贝文登胜迹。”

  “修道院。”卢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附声说道。

  “是的,去修道院,”我绷着脸对他说道。“为什么不去修道院看看?我实际上是个很崇尚精神的人。”

  “我完全同意你这个说法,亲爱的,”卢克说着用揶揄的眼光望了望我。“除了这T恤衫外,你最好再穿件什么别的去……”

  “这是件衣服,”我说道,一边用力把T恤衫往下拉了拉,遮住我的屁股。“再说,精神的东西与衣服没什么关系的。俗话说‘心诚则灵’嘛。”我得意地望了他一眼。

  “说得好,”卢克微笑着回答说,“好吧,玩得高兴些。”他吻了我一下。“真很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去。”

  “好了,”我说道,用拳头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得当心,让这桩生意真正划得来。”

  我指望着卢克会开怀大笑,至少会微笑会意——但他只点了点头,拎起他的皮包向门口走去。天啊,有时候他可真是太一本正经的了。

  当然,我其实并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度过一个上午,因为我一直暗中希望着能有机会看看修道院里的情景。我是说,我尽管不是十分虔诚地每个星期都去教堂,但我却隐隐觉得,在这冥冥大千世界中,有着一种比我们世间俗人更为强大和永恒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我常常会注意翻阅《每日世界》报上对我的星座的解释。再说,我喜欢人们在瑜伽班中的那种无伴奏齐唱,以及所有那些可爱的蜡烛和焚香时升腾起一片烟雾的那种氛围。还有奥黛丽8226;赫本奥黛丽8226;赫本(Audrey Hepburn):20世纪著名电影明星,在我国观众熟悉的《罗马假日》中主演公主一角。——译注在《修女的故事》中的出色表演。

  说老实话,我有时会很向往修女的简单生活。无忧无虑,不必作出重大抉择,也无劳作之苦。整天唱唱歌,在修道院里走来走去。我是说,那样的生活不是很惬意吗?

  我一边化妆,一边看着电视里的《特丽莎》,随后下楼来到大厅里——我又一次徒劳无益地问了是否有我的邮件送到后(说实话,我要去起诉那家快递公司),我要了辆出租车去圣威尼弗雷德修道院。我乘着出租车在乡间公路上颠簸着,望着车窗外美丽的风景,心里嘀咕着真不知道卢克的那桩生意究竟会是什么。他说的那桩神秘的“我很想做好的生意”又会是什么呢?新的客户?新的办公楼?会是公司扩张?

  我绷紧脸,极力回想着我最近是否不经意间听到他说过些什么——随后,我心头一热,想起了曾经在几个星期前听见过他在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谈到过一家什么广告代理商,当时我还纳闷过他会是在做什么事。

  广告。可能就是这事了。可能他在暗暗想当一名广告导演什么的。

  天哪,对了。现在想起来,这太明显了。肯定就是现在他们在谈的事了。他是想从公关行业脱出身来,在广告业这天地里闯一番。

  而我也可能因此在广告中抛头露面!真是太棒了!

  一想到这儿,我难抑兴奋之情,几乎把口香糖也吞进肚里去。我可能在广告片里出镜!哦,这真是太酷了。我可能会出演那种巧克力甜饼的广告,广告片中的人们乘在船上,时而高声欢唱,时而在水上滑水橇,享尽生活的快乐。我是说,我知道这通常是由时装模特儿来干的——但我完全可以出现在背景人群中,是吧?也许我演驾驶汽艇的人。天哪,这真是太棒了。我们会一起飞到巴巴多斯或是什么地方去,那儿天气炎热,阳光充足,光彩耀眼,到处都是免费招待的巧克力甜饼,我们住在一家豪华的旅馆里……我得去买一条新的比基尼泳衣,当然……也可能买两条……还有一些新的平底人字型拖鞋……

  “圣威尼弗雷德修道院到了。”出租车司机说道——我猛然从幻想中惊醒过来。我没在巴巴多斯,是吧?我是在萨姆塞特郡一个叫不出名的什么地方。

  车子停在一座年代悠久的米黄色建筑物外,我透过车窗好奇地往里张望。这么说,这就是座修道院了。它外表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就像座学校,或是座很大的乡间农舍。我暗暗思忖,不知道是否值得进去一看。这时,我看见了让我略微惊诧的东西。一个活生生的修女。她在修道院里走过,穿着黑色的披袍,戴着头巾,几乎是遮住了全身上下所有部位。一个活生生的修女,穿戴着她平时的服饰。她神情平静自然,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出租车。这真像是在荒芜的沙漠中孤独地旅行!

  我下了出租车,付了车钱,缓缓向那扇沉重的大门走去,心里有点发慌,忐忑不安。这时,有位年长的妇女也在从门口走进去,看来她很熟悉这地方——我跟随着她,沿着一条走廊来到一座小教堂。

  走进这修道院,我顿时感受到一种肃穆、神圣,几乎是身处天堂般的庄严气氛。可能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圣灵气息,也可能是教堂的乐器声,但我显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心灵震撼。

  “谢谢您,嬷嬷,”那位年迈妇女对一位修女说道,她随即走到小教堂的前面。我站住了脚步,仍然有点被这肃穆的气氛给震慑住。

  嬷嬷。啊。


第一章
第一章(9)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丽贝卡嬷嬷。

  那些穿着黑色披袍,飘来飘去的可爱小精灵中的一个,自始至终有着洁白清澈、纯净无瑕的修女肤色。

  丽贝卡嬷嬷,圣……

  “你有点神情恍惚,亲爱的,”一位修女在我身后说道,我猛然惊醒过来,“你是否想看看本院那著名的贝文登胜迹?”

  “噢,”我支吾答道,“嗯……当然啰。我就是来看这胜迹的。”

  “请这边走,”她向前指了指,我略为犹豫地向小教堂门前走去,心里想着到门前最好能一目了然看个明白这贝文登胜迹究竟是什么。可能是尊雕像?也许是……一幅挂毯?

  我走到了前面那位年迈妇女的身后,看见她微微抬着头在仰望一大片镶着彩色图案玻璃的窗子。我得说,这些彩色玻璃窗确实非常漂亮。我是说,瞧瞧那中间一大块蓝色玻璃,这色彩多么艳丽!

  “这贝文登胜迹,”那位年迈妇女说道,“真是无与伦比,是吧?”

  “啊,”我敬畏地小心透着气,随着她的目光向上瞧去,“真是太美了。”

  这景象确实令人感叹。天啊,多么绚丽,真是无可争议的艺术精品。当人们看到真正的艺术杰作时,这扑面而来的震撼力是无法抵抗的。我还不是个内行呢。

  “多么绚丽的色彩。”我喃喃说道。

  “看那细部的笔触,”那妇人说道,她双手紧握着举在胸前,“真是无与伦比。”

  “无与伦比。”我附和着说道。

  我刚要伸手指向那彩窗上的彩虹,那是我认为最为漂亮的部位,却突然发现那位年迈妇人与我注视的并不是同一件东西。她在望着一块涂有一些颜料的木板,而我到那时为止就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块木板。

  我马上偷偷地转移视线——一阵失望之情涌上心头。难道这就是贝文登胜迹?这么一块灰蒙蒙的木板!

  “这种维多利亚年代的垃圾,”那位年迈妇人突然用愤慨的口吻说道,“简直就是亵渎!那条彩虹!你难道不感到恶心?”她挥手指了指我刚才还想赞美的那条彩虹,让我不禁猛喘了口气。

  “我知道,”我说道,“它是令人很震惊,对吗?肯定是的……你看——我想它是有点儿离题……”

  我急忙往后退,以免再与她谈论下去。我顺着长凳侧边的小道溜跶着,心里也不知道这随后再去看些什么。这时,我看到墙角处有扇门通往一个附属的小礼拜堂。

  精神庇护所。门上贴着这么一块小木牌。静坐、祈祷、获知天主福音。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里面坐着一位年迈的嬷嬷,她坐在一张扶手椅里,在做着什么刺绣针线活。她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而我则拘谨地对她回以一笑,迈步走进了这小礼拜堂。

  我在一张黑黝黝的长凳上坐下,极力不让长凳发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吱嘎声,我仿佛陷在一种敬畏情绪之中,张口结舌,无言可语。这真是种奇妙的感觉,四周一片寂静平和——我心静如水,虔诚恭谦,我又怯生生地对那嬷嬷微微一笑,她放下手中的针绣活,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等着我开口说话。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院里的那些蜡烛,”我悄声说道,语气十分虔诚,“是从哈比泰特商店买的吗?”

  “不是,”那嬷嬷说道,她仿佛听了我的提问略微有点吃惊,“我想不是的。”

  “哦,是么。”

  我微微打了个呵欠——在这浓重的乡间氛围中我还有点昏昏欲睡——在这同时,我发现自己有只指甲略微有点缺口。我悄悄拉开随身小包,取出指甲锉,缓缓锉着指甲的缺口。那位嬷嬷抬头望了我一眼,我对她歉意地微微一笑,指了指我的指甲(我没发出一点声响,因为我可不愿破坏这神圣的气氛)。锉完指甲后,我感到锉过的指甲边缘有点毛糙干涩,我取出专门的指甲滋润上光剂,很快地搽了一点。

  在这同时,那位嬷嬷满脸困惑地望着我,待我忙完后,她开口问道,“亲爱的,你是个教友吗?”

  “不是的,我算不上是教友。”我答道。

  “你有什么事想找人谈谈吗?”

  “嗯……也没什么。”我用手随便抚摸着我所坐的长凳凳面,友好地向她微微一笑。“这凳上的雕刻真好看,对吗?这院里的其他用具也都这么好看的吧?”

  “这儿是教堂。”那位嬷嬷说道,她神情有点怪地看着我。

  “哦,我知道的!但您看,现在很多人都在家里用长凳的。实际上,这很流行的。我就在《哈泼斯》杂志上看到过这种——”

  “我的孩子……”那位嬷嬷举起一只手制止我说下去。“我的孩子,这儿是个精神庇护所。是个静思的场所。”

  “我知道!”我吃惊地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上这儿来的原因。静心沉思。”

  “好的。”那位嬷嬷说道,我俩又回到了沉默状态。

  在远处什么地方,有只钟敲响了,缓缓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响。我注意到那位嬷嬷开始悄无声息地默诵着什么。我好奇地猜想着她会默诵什么呢?她使我想起了我的祖母在编织时的情景,祖母会默数着手中的针数,以便正确地编织出图案花纹。也可能是她这时忘了手中刺绣的针数了。

  “您的刺绣真好看,”我鼓起勇气对她说道,“是派什么用的呢?”她微微有点吃惊,放下了手中的刺绣。

  “亲爱的……”她说道,她的呼吸显得有点急促。然后,她又对我很和善地一笑,“亲爱的,我们这儿有几块很有点名气的薰衣草种植地,你想去看看吗?”

  “不了,不麻烦您了,”我微笑着对她说道,“我这样很好,就这样与您一起坐着。”那位嬷嬷也对我微微一笑。

  “那么去看看地下室怎样?”她说道,“你对地下室感兴趣吗?”

  “也没怎么特别感兴趣的。说真的,请您不必为我分心的,我这样呆着很好。这儿真是个让人很愉快的地方。这么……安静。就像《音乐之声》中的一模一样。”

  她望着我,仿佛我是在胡言乱语似的,我意识到她可能长年呆在这修道院里,不知道这《音乐之声》是怎么回事。

  “有部电影……”我开始解释说道,又突然想起,很可能她甚至连电影是什么也不清楚。“就像是,活动的图片,”我小心翼翼地说道,“人们在一块屏幕上看到活动影像。有个叫玛丽娅的嬷嬷……”

  “我们有家商店,”那位嬷嬷匆忙地打断我的话说道,“有家商店。去那儿看看怎样?”

  商店!刹那间我一阵兴奋,张口想问她们的店里都卖些什么。但我马上想起了我对苏西作出的保证。

  “我不能去,”我带着遗憾的口吻说道,“我对我的同屋朋友说过,今天我不会去商店的。”

  “你的同屋?”那位嬷嬷说道。“她与这事有什么关系?”

  “她很担心我花钱总是没头没脑——”

  “你的同屋朋友替你管你怎样生活?”

  “这个嘛,我只是刚向她这么郑重保证过。你知道,是那种有点像是发誓一样的,我是说……”

  “她不会知道的!”那位嬷嬷说道,“只要你不告诉她,她不会知道的。”

  我呆呆地望着她,心里有点吃惊。

  “保证过的事又没做到,我心里会不踏实的!不行,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就这样与您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我看见长凳上有一只玛丽亚小塑像,顺手拿了起来。“这塑像真好看。是哪儿买的?”

  那位嬷嬷凝视着我,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要把这看作是买卖商品,”她最终说道,“要把这看作是种捐赠。”她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你向主捐赠钱财——我们给你一点小东西作为答谢。这根本不能叫作是买卖东西……这更是种……善事。”

  我沉默着,思索着她的这种说法。说心里话,我一直想着能尽力做些善事——可能现在正是个机会。

  “这么说——像是……做好事?”我说道,想能有个明确的说法。

  “正是这样的。耶稣和他的所有天使都会为之祝福你的。”她十分有力地握住我的手臂。“那么,你就去看看吧。来,我带你去……”

  我们离开小教堂时,那位嬷嬷把门关上,从门上摘下“精神庇护所”那块牌子。

  “您不再回来了吗?”我说道。

  “今天不回来了,”她说道,有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今天就不再回来了。”

  你看,这就像是他们说的——善有善报。那天下午稍后我回到旅馆时,仍然沉浸在对自己种种善举的喜悦之中。我肯定在那家商店里捐赠了至少50英镑。如果不是更多的话!事实上,我并不想炫耀或是表现自己的——但我显然天生喜欢帮助别人。我一旦出手捐赠钱物什么的,就会停不下来。每次我多给些钱后,就会感觉很好。尽管这只是小事——结果是总会有很好的回报。她们给我许多薰衣草蜂浆,还有薰衣草风油精和一些薰衣草焙制的茶叶,我敢说这些制品一定是味道极佳的——还有一只薰衣草枕头,改善我的睡眠。

  真奇怪,我以前还从没把薰衣草太当回事。我以为薰衣草只是一种普通的植物。可是坐在桌子那边的那个年轻嬷嬷说得对——薰衣草具有强身健体的各种功能,应该造福于人类。再说,圣威尼弗雷德修道院里的薰衣草完全是吸取有机物质生长的,她向我解释说,因此比其他科族的要好得多,但价格却要比许多相互竞争的邮购目录上的便宜。实际上就是这位年轻的嬷嬷劝我买了那只薰衣草枕头,并让我留下姓名,作为她们以后的邮购顾客。作为一个嬷嬷,她真是韧劲十足。

  我回到布莱克利旅馆时,出租车司机殷勤地要替我把这些薰衣草制品提进去,因为那只装薰衣草蜂浆的盒子很重。我站在前台边,给了他一笔不菲的小费,心里美美地想着这回到房间后可以用那新的薰衣草浴露精好好泡上一会儿了……这时旅馆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了,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位金发女郎,挎着一只Louis Vuitton品牌的小包,两条晒得黝黑的修长美腿。

  我呆呆地望着她,心里难以置信这会是真的。是艾丽西亚8226;比林顿,或是我愤愤然叫她的长腿母狗艾丽西亚。她来这儿干什么?

  艾丽西亚是布莱登公司——也即卢克的公关公司的一个财务主管,我与她相处得并不好。事实上,就你我之间说说心里话,她是个有点让人讨厌的女人,我心底里一直暗暗希望卢克会有一天把她开除了。几个月前,她几乎真的要被开除了——这事还与我有点关系。(我当时是个金融记者,我写了一篇……哦,这事还说来话长。)可后来她只是被严重警告了一次;从那以后,她倒是做事认真起来了。

  我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不时与卢克的助手梅尔随便聊天知道的。梅尔真是个性情温和的姑娘,对我什么都会讲,没什么顾虑。前几天她还告诉我说,她感到艾丽西亚真的变了个人似的。不是说她变得让人喜欢些——而是她干活确实卖力得多了。她会缠住记者,直到他们答应把她的客户写进报道中去,并常常晚上加班忙到很晚,在电脑上鼓捣着什么。不久前她对梅尔说她想搞一份公司全部客户的清单,详细列出联系人,想把他们都熟记在心。梅尔颇为忧虑地补充说,艾丽西亚是在想得到晋升的机会——我想她这么看一点也没错。卢克这个人的讨嫌之处是,他只看别人是否干活卖力,是否干出点成绩来——而不管这个人有多么讨嫌。因此,很有可能她会如愿以偿得到晋升,从而更加令人讨嫌,难以忍受。

  我看见她从旅馆大门外进来,心里既想快点跑开,又想知道她来这儿干什么。在我犹豫不决之际,她却看到了我,微微扬起了眉毛。哦,天啊,突然间,我明白了我现在这一身打扮——穿着脏兮兮、皱巴巴的T恤衫,说实话,这T恤衫看上去真不像是件衣服,而我的头发又乱成一团的,因为用力搬那些薰衣草蜂浆,脸涨得红红的。而艾丽西亚却穿着一套白色套装,显得很得体。

  “丽贝卡!”她向我喊道,又举起一只手放在嘴边,做出一副像是惊怕的样子。“我们没想让你知道我也来这儿的!就装着你没看到我好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道,语气中尽力掩饰着我当时困惑不安的神情,“你来这儿又有什么事呢?”

  “我只是顺便来这儿看看,与那些新客户的碰头见面会有什么事要我干的,”艾丽西亚说道,“你看,我父母就住在离这儿只有五英里远的地方,我只是顺道来看看的。”

  “噢,是这样的,”我说道,“我刚才还在纳闷呢。”

  “卢克很严格地要我们大家,”艾丽西亚说道,“不要打扰你。不管怎么说,你是在度假!”

  她说这番话的样子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似的。

  “哦,没关系的,”我爽气地说道,“碰上这么……这么重要的事。事实上,刚不久卢克还与我谈起过这事。在吃早餐时谈的。”

  好了,我提到了我俩一起用早餐,让她好知道卢克与我是在一起的。这么做是很可怜的,但我每当与艾丽西亚讲话时,我总感到我与她是在暗中较劲。要是我不奋力回击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的呢。

  “是吗?”艾丽西亚说道,“真是太好了。”她微微眯起双眼,“那么——你怎样看这整个项目的呢?你肯定有你的看法的啰。”

  “我看很不错的,”我略微顿了顿说道,“真是很不错的。”

  “你没意见?”她不停地打量着我的表情。

  “这个嘛……倒也没什么的,”我耸了耸肩,“我是说,我们主要是来度假的,可要是这事是那么重要的话——”

  “我不是说那些会议,”艾丽西亚说着哈哈笑了一声,“我是说——这整桩事情,这整个纽约计划。”

  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地闭上嘴。纽约的什么事?

  像是个贪心十足的人发现了别人的弱点,她凑上前来,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你知道这事,是吧?丽贝卡,卢克要去纽约工作了。”

  我惊愕得无法抬脚走动。卢克去纽约工作。这就是为什么他显得很兴奋的原因。他要去纽约。但是……为什么他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我感到面颊上一阵发烫,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卢克要去纽约工作,而他却对我只字未提。

  “丽贝卡?”

  我猛然抬起头,迅速地挤出一点笑容。我不能让艾丽西亚察觉到我原来并不知道这事。不能让她知道。

  “我当然知道的啰,”我嗓音嘶哑地说道,又忙着清了清喉咙,“我知道的。但是我……我从来不在公开场合谈论工作上的事。还是口紧一点的好,你说呢?”

  “哦,当然是这样的,”她答道——她看着我的那副样子让我觉得她此刻心里还并不这样信服。“这么说,你也会去那儿啰?”

  我回望着她,嘴唇微微发抖,想不出该怎样回答她,我的脸颊又感到一阵阵发烫——突然间,谢天谢地,我背后有人在大声嚷嚷喊道:

  “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有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的一件快递邮包。”

  我惊奇地急忙回过头去,看见……真难以令人相信。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正走到服务台旁,他拿着我那只硕大又被一路碰撞后显得皱巴巴的快递邮包,那只我原先已绝望,认定被遗失了的邮包。我的所有衣服终于送到了。我精心挑选、刻意搭配穿戴的衣服。我今晚可以随心所欲地穿我喜欢的衣服了!


第一章
第一章(10)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但是……我已经不再那么在意这衣服的事了。我只想到一个什么地方去,自己一个人呆着,好好想一想。

  “是我,”我说道,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我就是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

  “好的!”那个男子说道,“那就好办了。请您在这儿签字……”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艾丽西亚看着我的包裹说道,她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微笑,“祝你在剩下的假期里玩得开心。”

  “谢谢,”我回答道,“我会的。”我有点麻木地转身走开,紧紧握着那只装着我衣服的包裹。

  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 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十分感谢您于9月4日写给“可爱的斯米兹先生”的来信,您在信中要求他“在那个新的家伙到来之前”赶快批准提高您的透支额度。

  我就是那个新的家伙。

  目前我正在审核所有客户的档案,并会在适当时候与您讨论您的要求。

  顺致

  敬意

  

  透支信贷部经理

  约翰8226;加文

  2001年9月8日5第二天我们回到了伦敦——卢克还是没跟我提起他的生意,或是纽约那回事,他什么也没说。我知道我应该直截了当地问他。我知道我应该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卢克,我听说的纽约那档子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并等着看他怎样回答。但是……我总是没法让自己这么做。

  我是说,一方面,他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不想谈他生意上的事。要是我提起纽约什么事,他可能会以为我在他背后到处打听他的事呢。从另一方面来说,艾丽西亚也可能会弄错了——甚至是她自己瞎编的。(相信我,她真能做得出来的。我还是在做金融记者时,有一次要去参加一个新闻发布会,而她却让我走错了房间。我敢说她是故意让我走错的。)所以,在我能完全肯定事情真相之前,最好是什么也别说。

  至少,我对自己是这么说的。但我想,要是让我说真心话,恐怕还是我担心卢克会转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说道,“丽贝卡,我俩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但……”

  因此,我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总挂着笑容——尽管我内心越来越忐忑不安,又有点伤心。我们回到我住的屋子门口,我想转身对他喊叫,“你要去纽约工作?有这回事吗?”

  但我忍住了,只是吻了他一下,轻快地说道,“星期六你会有空的,是吧?”

  卢克的日程安排是明天动身飞到慕尼黑去,与许多金融界的人士见面会谈。那当然是很要紧的事,我完全能够理解。可星期六是汤姆和露西在家里的婚礼日——更为重要的是,他得亲自到场亮相。

  “我会赶来的,”他说道,“我保证会来的。”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臂,我随即下了汽车,他说他得赶时间。他驾车走了。

  我闷闷不乐地打开我们单元的门,不一会儿苏西从她自己屋子里跑了出来,拖着一只装得鼓鼓的垃圾袋。

  “嗨!”她喊道,“你回来了。”

  “是的!”我答道,尽力让自己的嗓音显得愉快些,“我回来了!”

  苏西消失在门外,我听到她拖着那只黑色垃圾袋跑下楼,到了屋子门外——随后又蹦跳着回到了我们屋里。

  “说说看,玩得怎样?”她微微喘着气说道,一边关上身后的门。

  “玩得不错,”我说着走进我的卧室,“玩得……不错的。”

  “不错?”苏西眯起眼睛问道,她跟着我走进了我的房间,“只是不错?”

  “玩得……蛮好的。”

  “蛮好的?贝克斯,出了什么事?你没能玩得很尽兴吧?”

  我没打算对苏西讲什么,因为不管怎么说,我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再说,我最近在哪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说两口子的事应该自己设法解决,不要找别人帮忙。但我瞧着她一脸热心友好的神情,这心里的话就是憋不住了。我脱口喊叫道,“卢克要去纽约工作了。”

  “是吗?”苏西说道,她还没完全听懂我的意思,“真是太棒了!天啊,我爱纽约。三年前我去过一次,那——”

  “苏西,他要去纽约工作——可是他还没对我说起这事。”

  “哦,”苏西说道,样子仿佛是吃了一惊,“哦,是吗。”

  “我不想问他这事,因为他还没对我说,以为我不知道这事,可我在想,为什么他不对我说呢?他是否想……一走了之?”我的说话声里透出无尽的忧虑,“我是否会最后收到从帝国大厦寄出的明信片,说‘嗨,我现在住在纽约了,爱你的卢克’?”

  “不会的!”苏西马上接口说道,“肯定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做的。”

  “他不会吗?”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苏西交叉着手臂抱在胸前,低头想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望着我,“你能肯定他没对你提起过这事?可能会在你半睡半醒时,或在想着什么事走神时跟你提到过?”

  她急切地望着我,我努力想了一会儿,心里犹豫着究竟是否会有她说的这种情况。可能是他在开车时对我讲过,而当时我心不在焉,没在听他讲。或是昨天晚上,在酒吧里,当时我正盯着邻桌那个女孩的精致手挎包看……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敢肯定,要是他提起过什么纽约的话,我会记得的。”我心里乱糟糟的,倒身躺在床上,“他不告诉我,就是想把我甩了。”

  “不,他不会的!”苏西反驳道。“说实话,贝克斯,男人从来不喜欢多唠叨的,他们都是这样的。”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散乱在地上的光碟,走到我的床边,盘腿坐在我边上。“我哥哥当初因为吸毒被抓起来都没说过。我们是从报上才知道的!我父亲有一次买了一座小岛,跟我母亲都没讲起过。”

  “真的?”

  “当然啰!而后来他自己也忘了。再后来他突然收到请柬,邀请他到岛上去用木桶滚猪时,他才想起了这事。”

  “邀请他去做什么?”

  “哦,那是种古老的庆典仪式,”苏西含糊地说道,“我爸得用圆桶滚第一头猪,因为这岛是他买下的。”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事实上,他总是找别人去替他做这事。我想你不会愿意今年替我爸去滚猪吧?到时候得戴上一顶怪怪的帽子,得学会念一首盖尔语的诗,但那很容易的……”

  “苏西——”

  “不说这些了,”苏西急忙说道,“对不起了。”她往后靠在我的枕头上,若有所思地啃着手指甲。随后,她突然抬起头来,“等一下。是谁告诉你纽约这件事的?你说卢克没对你说过?”

  “艾丽西亚,”我苦着脸说道,“她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艾丽西亚?”苏西望着我问道。“那个长腿母狗艾丽西亚?哦,天啊。可能是她信口胡说的。说实话,贝克斯,我真惊奇你竟然听她的!”

  她说话口气斩钉截铁的,又让我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当然啰。肯定是那样的。我当时不也这么怀疑过?不是告诉过你艾丽西亚是个什么货色了吗?

  只是有一点——很小的一个疑点——我不敢肯定苏西在这件事上是百分之一百地公正。苏西和艾丽西亚之间有着那么一点怨恨,当初两人同时进了布莱登公司——可苏西在三周后即被辞退了,而艾丽西亚却一帆风顺,步步走高。并不是说苏西真心要当一名公关小姐,但总是心有不甘的。

  “我不知道,”我满心疑惑地说道,“艾丽西亚真的会那样吗?”

  “她当然会的!”苏西说道,“她就是想搞坏你的心情。好了,贝克斯,你在艾丽西亚和卢克之间更相信谁呢?”

  “卢克,”我略为顿了顿说道,“当然是相信卢克。”

  “那就好了!”

  “你说得对,”我说道,心里感到好受些了,“你说得对!我应该相信卢克,是吗?我不应该去听什么小道流言的。”

  “正是。”

  苏西伸手递给我一大叠信。“你看,我都忘了,这些都是你的信。还有一些电话留言。”

  “哦,谢谢了!”我接过这一大叠信,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因为谁都难说在自己外出期间会发生些什么事,对吧?可能这其中有封信是久未联系的朋友寄来的,或是给你一份好工作的聘用书,或是通知我赢得了一次免费度假!

  当然,没那种好事。翻来翻去,都是一份份账单。我闷闷不乐地粗粗翻看了一遍,随手扔在地上,甚至都懒得去拆开细看。

  想想看,情况总是这样的。每次我出门几天,脑子里总会想着回到家时会有一大叠令人兴奋的信件在等着我,我真的认为可以开一家叫作holidaypost.com的网站公司,付点钱,让他们替你写些令人高兴的信,等你出门回家时会有些惊喜,买个好心情。

  我翻开电话留言。那是苏西认认真真替我写下的:

  你母亲——参加汤姆和露西婚礼时你穿什么衣服?

  你母亲——不要穿紫红色的衣服,那样会与她戴的帽子的颜色冲突。

  你母亲——卢克应该知道要穿晨礼服吧?

  你母亲——卢克肯定会来的,是吧?

  大卫8226;巴罗——请回电。

  你母亲——

  等等,大卫8226;巴罗,这是谁?

  “嗨,苏西!”我喊道,“大卫8226;巴罗说了他是谁吗?”

  “没有,”苏西答道,她从客厅里走过来说道,“他只说了让你回个电话。”

  “哦,好的,”我又瞧了瞧电话留言,“他打电话时口气怎样?”

  苏西皱起眉头想了想。

  “喂,这个吗。很客气的。很……平缓的。”

  我按留言上的号码拨着号,心里感到很好奇。大卫8226;巴罗,听上去有点熟。可能是个电影制片人什么的!

  “我是大卫8226;巴罗,”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了接电话人的应答声——苏西说的没错,他的口气显得很客气。

  “你好!”我说道,“我是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您曾经打电话给过我?”

  “啊,是的,布卢姆伍德小姐。我是La Rosa服装店的特殊客户部经理。”

  “噢。”我拉长了脸,感到十分困惑不解。La Rosa服装店?什么鬼事情——

  哦,对了。在汉普斯特德的那家时装用品店。可我只去过那店里一次,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打电话来又有什么事呢?

  “我首先得说,鄙店能有像您这样一位有名的电视节目专题顾问作为贵宾,真是不胜荣幸。”

  “哦——谢谢您,”我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您太客气了。”

  真不错。我知道了他为什么打电话来。他们想免费赠送给我一些服饰,是吧?也可能是……对了!他们想让我为他们设计一系列新的服饰搭配!哦,天啊。我会成为一名服饰搭配设计师的。他们会把这种系列的服饰称作“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服饰系列”。这格调是简洁、时尚、耐穿,可能再配上一两件夜礼服……

  “这只是次礼节性电话拜访……”大卫8226;巴罗说道,他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问问您,您对我们的服务一定很满意吧,并想问问您还需要我们为您提供些什么服务。”

  “嗯,谢谢您!”我答道,“我很满意的,多谢了。我是说,我并不是贵店的常客,但——”

  “我顺便还想提一件小事,就是您在La Rosa信用购物卡上还未付清的款项,”大卫8226;巴罗接着说道,仿佛他并没听到我刚才的话似的,“我要告诉您的是,如果我们在七天内还不能收到您的付款,我们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我呆呆地望着电话听筒,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根本不是他刚才说的礼节性电话拜访。他没要我替他们设计服饰搭配,他打电话来是要催讨欠款的!

  我感到有点愤愤不平。难道人们可以直接打电话到你家里来,二话不说就讨钱吗?就因为我在收到账单后没及时寄出支票……

  “您第一张付款账单至今已有3个月了,”大卫8226;巴罗说道,“我得通知您,我们店里的规定是,3个月后逾期未付账单都要转交——”

  “好了,”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的……财务顾问正在处理我的各种账单,我会与他们谈的。”

  “我很高兴您这么处理事情。当然啰,我们期待着您不久再次光临鄙店!”

  “嗯,好的,”我语气生硬地答道,“也许吧。”

  我放下电话,苏西又走到了门旁,拖着另外一只黑色垃圾袋,“苏西,你这是在做什么呀?”我望着她问道。

  “我在整理房间!”她说道,“这感觉真好。大扫除!你也得试试。 弄清了?——那个大卫8226;巴罗是谁?”

  “是为了我还没付清的鬼账单,”我说道,“真是的!竟然打电话到我家里来!”

  “哦,这让我想起了。请等一下……”

  她掉头跑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大叠信。

  “这是我在我床下发现的,刚才我在清理屋子,还有那些是在我梳妆台上发现的……我想一定是你随手放在我房间里给忘了。”她扮了个鬼脸,“可能都是账单吧。”

  “哦,谢谢了。”我说着接过那些账单扔在床上。

  “可能……”苏西犹豫着说道,“可能你得挑些账单先付了吧?你看,就先付一两份吧。”

  “可我早就付过了!”我惊奇地说道,“我在6月份就把这些账单都付了。你不记得了?”

  “哦,是的!”苏西说道,“是的,我当然记得的。”她咬着嘴唇说道,“可是,贝克斯……”

  “什么?”

  “嗯……那是以前的事了,对吗?可能从那时起你又赊账买了东西。”

  “六月份以后?”我轻声哈哈一笑。“那简直就是五分钟以前的事!说实话,苏西,你不必为我担心的。我是说……看看这张吧。”我伸手随便取出一封账单。“我是说,最近我会在M&S店里买了什么东西?什么也没买!”

  “哦,那么说,”苏西松了口气说道,“这账单上的欠款数……是零,对吧?”

  “肯定是的,”我说着扯开信封。“零。或是,十个英镑吧,可能是买了条普通的外穿短裤之类——”

  我从信封中抽出账单看了看,一时间我说不出话来。

  “是多少?”苏西紧张地问道。

  “是……这肯定搞错了,”我说着想把账单塞回到信封里去,“这肯定是搞错了,我会写信去问他们的……”

  “让我看看。”苏西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账单,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365英镑?贝克斯——”

  “这肯定是搞错了。”我说道——但是我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自信了。突然间,我想起了我在大理石拱门商场特价展销会上买的那些皮裤了,还有那套晨衣。在那段时间里我是每天在M&S店里吃寿司的。

  苏西久久盯着我,她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贝克斯——你觉得另外那些账单上的欠款额也都会这么大吗?”

  我一声不响地拿起那封Selfridges商店寄来的账单,慢慢扯开信封。这时我记起了那只镀铬榨汁机,当时我看见后爱不释手……可我一次也没用过。还有那套皮毛镶边的服装。现在放在哪儿了?

  “是多少?”

  “是……好了,”我答道,一边赶快把账单塞回进信封,但苏西已经看见了账单上是400多英镑。

  我转过身去,极力保持着镇静。但我内心仍很紧张,又有点愤怒。这全乱套了。问题的关键是,我付了那些欠款。我付清了欠款。我是说——要是旧债刚清,巨额新债又接踵而至,这还有救没救?有完没完?这么看来,我们真的是别过日子了。

  “贝克斯,不要担心,”苏西说道,“你会没事的!我这个月就不去兑现你开给我的支票了。”

  “不!”我急忙说道,”不要犯傻。你对我够好的了。我不愿欠你什么,我宁可欠着M&S店的。”我转过身看见她脸上焦急的神情,“苏西,不要担心!我完全可以把这些催款再拖一拖的。”我挥了挥手中的信。“同时,我会设法拿到再多一点的信用透支。事实上,我已经写信给了银行,要他们放宽我的信用透支额度——我可以轻松地要求他们给我再多一点透支额度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们!”

  “什么,现在就打?”

  “对,现在就打。”

  我拿起电话话筒,拿出一张旧的银行对账单,照着上面的号码轻快地拨了恩德威齐银行的号码。


第二章
第二章(1)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你看,一点问题也不会有的,”我安慰苏西说道,“只要打个电话,一切都会搞定的。”

  “您的电话正在转到恩德威齐银行电话处理中心,”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预置应答声,“请您以后拨打0800……”

  “怎么了?”苏西问道。

  “正在转到什么中心系统去的,”我说道,这时话筒里传来了《四季》的背景等候乐声。“这系统会快捷高效的。真是很棒的,对吗?一切都在电话操作中完成。”

  “欢迎拨打恩德威齐银行!”电话里响起了一位新的女性声音,“请输入您的账号。”

  我的银行账号是多少?见鬼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哦,对了。账号印在对账单上。

  “谢谢,”我按照对账单上的账号输入后,电话里又响起了应答声。“请输入您的个人密码。”

  什么?

  个人密码?我可不知道我有什么个人密码的。说实话,他们从来没告诉过我——

  实际上……可能是有那么回事。

  哦,天啊。是什么数字?73什么?还是37什么?

  “请输入您的个人密码,”电话里的声音重复说道。

  “可我不知道我什么见鬼的个人密码呀!”我说道,“快,苏西。要是轮到你,你会挑什么数字作为个人密码?”

  “哦,”苏西答道,“嗯……我会挑……嗯……1234?”

  “请输入您的个人密码。”电话里那声音又重复说道,那语气显得不依不饶的。

  天啊,这真让人走投无路。

  “试试看我那自行车的数字锁号码,”苏西说道,“是435。”

  “苏西——我是要我的数字,不是你的。”

  “你也可能选用这同一组数字的。谁知道!”

  “请输入——”

  “好吧!”我大吼一声,按入了435数字键。

  “对不起,”那声音说道,“您输入的数字不对。”

  “我知道不行的!”

  “可能行的。”苏西心有不甘地说道。

  “应该是四位数,”我说着脑际突然闪过一些过去的印象。“我当时应该打电话登记过的……当时我在厨房里……是……对了!对了!我当时刚买了双新的鞋,看着价格标签……当时我就用了什么数字来着!”

  “那双鞋多少钱?”苏西兴奋地问道。

  “是……120英镑减价为……84.99英镑!”

  “输入8499!”

  我激动地输入8499——令我松了口气的是,电话里那声音说道,“谢谢,您现在进入了恩德威齐银行系统。恩德威齐——客户至上。债务控制,请按1。抵押贷款余额,请按2。透支和银行服务收费,请按3。咨询……”

  “对了!通过了,”我深深叹了口声,像是詹姆斯8226;邦德破译了什么密码拯救了这整个世界。“要选债务控制?还是透支和银行服务收费?”

  “透支和银行服务收费。”苏西说道,一副老练自信的样子。

  “好的,”我按了3,稍后电话里传来了唱歌般的悦耳应答声。

  “您好!欢迎您使用恩德威齐银行电话中心系统。我是唐娜,布卢姆伍德小姐,您需要我为您提供什么服务呢?”

  “哦,您好!”我说道,稍稍吃了一惊,“您是真人吗?”

  “当然啰!”唐娜哈哈一笑说道,“我是真人,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嗯……是的。我打电话来,是想要求放宽给我的透支额度。要是可能,几百英镑也行。或者是,再多些,如果你们同意……”

  “我知道了,”唐娜语气欢快地说道,“您有什么特别原因吗?或者只是一般消费需要?”

  她提问的口气很轻松友好,我感到心定了些。

  “嗯,情况是,我最近得为我的职业多花点钱,有几张账单要付,这情形……有点让我忙不过来。”

  “唔——”唐娜同情地说道。

  “我是说,我并没陷入什么麻烦。这只是暂时的。”

  “是暂时的。”她接着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听到了她在打电脑键盘的滴答声。

  “我想我是让这些账单付款都积了起来。可我原以为都是付清了的,可以轻松一阵的。”

  “唔。”

  “这么说你理解我的处境?”我说着一边对苏西宽慰地笑了笑,苏西对我竖了竖大拇指。天啊,就这么简单,只要轻轻松松打个电话就行了,就像广告中说的那样,用不着写伤脑筋的信,用不着回答伤脑筋的问题……

  “我完全理解您的处境,”唐娜说道,“这种情况我们大家都会碰上的,是吧?”

  “这么说——我可以再多透支一点了?”我高兴地说道。

  “哦,我没有权限批准超出50英镑的透支额度,”唐娜说道,“你得向您开户支行的透支信贷主管申请。他应该是……我查一下……富勒姆街……一个叫约翰8226;加文的人。”

  我愁容满脸地盯着话筒。

  “但我已经写信给他了!”

  “嗯,这就行了,是吧?那么您现在还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没了,”我说道,“我想没什么事了,谢谢您。”

  我灰心丧气地放下话筒。

  “愚蠢的银行,愚蠢的电话中心系统。”

  “那么他们是否同意放宽你的透支额度?”苏西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全看那个叫约翰8226;加文的家伙了。”我抬起头,看见苏西一脸焦急的神情。“但我敢说他会同意的,”我急忙补充说道,“他得先核实一下我的档案情况。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想要是您近期忍着点,别再花钱了,一切就会好的,是吧?”她满怀希望地说道。“我是说,你从电视台赚的钱不少,是吧?”

  “是的,”我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但我并不想告诉她,付了房租、出租车费、在外就餐费和上镜添置服装的费用后,就剩下没多少了。

  “你还在写书……”

  “我写的书?”

  有那么几秒钟我茫然地望着她。突然间,我的心猛然一跳,我想起来了。当然啰!我写的那本介绍如何自助的书!我是想过要靠写这书来做点事的。

  好了,谢天谢地,答案就在眼前了。我所要做的就是赶快把书写出来,可以得到一大笔稿酬——用来付清那些欠款,而其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哈哈,我不再需要什么愚蠢的透支了。我这就开始写,今天晚上就动笔!

  实际情况是,我一直在盘算怎么写这本书。我脑子里有这么多的重要题材,很想把它们都写进书里去,例如贫穷和富有,比较宗教……也可能写点哲学……我是说,我知道出版商只是要我写本很简单的自助方面的书,但我完全可以把叙述的面铺得开一些,是吧?

  事实上,要是这书畅销的话,我还可以开些讲座。天啊,真是太棒了。我可以成为宣扬生活方式的倡导人,周游世界,人们会蜂拥而至,争着与我见面,向我请教各种各样的问题——

  “怎么样了?”苏西说道,她披着浴巾出现在我的房门口,我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一般惊跳起来。我一直坐在电脑前,发呆了很久了,但连电脑也没打开。

  “我是在构思,”我说道,一边急忙伸手到电脑后面,按上开关,“你知道,我在构思,理出思绪来……让思路清晰地跳出来。”

  “啊,”苏西说道,她有点敬畏地望着我,“这真了不起,很难吗?”

  “不算太难,”我说道,又想了想,“实际上,也很容易的。”

  电脑嗡嗡作响,屏幕上出现了背景色彩,我俩盯着屏幕,像是着了魔似的。

  “啊!”苏西又喊叫着,“是你干的?”

  “嗯……是的,”我说道。这话也不错。我是说,确实是我打开电脑的。

  “天啊,你真聪明,贝克斯,”苏西小心吸着气说道,“你大约什么时候能写完?”

  “哦,我想会很快写完的吧,”我轻松地答道,“你看,只要我认真动手写。”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苏西说道,“我来是想问你借一件今晚出去穿的衣服。”

  “好的,”我饶有兴趣地说道,“今晚你去哪儿?”

  “维尼夏家的聚会,”苏西说道。“你也想去吗?哦,一起去吧!好多人都去呢!”

  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我犹豫不决着。我遇见过维尼夏几次,也知道她经常在她父母的肯辛顿家里举行聚会,新朋旧友欢聚一堂。

  “不了,”我终于说道,“我想还是不去了吧。我还有不少事要做。”

  “哦,好吧。”苏西的脸上略微有点失望,“但我想向你借一件衣服,行吗?”

  “当然行啰。”我凝神用心想了想,“你穿我那件新的Tocca牌裙装,配上你的红皮鞋,再披上我那件English Eccentrics品牌的披肩怎么样?”

  “好极了!”苏西说着,一边走到我的衣橱旁。“谢谢了,贝克斯。那么……我再借条短裤怎样?”她随口补充说道,“再借些内衣和化妆品?”

  我坐在椅子里转过身去,打量着她。

  “苏西——你打扫自己房间,什么都没剩下了?”

  “当然有的!”她说道,口气中显得在为自己辩解,“你看,我还有一些自己的东西。”她的目光与我的相遇,“不过,也许我清理得太过头了一点。”

  “你自己还有什么内衣留着吗?”

  “这个么……没了。但你看,我觉得还很好,是积极面对生活——没关系的!是风水。你也不妨试试。”

  我望着苏西在搜索我的衣裙和内衣,又在我的化妆包里翻了一遍。随后,她拿着那些衣服和用品走出了我的房间,我坐在椅子里,伸手舒腿了几下,又弯曲舒展了一会儿手指。好了,应该干活了。写那本书。

  我新开了一个文档,打入了“第一章”,又自我欣赏地望着那几个词。第一章!真是酷极了!我实实在在动手写书了!接下来就是写出一个真正让人过目不忘、印象永留的开篇句子来。

  我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呆了好一阵,眼睛紧盯着面前空白一片的屏幕,随即轻快地打入,

  金融财务是

  我停了下来,喝了一小口低脂可可饮料。显然,要写出一句像样的句子得反复琢磨一番。不要指望好句子会轻巧自然地蹦跳进思绪中来。

  金融财务是最

  天啊。我真希望自己写的是一本关于服饰的书,或是关于化妆品的书。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唇膏指南。

  不管怎样,我不是在写那样的书。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

  金融财务是种

  你看,我坐的这把椅子一点也不舒服。我肯定这椅子坐久了是不利于健康的,坐在这样一张坐垫软塌塌的椅子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会得反复性肌肉损伤的,或是其他什么病。真的,要是我去当个作家,我会投资买把那种能够升降、符合人们生理特征的旋转椅。

  金融财务是非常

  可能在因特网上也有那种转椅出售。可能我该上网去看看。既然电脑打开了,不妨上网顺便看看。

  事实上——要是我不上网去看看,那我可有点不负责任了。我是说,人们得照看着点自己,是吧?俗话说,人以健康为本嘛,或是诸如此类的话。

  我伸手移动鼠标,很快点击了因特网的标志,搜索着“办公椅”——很快就浏览到了选择项。我看到了有好几个不错的网站,突然我登上了一个我以前从未进入过的很棒的网站,这个网站列出了各种各样的办公用具。不只是乏味的白色信封,还有真正令人赞叹不止的高科技产品,比如有漂亮的镀铬文件柜,很酷的笔架、笔筒和非常逗人喜欢、个性化十足的门上名牌。

  我翻动浏览着各种用具图片,完全被迷住了。我是说,我知道在这当口不应该再花钱了——但这次情况可不一样,这是在为我的职业生涯投资。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办公室,难道不是吗?这办公室就得配良好的办公用具。它得有好的办公用具。事实上,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是多么的短视。我怎么能指望自己连一点必需的办公用具也没有就写出本书来?这真是好比不带帐篷而想登上珠穆朗玛峰一样。

  面对这琳琅满目的用具,我显得手足无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为好。但有几件必需品是我无论如何得买的。

  就这样,我点击了一张紫红色皮革面的健康型旋转椅,这椅子与我使用的苹果牌电脑很匹配,再加上一只语音识别转换器,这玩意可以把人们讲的话转换成电脑上的文字。随后又选了一只外形很酷的铁质文稿夹板,用在打字时夹住文稿纸,又选了一只叠层式文件架——这东西肯定会派上用场的,再就是一只小型文件纸粉碎机了。这样的粉碎机可少不了,因为我可不愿意让手稿随便丢失,被满世界的人全都看到,是吧?我正想着是否要买几件接待大厅的组合家具——但又觉得我这卧室里实在辟不出一块专门用作接待来客的地方——这时苏西又跑进了我的房间。

  “嗨,你写得怎样了?”

  我吓了一跳,连核对一下这些东西究竟要多少钱也顾不上了,赶快点击了“发送”提示块,又急忙退出了因特网——抬头向苏西望去时,这屏幕上正好又重现了我打入的“第一章”。

  “你写得真够认真的,”苏西说道,一边摇晃着头,“你得休息一下了,你写了多少了?”

  “嗯……写了不少了。”

  “我能读读吗?”让我惊慌万分的是,她跨步向我走了过来。

  “不!”我喊叫道,“我是说——这还是在写作之中呢。这些题材……还得暂时保密。”我急忙退出了文档,站了起来。“你这打扮真不错。苏西,真是好极了!”

  “谢谢!”她冲我绽开了笑容,她穿着我的裙装扭动腰肢旋转着,这时门铃响了。“哦,一定是芬妮。”

  芬妮是苏西的表妹,苏格兰人,生性有点怪,长得很漂亮。其实,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算很古怪了。她以前常跟着她的哥哥塔欣骑马,用枪打鱼,还有其他什么怪招。但近来她搬到了伦敦来住,在一家艺术展馆找到份工作,现在她跑来找苏西,是一起去那个聚会的。苏西打开前门,我听到了芬妮响亮的嗓音——又是一连串女孩子的嬉闹声。芬妮周围总会围绕着一群人,她像是个名人一样,到处都很受人欢迎。

  “嗨!”她跑进我的屋子对我喊道。她穿着一条从whistles商店买的很漂亮的粉红色丝绒裙子,我也有这么一条裙子,但她上身却穿着一件很难看的棕色金银丝高圆翻领衫,这搭配效果糟透了。“嗨,贝基!今晚你也去吗?”

  “今晚我不去了,”我说道,“我还有点事得干完。”

  “哦,”芬妮的脸上现出一丝失望神情,就像苏西刚才那样,随即又亮堂起来,“那么,我向你借你那双Jimmy Choos牌子的皮鞋好吗?我俩脚的尺寸是一样的,对吗?”

  “好的,”我说道,“那双鞋放在衣橱里,”我慢慢说道,为的显得从容一点,“你还想借一件上装吗?我有一件与你这条裙子很相配的上装。粉红色的开司米,镶有闪亮的珠子。真是很好看的。”

  “是吗?”芬妮说道,“哦,要的!我穿上这件翻领衫却没怎么细想。”她在脱下自己那件翻领衫时,一个穿着黑裙的金发女孩跑进了我房间,对我咧嘴笑着。

  “嗨,嗯……米拉,”我说道,我终于还是想起了她的名字,“你近来好吗?”

  “我很好,”她说道,脸上冲我露出了期盼的神情,“芬妮说我可以向你借你那件English Eccentrics品牌的披肩?”

  “我借给苏西了,”我说道,脸上露出遗憾的样子,“但是,用一条紫红色带圆形金属饰片的披巾怎样?”

  “好的,太谢谢了!宾基还说了,你那件黑色卷腰裙还在吗?”

  “在的,”我想了想说道,“但是实际上,我还有另外一条裙子,如果她穿的话,可能会更好看……”




第二章
第二章(2)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她们个个如愿以偿,从我这儿借到了出客服饰。最后,她们兴高采烈地走出我的房间,口口声声地说,明天一早就把衣服还给我。苏西又走进来,她的头发高高盘卷在头上,两边的小卷须缓缓垂在耳边,模样漂亮极了。

  “贝克斯,你还是不准备与我们一起去吗?”她说道,“塔欣也去的,我想他会希望你也去的。”

  “好了,”我说道,尽力不让脸上露出很惊讶的神情,“那么,他也来伦敦了?”

  “只来住几天,”苏西望着我说道,脸上有点遗憾的样子,“你看,贝克斯,要不是卢克的话……我想塔欣还是很喜欢你的。”

  “我敢说不是这么回事的,”我急忙说道,“那是老皇历了,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以前曾与塔欣约会过一次,但那是我再也不愿去想的事了。

  “好吧,”苏西说着耸了耸肩,“过会再见了。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不会的,”我答道,接着发出一声厌世般的叹息,“至少是我会尽力不让自己太辛苦的。”

  我听着外边大门砰然关上,屋外出租车呼啸着驶去。我呷了口茶,又回头关注起我那第一章。

  第一章

  财务金融是非常

  实际上,我已经没有情绪再动笔写下去了。苏西说得对,我该休息一下了。我是说,要是我坐在电脑前一连呆上几个小时,我会最终精疲力竭的,弄得一点创造力也没有。关键问题是,我得开好头。

  我站起身,伸着懒腰,又舒展手臂,随后踱到客厅里,随手拿起了一本《泰特勒》杂志。这时,电视里放的是《东区人》连续剧,再下面可能是《换屋》,或其他什么的,也可能是关于退伍老兵的纪实片。我就随便看看——然后会回去工作的。我是说,我有一整个晚上可以自由支配的,不用着急。我得对自己宽容些。

  我漫不经心地翻开杂志,随便在目录栏中浏览,想找找看有什么能引起我兴趣的东西。突然间,我的目光惊讶地停住了。那是张卢克的小照,标题是“布莱登公司领袖人物,第74页”!他为什么没告诉过我,会有介绍他的文章登在《泰特勒》杂志上?

  那张照片是他最新的正式半身照,拍摄时还是我帮他挑选的衣饰(蓝衬衫、深蓝色的Fendi牌领带)。他凝视着镜头,一脸严肃神情,在商言商的模样——但如果仔细瞧他的眼睛,这眼神中隐藏着一丝笑容。我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真切地感到苏西说得对。我应该无保留地相信他,不是吗?我是说,那个母狗般的艾丽西亚会知道些什么?

  我翻到第74页,那是篇介绍英国商界精英的文章。我粗略地从上至下浏览着……我不由得发现这其中介绍的一些权势人物都会有他们配偶或女友的照片。可能会有我的照片,与卢克在一起的!很有可能的,什么人会拍到我俩出席某个聚会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照片,这完全可能的。回想起来,有一次在某个新杂志创刊发布会上,《旗帜晚报》的记者对我俩抓拍过照,尽管后来并没上报纸。

  哦,这儿介绍到他了,第34位!正是他,还是那张很正式的照片,但没我一点身影。不管怎样,看见他的照片(要比其他人的照片大多了,哈)我仍然感到一阵自豪,照片下的解说词说道:布莱登不懈地追逐成功,劣势竞争者被踢出圈外。介绍文章写道:“卢克8226;布莱登是布莱登公司的实力拥有人和创始人……”

  我很快地往下读,第二段的小标题是“个人重要资料”,我不由得一阵喜悦。这儿肯定会提到我的!“目前的女友是著名电视节目专题顾问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或者是“其女友是著名的金融财务专家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或是——

  

  卢克8226;詹姆斯8226;布莱登

  年龄:34

  教育:剑桥大学

  目前婚姻状况:单身

  

  单身?

  卢克告诉他们说,他是单身?

  我凝视着卢克眼中那自信、傲慢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被伤害后的怒火。突然间,我感到真是受够了。这整天忐忑不安,不知来日怎样的日子真是受够了。我双手颤抖着,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卢克的电话。

  “好吧,”在责问了卢克之后,我说道,“好吧,要是你是单身,卢克,那么我也是单身。是吧?要是你要去纽约,那么我就去……外蒙古。要是你……”

  突然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见鬼了,刚才还想得好好的,准备该说些什么。

  “……要是你不敢亲自把这些事告诉我,那么我俩最好……”

  我极力思索着该怎样说。我应该把想说的话先写下来的。

  “……就吹了算了。也许你就是那么做了的。”我讲完了,不停地喘着气。

  “贝基?”卢克那深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不禁一阵紧张。

  “怎么了?”我说道,极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底气足些。

  “你这么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不是乱七八糟,”我愤愤然回答道,“是事实。”

  “‘要是你是单身,那么我也是单身’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流行歌曲的歌词?”

  “我是在说你!事实上你对这满世界的人说的,你是单身。”

  “我说了什么?”卢克说道,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种饶有兴趣的味道,“我什么时候那样做了?”

  “登在《泰特勒》杂志上的!”我愤怒地说道,“就是这个月的!”我一把抓过杂志,哗哗翻开。“‘英国的商界精英,第34位,卢克8226;布莱登’。”

  “噢,天啊,”卢克说道,“是为这事。”

  “是的,就是这事!”我喊道,“就是这事!那篇文章说你是单身。你想想,我读到你对人们说你是单身,我会怎样想?”

  “是引用我的原话吗?”

  “这个嘛……倒不是的,”我停顿了一会儿说道,“那篇文章并没直接引用你的话。但我是说,他们肯定给你打过电话,问过你——”

  “他们是打电话给我过,问了我,”他说道,“我是说无可奉告。”

  “哦,”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想理出个头绪来。好吧,可能是他没说过他是单身——但我不敢肯定我会认同这种“无可奉告”的话。人们不就是在事情变得糟糕时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吗?

  “你为什么说无可奉告?”我最终说道,“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你的女友?”

  “亲爱的,”卢克说道,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着急的神情,“你想想,你是否愿意让我们的私生活在媒体上被大肆渲染?”

  “当然不了。”我摆弄着手指,交叉叠绕着。“当然不了。但你……”我住口没说下去。

  “怎么了?”

  “你在与莎茜谈朋友时,可是对媒体直言不讳的。”我轻声细气说道。

  莎茜是卢克的前女友。

  我真不敢相信我会这般说。

  卢克叹了口气。

  “贝基,莎茜对媒体说了我们的事。要是《你好》杂志感兴趣,她还会让他们拍我们在浴缸里的照片呢。她就是那种女孩。”

  “唔。”我说道,我用手指不停地缠绕着电话线。

  “我对那种事情并不感兴趣。我的客户想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没有比渲染个人隐私更糟的事了。因此我说了无可奉告。”他停顿了一下,“但你说的也对。我应该想到你会怎样想的。我应该事先对你讲清楚的。我真是很抱歉。”

  “也没什么的,”我别扭地说道,“我想我有点太心急了,不应该这么片面下结论。”

  “这么说你不再生气了?”卢克说道,他的语气显得热情,有点逗趣的味道,“我们和好了?”

  “那么纽约又是怎么回事?”我说道,我有点恨自己这般沉不住气,“那也是个误会吗?”

  电话那头是一阵久久的沉默,让人心悸。

  “你听到了关于纽约的一些什么事?”卢克终于问道——让我心慌的是,他的语气显得一本正经的,很冷漠。

  哦,天啊!为什么我不能把嘴闭得紧一点?

  “也没听说什么,”我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

  我的话音渐渐消失了,我俩都沉默着,仿佛在寂静中度过了几个小时。我的心在怦怦直跳,手里紧握着话筒,耳朵也开始隐隐作痛。

  “贝基,我得与你谈一些事,”卢克最终说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吧,”我说道,内心感到微微刺痛,“是……什么事呢?”

  “现在不说了。我回来后我们再谈好吗?星期六。在婚礼结束后?”

  “好吧,”我又说道,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高兴些,以免让他感到我很紧张,“好吧!那么我就……到时候再见吧,到时……”

  我还没能把话说完,他已把电话挂了。


第二章
第二章(3)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理财专著

  个人财务的综合指南

  

  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著

  

  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版权所有

  重要告示:未经作者明确同意,

  任何人不得复制本书的任何内容

  

  第一版(英国)

  

  (第一稿)

  

  第一部

  

  第一章

  

  金融财务是非常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 9JH富勒姆路3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我曾在9月8日给您写过信,随后我对您的账户情况进行了仔细的审核。您目前的透支额度已经大大超过了本行的核准额度。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允许这样高额的欠款存在,也未发现您有过真诚的努力,设法降低这种欠款。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十分不光彩的。

  无论您曾经享有过什么特殊待遇,这种待遇是不会再持续下去了。我当然不会答应您的要求,再为您提高透支额度了,而是要求尽快与您约定见面的时间,共同商讨您的还贷问题。

  顺致

  敬意

  

  透支信贷经理

  约翰8226;加文

  2001年9月11日6我是在星期六上午10点到达我父母家的,屋前的小路上洋溢着节日喜庆的欢快气氛。每棵树上都系着气球,我家的车道上停满了汽车,隔壁的院子里搭起了一顶大帐篷,在风中微微摇晃。我走下车,拿好随身带的包——我静静站了一会儿,望着韦伯斯特家的屋子。天啊,真是奇怪。汤姆8226;韦伯斯特居然要结婚了,这真令人难以相信。说实话——这听来也许有点自私——我真难以相信会有姑娘肯嫁给汤姆8226;韦伯斯特。当然,他最近行为举止是像样了些,还添了不少新衣服,发式也好看了些,但他的手又大又粗——老实说,他不是什么布拉德8226;皮特布拉德8226;皮特(Brad Pitt):美国著名电影演员。——译注,对吗?

  然而,这就是爱情的魅力所在,我心里想着,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爱上一个人后,会全然不顾他身上的缺点。露西显然不在乎汤姆长着一双粗糙的手——而汤姆也显然不在乎露西的头发又直又难看。这确实很浪漫的,我心里默默想着。

  我站在路边,望着屋子出神。这时韦伯斯特家屋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她穿着牛仔裤,头上戴着一个花环。她奇怪地,几乎是怀有敌意般地望了我一眼——随即又跑进屋里去。这显然是露西的女傧相之一。我想她是发现被人看见穿着牛仔裤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露西很可能也在这屋里,我突然这样想到——我本能地立即转身走开了。我知道她是今天的新娘,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但说实话,我一点也没怎么急着想见到她。我只碰到过她几次,从来没与她亲密交往过。可能是因为她以为我在暗中爱恋着汤姆吧。哦,天啊。不管怎样,到时候卢克来了后,我就能够向他们证明他们这么想有多可笑。

  一想到卢克,我不由得一阵紧张不安,我慢慢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决心这次一定不要操之过急。我得放开些,看看他今天会说些什么。要是他主动告诉我说,他是准备到纽约去工作的话,那么我就……随机应变。总有办法的。

  不管怎样,现在别去想它了。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屋子走去,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厨房里,我看见爸爸穿着背心正在喝咖啡,而妈妈穿着一件花条披肩,头发卷成一团团卷发,正在一块三明治上搽奶油。

  “我就是认为这不对头,”我跨进门时听见她这么说道,“肯定不对头。他们是要领导这个国家的,可看看他们的穿着。简直是一团糟!邋遢的上装,脏兮兮的领带……”

  “你真的认为领导国家的能力会受到衣着的影响,是吧?”

  “嗨,妈,”我说着把拎包放在地上,“嗨,爸。”

  “这是个原则问题!”妈还在说着,“要是他们连自己的衣着打扮都懒得管好,他们怎么能够管好国家的经济?”

  “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贝基,你认为戈登8226;布朗应该穿得更体面些,是吧?老是穿这种皱巴巴的普通西服。”

  “我可不知道,”我含糊地说道,“也许是吧。”

  “你看,贝基同意我的话。现在,让我来好好看看你,亲爱的。”她放下手中的面包刀,上下打量着我,让我脸上微微发红,因为我知道自己打扮得很得体。我穿着一条漂亮的粉红色长裙,配着一件短上装,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脚上是一双很漂亮的黑缎面鞋子,鞋面上点缀着一只轻巧细致的蝴蝶。“哦,贝基,”妈终于开口说道,“你打扮得真漂亮。你会让新娘黯然失色的!”她伸手摘下我的帽子,拿在手里仔细看着,“这帽子真漂亮!要多少钱?”

  “嗯……我记不得了,”我含糊地说道,“大约是五十英镑吧?”

  这可不是实话。实际上,这价格要……不管怎么说,贵得多了。然而,这帽子也真值这个价。

  “那么,卢克呢,他在哪?”父亲问道,他抬起脸,对我高兴地笑着,“我们都盼着能见到你的这位年轻人了。”

  “卢克他自己来,”我说道——看到他们脸色略微有点沉下来,我不由得有点气馁。“自己来?”妈终于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今天上午从慕尼黑赶过来。”我解释说道,“他在那儿谈生意上的事。但他会来的,我保证。”

  “他确实知道婚礼在12点钟开始吧?”妈又焦急地说道,“你告诉他教堂在哪了?”

  “告诉过他了!”我说道,“不用担心的。他会先到这儿来的。”

  我意识到自己说话显得有点气急。但我没法控制住自己。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紧张,不知道卢克现在在哪儿。他应该在飞机着地后就在机场打电话给我的——那应该是在半小时之前的事。可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接到他的电话。

  然而,他说过他会赶来的。

  “我要做些什么事,帮你些忙吗?”我问道,趁机变换了话题。

  “乖孩子,替我把这些东西拿上楼去吧,”妈说道,她熟练地把三明治切成三角形的小块。“我得去把沙发靠垫整理一下。”

  “谁在楼上?”我问道,一边端起盘子。

  “莫林过来了帮贾尼丝吹头发,”妈说道,“她们不想碍着露西。你看看,她在穿衣打扮呢。”

  “你见过她了吗?”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她的衣服漂亮吗?”

  “我还没看到过她穿什么,”妈低声说道,“但听说那些衣饰要3000英镑哪。还不包括新娘面纱!”

  “啊,”我惊奇地说道。在这时候,我心里真有点嫉妒。我是说,我想像不出还有什么事比嫁给汤姆8226;韦伯斯特更糟的了——但这值3000英镑的服饰,还有盛大的宴会……这么多礼物……我是说,人们结婚时都会有这么气派的,是吗?

  在楼道上,我听到从爸妈卧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响声,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我看见贾尼丝坐在梳妆凳上,她穿着一件晨衣,手里握着一只雪梨酒杯,在用手帕抹着眼睛。莫林替我妈和贾尼丝做了好几年的头发了,这时手里拿着吹风机在替贾尼丝吹发,窗边椅子上坐着一位我不熟悉的女士,她的肤色有点深褐色,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裙衣,手里夹着一支烟。

  “嗨,贾尼丝,”我说着走过去与她拥抱了一下。“你好吗?”

  “还好,亲爱的,”她说道,一边用鼻子着力吸了几下,“感觉真有点怪。你看,想想看汤姆都要结婚了!”

  “我知道,”我同情地说道,“真难想像这前不久我们还都是孩子,一起骑着自行车玩!”

  “再喝杯雪梨酒,贾尼丝,”莫林安慰地说道,在贾尼丝的杯子里又倒了些深褐色的雪梨酒,“喝了会帮你放松些的。”

  “哦,贝基,”贾尼丝说道,她握住我的手捏了捏,“今天对你也是个难过的日子吧。”

  我早知道会这样的。她还在想我会念念不忘汤姆,是吧?为什么所有的母亲都会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魅力无穷,不可抗拒的?

  “根本不会的!”我尽可能欢快地说道,“我是说,我为汤姆感到高兴。还有露西,当然……”

  “贝基?”坐在窗边椅子里的女人转身对我说道,她眼睛眯着,露出猜疑的神情,“你是贝基?”

  她脸上一点友好的神情也没有。哦,天啊,不要再弹什么她也认为我在追求汤姆的老调了。

  “嗯……是的,”我对她微笑着说道,“我是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你一定是露西的母亲吧?”

  “是的,”那女人说道,她仍然注视着我,“我叫安杰拉8226;哈里森,新娘的母亲。”她补充说道,在念到“新娘”时还加重了语气,好像我不懂英语似的。

  “那么今天你一定很高兴啦,”我客气地说道,“你的女儿要出嫁了。”

  “是的,当然是的,汤姆对露西很死心的,”她带有敌意般地说道,“可以说是死心塌地,从来不会再向别的姑娘看上一眼的。”她瞪了我一眼,我只能尴尬地对她笑笑。

  说实话,我还能做什么?翻汤姆的老账,出他的丑?说他是我所知道的长得最丑陋的人?他们全都会想我是在嫉妒,是吧?他们会说我是在狡辩。

  “那么……卢克也来了,贝基?”贾尼丝问道,她对我和善地笑了笑。突然间——说来真是奇怪——屋子里的人全都静了下来,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还没到,”我说道,“我想他肯定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屋里没一点动静,我觉得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这屋里飞来飞去。

  “耽搁了,”安杰拉接着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她那语气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是吗?嗯,真让人惊奇。”

  那是什么意思?

  “他是从慕尼黑赶来的,”我解释说道,“我想可能是航班推迟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望着贾尼丝,但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脸红了。

  “慕尼黑,”她说道,又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当然啰。慕尼黑。”她向我投来一束困惑,几乎是饱含同情的目光。

  她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是卢克8226;布莱登,我们正在谈论的人吧,”安杰拉说道,她抽了一口手中的烟,“著名的企业家。”

  “哦——是的,”我说道,心里有点吃惊。我是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人也叫卢克的。

  “那么他是你的男友。”

  “是的。”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寂静,甚至连莫林也在好奇地望着我。突然间,我看见贾尼丝椅子边的地上放着一本这个月的《泰特勒》杂志。哦,天哪。

  “顺便说说,在《泰特勒》里的那篇文章,”我急忙说道,“根本没说对。他没说自己是单身,而是说无可奉告。”

  “文章?”贾尼丝脸上露出并不信服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亲爱的。”

  “我……我不读杂志的。”莫林说道,她脸上红通通的,掉头看着别处。

  “我们都盼着早日见到他,”安杰拉说道,她从嘴里吐出一口烟,“是吗,贾尼丝?”

  我困惑地望着她——又望了望贾尼丝,贾尼丝似乎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又转向莫林,她装作在一只美容包里找什么东西。

  等一下。

  她们该不会在想——

  “贾尼丝,”我说道,极力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稳,“你知道卢克会来的。他甚至给你写过回信!”

  “当然是的,他给我回了信,贝基!”贾尼丝说道,她眼睛往下瞧着地面。“是的——就像安杰拉说的,我们都盼着见到他呢。”

  哦,天啊。她并不相信我。

  我感到羞愧难当,脸上一阵发烫。她在想什么?以为我是在编造我有个叫卢克的男朋友?

  “嗯,吃点三明治吧?”我说道,极力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并没受到影响,“我去……看看我妈要我帮忙做什么事。”

  我在顶楼楼道口找到了我妈,她正在把沙发靠垫装进透明的塑料袋里,再用吸尘器的吸尘口把口袋中的空气抽去。

  “你来看看,我为你留了一些这种塑料袋,”她提高嗓音喊着,让声音盖过吸尘器的噪声,“是从‘全国畅通’邮购的。还买了烤火鸡用的箔纸,一只蒸锅盘子,一只微波水煮荷包蛋器……”

  “我不要什么烤火鸡的箔纸!”我大声喊道。

  “不是为你买的!”妈说着关掉了吸尘器,“是‘全国畅通’推出的一种特别活动——对顾客向他们推荐一位朋友的就送一套陶瓷罐。我把你作为朋友填上了。他们的邮购目录还真不错的。我过会拿给你看看。”

  “妈——”

  “有很可爱的绒面床罩。我肯定你能用来做新——”

  “妈,听我说!”我有点急躁地说道,“听我说。你相信我在与卢克谈朋友,是吧?”

  妈在回答我问话时脸上迟疑了一会儿。

  “我当然相信的啰,”她终于回答说。

  我惊恐地望着她。

  “你也不相信,是吧?你们全都在想,这是我编造的!”

  “不!”妈坚定地说道。她放下手中的吸尘器吸杆,眼睛直视着我。“贝基,你对我们说了你在与卢克8226;布莱登谈朋友——对你爸和我来说,这就够了。”

  “但贾尼丝和马丁,他们以为这是我胡编的?”

  妈看着我的眼睛——随后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另一只沙发靠垫。

  “哦,贝基。这事,亲爱的,你得记住,他们曾经相信你有个形影相随的追求者,可后来却……好了。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是吗?”

  一阵寒意爬上我的全身。好吧,可能我曾经是假装有个死心塌地追求我的人。当然,我那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是说,不能因为曾经小小吹嘘过一次,就以后说什么都不相信你了,对吧?

  “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从未实际……嗯,看到过他与你在一起,是吧,宝贝?”妈一边把靠垫装进塑料袋,一边继续说道,“没看到他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随后那份杂志上又说他是单身……”

  “他没说自己是单身!”我的嗓音扯得很高,混杂着困惑,“他是说无可奉告!妈,贾尼丝和马丁是否对你说了他们不相信我的话?”

  “没有。”妈不顾一切地抬起下巴说道,“他们不敢对我说那样的话,一个字也不敢。”

  “但你知道他们是在我们背后这般议论的。”

  我们相互望着。我看见妈脸上的肌肉在扭动,但她仍然极力保持着笑脸。她肯定是盼望着我与卢克一起开着卢克那辆漂亮的车子来到家里。突然间,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渴望着能向贾尼丝证明,是贾尼丝她们错了。可实际情况是,我自己回到家,孤身一人……

  “他会来的,”我说着,那样子似乎在向自己打气,“他随时会赶到的。”

  “他当然会的!”妈一脸开朗地高声说道,“只要他一到——嗯,那时候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对吧?”

  门铃响了,我俩都僵住了,相互望着。

  “我去开门,好吧?”我说道,一边极力让嗓音显得很随便。

  “当然啰。”妈说道,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克制着不是撒腿奔跑,而是疾步走下楼梯,怀着轻快的心情拉开屋门。哦,门外……不是卢克。

  是个送鲜花的男子。他脚边地上放着好几只花篮,一大束花,还有几只扁平的花盒。

  “送婚礼鲜花的,”他说道,“您想把花放在哪里?”

  “唔,”我说道,竭力克制着不让失望之情流露出来,“实际上,恐怕你是送错了地方。是隔壁要用鲜花的。是41号。”

  “是吗?”那个人皱了皱眉,“让我看看送花单子……请帮我拿一下,好吗?”

  他把新娘用的手捧花束递给我,又伸手去口袋里摸找单子。

  “没错的,”我说道,“是隔壁要的鲜花。看,我才刚——”

  我转过身去,双手捧着露西的花,因为花束很沉。让我吃了一惊的是,安杰拉8226;哈里森正下楼走到楼梯口。她望着我,在那一瞬间我真感到她会扑过来杀了我。

  “你在做什么?”她厉声问道,“把花给我!”她从我手中一把夺过鲜花,又把脸凑到我面前,我几乎是嗅到了她的呼吸。“听着,姑娘,”她咬着牙齿说道,“我可不会被你的笑脸给蒙住的。我知道你心里想干什么,休想,哼!我可不会让我女儿的婚礼被什么神经兮兮的小女孩给搅了。”

  “我没神经兮兮的!”我愤怒地喊道。“我也没想搅什么!我没想要汤姆!我自己有男朋友的!”

  “哦,是吗,”她说着双臂抱在胸前,“你那个大名鼎鼎的男朋友,他来了吗?”

  “没,他还没到,”我说道,一边又望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刚打过电话给我。”

  “他刚打过电话给你,”安杰拉用带着一点轻蔑的口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他说了他没法赶来?”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相信卢克会来呢?

  “实际上……他过半小时就会到的。”我听见自己在不顾一切地把这句话喊出来。

  “好的,”安杰拉8226;哈里森说道,她冲着我咧开嘴笑了笑,“很好——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是吧?”

  哦,真见鬼了。

  12点了,还不见卢克的身影,我简直要急疯了。这真是场噩梦。他在哪儿?我在教堂外门前焦急地来回走动,拼命拨打他的手机,盼望着能见到他在路上狂奔而来。但伴娘都到了,又有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开到了教堂门口——而卢克还没到。当我看见轿车门打开,瞥见一眼轿车里新娘的婚礼裙时,我急忙退回到教堂里去,怕别人会说我等在教堂外是想把婚礼的行进队列给搅了。

  我偷偷溜进教堂,生怕干扰了已经奏响的乐声。安杰拉8226;哈里森恶狠狠地瞧了我一眼,教堂里坐着露西亲朋好友的那一边一阵骚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我坐在后排,尽力保持着镇定和平静——但我很清楚,露西的那些朋友都在向我投来猜疑的目光。鬼知道她都对他们讲了些什么?

  有那么一阵子我真想站起身离开教堂。我根本就没想来参加这个见鬼的婚礼。我答应来,只是不想让贾尼丝和马丁失望。但现在为时已晚,婚礼行进已经开始,露西在走进教堂,我得让着她。露西穿着一件我所见过的最豪华亮丽的婚礼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婚礼服,心里难忍渴望之情,却又极力不去想要是我穿着它会是什么模样。

  乐声停了,牧师开始嘴里念念有词起来。我感觉到教堂里露西那一边的人还在不时偷偷瞥上我一眼——但我不时整一整帽子,抬起脸,对他们不屑一顾。

  “……神圣的婚姻纽带把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连在一起,”牧师念道,“进入崇高的婚姻……”

  那些伴娘的鞋真是很漂亮,我暗暗想道,真不知是从哪儿买的?

  但她们的衣服却是不敢恭维了。

  “因此,如果任何人有正当的理由反对他俩合法地结合,请现在站出来说,否则就永远不要再开口了。”


第二章
第二章(4)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我总是很喜欢婚礼中的这一时刻。每个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发出声响会被别人误会。我抬起头,四下张望着,看看会有人想说什么的——令我心里猛然一惊的是,安杰拉8226;哈里森在前边转过身来,正在恶狠狠地瞧着我。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这时,在另一边有不少人也在望着我——甚至是前面那个戴着一顶很大的蓝色帽子的女人转过身来,眼睛直挺挺地望着我!

  “怎么了?”我生气地对她低声说道,“怎么了?”

  “什么?”牧师说道,他用手放在耳朵后遮着,“有人在说什么吗?”

  “是的!”那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女人说道,一边用手指着我,“她在说话!”

  什么?

  哦,天哪。不。别这样,不。整个教堂里的人全都慢慢转过头来望着我。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眼前这种事。现在,连汤姆也在望着我,微微摇着头,脸上露出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怜悯神情。

  “我没……我没……”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刚才是……”

  “您是否可以站起来讲?”牧师提高嗓音说道,“我有点耳聋,如果您想说什么……”

  “其实,我——”

  “站起来!”我旁边那个女人厉声说道,又用她手中的礼仪议程单狠狠捅了捅我。

  我慢慢站起来,觉得有二百双眼睛像火炬般照射在我身上。我不敢向汤姆和露西那一边张望。我也不敢瞧上我妈和我爸一眼。我从来没有这么窘迫难堪过。

  “我没什么可说的!真的!我刚才只是……”我几乎是绝望般地提高嗓音说道,“刚才只是……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真对不起。请继续婚礼吧。”

  我坐下来,双腿颤抖着,四周一片寂静。逐渐地,人们又转回头去,安静下来。牧师清了清喉咙,又开始念起了婚姻誓言。

  婚礼在混混沌沌中走完了全过程。这一切结束后,露西和汤姆走出教堂,走过我身边时对我瞧都不瞧一眼——在院子里人们围着他们,向他们抛撒彩色纸屑和拍照。我悄悄溜了出来,尽力不让别人注意到我,在去韦伯斯特家的路上疾步快跑。因为卢克现在肯定是在那儿了。他肯定到了。他肯定是迟到了,觉得不便闯进教堂,而是直接去了婚礼后的聚会地点。仔细想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这是任何理智的人应该做的事。

  我匆忙地走进韦伯斯特的家,看见屋子里有不少操办宴席的服务员和女招待在忙碌着。我直接跑到院子里的大帐篷那儿。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卢克,告诉他刚才教堂里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看着他脸上浮起笑容,随即哈哈大笑,我不由得脸上也露出了快乐的笑意——

  可大帐篷这边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我站在那儿,一刹那茫然不知所措——很快我又调过头快步往我父母家走去。突然间,我想到也可能卢克是去了我父母家。可能是他记错了时间,也可能他得换穿参加婚礼的服装。或者是——

  但是我父母家里也没他的人影。厨房里没有,楼上也没有。我拨打他的手机,却是没有应答声。

  慢慢地,我走进自己的卧室,倒身躺在床上,种种不祥的念头爬上我的心头,而我又极力克制着不去那么想。

  他在赶来的路上,我对自己一遍又一遍这么说着。他这会儿……正在赶来的路上。

  透过窗子,我看见汤姆和露西以及那些客人都在涌进隔壁的院子里。到处摇晃着礼帽和晨服。女招待员不停地给人们递上香槟酒。场面很热闹,很欢快。我知道自己得下楼,溶入这人群中——但我又心有不愿。不愿没有卢克伴在身边,不愿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人群中飘荡。

  我在自己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要是我就这么躲在自己家里,更会煽起人们的无端猜疑。他们都会以为我无法面对这一对幸福的新人,躲在什么地方偷偷饮泣,要死要活的。这么一来,他们会确信原先的种种猜疑都是真的了。我得去隔壁露脸,即使只是半个小时也好。

  我逼着自己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在嘴唇上重新搽了些口红。我走出自己的家,绕过院子来到韦伯斯特家。我从侧边悄悄溜进大帐篷,站在一边望着人们。到处是走来走去的人群,嘈杂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没人关注我。在院子入口处,汤姆和露西以及他们两人的父母都站成一排在迎接来宾。但我却不会去那儿凑热闹的。我偷偷地溜到一张空着的桌子边坐下。不一会儿一个女招待员跑来递给了我一杯香槟酒。

  我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慢慢地呷着香槟酒,望着面前走动的人群,觉得自己的神经开始松弛开来。这时,我身边传来一片嘈杂声。我抬头望去——心头不由得一沉。露西穿着她那件漂亮的婚礼服正站在我面前,她身后是一位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实在让人无法恭维的绿裙子的伴娘。我想这也清楚地说明了露西的为人。

  “嗨,丽贝卡。”露西用欢快的口吻说道——我敢说她此时正在为自己这般客气大度地对待一个傻乎乎的差点搅乱了她婚礼的姑娘沾沾自喜。

  “嗨,”我说道,“听我说,刚才教堂里的事,真是很抱歉。我根本没想到会……”

  “没关系的,”露西说道,她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管怎样,汤姆与我结婚了。那才是最主要的。”她心满意足地瞥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

  “当然啰!”我说道,“恭喜你。你们是准备去——”

  “我们正在纳闷呢,”露西愉快地打断我的话说道,“卢克来了吗?”

  我的心沉了下来。

  “哦,”我拖迟着慢慢说道,“这个嘛……”

  “听我妈说,你对她讲过卢克只要半个小时就会到的。可我们还没见到他!这真是有点怪了,你说呢?”她微微扬了扬眉毛,一脸无辜的样子,而她身后的伴娘却发出一声讥笑。我望了望露西身后,看见几码远的地方站着安杰拉8226;哈里森与汤姆,他们正在用锐利、沾沾自喜的目光望着我这一边。天啊,他们这是在幸灾乐祸,是吧?

  “可是,那已经,哦,到现在有两个多钟点了,”露西说道,“至少有这么久了!要是他还没赶到,这真有点怪了。”她用一种假装关切的神情望着我,“也可能他遇上什么事故了?可能他被耽搁在……慕尼黑了,是吧?”

  我望着她那张沾沾自喜、假装正经的脸,头脑一热,也无暇再细细考虑了。

  “他来了。”我脱口而出。

  一阵寂静,露西与身后的伴娘面面相觑,惊愕不已,而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香槟酒。

  “他来了?”露西终于说道,“你是说……他赶到了这儿的婚礼?”

  “当然啰!”我说道,“他是……他刚到了一会儿。”

  “人呢?他人呢?”

  “嗯,他刚才还在这儿……”我指了指我旁边的椅子,“你没看见他?”

  “没有!”露西说道,她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他现在在哪儿?”她转过身,四下打量着大帐篷里的人群。

  “在那儿,”我说着,含糊地指着一大群人,“他穿着晨服……”

  “在哪儿?还有呢?”

  “还有……他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酒……”

  谢天谢地,男人们在婚礼宴席上的衣着举止都差不多的。

  “是哪一个?”露西不耐烦地问道。

  “那个穿黑色礼服的,”我说道,随即又喝了一大口香槟酒,“看,他在向我招呼呢。”我也举起一只手,扬了扬。“嗨,卢克!”

  “在哪里?”露西喊叫道,又拼命瞧着这流动的人群,“凯特,你看见了吗?”

  “没有,”那个伴娘绝望地答道,“他长得怎样?”

  “他长得……这会儿他不见了,”我说道,“他肯定是去为我端杯什么饮料了。”

  露西又转过身来,眼睛盯着我瞧。

  “这么说——为什么他没到教堂里去参加礼仪?”

  “他不愿闯进来打扰大家,”我略略迟疑地答道,逼着自己脸上露出尽可能自然的微笑。“好了——我不耽搁你了。你还有这么多客人要去招呼的。”

  “是的,”露西迟疑着说道,“是的,我会去的。”

  她又疑惑地望了我一眼,窸窸窣窣走到她母亲身边,不一会儿又围成了一个小圈,不时向我这边投来一瞥。一个伴娘跑到另一群人那儿,他们也开始频频向我这边投来目光。随后又有一个人跑到另一群人那儿去。这就像是一场森林大火,慢慢地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贾尼丝跑到我跟前,她满脸通红,流淌着汗水,头上斜戴着一顶镶有花饰的帽子。

  “贝基!”她说道,“贝基,我听说卢克来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哦,天哪。刚才硬着头皮把那难缠的新娘对付过去是一回事,但我总不能亲口对贾尼丝说卢克在这儿呀。我急忙喝了一大口香槟酒,举起几乎空了的酒杯对她胡乱地挥了挥,这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不知道。

  “哦,贝基……”贾尼丝拍着双手说道,“贝基,我感到真是太……你爸妈见到他了?我知道你妈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哦,真见他妈的鬼了。

  突然间,我感到有点茫然。我爸妈,我刚才可没想到他们。

  “贾尼丝,我得去……脸上扑些粉,”我说着急忙站起来,“再见。”

  “还有卢克!”她说道。

  “当然啰,还有卢克!”我说道,尖声笑了一声。

  我避开人们的目光,疾步来到临时搭建的厕所里,跑进一个小间里,扣好门搭扣,坐在便器上,把手中酒杯里残余的香槟酒一饮而尽。好了,不要惊慌失措的。好好……想一想,看看面前哪条路是可行的。

  选择一:告诉大家说,卢克实际还没到,是我搞错了。

  这一步会招到众人的责备,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以后再也别想在渥克斯肖特露面了。

  选择二:悄悄地告诉妈和爸说,卢克并没赶到。

  这样做会让他们失望至极的。他们会羞愧难当,这一整天的快乐心情全给破坏了,而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选择三:坚持着硬撑下去——等到这全部活动结束后再对妈和爸说实话。是的。这是个可行的办法。也只能这么办了。我能够设法让每个人都相信卢克在这儿呆了一个小时左右——随后再说他的偏头痛发了,得离开这儿找个地方躺下休息一会儿。

  好吧,就这么做。对——行动吧。

  你看,这比我想像的要容易多了。不久,看来人们都相信了卢克就在这儿什么地方。汤姆的祖母甚至还对我说,她已经看到了他,说他长得很帅,这接下来就是我的婚礼了。我对大家说,他刚才还在这跟前,从自助餐桌那边端来了两盘子食物——一盘给我,一盘给他自己(我把另一盘悄悄藏到了花坛里去。)我甚至向一个什么客人借了件外衣,放在我旁边的椅子背上,仿佛这衣服是卢克脱下留着的。这关键在于,没人能够证明他不在这儿!这儿有那么多的人,走来走去的,确实难以认定谁在这儿,谁又不在这儿。天啊!我早就应该这般搪塞着蒙过去的。

  “马上就要照集体照了,”露西突然跑到我面前说道,“大家都排好队了。卢克在哪?”

  “跟什么人在谈着房产的价格,”我毫不犹豫地说道,“刚才还在那边餐桌边呢。”

  “好吧,不要忘了把他介绍给我,”露西说道,“我还没碰上他呢!”

  “好的,”我说着冲着她灿烂地一笑。“我碰到他就带他来见你!”我喝了口香槟酒,抬起头——看见我妈穿着她那件显眼的绿色礼服,正向我走来。

  哦,天哪。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设法躲着她和我爸,只要他们一走近我这儿,我就赶紧跑开。这么做,我是太过分了点——但我知道自己实在不忍心向他们撒谎。我马上从大帐篷跑出去,来到院子里,向灌木丛那边走去,一边又小心地避开摄影师的助手,摄影师的助手这时正在召集起所有的小孩,准备排队拍照。我坐在一棵树后,喝完手中杯子里的香槟酒,仰起头茫然地望着这午后的碧空。

  我这么呆着,仿佛过了几个小时似的,腿也在微微作痛,微风吹来,身上感到一阵凉意。我终于站起来,慢慢走回去,悄悄地钻进帐篷里。我不能再这般躲藏着了,得露露脸,拿块结婚蛋糕,或是再倒杯香槟酒……

  “她在这儿!”我身后传来这么一声喊声。

  我僵住了,一瞬间动弹不得——随后慢慢转过身去。令我惊恐的是,所有的客人都在帐篷中间整齐地排好了队,摄影师在调整着一只三脚架。

  “贝基,卢克呢?”露西厉声问道,“我们正让所有的客人都排好队。”

  见鬼,真是见鬼了。

  “嗯……”我支吾着,极力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能他在屋里?”

  “没,他没在屋里,”她的伴娘凯特说道,“我刚到屋里去找过。”

  “那么,他肯定是……是在院子里。”

  “但你刚才是从院子里来的,”露西说道,她双眼紧盯着我,“你看见他在那儿了?”

  “嗯……我说不准。”我急忙往大帐篷里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他似的。这时大帐篷里已经没有人在到处走动了,这真够惨了。他们为什么都停住脚步,不再走来跑去的了?

  “他肯定在什么地方!”一个脸上笑容盎然的女人说道,“谁最后看到了他?”

  仿佛是死一般的寂静,二百多个人的眼睛都在望着我。我看到了妈妈那焦急的眼睛,我赶快移开视线。

  “实际上……”我清了喉咙说道,“我记起了,他说了他有点头痛!可能他是去了——”

  “谁确实见过他了?”露西打断我的话问道。她没理睬我。她回头看着排成队伍的来宾,“有谁能够说,他确实看到了卢克8226;布莱登先生本人?有谁吗?”

  “我看见过他!”后边传来一个颤颤抖抖的声音,“真是一个英俊的后生……”

  “除了汤姆的祖母外,”露西说道,她转动着两只大大的眼珠,“还有谁?”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见过他的晨服,”贾尼丝胆怯地说道,“但没看见……他本人。”她小声补充说道。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露西的嗓音提得很高,显得洋洋得意,“他从来没到这儿来过,是吧?”

  “他当然来过,”我说道,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自信的,“我想他是在——”

  “你根本没跟卢克8226;布莱登先生谈朋友,是吗?”她的声音在大帐篷里回荡着。“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编造的!你这是生活在你自己编造的可悲的幻想世界里!”

  “不是的!”令我自己惊讶万分的是,我的嗓音也提了起来,我又感到眼泪涌进了眼眶里。“不是的!卢克是与我在谈朋友!”

  我看到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有些怀着敌意,有些含着惊讶,有些则在暗暗作乐——我甚至连自己也不敢那么肯定了。我是说,要是我们在谈朋友,他应该在这儿伴着我的,对吗?他该在这儿伴着我的呀。

  “我这就……”我颤颤抖抖地说道,“我这就去看看,他是否……”

  我不敢看任何人的脸,急忙跑出了大帐篷。

  “她真是个满口谎话的人!”我听见身后露西还在说着,“说实话,汤姆,她这个人很可怕!”

  “你才是很可怕的,年轻人!”我听见母亲在反诘她,她的嗓音有点颤抖。“贾尼丝,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听任你的媳妇这般粗鲁刻薄!这么多年来,贝基一直对你很好。还有你,汤姆,却站在那儿,装得这一切仿佛都与你无关似的。你们竟然这么对待她。来,格雷厄姆,我们回家去!”


第二章
第二章(5)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随即,我看见我妈从帐篷里走出来,我爸跟在她后面,她那顶鲜绿色的帽子在她头上显得摇摇晃晃的。他们朝自己屋前的车道走去,我知道他们这是回自己家去,自己去沏壶茶,慢慢饮着消气。

  我没跟他们一起回家。我此时真觉得无颜见他俩——见任何人。此时此刻,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我疾步向前走,一路上有点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院子的另一端。这儿离开婚宴上的人群远了些,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把头埋在双手间——在今天这是第一次,我感到眼泪夺眶而出。

  这原本是个多么开心的日子,是个多么欢快、幸福的时刻。看到汤姆娶妻成家了,把卢克介绍给我父母和我们所有的朋友,忘情地跳舞直至深夜……然而,现在每个人都坏了心情。我妈、我爸、贾尼丝、马丁……我甚至也为露西和汤姆感到遗憾。我是说,他们毕竟不会希望在自己的婚礼上出现这种波折,对吗?

  我坐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望着地上。大帐篷那儿传来乐队的奏乐声,露西高高的嗓音在指挥着大伙这样那样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投掷豆子袋,豆子袋偶尔抛到我的近旁,但我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我真希望就这么永远坐着,再也不用见到他们什么人了。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轻轻的,从草地那边传来。

  起先,我想露西还真说得没错,我这是听到了自己幻觉中的声音。但我仍然抬起头,心里猛然一跳,喉咙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真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

  是卢克。他急急忙忙地从草地那边向我走来,仿佛是在梦境中一般。他穿着晨礼服,手里端着两杯香槟酒,我还从未见过他有这般英俊。

  “真是对不起,”他走到我身旁时说道,“真是万分的对不起。迟到了四个小时……唔,这真是难以宽恕的。”他摇着头。

  我抬起头望着他,感到一阵目眩。我几乎要相信露西的话了,他只存在于我的想像之中。

  “你是……被耽搁了?”我终于问道。

  “飞机上有个乘客心脏病发了。飞机只得改航……”他皱着眉头说道,“但我尽快给你的手机发了条短信息。你没收到?”

  我摸索着手机,这才万分懊恼地意识到我有好一阵子没有查看手机了。手机屏幕上表示有短信息的标志确实是在欢快地闪烁着。

  “没,我没收到,”我说道,眼睛茫然地望着手机屏幕,“我那时没收到。我以为……”

  我抽泣起来,摇着头。我想不起来我原来是怎样想的了。我是否真的曾经认为他就根本没真心打算来?

  “你还好吧?”卢克问道,他在我身边草地上坐下,递给我一杯香槟酒。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我惊跳般地往后退缩着。

  “不好,”我答道,用手抹了抹脸颊,“既然你问我是否还好,那我就说,我不好。你答应过要来的。你答应过的,卢克。”

  “我是来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用双臂抱住膝盖,心里悲伤难忍。“我是要你早点赶到,一起参加教堂婚礼仪式,不是姗姗来迟,等到整个婚礼宴请都要结束了才露脸。我要大家都见到你,见到我俩在一起……”我的嗓音有点哽咽,“这真是太……可怕了!人们都在以为我这是看上了新郎——”

  “看上新郎?”卢克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你是说那个脸色苍白,叫汤姆的傻小子?”

  “是的,是他。”我抬起头,看见卢克脸上的表情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那么,你见到他了?”

  “我刚遇见他,还有他那平庸难看的妻子,真是一对宝货。”他呷了一口香槟酒,往后用手肘支撑着。“顺便说一下,她见到我后,仿佛吓了一跳。几乎是……可以说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少的客人也是那副样子。”他困惑地望着我,“贝基,有什么事该让我知道的吗?”

  “嗯……”我清了清喉咙,“嗯……其实也没什么。没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也是的,”卢克说道,“在我走进大帐篷时,那个伴娘还脱口而出,‘哦,天哪,有他那么个人!’她仿佛在……”

  “吠叫。”我头也不动地说道。

  “是的。”他点点头,“检查陌生来客。”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顺从地让他握着。我们静静地坐在草地上,都没说话。一只鸟在我们头顶上方飞来飞去,远处的乐队正在演奏“红衣女郎”的曲子。

  “贝基,我真是很抱歉来晚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认真的样子,“但是我确实是无能为力的。”

  “我知道的,”我急促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的。你当时也没办法,是那种意外事故。”

  随后,我俩又久久不吭声了。

  “这香槟酒还真不错。”卢克终于开口说道,又呷了一口。

  “是的,”我说道,“这酒……是很不错。不错……不甜腻……”我停止不说下去了,用手抹着脸颊,不想让他看见我心里的紧张情绪。

  我既想坐在这草地上,与他这般随便聊着,可心里却在想着,这样拖着不谈正事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我感到胃部有一阵痉挛,但仍然撑着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着他。

  “好吧。你在慕尼黑开会情况怎样?那些新的生意……又怎样了?”

  我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思想集中,但我还是感到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双手相互握着,手指缠来绕去的。

  “贝基……”卢克说道。他凝视着手中的香槟酒杯,不一会儿又把酒杯放在地上,眼睛望着我。“我有点事得告诉你,我要去纽约工作了。”

  我浑身冰凉,有如重担压肩一般。这么说,这就是今天这灾难之日的最后结局了。卢克要抛开我了。这就是结局。什么都完了。

  “是吗,”我勉强挤出一句话,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明白了,嗯——好吧。”

  “我确实是,确实是希望……”卢克握住我的双手,用力紧紧握着,“……你会跟我一起去。”皇家航空公司

  总部

  伦敦WC2 4TH金斯韦街354号

  普莱斯顿大楼

  致: 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十分感谢您于9月15日的来信。

  我很高兴地知道您将乘坐我公司的航班旅行,并向您的朋友大力推荐了我公司。我完全同意您所说的,对于一个像我们这样的航空公司来说,光停留在口头上的宣传是意义不大的。

  但令人遗憾的是,在您携带行李一事上,您仍然未能享有如您所说的“特别优惠安排”。皇家航空公司无法将您的行李托运重量额度放宽超过标准的20公斤。20公斤以上的超出部分是须由您支付费用的。随附请见我公司的说明册。

  祝您乘坐我公司的航班旅途愉快。

  顺致

  敬意

  

  客户服务经理

  玛丽8226;史蒂文斯

  2001年9月17日PGNI第一银行

  维萨卡部

  利物浦L1 5NP骆驼广场7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好消息!

  您新的信用额度为10000英镑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我们高兴地通知您,我们已同意提高您的信用额度。您新的信用额度为10000英镑,已可供您随时使用,下个月寄送给您的对账单上将会列出信用额度的余额。

  您可在这一新的信用额度内随意消费,例如出外度假、购车,甚至是将余额转入其他银行卡上。

  然而,我们也知道有些客户并不希望提高他们的信用额度。如果您也希望将您的信用额度维持在原有水准上,请您致电我们的客户服务经理,或者将以下表格寄回我们。

  顺致

  敬意

  

  客户服务经理

  迈克尔8226;亨特

  2001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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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账号:0003 4572 0990 2765

  我愿意/不愿意接受我的新的10000英镑的信用额度。

  请按照您的需要删除选项7纽约!我要去纽约了!纽约!

  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得适得其所。这就是为什么卢克一直这么神秘兮兮的。在汤姆和露西婚礼那天我们好好地谈了一次,卢克向我解释了这前后一切。突然间,这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是他在筹建布莱登公司的纽约新公司,合作伙伴有华盛顿的一些广告界人士,而他将去纽约工作,做新公司的头。他说他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告诉我,征求我的意见是否愿意与他一起去——但他也知道我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而仅仅是随他去纽约生活。因此——这就是最精彩的部分了——他在与电视行业的一些熟人联系,他认为我完全可以作为金融财务专家在美国电视节目行业中占有一席之地!事实上,他说我会“红起来”的,因为美国人喜欢英国口音。而且,有位制片人在看了卢克给他的一盘我做的节目录像带后,实际上已经同意给我一份工作了。


第二章
第二章(6)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他以前一直闭口不谈这事,是因为在事情还没有眉目之前不愿让我期望值太高。但是现在,看来所有的投资人都到位了,每个人都很积极,希望尽快把这事给定下来。他说,那儿已经有很多潜在客户在等着了,而他的新公司还没开张呢。

  猜猜看,还有什么消息?我们在三天后就去纽约!哈哈!卢克要去那儿与一些支持者会晤——而我去那儿与电视界的一些人见面,同时游览熟悉这座城市。天哪,真令人兴奋。在72小时之后,我就在那儿了。在大苹果城里。那座永不入眠的城市。那——

  “贝基?”

  哦,见鬼。我猛然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这时正在做“早安咖啡”的直播节目,接听观众的来电咨询,电话线上是一位从林肯郡打来的叫简的女士,她诉说着她想买房子,但不知道该办理哪种抵押贷款。

  哦,天啊。有多少次了,我不厌其烦地解释过分期偿还计划和人寿保险抵押 人寿保险抵押:指以人寿保险所得的钱偿付买房借款。——译注之间的区别了。你看,我这份工作有时会十分有趣,倾听观众的叙述,分析他们遇到的难题,帮助他们解决。但有时这工作也确实很枯燥乏味,就像为“省钱之道”节目撰写文章那样单调乏味。我是说,又是什么抵押的事?我真想大声吼叫,“你没看上周的节目?”

  “这个么,简,”我说道,极力忍住不要打呵欠,“抵押贷款是个很有讲究的话题。”

  我说话的当口,脑子又走神回到了纽约,想想看。我们会在曼哈顿拥有一套公寓。在什么令人羡慕的上东区高档公寓住宅区——或是在格林尼治村什么时尚前卫的地方。哦,天啊!这真是太棒了。

  说实话,我有……很久没去想卢克与我住在一起这事了。我想,要是我们还是呆在伦敦的话,很可能我们一直都不会住在一起。我是说,这真是要跨出一大步,不是吗?问题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像卢克说的,这对我俩来说,是一生中的一次重大机会。是个全新的开端。是满街黄色的出租车和成片的摩天大楼,还有伍迪8226;艾伦和《蒂凡尼早餐》。

  真正令人感到奇异的是,虽然我从未去过纽约,但我却对它有了一种亲近认同感。例如,我十分喜欢吃寿司——那是在纽约发明传开的,是吧?要是晚上在家里,我总是收看电视连续剧《六人行》电视连续剧《六人行》(Friends)是1994年开播的电视连续剧,连续播出九年后在2002年获得杰出连续剧喜剧艾美金像奖。——译注的。我还观看美国电视连续剧《开心》电视连续剧《开心》(Cheers)是1983年9月开播的电视连续剧,“Cheers”一词为波士顿一家舒适整洁的酒吧。——译注(现在回想起来,那电视剧讲的是在波士顿发生的一些趣闻,是吧?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回事)。

  “这么说,简,不管你买什么房,”我心不在焉地说道,“不管是……第五街的联式公寓……还是东区村的无电梯大楼公寓……你都得用好手中的美元。就是说……”

  我猛然收住口,因为我看到埃玛和罗里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望着我。

  “贝基。简是想在斯凯格内斯买一套半独立式的住房。”埃玛说道。

  “那是用英镑计价的吧?”罗里说道,他回头望了望,像是在寻求别人的支持。“对吗?”

  “是的,那当然,”我急忙说道,“显然,我只是在作比喻罢了。这些原则都是普遍适用的,不管你在哪儿买房。在伦敦、纽约,还是在斯凯格内斯……”

  “在作了这种国际性比较说明后,恐怕我们的节目得告一段落了,”埃玛说道,“希望我们的节目对您有所帮助,简,也再次感谢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我们的金融财务专家……我们还有时间对观众说我们最后的忠告吗,贝基?”

  “还是那句老话,”我说道,一边对着摄像镜头露出满脸笑容,“管好你的钱……”

  “钱会替你再生钱!”在场的电视同行们齐口同声说道。

  “今天的节目就到此为止,”埃玛说道,“欢迎您明天再收看参与我们的节目,明天我们将与来自泰丁顿的三位教师……”

  “……采访一位在65岁时成为马戏团演员的人……”罗里说道。

  “……并且要在‘继续猜’的节目中给出五千英镑的奖金——到时好好猜!再见!”

  一瞬间大伙都一动不动——随后都松弛下来,喇叭里传来了直播结束的信号音乐声。

  “这么说,贝基——你是要去纽约一阵子了?”罗里问道。

  “是的,”我微笑着答道,“去两个星期。”

  “真太好了!”埃玛说道,“怎么会想到去纽约的?”

  “哦,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含糊地说道,“只是一时兴致所至吧。”

  我还没对“早安咖啡”节目组的同行说起我要转到纽约去工作。实际上,是卢克让我暂时别说的,怕万一事情有变。

  “贝基,我找你有点事,”制片助理泽尔达说道,她手里拿着一些文件,这时跑进摄像棚对我说道,“你的新合同拟好了,在签之前我想与你一起过一遍。合同中有一条新的条款,是关于维护电视台形象的。”她压低嗓音说道,“这是在发生了杰米教授那档子事后决定增加的。”

  “哦,好吧,”我说道,我拉长着脸,作出一副同情的神情。杰米教授是“早安咖啡”节目组的教育问题专家。或者说,直到《每日世界》上个月刊登的系列文章《他们是否真如人们所见?》中,那篇揭露杰米教授根本不是什么教授的报道发表之时,他一直是的。事实上,他连一个学位也没获得过,手中拿得出的只是一张买来的“牛桥大学”牛桥大学(University of Oxbridge):英国有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此处故意取“牛津”和“剑桥”两词中各一字,组成“牛桥大学”,意指冒用名牌大学。——译注假证书。所有的小报全都对此津津乐道,连续刊出报道,还配了他在去年播出的马拉松式电视广播节目中戴着笨蛋高帽的照片。我真替他感到难过,因为他曾在节目中给过观众确实很不错的建议和忠告。

  我对《每日世界》这般穷追猛打真感到有点意外。我自己也曾为《每日世界》撰写过一两次稿子,一直认为他们作为一家小报来说,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这用不了五分钟的,”泽尔达说道,“到我办公室去——”

  “这个……”我犹豫着说道。我在这当口并不想签什么新合同,是吧?要是在考虑换份新工作的话,当然就得拖一拖。“现在我还有点急事。”这倒是真的,因为我得在12点前赶到卢克办公室去,随后还得整理去纽约要带的行李。(哈,哈哈!)“能否等我回来后再说?”

  “好的,”泽尔达说,“没问题。”她把手中的合同放进一只褐色信封里,微笑着说道,“祝你旅行愉快。嗨,你看,你得在那儿逛逛商店,买点东西。”

  “逛商店?”我说道,仿佛根本没想过会去逛店购物似的,“是的,我想会去看看的。”

  “哦,是的!”埃玛说道,“去纽约不去逛店购物就亏了!当然啰,我想贝基是应该教我们得怎样省钱储蓄的。”

  她开心地笑着,泽尔达也笑了。我对她们报以微笑,内心却感到有点不舒坦。这“早安咖啡”节目组的人都有点想当然地认为我把自己的钱管理得井井有条的——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他们这种想法。但我认为这也没什么关系。

  “省钱储蓄当然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听见自己在这么回答,“但我也常常说,只要事先订好计划,并能坚持的话,偶尔去逛逛商店,购物轻松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那么你这次就会那样做的,是吗?”埃玛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也给自己制定了计划,作出了预算?”

  “哦,当然是的,”我不失时机地附和着,“应该那样做的。”

  这可是真的。我是说,很显然我准备为自己作出一份纽约购物的预算。我会定出切合实际的上限,并好好坚持住。事情就那么简单。

  当然,我很可能会把上限定在一定的区域内,可以适当灵活些。留有一定余地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可以应付一些意外情况或是一次性的购物需求。

  “你真是很有头脑的!”埃玛摇着头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是金融财务方面的专家,而我却做不到。”她说着抬起脸,这时卖三明治的餐厅服务员端着一只盘子走到了我们跟前。“哦,真香,我可饿坏了!我要份……熏肉加鳄梨的。”

  “我要金枪鱼和甜玉米的,”泽尔达说道,“你呢,贝基?”

  “烟熏牛肉和黑麦粉,”我随口说道,“要带蛋黄酱的。”

  “恐怕没你要的烟熏牛肉和黑麦粉吧,”泽尔达说道,她皱起眉头,“只有火腿色拉……”

  “那就要份硬面包圈,还有奶油乳酪和熏鲑鱼,再加杯苏打。”

  “你是说苏打水吧?”泽尔达说道。

  “什么熏鲑鱼?”埃玛问道,她一脸困惑的神情——我假装没听见她的问话。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熏鲑鱼是怎样的——但人们在纽约是有这种鱼吃的,想来味道一定很鲜美的,是吧?

  “不管是什么样的,”那三明治服务员说道,“我们这儿没这鲑鱼。您不妨来份奶酪和番茄酱,再加一包呼啦圈饼。”

  “好吧,”我勉强地说道,伸手从包里掏出钱包。这时,我在早上收到后塞进包里的一大叠信也被带了出来,散落在地上。真见鬼。我急忙把信从地上收集捡起来,把它们塞进身边的康兰专卖店购物拎袋里,心里暗暗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它们。但那该死的罗里却是眼睛直挺挺地望着我。

  “嗨,贝基,”他说道,又哈哈一笑,“我刚才看到你有一张欠款催付单?”

  “不是的!”我马上回答说道,“当然不是的。那是……一张生日贺卡,是张搞笑的生日贺卡,送给我的会计师的。好了,我得走了。再见!”

  是的,这并不是实话。他看见的确实是张欠款催付单。老实说,过去几天里我还真收到了好几封欠款催付单,而要是我手头有钱,我是会设法抽时间去一一付清的。但我实在是有点顾不上它们。我是说,我还有一些比对付那几张讨厌的催命账单更为重要的事得做。要不了几个月,我就会生活在大西洋彼岸了!我要成为一名美国电视节目的明星了!

  卢克说了,我在美国拿到的薪金很可能会比我在英国的多一倍。说不定还会更多些!那么说来,几张讨厌的催付单算不了什么,是吧?等我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住进了派克大街派克大街(Park Avenue):美国纽约的一街名,有时也称作“公园大街”,街上多豪华的大公寓,故常做奢华时髦阶层的代称。——译注豪华的顶层公寓,那区区几个欠付英镑不会搅乱了我的睡眠,对吧?

  天啊,那样的话真会把那个可憎的约翰8226;加文给镇住,惊得他目瞪口呆。想想看,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说我就要成为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新的著名女主持人,赚的钱是他的六倍,他的脸上会是怎样一副惊愕的神情!他气势那么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这是给他的一个教训。今天早上我设法抽空拆开了他最近的来信,读了后真把我给气坏了。他说的“高额欠债”是什么意思?“特殊待遇”又是什么意思?你看,德里克8226;斯米兹对我从来不会这般粗鲁的,过一万年也不会的。

  我赶到卢克的公司时,卢克还在开什么会,但那没关系,我可不在乎随便走走看看。我喜欢去布莱登公司——事实上,我常常顺便拐进去,只是为感受一下那儿的气氛。那地方真叫酷——全部是金黄色的地板和点射灯,时尚的沙发,人人步履匆忙,却又生机勃勃。加班加点是司空见惯的事,尽管他们手头的事并不一定有多急——到了晚上7点钟时,总会有人打开一瓶酒,让同事们一起分享品尝。

  我带了一件礼物准备送给卢克的助手梅尔,祝她昨天的生日快乐。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件礼物的——一对在Conran专卖店买的很漂亮的靠垫——我把购物拎袋递给她时,听到她惊喜的赞叹声。

  “哦,贝基!你真是太客气了!”

  “没什么的,”我笑着说道。她对靠垫赞不绝口,我很随意地靠坐在她的写字台角边上。“你近来还好吧?”

  噢,闲话聊天总是有难以抵抗的魅力。梅尔放下手中的购物拎袋,拿出一盒太妃糖,随后与我闲聊起来。她顺着她母亲的意思在与一个男子谈恋爱,但感觉很糟。她也听说了汤姆婚礼上的事。她压低嗓音向我说起了公司里的种种闲话。

  她告诉我,那两个穿着同样的Next品牌套装的电话接线女孩,从进公司后就相互没怎么讲过话,谁也不肯先把这套装换了,还有那个财务室的女孩刚休过产假回来上班,每天早上又在恶心呕吐,却又什么也不肯说。

  “还有一件事真叫人带劲!”她说着递给我那袋太妃糖,“我在想,艾丽西亚与公司里的什么人在谈朋友。”

  “是吗!”我望着她惊奇地说道,“真的?与谁?”

  “与本8226;布里奇斯。”

  我皱起了眉头,想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你还记得那个曾经在库普兰公司干过,新近才进公司的家伙吗?”

  “是他?”我呆呆地望着梅尔,“真的?”

  我得说我确实很感到意外。那个人模样还不错,但长得身材矮小,一副精力十分旺盛、喜欢耍小聪明的样子。不是我想像中适合艾丽西亚的那种人。

  “我经常看见他们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有一天,艾丽西亚说她要去看牙医,但我到兰切兹餐馆里去用餐时,却看见他们在餐馆里,躲在角落里一起吃午餐——”

  她停住不说了,因为她看见卢克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在送一个穿着紫色衬衫的人离去。

  “梅尔,替马洛伊先生叫辆车,好吗?”

  “好的,卢克,”梅尔说道,她的语气马上变成了那种办事高效的秘书职业语气。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我们相视微微一笑,随即我走进了卢克的办公室。

  天啊,他的办公室真漂亮。我总是忘了他喜欢气派很大的用具。他的那张宽大的枫木办公桌是一位获奖的丹麦设计师设计的,在办公桌后墙壁龛的架子上放着他在这些年来获得的公关奖章。

  “看看这个,”他说着递给我一叠纸,最上面的是一封印着“豪斯基和福拉诺美国移民律师事务所”字样的来信,上面写着“您计划中的移居美国”的字样,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

  “这不是在做梦,对吧?”我说道,一边走到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向下望着街上匆匆忙忙走过的人群,“我们真的要去纽约了。”

  “机票也订好了。”他微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张开双臂簇拥着我,“确实是很令人兴奋的。”

  我们就这么站着,就我们两人,望着窗外下面忙碌的伦敦街景。我真难以相信我将要离开这眼前的一切,去一个陌生的国家生活。真令人兴奋,奇妙极了——但也有点担心害怕。

  “你认为我真能在那儿找到一份工作?”我说道,这个星期以来,我每次见到他时都会这般问他。“你真的认为我行?”

  “你当然行。”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和自信,我被他拥抱在双臂里,感到很放松。“他们会喜欢你的。根本没问题的。”他吻了吻我,用力抱了抱我。随后,他放开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皱着眉,心里若有所思,翻开桌上一叠标着“纽约”字样的文件卷。这文件卷这么厚,也一点不奇怪。他那天对我说起过,他在这三年里一直在筹备做一件纽约的业务。三年!

  “我不相信你会筹备策划这么久而从没对我提起过。”我说道,一边望着他在一张粘贴纸上写着什么。

  “嗯,”卢克说道。我双手微微用力握紧着他刚才给我的那叠纸,深深吸了口气。我一直想对他说些事——现在可真是个好机会。

  “卢克,要是我当时不想跟你去纽约,你又会怎样做呢?”

  除了电脑发出的嗡嗡声外,一片寂静。


第二章
第二章(7)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我知道你会想去的,”卢克终于开口说道,“这是明摆着的。”

  “但是……要是我当时没答应呢?”我咬着嘴唇说道,“那样的话,你还会去吗?”

  卢克叹了口气,“贝基——你是想去纽约的,对吗?”

  “是的!你知道我是想去的!”

  “那么,问这种‘要是’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关键是,你想去,我也想去……这就够了。”他微笑着望着我,放下手中的笔,“你父母他们怎样?”

  “他们……还好,”我犹豫着说道,“他们有点习惯了我要去纽约的想法。”

  这倒是不假。我得承认,我刚告诉他们时,他们还真吃惊不小。回想起来,可能是我应该缓缓地告诉他们这件事。比如说,可能是我应该先把卢克介绍给他们,随后再说这纽约的事。而当时是,我急急忙忙跑进家,他们仍然穿着参加婚礼的衣服,坐在桌边喝着茶,在看《倒计时》这档电视——我关掉电视,用抑制不住的激动口吻说道,“妈,我要跟卢克去纽约了!”

  我妈听见后望着我爸,说道,“哦,格雷厄姆,她要走了。”

  我妈随后说她并不真正是那意思——但我却一直心存疑虑。

  这时他们才见着了卢克,他对他们说了他的计划,也解释了美国电视界对我存在着的种种机会,我看得出妈脸上的笑容在逐渐消失。她的脸似乎变得越来越小,五官都纠集在一起。她起身到厨房去煮茶,我跟着她跑进厨房——我看得出她内心十分烦恼,但她不愿表露出来。她倒了杯茶,用微微颤抖的手拿了些饼干——又转过身对着我,脸上露出了明亮的微笑,她说道,“我一直就认为你适合在纽约过日子的,贝基。对你来说,纽约是个好地方。”

  我望着妈,突然间意识到我刚才说的那番话的意义了。远离故乡,远离父母,生活在大洋彼岸……从此一生,只有卢克。

  “你们会……你们会常常来看望我们吧?”我说道,嗓音微微颤抖着。

  “当然会的,亲爱的!随时都会去的!”

  她握了握我的手,眼睛瞥向一边——随后我们去了客厅,不再多谈这个话题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下楼来用早餐时,看见她和我爸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星期日时报》上一则在美国佛罗里达旅游度假的广告,他们说他们一直在考虑去那儿度假。那天下午我们离开我父母家时,他们还在激烈争论着佛罗里达州的迪斯尼乐园是否比加州的迪斯尼乐园更好些。而我凑巧知道他俩这一生里谁都从没去过佛罗里达或加州的迪斯尼乐园。

  “贝基,我还得忙些公司的事,”卢克说道,他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我们今晚再碰头,好吗?”

  “好的,”我说道,但仍在他那靠街的窗前磨蹭着。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对他说道,“嗨,你听说艾丽西亚的事了吗?”

  “她怎么了?”卢克皱着眉望着手中的听筒,又把它放回到了电话座机上。

  “梅尔猜想她在谈朋友。跟本8226;布里奇斯!你相信吗?”

  “说实话,不相信,”卢克说道,手指一边在敲打电脑键盘,“我不相信。”

  “那么你看这事又会怎样?”我挪坐在他办公桌边沿上,兴奋地望着他。

  “亲爱的,”卢克耐心地说道,“我真的得把手里的活给做完了。”

  “你对这事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只要他们各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人们除了工作外,还有其他事呢。”我委屈不满地说道。但是卢克根本没在听我的抱怨。他脸上露出了那种在专心关注工作上的事情时,对闲碎杂事心不在焉的神情。

  “好吧,”我转了转眼珠说道,“那么晚上见。”

  我走出卢克的办公室,梅尔没在她的办公桌边。艾丽西亚穿着一件漂亮的黑色上装,站在梅尔办公桌边,看着手中的一些纸。她的脸上有些泛红,我内心窃喜地猜想着她是否刚与本调过情。

  “嗨,艾丽西亚,”我客气地说道,“你好吧?”

  艾丽西亚似乎吃了一惊,很快把正在读的文件收拢起来——随即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望着我,仿佛她以前从未见过我似的。

  “贝基,”她慢慢说道,“嗯,我没什么。是金融财务专家、理财高手!”

  艾丽西亚是怎么了?她怎么张口说出来的都像是在耍嘴?

  “是的,”我说道,“是我。梅尔呢?”

  我走到梅尔办公桌边时,心里觉得自己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了。一条围巾?我刚才带了伞吗?

  “她去吃午饭了,”艾丽西亚说道,“她给我看了你送给她的礼物。真是很时髦的。”

  “谢谢。”我短促地说道。

  “这么说,”她脸上勉强微微一笑,“我想你是准备跟卢克一起去纽约了。有个有钱的男朋友真吃香。”

  天啊,她真是蛮横无礼。她当着卢克的面敢这么说!

  “实际上,我不是什么‘跟着去’,”我快乐地反唇相讥,“我与电视界的许多头面人物都约好了要见面,完全是次独立的旅行。”

  “但是……”艾丽西亚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机票是公司替你买的,是吗?”

  “不是的!是我自己掏的腰包!”

  “我这也只是随便问问的。”艾丽西亚举起双手作出歉意的样子。“那么,祝你旅行愉快。”她拿起一些文件夹,把它们放进她的文件包里,啪的一声合上扣钮,“好了,再见!”

  “再见。”我说道,望着她步履轻快地走到电梯口。

  我站在梅尔的办公桌边,心里纳闷着我究竟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梅尔的办公桌上。但不管是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哦,我想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回到家里,看见苏西正在客厅里打电话。她的脸涨得红红的,闪着光,嗓音有点颤抖。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心里忐忑不安,抬起脸焦急地望着她——她不停地对我点着头,间忽说着,“是的”、“我知道”和“那是什么时候?”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因为焦虑而感到有些虚弱。她在谈什么事?葬礼?脑部手术?哦,天哪。我刚决定要走——这就发生了。

  “你猜猜,发生了什么?”她一放下话筒就喘着气说道,我情急之下站了起来。

  “苏西,我不去纽约了,”我说着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双手,“我这就留下来,帮你一起度过任何难关。是谁……去世了?”

  “不是的,”苏西两眼闪烁着说道,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你病了?”

  “不是的,不是的。贝克斯,是好消息!我刚……真叫人难以相信!”

  “那么——究竟是什么?苏西,是怎么回事?”

  “Hadleys百货公司同意给我辟出一只专柜,专卖我的居家装饰品。你知道那家百货公司吗?”她摇着头,脸上露出一副自己也觉得难以相信的神情,“他们要我设计一整系列的装饰品!有镜框、花瓶、文具……基本上都由我自己决定。”

  “哦,我的天哪!”我用一只手捂住嘴,“这真是太棒了!”

  “他们刚打电话来,真叫人想不到,说是他们的巡察员一直十分关注我的那些镜框的销售情况。很显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销路。”

  “哦,苏西!”

  “我也没想到会卖得这么好,”苏西看上去还没完全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那个人说这还真引起了大伙的注意!同行们都在议论着。显然,唯一一家销售没这般好的店是在僻远地方。在芬奇莱或什么地方的。”

  “哦,那对了,”我含糊地说道,“我想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但是那个人说了,那一定是个例外情况——因为所有其他店,在福勒姆街和诺丁山街以及切尔西的那几家店都销得很火爆。”她微笑着,又有一丝困惑神情,“特别是在那家叫‘Gifts and Goodies’的店里,就是在街拐角处的那家,我还是销售冠军!”

  “嗯,我真高兴!”我提高嗓音说道,“你做的镜框在那家店里能轻而易举地排名第一,轻松折桂。”我伸出双臂抱住她,“我真为你自豪,苏西。我早就知道你会成为明星人物的。”

  “嗯,要是没有你,我肯定不会做得这么好的!我是说,是你在一开始就鼓励我制作镜框……”突然间苏西似乎热泪盈眶,要哭出声来了,“哦,贝克斯——我真的会很想你的。”

  “我知道,”我说道,一边咬着嘴唇,“我也会想你的。”

  随后一会儿,我俩都静默着没吭声,我真担心自己随时会忍不住哭出声来。但我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脸来,“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你还可以在纽约开家分店。”

  “是啊!”苏西满脸喜悦地说道,“是的,我能那么做,是吧?”

  “当然能的。你很快还会逐渐在世界各地开店的,”我拥抱了她一下,“怎么样,今晚我们一起去吃饭,庆祝一下。”

  “噢,贝克斯,我当然很想,”苏西说道,“但却没时间。我得去苏格兰。事实上——”她抬腕看了看表,做了个鬼脸——“噢,天啊,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塔欣马上就会到的。”

  “塔欣要来这儿?”我惊讶地问道。“现在会来?”

  自从我与他一起度过了那个糟透了的傍晚后,我一直设法避开不见苏西这位叫塔欣的表哥。甚至是一回想起那件往事就让我觉得不舒服。基本上,那次约会还算不错(至少是从我没对他再有什么好感,或是与他有什么共同点这一点来看,这算不错)——直到后来塔欣看到我在好奇地翻看他的支票簿,或者说,至少是我认为他是看到了。我现在还难以肯定他当时究竟是怎样想的,说实话,我也不在乎非要弄清楚。

  “我开车顺便搭他去我那姨妈的家,参加一次枯燥乏味的家庭聚会,”苏西说道,“我俩是那次聚会上唯一的两个九十岁以下的人。”

  她急忙跑进她的卧室去,这时门铃响了,她回过头来喊道,“贝克斯,你去替我开门好吗?大概是塔欣到了。”

  哦,天哪。哦,天哪。我真不想去做这份差事。

  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自信样子,伸手拉开了门,用轻松的口吻招呼着,“塔欣!”

  “贝基。”他说道,又望着我,那神情仿佛我是图坦卡蒙图坦卡蒙: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国王,其墓室被发现后发掘保存完好,有法老木乃伊及大量珍贵文物。——译注失窃的宝藏一般。

  哦,天哪,他仍然是那副骨瘦如柴、十分怪异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古怪的绿色手织套衫,外面套了一件背心,背心口袋里悬挂着一只很大的怀表。真是不好意思,可是这英格兰排名第15位左右的富人总应该有块Timex牌时尚新表吧?

  “噢,进来吧,”我故意有点热情过分地说道,伸出一只手向里挥了挥,像是个意大利餐馆老板欢迎顾客上门似的。

  “好的,”塔欣说道,他随着我走进了客厅。我等着让他坐下,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显得有点尴尬;事实上,他在客厅中间摇晃着踱来踱去的,弄得我很有点不耐烦。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他这是在等我先坐下来,因此我赶快在沙发上坐好。

  “你要喝点吗?”我礼貌地问道。

  “太早了点。”塔欣说道,随即神经质地哈哈一笑。

  “喝点”是塔欣用来叫作喝些酒之类的。他把裤子叫作“裤腿”,还有……总之你能想像他这么个人。

  我俩又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之中。我克制不住脑海中浮现出曾经与他约会的可怕细节——比如当时他曾想吻我,而我急忙躲开。哦,天啊。忘了它。忘了它吧。

  “我……我听说了你要去纽约了,”塔欣说道,他眼睛往下看着地板,“是真的吗?”

  “是的,”我说道,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是的,是有这么个计划。”

  “我曾经去过纽约一次,”塔欣说道,“但并不怎么喜欢它。”

  “不会吧,”我思忖着说道,“不会这样吧,我可不信。它与苏格兰是有点不同,是吧?更加……热闹。”

  “绝对是的!”他高声说道,仿佛我说的话很有见地似的,“正是那样的。太热闹了。那里的人都是很不错的。在我看来,都是很疯狂的。”

  与什么相比?我想反驳他。至少他们不会把水叫作“蒜”,或在公开场合唱瓦格纳的曲子。

  但那样做有点会太尖刻,因此我沉默着,不说什么,而他又没话再说了——这时门打开了,我俩都如释重负地抬头向那边望去。

  “嗨!”苏西说道,“塔基塔基(Tarkie):“塔基”是“塔欣”(Tarquin)的昵称。——译注,你来了!听着,我得先去取车,那天晚上回来时我只能把车停在几个街区外的地方。车开过来时我会按喇叭叫你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的,”塔欣点头说道,“我呆在这里与贝基聊聊,等你来。”

  “很好!”我说道,脸上尽力露出灿烂的笑容。

  苏西走了,我在座椅上尴尬地扭动身体,塔欣把两脚伸向外边,脸朝下,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哦,这种时刻真是折磨人。看着眼前的他越来越让我觉得百般无聊——但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此时得说些什么,否则的话我就此去了纽约,这种机会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塔欣,”我说道,一边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件事我……我真的想对你说。实际上,我一直在想有机会对你说。”

  “是吗?”他说道,他抬起了头,“是……是什么呢?”他焦急地望着我,我隐隐感到有点紧张。但这话已说出口了,总得把话说完。我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我用手把头发往后拢了拢,深深吸了口气。

  “你那件短上衣,”我说道,“与你那件背心很不相配的。”

  “哦,”塔欣说道,他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是吗?”

  “是的!”我说道,感到仿佛从胸口搬掉了一大块石头,“说实话……真是糟透了。”

  “那我把它给脱了?”

  “好的。事实上,把那背心也脱了。”

  他顺从地把背心和上装都脱了——他单单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模样要比刚才好多了。几乎是……很正常很顺眼了!这时我又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你等着!”

  我急忙跑进自己的卧室,一把拿过放在椅子上的一只购物袋。这购物袋里有件男式套衫,是我几天前替卢克买的生日礼物,但我后来又发现他已经有了完全一样的这么一件套衫,原打算去商店退了的。

  “你看!”我回到客厅对他说道,“穿穿这件看,是Paul Smith牌的。”

  塔欣把套衫从头上往下套——这效果真的完全不一样了!他看上去真的精神多了。

  “还有头发,”我说道,一边上下打量着他,“还得把你的头发整理整理。”

  十分钟后,我替他把头发用水梳理好,再用吹风机吹干,往后梳的头发再抹上了一点发膏。

  再看看……简直没话说了。真是改头换面了。


第二章
第二章(8)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塔欣,你这样帅极了!”我说道——我是真心这么说的。他还是那样消瘦,甚至皮包骨头的样子,但突然间却不再显得邋遢了,看上去……精神多了。

  “是吗?”塔欣说道,他低头望了望自己。他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也可能是我稍稍霸道了点,使他感到这般不自在。但关键是,他会在以后感激我的。

  外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我俩都吓了一跳。

  “好了,祝你回家过得愉快,”我说道,突然间感到我仿佛就是他母亲似的,“明天早上,再把头发用水湿一下,用手指梳理梳理,就会显得整齐好看些。”

  “好的,”塔欣说道,仿佛我刚对他讲了一长串数字公式让他记住似的,“我会努力记住的。你那件套衫怎么办?我邮寄还给你吧?”

  “不用还我了!”我几乎是在恐慌地喊道,“送给你了,你就穿着吧。算是我送你的一件礼物。”

  “谢谢你了,”塔欣说道,“我真是……很感谢你,贝基。”他凑过身来,在我脸颊上轻轻吻了吻,而我则是尴尬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外,我心里希冀着他在这次聚会上能有好运,找到适合他的人。他确实值得有人爱他。

  苏西的车开走了,我走进厨房里倒了杯茶,心里想着该怎样打发这下午剩余时间。我犹豫着是否要再写些我那本介绍自助的书,但心里又盘算着想看《曼哈顿》,那是苏西昨夜从电视上录下来的,对我即将的纽约之行真会有所帮助的。不管怎么说,我总得有充分的准备,是吧?

  等我从纽约回来后,我总会有时间来好好写那本书的。就这样了。

  我刚把录像带快乐地塞进录像机里,这时电话响了。

  “嗨,你好,”电话那头是个女士的声音,“很抱歉打扰你。请问,您是贝基8226;布卢姆伍德小姐吗?”

  “是的。”我说道,一边伸手去拿遥控器。

  “我是您的,嗯,旅行社代理,”那位女士说道,她清了清喉咙,“我们是想核实一下您在纽约准备下榻的酒店。”

  “嗯……是四季酒店。”

  “是与一个叫……卢克8226;布莱登的先生一起?”

  “是的。”

  “准备住几个晚上?”

  “嗯……13天?还是14天?我也吃不准。”我斜着眼睛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心里想是否把带子倒过了头。应该不再播那种Walker’s牌油炸薯片广告了吧?

  “你们是住单间房还是套间房的?”

  “我想是套间的吧。”

  “每晚的费用是多少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说道,“但我能找出……”

  “不用了,请不要麻烦了,”那位女士语气愉快地说道,“好了,我不再打扰您了。祝您旅行愉快。”

  “谢谢!”我说道,这时我找到了影片的开头处,“我们会玩得开心的。”

  电话挂了,我走到沙发边,微微皱着眉头。那旅行社应该是知道这酒店每天是多少钱的吧?我是说——那肯定应该是她的业务范围内的事吧?

  我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等待影片开始。现在想想那个电话,真是让人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打电话来就问这么些实在是很普通简单的问题?除非——她可能是个新手?或只是核对一下,或是……

  这时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在屋里响起了,美妙的旋律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也把刚才那电话的事给抛在了脑后。电视屏幕上出现了曼哈顿的景象。我全神贯注地盯住电视画面,内心一阵兴奋激动。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三天后我们就会身在纽约了!真让我等不及了,等不及了!恩德威齐银行

  富勒姆分行

  伦敦SW6 9JH富勒姆路3号

  致: 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十分感谢您在9月19日给我的来信。

  如果您没摔断腿,请您立即与我联系,安排我们的会晤,以讨论您的透支情况。

  我们为给您写这封信,已向您收取了20英镑。

  顺致

  敬意

  

  透支信贷经理

  约翰8226;加文

  2001年9月21日皇家航空公司

  总部

  伦敦WC2 4TH金斯韦街354号

  普莱斯顿大楼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十分感谢您于9月18日的来信,我很遗憾地知道,我们的行李托运规定让您失眠了,并且心情十分忧虑。

  我完全同意您的体重要比您所说的“脸庞像炸面饼圈似的安特卫普胖商人”轻得很多很多。但不幸的是,皇家航空公司还是无法增加您的行李托运重量超过标准的20公斤限额。

  您可以就此提出申诉,申诉请寄彻里8226;布莱尔先生。然而,我公司的行李托运规定仍将维持现有的不变。

  顺致

  敬意

  

  客户服务经理

  玛丽8226;史蒂文斯

  2001年9月23日8好了,到纽约了。让我感到如鱼得水的地方。我天生就是适合在美国生活的人。

  我们是昨天晚上到的,但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首先是,我们下榻的酒店真气派极了——大块岩石和花岗岩的墙面,高高的内屋天花板。我们的房间很宽敞,推开窗可以俯视到中央公园,房间里还有一间专门化妆间,墙面蒙着装饰图案的墙布,卫生间里的浴缸很漂亮,拧开龙头很快就能放满水。这儿的一切都很宽敞,很豪华,有种……更胜一筹的感觉。就像昨天晚上,我们刚到不久,卢克说一起到楼下随便喝一杯——可说真的,酒店餐厅服务员给我们端来的Martini酒是这么一大杯。真是,让我怎么喝得完。(后来我还是设法喝完了。接着我又喝了一杯,只是为了不让人家觉得我太小里小气。)

  再说,这儿的每个人都是这么和蔼客气。酒店里的服务员个个都脸上堆着笑容——你刚对他们道谢,说了“谢谢”后,他们必定会回答说“不用客气”,而在英国,酒店里服务员根本不会这么做的,最多是喉咙里咕噜一声,算是应答了。让我吃惊的是,我竟然还收到了卢克他那住在纽约的母亲埃莉诺派人送来的一束鲜花,以及邀请我一起用午餐的请柬,还收到了星期三与我约好见面的电视界人士送来的鲜花,还有一个我根本不认识,却“很想”与我见面的人送来的一只水果礼品篮!

  我是说,“早安咖啡”节目组的泽尔达上次给我送水果礼品篮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样一比就明白了。

  我喝了口咖啡,对卢克莞尔一笑。我此时坐在餐厅里,舒服地吃着早餐,随后卢克还要赶去参加一个会议,而我正在琢磨怎样消遣这一天。随后的几天里我没安排什么会晤面试,因此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博物馆看看,或去中央公园溜达……或是……去一两家商店逛逛……

  “您还要咖啡吗?”我身旁传来一声亲切的询问——我抬头看见是位微笑着的侍者端着一壶咖啡。你这时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们坐下来用早餐后,他们就不停地跑来替我们添加咖啡。当我提出想要杯橙汁时,他们替我端来了一大杯,里面还配放了冰冻的橙子皮。还有那些我狼吞虎咽般吃完的清脆爽口的薄煎饼……我是说,早餐时吃薄煎饼,真是天才的主意,是吧?

  “这么说,我想你会去健身房啰?”卢克说道,他合上了正在翻看的《每日电讯》报。他每天都看各种各样的报刊,有美国的,也有英国的。这样挺不错的,因为这么一来我仍然能够读我那《每日世界》上的星相解说了。

  “健身房?”我说道,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想那是你每天的必修课吧,”他说道,一边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金融时报》,“每天早上的健身锻炼嘛。”

  我刚想说,“不要胡闹了!”却转念想到也许昨天晚上我在匆忙间说了什么要健身锻炼之类的话。那是在喝了第二杯马蒂尼酒后。

  不管怎样——那样也好。我也可去健身房看看。事实上,去健身房走走也确实不错。随后,我还可以……随便出去看看。可能去看看一些著名的建筑。

  你看,我敢肯定我在哪里读到过布卢明代尔布卢明代尔(Bloomingdale):纽约市内著名时尚服装百货公司。——译注是幢很值得人们好好欣赏的建筑物。

  “那么你决定了去哪儿?”

  “我还没定,”我含糊地说道,我看着一位侍者端来一盘法国吐司饼放在我们旁边的那张餐桌上。天哪,这吐司饼真叫人馋涎欲滴。为什么我们在欧洲没有这样的美妙食品?“我想,去外面随便走走,见识见识纽约。”

  “我刚才问过服务台——11点钟从酒店这儿有一个市内徒步旅游团队,有导游带大家去观看街景。酒店的人很推荐游客去的。”

  “是吗,”我说道,喝了一口咖啡,“嗯,我想我也许会……”

  “当然,你得先把购物这当子事给安排打发掉的,”卢克补充说道,他又伸手拿起桌上的《时报》,我呆呆地望着他感到简直难以相信。购物不是什么“打发掉”的事,只有其他事才是要打发掉呢。


第二章
第二章(9)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事实上,这倒让我认真看待这种跟导游的逛街了。可能是我应该参加这一节目的——这样我就可以勾销了原先想的自己逛街了。

  “这有导游的观光旅游,看来真是不错的,”我说道,“我想,这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让我能够认识一下这座我将要在此开始新生活的城市。”我四下环顾,这餐厅里都是些精神抖擞的企业家类的人,伴在左右的是衣着时尚高雅的女士,餐厅侍者悄无声息地来回穿梭着。“天哪,想想看,不用几个星期,我们就会在这儿定居下来,成为真正的纽约佬!”

  “贝基,”卢克说道。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突然间他神情有点严肃。“有点事我一直想对你说。这一切都是很仓促定下来的,我一直没机会——但这事我确实认为你得认真想想。”

  “好的,”我有点担心地问道,“是什么事?”

  “到一个新的城市里重新开始生活,是要跨出的很大一步。特别是到一个像纽约这样极端的城市里来。我来过这儿许多次了,但有时仍然会感到难以适应。”

  “是的。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我是说,我认为你得慢慢适应这儿。不要期望马上会感到一切都很对自己的思路。光是这儿的生活压力和节奏,坦率地说,与伦敦的是完全不同的。”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禁有点沮丧。

  “你认为我没法跟上这儿的生活节奏?”

  “我不是那意思,”卢克说道,“我只是说——慢慢了解这座城市。用心感受这座城市,看看你是否真的喜欢在这儿生活。你也可能憎恨这城市!你会决定不搬过来住。当然,我很希望你不会那样——但留心观察总是不会错的。”

  “是的,”我慢慢说道,“我明白的。”

  “那么,看看今天过得怎样——今晚我们再谈谈,好吗?”

  “好的,”我说道,一边若有所思地喝了口咖啡。

  我会让卢克看到我是能够融入这个城市的。我会让他看到我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纽约佬。我会去健身房,随后喝些麦草健康饮料,再往后嘛……可能去练练射击?

  也可能就去健身房锻炼一下够了。

  实际上,我也一直在想认真地健身锻炼一下,我在去年特价销售时就买了这件很好的DKNY牌健身服,现在也是第一次有机会穿它!我是在想参加一个健身俱乐部,事实上,我甚至还去过富勒姆街上的霍姆斯健身馆,拿了一叠登记表。就在这时,我读到了一篇很有趣的文章,说是只要因地制宜,随时做些随意性运动就能达到减肥健身之效果。只要挥挥手,扭动扭动身体就行了!因此我当时就想先试试这种办法吧,把省下来的钱买件新衣服。

  并不是说我不喜欢运动或什么的——我倒是喜欢运动的。我还很热衷于运动呢。要是我移居到纽约来生活,我还得天天去健身房锻炼,是吧?我是说,这是这儿的规矩。那么,现在先去健身房看看,也可以很好地适应一下。

  我走到健身中心门口时,向玻璃上我的影子望了一眼——我暗自为自己的形象感到很满意。人们都说纽约人都是细细的瘦高个,但身体很健康,是吧?但在我看来,我要比一些纽约人健康得多了。我是说,看看那边那个穿着灰色T恤的秃顶男子,他看上去似乎就像一生中从未去过健身房似的!

  “嗨,”我身边传来了别人的招呼声。我抬头看见一个身体很强健,穿着一件很时尚的黑色弹性纤维健身服的男子在朝我这边走来。“我叫托尼。今天你锻炼的好吗?”

  “很好,谢谢,”我说着顺便弯了弯腰,踢了踢腿。(至少,我认为这是我自己的一种弯腰踢腿运动。)“我来这儿健身锻炼一下。”

  我不经意地交叉踢踢双腿,拍拍手,向前伸伸手臂。健身房里对面墙上镜子里映照出我的形象——尽管这话是我自己说的,我那形象还真是很酷的呢。

  “你经常锻炼吗?”托尼问道。

  “不是在健身房,”我说道,一边弯腰用手指去碰脚尖——弯腰到一半时我又改变了主意,手指只是放在了膝盖上。“但我走步练得很多。”

  “好极了!”托尼说道,“是用踏步机吗?还是在室外道路上练的?”

  “经常是……围绕着商店走。”

  “是吗……”他口气迟疑地说道。

  “但我经常拎拿很重的东西,”我解释说道,“你看,常常是购物袋什么的。”

  “是的,”托尼说道,但他脸上仍然是将信将疑的神情,“好吧……你要我示范一下这机器怎样用吗?”

  “没关系的,”我自信地说道,“我会自己试着用的。”

  说实话,我可受不了听他唠唠叨叨地解释每台机器怎么用,又有些什么设置。我是说,我还不是个傻瓜,对吗?我从旁边放毛巾的盘里拿了块毛巾,甩在后颈背上,向一台跑步机走去,那应该是很简单的吧。我踏上踏板,看着面前控制板上的按钮。面板上闪烁着“时间”的字样,我想了想,按了“40分钟”,这大约差不多吧。我是说,这是人们通常练习走步的时间吧,对吗?面板上又闪烁着“程序”,我按着上下翻动的指示键,选择了“爬顶”,这要比“爬坡”听上去有趣多了。随后面板上闪烁着“级别”。嗯,我回头望了望,想问问别人,但托尼这时却不见了。

  那个秃顶男子在我旁边的那台跑步机上锻炼,我侧身向他探过身去。

  “对不起,”我客气地说道,“你看我应该选择几级?”

  “这得看了,”那家伙说道,“你健康情况怎样?”

  “这个么,”我谦逊地笑了笑说道,“你看……”

  “我是用的5级,不知对你是否有参考作用,”那家伙说道,他步履轻快地在跑步机上行走着。

  “好的,”我说道,“谢谢了!”

  这么说来,如果他选用5级,那我肯定能用7级。我是说,坦率地讲,看看他——再看看我。

  我凑身向前,按了“7”,随后按下“开始”键。跑步机开始动了,我跟着踏起步来。这感觉真舒服!天哪,我真应该经常来健身房锻炼一下的。或者干脆参加一个什么健身俱乐部的。

  看来,即使不锻炼的人,也能具有最低限度的自然健康。因为我这样跑步根本没什么问题的。事实上,这也太容易了。我真得选择——

  等等。这跑步机开始向上倾斜了,速度也加快了。我得跑步跟上它的节奏了。

  这也没什么。我是说,这就是锻炼,是吧?健康地跑上一阵。跟上节奏,稍稍加快呼吸,但这正说明了我的心肺功能在正常工作。这很好。只要不太——

  这机器又在往上倾斜了。哦,天哪。这节奏怎么越来越快了。

  我可受不了了。我的脸通红,胸口疼痛,拼命地喘着气,双手紧紧抓住跑步机两侧的扶手。我跑不了这么快。我得放慢些。

  我拼命敲打控制面板——但这跑步机仍在不停地旋转——突然间它往上倾斜得更厉害了。哦,这可怎么办。不行了,快停。

  “剩余时间:38分钟”我面前控制面板上闪烁着这么一行字。还有38分钟?

  我往右边瞧了瞧,那个秃顶男子正轻松地跟着跑步机在迈步,仿佛是在走下坡路似的。我想跟他说话,但我张口说不出话来。我只能使劲迈开双腿快步跑着。

  突然间,他侧脸望了我这边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变了。

  “小姐,你没事吧?”

  他急忙按了按他面前控制板上的键,他的跑步机停了下来,他从跑步机上跑下来,急忙在我跑步机的控制板上按了按什么键。

  我的跑步机缓缓慢了下来,最后突然停住了——我精疲力竭地伏倒在机器的扶手上,大口喘着气。

  “喝点水。”那个男子说道,一边递给我一只杯子。

  “谢谢,谢谢了。”我说着踉踉跄跄地走下跑步机,仍然在喘着气。我的肺部仿佛要炸了似的难受,我瞥了一眼对面墙上镜子里自己的形象,看到自己的脸红得像是只西红柿。

  “你最好今天就练到这儿为止了。”那个男子说道,他有点担心地望着我。

  “好的,”我说道,“是的,我想就练到这里了。”我喝了一大口水,想让喘气平息下来。“我想,这恐怕还是因为我不熟悉美国的机器。”

  “可能的,”他点头说道,“这健身机械有时会很难弄的,当然啰,这台跑步机——”他补充说道,用手轻快地拍了拍我的那台跑步机“——是德国造的。”

  “是的,”我顿了顿说道,“是呀,嗯,不管怎么说,要谢谢你的帮忙。”

  “没关系的。”那人说道——他回到了自己的跑步机上去,我看见他脸上带着微笑。

  哦,天哪,刚才那一幕真叫人难堪。我这时已经淋过了浴,换了衣服,慢慢走到酒店的大厅里去找那个市内步行观光团,但心情有点沮丧。可能卢克说得对。可能是我跟不上纽约的生活节奏。可能这是个馊主意,让我跟着他一起来这儿生活。

  有些准备去观光的人已经聚集在大厅里了——他们中大部分人岁数都要比我大得多——他们此时正在聆听一位年轻人热情地讲着关于自由女神像的什么。

  “嗨!”他在我走到人群旁时停下刚才说的话题,向我招呼着,“您也是来参加我们观光团的?”

  “是的,”我答道。

  “您叫什么?”

  “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我说道,在大伙注视的目光下,我的脸有点微微泛红,“我是在服务台报名缴费的。”

  “嗯,您好,丽贝卡!”那个导游对我说道,一边在他手中的名单上打了个勾。“我叫克里斯托弗。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观光团。你穿了适合较长时间行走的鞋了吗?”他低头看了看我穿着的皮鞋(那是双淡紫色的小高跟皮鞋,是去年Bertie商场大特价时买的),脸上原先轻快的笑容显得有点僵硬,“你知道我们这次观光活动大约要持续三个小时,全部是步行吗?”

  “知道的,”我有点惊奇地说道,“我就是为此穿这双皮鞋的。”

  “好吧,”克里斯托弗迟疑着说道,“那好。”他回头望着大伙,“看来人都到齐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他带着大伙走出酒店,行走在外面人行道上,人群轻松地跟在他后面,我也慢慢地走着,不时抬头望望四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今天的天气晴朗,空气清新,耀眼的阳光洒在人行道和建筑物上。我四下环顾,心里充满了新奇感。天哪,这座城市真是有着无穷的魅力。我是说,尽管早就知道纽约有着无数的摩天大厦,但要等到亲自站在这街上,抬头望着这林立的高楼,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嗯,庞然大物了。我抬头凝视着映衬在蓝天背景中的大楼顶部,直到感到头颈微微发痛,有点头晕目眩。我的目光慢慢往下移,一层楼一层楼的,最后落在底层的商店橱窗上。我发现自己竟然正看着“Prada”和“鞋子”两个词。

  哦。

  Prada鞋子。此时就在我面前。

  我真得赶快去看上一眼。

  其他游客都在向前走去,我快步走到橱窗前,看到橱窗里放着一双深褐色的女式无带浅口轻便皮鞋。天哪,这款式真时尚。这会要多少钱一双?你看,也许普拉达牌子的在这儿要卖得便宜些。也许我应该进去看看——

  “丽贝卡?”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整个观光团的游客在20码开外的地方站着,都在往我这边张望着。

  “对不起,”我说道,双腿又很不情愿地慢慢从橱窗边挪开,“我来了。”

  “过会儿我们会安排时间让大家逛逛店买东西的。”克里斯托弗愉快地说道。

  “我知道的,”我说道,一边放松地笑了笑,“很对不起了。”

  “没关系的。”

  当然,他说得对。会有足够的时间去逛店购物的。足够的时间。

  好吧。我现在就集中注意力,跟大伙一起游览观光。

  “那么,丽贝卡,”我走到大伙跟前时克里斯托弗满脸笑容地对我说道,“我刚在跟大伙讲,我们这是在东五十七街上,往第五街走去,第五街也是纽约市里最著名的大街。”

  “好哇!”我说道,“这真是好极了!”

  “第五街也可算是‘东区’和‘西区’的分界线,”克里斯托弗说道,“对历史感兴趣的人都会知道……”

  我听着他的介绍,不时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他的话,又让人觉得对他讲的颇有兴趣。我们沿着街向前走去,我的头却不时左顾右盼起来,仿佛是在观看网球比赛似的。Dior(手提包设计制造商名)、Herms(丝巾、领带、装饰品店名)、Chanel(化妆品、护肤品、礼品等店名)……这条街上可说是琳琅满目。要是我们这支观光队伍能走得慢些,好好看看就好了——可是克里斯托弗带着队昂首阔步向前走,其他人则欢快地跟着他,一步也不落下,对身边四周的诱人景象却视而不见。他们脸上还长没长眼睛?

  “……我们将要看到两个著名的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建筑物,一个是洛克菲勒中心,你们中许多人会溜冰吧……”

  我们转过一个街角——我的心一下子激动蹦跳起来。Tiffany珠宝店。这是Tiffany珠宝店,就在我眼前!我得赶快去看上一眼。我是说,这就是纽约的精华所在了,这难道还会有错?精致小巧的蓝色珠宝盒,白色绶带,那些美轮美奂、银光闪闪的宝石……我悄悄侧身溜到橱窗边,如饥似渴地张望着橱窗里那些漂亮的陈列品。哇!那条项链真叫人目瞪口呆,哇!天哪,看看这块表,真不知道像这样精美的东西要多少——

  “嗨,大家都等一下!”克里斯托弗的喊叫声传了过来。我抬头望去——他们都跑到了很前面很前面的地方了。他们怎么会跑得这么快?“你没事吧,丽贝卡?”他向我喊道,脸上勉强挤出一点微笑,“你得跟上大伙。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去呢。”

  “对不起,”我说着急忙朝大伙那边走去,“我刚才看了一眼Tiffany店的橱窗。”我向身边的一位女士微笑着说道,期望着她会报以微笑。但那位女士却漠然地看了看我,捂了捂紧她头上的头巾。

  “刚才我说过,”克里斯托弗说道,他这时又带着大伙往前走去,“曼哈顿的地形纵横交错……”

  随后的一点时间里我极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随大伙一起活动。但这持续不了多久。我没法让自己去听导游的介绍。我是说,想想看,这是第五街!眼睛所到之处,都是名声显赫的商店。有Gucci——那儿是我到现在为止看到过的最大的Gap店(大型服饰用品专卖店)……哇,天哪,看看那家商店的橱窗陈列!我们正走过阿曼尼商厦,但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我是说,这些人怎么都有毛病呀?他们难道都是一点品位也不懂的小市民?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那儿是一家帽店,橱窗里摆满了各式漂亮的帽子,我尽量地往橱窗里多瞧上几眼……哦,我的上帝。看……看那儿。是第五街的Saks百货公司。就在那儿,只有几步之遥。那可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百货公司之一啊。满层满层的都是衣着服饰、各式皮鞋和手拎包……谢天谢地,克里斯托弗终于还算有点理智,他站住了脚步。

  “这是纽约最著名的标志性景观之一,”他做着手势说道,“许多纽约人定期来朝拜这个他们心目中的圣地——每周一次,甚至是多次。还有人甚至每天都来!我们时间很紧,只能到里面很快地看一眼。如果谁有兴趣的,以后还可以自己再来。”

  “这很有历史了吧?”一个带着斯堪的纳维亚口音的男子问道。

  “这建筑是在1879年建造的,是由詹姆斯8226;伦威克设计的。”

  快进去看吧,我心急地想道。这时又有人问了些关于建筑的问题。快点。谁感兴趣这房子是谁设计的?谁感兴趣这石头的外壳?这里面的东西才值得仔细慢慢看。

  “我们进去好吗?”克里斯托弗终于问道。

  “好的!”我兴高采烈地喊道,又急不可待向门口走去。

  在我用手推开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身后没有人跟着我。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我满心疑惑,回头望去——旅游团的其他人都在朝一座石头大教堂的门里走去,教堂门口有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哦。

  哦,我明白了。那个导游说什么“朝拜这个圣地”时,他是在说……

  对了,当然是那样的。


第二章
第二章(10)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我迟疑着,手仍然推在门上,觉得自己在被两股力量分别在往里和往外拉。哦,天哪,也许我是应该随大伙去教堂的。也许我是应该熏陶吸收一些文化养分,以后有机会再来逛Saks百货公司。

  可是——进去看教堂会有助于我决定是否要搬来纽约住?去看一些乏味的旧教堂?

  这么说吧:在英国我们有数也数不完的教堂?而萨克斯第五街百货公司又有几家分店?

  “你究竟进去还是出来?”我身后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道。

  “当然啰!”我说道,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我当然要进去的啰。”

  我推开沉重的木门走进店里,抑制不住内心的盼望激动之情。自从Octagon商店重新推出他们的设计师品牌专层,我应邀出席那次香槟酒招待会以来,我还没再感受到过这种内心的激动。

  我是说,首次逛一家商店总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推开门就会有那种商店里特有的嗡嗡声;那种希望;那种信念——这儿会是万店之王,会有你想买的一切东西,价格出奇地便宜,而质量要比别处好上一千倍、一万倍还不止。因为这儿不只是一家老店,是吧?这儿是世界著名的店。而我是实实在在地在这店里。我是在纽约第五街上的Saks百货公司里。我慢慢走进店里——有意识地让自己不要匆忙——我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在去与一位好莱坞电影明星约会。

  我逛过香水柜台,四下张望欣赏着店里高雅、带有艺术气息的装潢布置;高高透气的室内空间,到处有装饰性绿化。天哪,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商店之一。在店的后面有那种老式的电梯,让人觉得自己是在卡里8226;格兰特卡里8226;格兰特(Cary Grant):是上世纪美国著名电影演员,于1986年11月去世。——译注扮演的电影里,一张小桌上放着一叠商店分布介绍图。我随后拿起一张,想看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真让人难以相信。这百货大楼有十个层面。

  十个层面。十个。

  我看着目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像是个小孩,走进了一家巧克力厂,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儿去拿块糖果了。我从哪儿开始?又怎么去做?从顶层开始?还是从底层开始?哦,天哪,所有这些名牌货,全都涌到我跟前,争着召唤我。Anna Sui,Calvin Klein,Kate Spade,Kiehl’sAnna Sui,Calvin Klein,Kate Spade,Kiehl’s均为各种名牌商标名。——译注。我想我是得去什么地方透口气了。

  “对不起,”身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身看见一个佩着萨克斯店胸卡的姑娘微笑着望着我,“我能帮您什么吗?”

  “嗯……是的,”我说道,一边还望了望手中的分布介绍图,“我是在看应该从哪儿开始。”

  “您喜欢看看衣服?还是装饰品?鞋子呢?”

  “嗯,”我头晕目眩地说道,“都喜欢。都行。嗯……拎包,”我漫无目的地说道,“我想要只新的拎包!”

  这是真的。我是说,我带了几只拎包过来——但有只新的拎包总是会有用的,对吧?再说,我注意到了曼哈顿的所有女人看来都有很时髦的品牌手拎包——这么说,这也是让我自己很快适应这座城市的好办法。

  那姑娘友好地微微一笑。

  “拎包和装饰品都请往那儿走,”她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您可以从那儿开始,慢慢看,挑选您喜欢的商品。”

  “好的,”我说道,“我会慢慢仔细看的。谢谢。”

  天哪。我喜欢到国外去购物。我是说,在任何地方购物都是件很棒的事——但在国外购物的优点是:

  1?可以买到在英国买不到的东西。

  2?回到国内后,可以向朋友吹嘘。(“这件东西,我可是在纽约买的。”)

  3?搞不清楚外国钞票究竟怎样换算,这样用起钱来就比较放得开手。

  好了,我知道这最后一点也许并不完全站得住脚。在我印象中,我知道美元是硬通货,真正值钱的。但我是说,看着美元,我就是没法把它们真正当回事。我在钱包里有一大把美元,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带了一家银行过来的。昨天我去街头一家报亭买了些杂志,我递给报亭摊主一张20美元的票子,就像是在不花钱逛店一样。这仿佛是另一种时差——刚开始使用一种外国货币时,人们会突然觉得自己出手很大。

  因此,我在拎包部里逛来荡去,试过一只又一只漂亮的拎包,但我并没怎么多注意它们的价格。我偶然也翻开价格标签看看,试图心里换算一下,这价钱究竟是多少英镑——但我得承认,我记不得确切的汇率了。即使我知道汇率,我的算术也是很差劲的。

  但问题是,这并不要紧。我用不着担心的,因为这是在美国,人人都知道在美国价格是很便宜的。这是普通常识,对吧?因此,基本上我是按照任何东西都是笔好生意来对待的。我是说,看看这些漂亮的名牌手拎包,它们的价格可能只是英国的一半,可能还更便宜!

  结果我挑了一只Kate Spade牌的漂亮鞣皮手拎包,拿到收银台去付钱。这只拎包是500美元。听起来是很多钱了——可是“100万里拉”听上去也是很多钱,对吗?可它实际上只有50便士。

  收银小姐递给我收银条,她还说了什么它是“礼品”之类的话——我开心地连连点头。

  “对呀,礼品!我是说,在伦敦,它可能会是价值——”

  “吉娜,你上楼去吗?”那位收银小姐打断我的话,转身对一位同事说道。“吉娜会带您去七楼的。”她说着对我微微一笑。

  “好的,”我说道,心里却仍然有点疑惑不定,“嗯……好吧。”

  吉娜友好地向我打着招呼,我稍一犹豫后,跟随着她走去,心里想着这七楼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可能是专门款待Kate Spade客户的休息室,有免费的香槟酒什么的!

  直到我们走到一个写着“礼品包装”字样的部门时,我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说了“礼品”什么的,她一定是以为我在说这是件——

  “就这儿,”吉娜微笑着说道,“印有Saks店名的盒子是免费赠送的——您也可以挑选一款您喜欢的包装纸。”

  “好的!”我说道,“嗯……谢谢您了!其实,我倒没打算——”

  但吉娜已经转身走了,而礼品包装柜后的两位女士正满脸笑容地望着我,在等我挑选包装纸。

  哦,天哪,这真让人有点难堪。我得怎么办?

  “您看中了哪种包装纸?”两人中较年长的那位女士问道,她微笑着对我说道,“我们还有不少绸带和装饰物可供您挑选的。”

  哦,真是该死。我就把这手拎包让她们给包装了吧。我是说,这只要七块半美元——等回到酒店房间里后,能有礼品什么的拆开,这不是很惬意的事吗?

  “好的!”我微笑着回答说,“我要那种银色的纸,再用一些紫色的绸带……加上一颗那种银色的浆果花饰。”

  那位女士拿来包装纸,熟练地替我把手拎包包装起来——我从来没能像她那样干净利索地包好过东西。你看,这也很有趣!可能我应该把以后买的东西都用礼品纸包装起来。

  “送给谁?”那位女士问道,她打开一个笔盒,取出一支银色的笔。

  “嗯……送给贝基,”我含糊地说道。又有些姑娘走进了这礼品包装室,她们喋喋不休地在谈论着什么,不由得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打半折……”

  “……样品销售……”

  “……Earl牌牛仔裤……”

  “谁送的?”那个礼品包装部的女士愉快地问道。

  “嗯……贝基送的,”我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个礼品包装部的女士望了我一眼,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是……是另一个叫贝基的,”我尴尬地说道。

  “……样品销售……”

  “……亚历山大8226;麦奎因,淡蓝色,二折销售……”

  “……样品销售……”

  “……样品销售……”

  哦,我可受不了了。

  “对不起,”我转身说道,“我没想偷听你们的谈话——但我想知道。样品销售是什么意思?”

  整个礼品包装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人都注视着我,甚至连那个拿着银色笔的女士也在看着我。

  “你不知道样品销售是什么意思?”一个穿着皮上装的姑娘终于开口说道,这样子就仿佛是听到我说连字母也不识一般。

  “嗯……不知道,”我说道,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烫,“不知道,我……我不知道。”那个姑娘扬起眉毛,伸手到她手拎包里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了一张卡片。“朋友,这就是样品销售。”

  我从她手中接过卡片,读着卡片上的字,不由着感到浑身激动起来。

  

  样品销售

  品牌服装,50-70%折扣

  Ralph Lauren、Comme des Garcons、Gucci

  拎包、鞋、袜,40-60%折扣

  Prada、Fendi、Lagerfeld

  

  “这是真的?”我喘过气来后抬头问道,“我是说,我……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的,”那姑娘说道,“是真的。但只有一天。”

  “一天?”我的心开始猛跳起来,“只有一天?”

  “是的,一天。”那姑娘认真地重复说道。我望了一眼其他姑娘,她们都在纷纷点头。

  “样品销售可是从不做广告的。”一位姑娘解释说道。

  “可能会在任何地方举办,说冒就冒出来的。”

  “然后就消失了。不见踪影。”

  “那就得等到下一次机会了。”

  我望着她们的一张张脸,全然不知所措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探险家,在寻觅探索着什么神秘的游牧部落一般。

  “这么说来,你想抓住今天的这次机会,”那个穿着皮上装的姑娘说道,她用手指弹了弹那张卡片,把我拉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来,“那你就得赶快。”

  我以从未有过的敏捷速度跑出那家商店。我一手拿着萨克斯第五街百货公司的购物袋,一手挥舞着招了一辆出租车,气急败坏地对司机念出了卡片上的地址,一屁股坐在了出租车后座上。

  我不知道车在往哪儿开,也不知道车窗外闪过的是哪些标志性建筑——我可不在乎。只要有品牌服饰在大甩卖,那就是我所要知道的。

  车停了,我付钱给了司机,留心着多给了他百分之五十的小费,不要让他以为我是个小气的英国游客——我的心在怦怦直跳,就这么跨出了出租车。我得承认,下车后我对这四周景象的第一印象并不令人欢欣鼓舞。我所在那条街上全都是些其貌不扬的小店铺门面。那张卡片上说样品销售的地址是405号,可当我顺着门牌号寻去时,却发现405号是幢办公楼。难道是我走错了地方?我在人行道上踌躇不决着,抬头望着前后的建筑物——一点应有的迹象也没有。我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纽约的哪个区里。

  突然间,一阵失望之情袭上心头,想想自己也太傻了。今天原本打算随一个组织得好好的旅游团在市内观光的——而我却做了些什么?我冒冒失失地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随时都会被人抢走手上拎着的东西。这整个事情完全可能是个骗局,我沮丧地想着,我是说,这完全是可能的。品牌服饰会以三折的价格出售?我应该想到的,这未免也太——

  等等。再……等等。

  又有一辆出租车靠路边停下了,一位穿着Miu Miu品牌服装的姑娘下了车。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低头看了看,迈着轻快的步伐在人行道上走着,随即消失在405号的门内。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姑娘出现在街上——我仔细看着她们,她们也走进了405号。

  可能这地方没错。

  我推开玻璃门,走进一个简陋的大厅,大厅里放着一些塑料椅子,我对坐在服务台后的看门人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嗯……对不起,”我客气地说道,“我是在找——”

  “十二楼,”他用一种厌烦的口吻说道,“电梯在后边。”

  我急忙跑到大厅的后面,踏进一间那种老式陈旧的电梯,按了12的楼层键。电梯慢悠悠、吱吱嘎嘎地往上升——我开始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嘈杂声,电梯越往上,这声音越响。电梯猛然停住了,门打开了……哦,我的天哪。这是在排队吗?

  在走廊的尽端一扇门外有许多姑娘排着队,在往里挤,她们脸上都带着急不可待的神情。不时有人从门里挤出涌在门口的人群,手里拎着购物袋——又有三个姑娘挤进了门里。这时,我刚走到队伍的末尾,人群发出一阵躁动,有位女士开启了另一扇门,正好在我身后几码远的地方。

  “这里也可进去的,”她喊叫道,“来这儿进去!”

  我前面那些排着队的姑娘全都转过了头。人人都倒吸了口气——随即像是一群女孩浪潮般一起向我涌来。我淹没在人群中,也在向身后那扇门跑去,同时又要极力站稳,怕被人从身后撞倒——突然间,我随人群涌到了里屋的中央,身体在微微颤抖,看见其他人都在向前俯冲,朝前面的围栏跑去。

  我四下看看,尽力稳住脚步。屋子里放着一围栏一围栏的服装,围栏里的桌子上堆满了拎包、鞋子和围巾,姑娘们在尽量翻找自己中意的东西。我看见有Ralph Lauren品牌的针织服饰……一个围栏里全是各种时尚款式的上衣……一大堆的Prada品牌拎包……我是说,这可真是梦想成真了!

  屋里人声鼎沸,身边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件我买了,”一个姑娘说道,她举起一件上衣在身上比划着,“这件我肯定要了。”

  “对了,我会把今天花费的450美元用抵押办法偿还的,”又有一位姑娘从我身边走过时这么对她的朋友说道,她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好几个购物袋。“我是说,30年里偿还450美元,每年才有多少?”

  “百分之百的开司米!”不远处有人在这么喊道,“你没看到?才50美元!我买3件。”

  我往两边看看,屋里灯火明亮,人声嘈杂,姑娘们挤来挤去,伸手在抓各种服装,拿围巾往脖子上绕,手臂上挽着满满的一堆衣服。我心头涌上一股热流,突然明亮起来。她们是我志趣相投的伙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找到了我的家园。


第三章
第三章(1)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几个小时后,我回到了四季酒店,但仍然沉浸在激动兴奋之中。我捧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真难以向你一一叙述我都买了些什么宝贝。一件很时髦的淡乳黄色皮上装,试穿时感到有点紧,但我敢肯定我很快就会减轻好几磅体重的。(再说,皮装有伸缩性的。)还有一件很漂亮的印花密纺绸上衣,几双银色的皮鞋,还有一只钱包!而所有这些东西总共才五百美元!

  不仅如此,我还碰到了一位很不错的姑娘,她叫乔迪,她告诉了我一个网站,会每天自动把这种商品销售的信息发给你。每天!我是说,这种买到便宜好货的机会会很多很多。以后真的可以经常去这种样品销售会买服饰了!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这么说。

  我上楼回到我们的房间——我打开房门,看见卢克坐在写字台后在读报纸。

  “嗨!”我喘着气招呼着他,把购物袋全都放在大床上,“我说,我要用用你的笔记本电脑。”

  “好的,”卢克说道,“没问题。”他从办公桌上拿起笔记本电脑递给我,我接过电脑坐在床沿上。我打开电脑,对照着乔迪给我的网址,打开了网站。

  “那么,你今天过得怎样?”卢克问道。

  “好极了!”我说道,一边急不可待地敲打着键盘。“哦,你去看看那只蓝色的购物袋!我替你买了几件很好看的衬衫!”

  “你对这地方开始有点感觉了?”

  “哦,我想是的。我是说,这当然还是刚开始……”我盯着屏幕皱起眉头,“快呀,快点呀。”

  “但你也没感到很兴奋,是吧?”

  “嗯……也没很兴奋,”我心不在焉地说道。啊,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了各种图像。屏幕上方的一排小圆圈组成的线条,图案交织着文字,写着:有趣。时尚。欢迎来到纽约市作客。这是“每日糖果”的网页!

  我点击“订阅”按钮,轻松熟练地打入我的电子邮件地址,这时卢克站起身来,朝我这边走来,脸上露出了关注的神情。

  “贝基,对我说说,”他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感到一切都很陌生和吓人。我知道你不会一天就很适应这儿的一切。就说说你的第一印象——你觉得能习惯纽约的生活吗?感到自己能够在纽约开始新生活吗?”

  我打入了最后一个字母,用一个花哨的手势敲击了“发送”按钮,随后抬起头,脸上仍然闪烁着兴奋的余光。

  “你猜猜看?我想我能够适应的。”

  豪斯基和福拉诺

  美国移民律师事务所

  纽约东56街568号

  致: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女士

  伦敦SW6 8FD伯尼路4号2单元

  

  尊敬的布卢姆伍德小姐:

  很感谢您寄回给我们的您填好的美国移民表格,我们就此想问您一些问题。

  在第B69项中关于特殊技能一栏中,您写的是“我对化学很在行,可向牛津大学的任何人查询”。我们就此曾向牛津大学的副校长查询,他没能记起有关您在化学方面的造诣。

  英国的奥林匹克跳远教练给我们的答复也是如此。

  我们随信附上新的表格,请您重新填写。

  顺致

  敬意

  

  埃德加8226;福拉诺

  2001年9月28日9随后两天里,我像股旋风一般在纽约到处转,感受着这里生活的五光十色。你看,有些事儿还真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比如说,在Bloomingdale百货公司里竟然会有一家巧克力生产厂!而在整整一条马路上,沿街竟然全是鞋店!

  所有的一切都这般新鲜、令人眼花缭乱,我甚至都忘了自己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星期三早晨醒来时,我心里不禁有点发毛。今天要去见两位HLBC电视台的资深电视制作人,也是我此行的第一个会晤。哦,天哪。这真让人有点害怕。

  卢克一早就去了一个早餐会,此时只有我一个人赖在床上,喝着咖啡,啃着羊角面包,心里在对自己打气,告诫自己不要慌张。关键是不要惊慌,要保持冷静。卢克也一再对我说,这次见面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面试,只是次初次介绍认识罢了。是次“相互认识一下”的午餐会,他是这么说的。

  认识一下倒也算了——只是我真的想让他们认识一下我吗?说实话,我心里还在犹豫着,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主意。事实上,我敢说要是他们真的认识了我——比如说他们会读别人的思想的话——那我想找到一份工作的希望就几乎是零了。

  整个上午我都呆在屋里,设法让自己读读《华尔街报》,看看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的节目——但结果却是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我是说,这些美国电视节目主持人都十分内行老练。他们从来不会念错词,从来不开玩笑,什么都知道。比如说伊拉克的贸易部长是谁,全球变暖对秘鲁的影响啦。而我却跑到纽约来,认为自己也干得了他们的活。我真是疯了。

  我还担心的是,我已经有好多年没参加过正式的面试了。“早安咖啡”从来没要求我参加什么面试,我只是凭感觉在做这节目罢了。以前做过《成功理财》的记者,当时只是与主编菲利普轻松地聊了一阵,而菲利普与我早就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认识了。因此,一想到要设法让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对自己留下好印象,真叫人心悚!

  “就像平时一样。”卢克几次三番对我说。但说老实话,这话其实很滑稽。人人都知道面试的关键是不要展露你是个怎样的人,而是要设法让用人单位感到你是他们想要用的人。这就是人们称之为的“面试技巧”。

  我走到约好见面的餐馆门口时,一半的身体想赶快逃走,让这事黄了算了,还是去逛逛店,买双新的皮鞋来的惬意。但我不能,我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这也是最为糟糕的事。我的肚子空空的,手心湿湿的,是因为这事关我的切身利益。我没法对自己说我不在乎这事,这事无关紧要,就像我对其他什么事的那种态度。因为这事确实是很要紧的。要是我不设法在纽约找到一份工作,就无法搬来纽约生活。要是我把这次面试搞砸了,弄得大家都知道我没人要——那可就全完了。哦,天哪。哦,天哪……

  好了,镇静点,我咬咬牙对自己这般说道。我能行的。我能过关的。熬过这一关后,我会犒劳犒劳自己。《每日糖果》网站今天早上发来了一封电子邮件,说是在索霍区的一个叫塞福勒的大型化妆品商业中心今天举办一次特别促销展,到下午4点结束。每个顾客都会获赠一只拎袋——要是买满50美元的东西,还会免费得到一支睫毛膏!

  你看,说到这些事我就感觉好多了,就这么想想。好了,勇敢地进去吧。去见见他们吧。

  我强迫自己推开门。突然间,我身处一家很漂亮的餐馆大厅里,餐桌是锃亮乌黑的中国漆面板,铺着雪白的桌布,墙边还有很大的鱼缸,有五彩的观赏鱼在鱼缸里游动。

  “下午好。”一身黑色制服的餐馆经理迎上来招呼我。

  “你好,”我说道,“我是来见——”

  见鬼,我把要见的这两个人的名字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哦,好好开头,贝基。这可完全是硬碰硬的专业内行人士。

  “你能稍微……等一下吗?”我说道,一边转过身去,脸上涨得红红的。我伸手在拎包里翻找那张纸——哦,找到了。叫贾德8226;韦斯特布鲁克和肯特8226;加兰。

  肯特?有这种名字的?

  “我是丽贝卡8226;布卢姆伍德,”我对餐馆经理说道,一边急忙把那张纸塞回包里,“来见HLBC的贾德8226;韦斯特布鲁克和肯特8226;加兰。”他翻看着手中的客人预订单,然后淡淡地一笑,“有的。他们已经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他走到一张餐桌边——他们就坐在这张餐桌边。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士,她穿着一条淡棕色的裤裙,另一位是个脸部轮廓鲜明的男士,他穿着整洁无瑕的黑色西服,戴着一条灰绿色的领带。我极力克制着想转身逃走的念头,自信地微笑着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他俩都抬起头望着我,在那一瞬间都没说一句话——我猛然一惊,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贸然伸出手是很唐突的。我是说,美国人在见面时是握手的吧?不会是什么接吻,或是鞠躬的吧?

  谢天谢地,那个金发女士站了起来,热情地握住了我的手。

  “贝基!”她说道,“见到你真是高兴。我是肯特8226;加兰。”

  “我是贾德8226;韦斯特布鲁克,”那位男士说道,他那双深深下陷的眼睛凝视着我,“我们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我说道,“谢谢你们送给我那么漂亮的花!”

  “不用客气,”贾德说道,他替我拉开餐桌边的椅子让我坐好,“略表我们欢迎之情而已。”

  “我们很高兴认识你。”肯特说道。

  随后是一阵静寂,可能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们两位。”我急冲冲地说道,“绝对是的……肯定那样。”

  到目前为止,还算过得去。要是就这般客套话说来说去,那我也行。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拎包放在脚边地上,边上还有我带来的《金融时报》和《华尔街报》。我当时还想带份《南华早报》来,但又一想不要显得太过分了。

  “您喝点什么吗?”我身边冒出了一个侍者,礼貌地问道。

  “好的,”我说着用眼睛紧张地往桌上张望着,看看其他人喝些什么。肯特和贾德面前都是平底玻璃杯,杯里似乎倒的是杜松子酒。那我也就学他们样好了,“要一杯杜松子酒吧。”

  说实话,我想我还真想喝点酒,让自己放松一下。我翻开菜单时,贾德和肯特都在用一种突然发现了有趣东西的眼神望着我,仿佛觉得我会像一朵花突然盛开似的。

  “我们看过你的录像带了,”肯特说道,她微微前倾着身体,“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是吗?”我说道——我马上又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用这种惊奇的口吻。“是吗,”我又重复了一遍,让口吻显得平淡些,“嗯,我对节目也很满意,当然……”

  “你也知道的,丽贝卡,我们有一档节目叫作《今日消费者》,”肯特说道,“我们目前还没有个人财务类的专题节目,但我们也有兴趣想引进你在英国做的这类咨询专题节目。”她瞥了一眼贾德,贾德在一边点了点头。

  “很显然你对个人财务类专题节目很有激情。”他说道。

  “哦,”我支吾着说道,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个么……”

  “你在节目中处处展露出了你的才华,”他语气肯定地说道,“你对主题扣得很紧,就像是用钳子牢牢钳住东西一样。”

  钳子钳住东西?

  “你看,你很有特色,丽贝卡,”肯特说道,“你年轻、平易近人,又长得漂亮迷人,具有很高的专业素质,对自己所说的充满信心……”

  “你对任何地方的有财务困难的观众来说,都会带来极大的鼓舞。”贾德接口说道。

  “我们最为欣赏的是你对观众所表现出的耐心。”

  “还有你对他们所表达的同情……”

  “……以及你那种看似简朴,实则干练的主持风格!”肯特说道,她专注地看着我,“你是怎样形成这种风格的?”

  “嗯……这个么,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想……”一个侍者给我端来杜松子酒,把它放在我面前,我一把抓住杯子,趁机转换话题。“来,干一杯,一齐喝!”我说着端起酒杯。

  “干杯!”肯特说道,“丽贝卡,你点些菜吧。”

  “好的,”我答道,一边飞快地看着菜谱,“要一盆鱼,一盆青豆色拉。”我看了看他们两位都要了些什么。“我们一起来点蒜味面包吧?”

  “我不吃麦制品的。”贾德客气地说道。

  “哦,”我说道,“那么……肯特,你呢?”

  “这星期我不吃碳水化合物,”她微笑着说道,“你按照你的喜欢。我想你挑的那两样一定很可口的!”

  “不,没关系的,”我急忙说道,“我要盆鳍鱼就可以了。”

  天哪,我怎么这么蠢?曼哈顿有身份的人当然是不吃蒜味面包的。

  “您要喝些什么呢?”侍者问道。

  “嗯……”我四下看了看,“我也不知道。白索维农酒白索维农酒:一种用原产于法国波尔多的酿酒用白葡萄酿制的酒。——译注,怎么样?人们一般都喝什么酒?”

  “这酒不错,”肯特友好地微笑着说道,我松了口气,“再替我加些阿尔卑斯山矿泉水。”她又说道,一边用手指了指她面前的平底玻璃杯。

  “我也一样。”贾德说道。

  阿尔卑斯山矿泉水?他们是在喝阿尔卑斯矿泉水?

  “我也只要矿泉水就行了,”我赶快说道,“我不要酒了!只是刚才一转念想到而已。你知道——”

  “不!”肯特说道,“你可以要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她对侍者微笑着说,“一瓶白索维农酒,我们客人要的。”

  “说实话……”我说道,脸涨得通红。

  “丽贝卡,”肯特说道,她微笑着举起一只手,“只要感到舒服就好。”

  哦,好极了。现在她肯定以为我是个十足的酒鬼了。她会认为我甚至在这种“初次见面”的午餐会上不喝上一口也熬不过去。

  好了,不去管它了。就这么回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就只喝一杯。一杯,不再多喝。

  我真的是想那么做的,就喝一杯,就此为止。

  但问题是,每次我喝完杯中的酒,就会有侍者跑来替我重新倒满,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不停地喝。再说,我想既然要了一瓶酒,却喝了一小杯后白白浪费掉也未免让人觉得不领情。

  这结果自然是当我们吃完主食时,我感到自己完全……嗯,我想用一个“醉”字可以概括一切了。用另一个词“浑沌”也可说明我的状况。但这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在一起过得很愉快,而我表现得也很机智。可能是因为我放松了些,没一开始时那么紧张。我对他们讲了“早安咖啡”幕后的许多趣事,他们听得很仔细,不时说“很有趣”。

  “当然啰,你们英国人与我们有很大的不同,”肯特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时我刚对他们讲了摄影师戴夫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台里来上班,节目摄制到一半时他竟然跌倒在地上,他嘴里的酒气弄得埃玛直捂住鼻子。天啊,那真是有趣。事实上,一想起这种趣事我就忍不住要笑。

  “我们很喜欢你们那种英国式的幽默。”贾德说道,他专注地望着我,仿佛在期待着我再讲些笑话什么的。

  好的,快想。想些有趣的事。英国式幽默。嗯……蒙蒂8226;派桑蒙蒂8226;派桑(Monty Python):上世纪70年代英国同名喜剧中的主角。——译注?维克托8226;梅尔德鲁维克托8226;梅尔德鲁(Victor Meldrew):英国喜剧《一脚在墓中》中的主角。——译注?

  “我可不相——相信这一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般在喊道,“嗯……那是鹦鹉学,学舌!”我哈哈笑着,贾德和肯特尴尬地对视着。


第三章
第三章(2)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这时,侍者端来了咖啡。啊,我终于喝到咖啡了,肯特是喝英国晨茶,而贾德是喝一种大麦茶之类的奇怪饮料,是他自己带来后让侍者去替他专门煮的。

  “我喜欢喝茶,”肯特说道,她对我微微一笑,“很清香淡静。噢,丽贝卡。听说在英国,你们的习惯是把茶壶顺时针转三圈,这样可以避邪,有这回事吗?还是要逆时针转三圈?”

  转茶壶?我从来没听说过要转什么见鬼的茶壶。

  “嗯……让我想想。”

  我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回想着我最近一次用茶壶倒茶喝的情景。但唯一依稀记得的是苏西把一袋袋泡茶放在大口杯里,一边用牙齿咬开一袋奇巧糖的情景。

  “我想是逆时针转的吧,”我终于说道,“因为有句谚语说,‘魔鬼爬上钟,从不回头走’。”

  真是见鬼了,我在说什么呀?怎么我突然用上了苏格兰方言的口音?

  哦,天哪,我喝得太多了。

  “真是好极了!”肯特说道,她呷了口茶,“我很喜欢英国这些古老的习俗。你还知道其他什么习俗吗?”

  “当然!”我欢快地说道,“我知道很多的东西!”

  不要说了,贝基。现在就住口。

  “比如说,我们有一种很古老的习俗,是……是……叫‘转动茶点蛋糕’。”

  “真的?”肯特说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哦,对了,”我信心十足地说道,“那是,把蛋糕……”我一把从身边走过的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抓过一只面包。“放在头上就这样转动着,然后念……念一小段诗……”

  面包碎屑开始掉落在我头上,我想不出含有“蛋糕”之类词的诗歌,就把手放了下来,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那是康沃尔郡的习俗。”我补充说道。

  “真的?”贾德一脸兴趣地说道,“我的祖母是从康沃尔郡来的。我会有机会去问问她的!”

  “只是在康沃尔郡的某些地方,”我解释说道,“只是在一些偏远的地方有这习俗。”

  贾德和肯特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相互望了望——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你们英国人的幽默!”肯特说道,“真叫人没法不笑。”

  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然后,我也哈哈笑出声来。天啊,真太好了。我们一下子就很融合了。这时,肯特的脸上一亮。

  “丽贝卡,我刚才就想对你说了。我能给你一个很特别的机会。我不知道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但我有一张入场券,是次很特别的……”

  她略为停顿,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使得将要说出口的话更引人关注,我也突然间变得很兴奋,等待着她的下文。

  肯定是Gucci样品销售之类的贵宾入场券。肯定是的!

  “……金融家协会的年会!”她自豪地说道。

  在那一瞬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吗?”我终于说道,我的嗓音比平时略为更高了些,“你没……没开玩笑吧!”

  我怎样才能逃过这个可怕的陷坑?快想想办法!

  “我知道的!”肯特高兴地说道,“我知道你会喜欢去的。那么,要是你下午没别的事……”

  我是有事的!我想吼出来。我是要去Sephora,去拿免费赠送的睫毛染膏。

  “会上有一些很有身份的人发言,”贾德说道,“其中有伯特8226;弗兰克尔。”

  “真的?”我说道,“伯特8226;弗兰克尔!”

  我从没听说过什么见鬼的伯特8226;弗兰克尔。

  “这么说……我这儿有一张入场券……”肯特说道,她伸手去拿她的手拎包。

  “真是不巧!”我听见自己这般喊道,“可是,我是打算今天下午去……参观古根海姆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纽约市内的古根海姆博物馆于1939年由索罗订8226;R?古根海姆基金会创立,当时称为“非客观绘画博物馆”(Museum of Non?objective Painting),以采用各种新颖方式展出各种新颖艺术品而著称。——译注的。”

  嗯,没人会跟文化过不去的。

  “是吗?”肯特说道,她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你能改日再去参观那博物馆吗?”

  “恐怕不能吧,”我说道,“有一件很特别的展出品,是我一直想亲眼好好看看的,自从我才……六岁时就这么盼望着的。”

  “真的?”肯特说道,两眼睁得大大的。

  “是的,”我向前倾了倾身子,认真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在祖母的一本艺术画册中看到过它的一幅照片。从此之后,我就一直梦想着能到纽约来亲眼看看这件艺术品。现在,我到了纽约……我实在等不及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当然啰!”肯特说道,“我们当然能理解。真是令人感动的美好愿望!”她与贾德相互望了望,我谦逊地对他们笑笑。“那么——是哪件艺术品?”

  我呆呆地望着她。好了,快想,快想想。古根海姆博物馆。现代绘画?还是雕塑?

  我把一半的宝押在现代绘画上。要是能打个电话问问朋友就好了。

  “其实……我还是保密的好,”我终于这般回答说道,“我想艺术偏好是种很……私密的事。”

  “哦,”肯特说道,她仿佛有点吃惊的样子,“当然啰,我根本没想打听。”

  “肯特,”贾德说道,他又抬腕看了看表,“我们得——”

  “是的,”肯特说道。她又呷了口茶,站了起来。“真对不起,丽贝卡,我们在两点半还有个会。能认识你真是件高兴的事。”

  “是的,”我说道,“我也很高兴!”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向餐馆外走去。我走过餐馆里放酒瓶的冰桶时,有点惊讶地发现我居然把那瓶酒几乎全喝完了。天哪,这么丢人。但我想别人可能并没注意到这些。

  我们来到餐馆外,贾德已经挥手替我叫了辆出租车。

  “真高兴见到你,丽贝卡,”他说道,“我们会向主管制作部的副总裁汇报的,那么我们……再保持联系吧!祝你参观古根海姆博物馆愉快。”

  “好的!”我说道,与他们一一握手。“我会好好参观欣赏的。真谢谢你们了!”

  我等着他们走开——但他们站在出租车旁,等着我上车——就这样,我有点跌跌撞撞地上了出租车,又向前探身对司机清楚地说道,“去古根海姆博物馆。”

  出租车嗖地一声向前开去,我脸上微笑着向贾德和肯特挥手告别,直到车子开出一段路,见不到他俩的身影。我想这次会面还真不错,只是在我对他俩讲罗里和那只导盲犬的轶事时有点尴尬,还有就是我去洗手间时显得头重脚轻的样子。可话又说回来,那种事谁都难免会碰上的。

  我让车向前开过了一两个街区,这样保险点——然后又欠身向前。

  “对不起,”我对出租车司机说道,“我改主意了,要去索霍区。”

  出租车司机转过脸来,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样子。

  “你要去索霍区?”他说道,“那古根海姆博物馆呢?”

  “嗯……那儿我以后再去了。”

  “以后?”司机说道,“参观古根海姆博物馆得花时间。那是家很好的博物馆。有毕加索的作品,还有康定斯基康定斯基(Kandinsky):俄国画家。——译注的作品。千万不能错过的。”

  “不会错过的!我保证不会的。现在我们去索霍区,行吧?”

  司机没吭声。

  “好吧,”司机终于说道,他不停地摇着头。“好吧。”他把出租车在路中央调过头来,车子开始向刚才开来的方向驶去。我抬腕看了看表——是2点40分。时间还很宽余。好极了。

  我靠在座位靠背上,心情轻松地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天哪,这感觉真好,对吗?乘着一辆黄颜色的出租车在路上行驶,灿烂的阳光从摩天大楼的间隙中钻出来,喝了暖和的葡萄酒,脸上荡漾着笑意,我真感到自己在慢慢融入纽约。我是说,我知道自己到这儿才三天,但确实感到自己如鱼得水一般。我很适应这儿的语言,适应这里的一切。比如说,昨天我脱口而出那几句纽约人的习惯用语,算价钱时的“加数”,说裙子是“很靓”!我乘的车这时慢慢在一个行人过道线前停了下来,我饶有兴趣地张望着车外,打量着我们这时到了什么街——可就在这时,我突然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前面竟然是贾德和肯特。就在车头前,在穿过马路,肯特正在起劲地说着什么,贾德在点着头。哦,天哪。哦,天哪。快,藏起来。

  我的心急剧跳动着。我在座位上往下滑,拿起《华尔街日报》想遮住自己。但已经晚了,肯特看见了我。她一脸惊愕的神情,快步走上前来。她用手指敲着车窗,嘴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一只手着急地比划着。

  “丽贝卡!你走错了方向!”她喊道,这时我把车窗摇了下来。“古根海姆博物馆在反方向!”

  “是吗?”我用惊奇的口吻说道,“哦,我的天哪!怎么会呢?”

  “对司机说把车调过头去!这些纽约开出租车的!连路也不认识!”她又敲了敲司机驾驶座旁边的窗子。“去古根海姆博物馆!”她仿佛是在对一个傻乎乎的孩子说话似的,“开到第89街!赶快!这位女士从六岁起就盼望着看看这个博物馆了!”

  “你要我开车去古根海姆博物馆?”司机说道,他转过头看着我。

  “嗯……是的!”我说道,几乎连看着他的眼睛也不敢。“我是那样说的,对吗?去古根海姆!”

  司机低声诅咒着,转动方向盘把车头调了过来,我挥手向肯特再见,肯特仍然在做着同情的手势,那意思不外乎“那司机简直就是白痴”之类的意思。

  车子又开动了,在往北行驶,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我实在觉得无话可说。车窗外路边的街道牌子在忽闪中消失在后面。第34街、35街……已经快3点了,而我们却在背道而驰,离开索霍区的Sephora商场和我那免费的睫毛染膏越来越远……

  “对不起,”我说道,一边仿佛是怀着歉意似的清了清喉咙,“实际上……”

  “什么?”司机问道,他回头有点恨意地望了我一眼。

  “我刚……刚想起来,我答应过要去见我的……姑妈,在……在……”

  “索霍。你是想去索霍。”

  他在车前窗上方的反光镜中望了我一眼,我硬着头皮,满脸尴尬地点了点头。司机猛然掉转车头,我被甩向车一侧,头撞在了车窗上。

  “当心!”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声音说道,吓了我一大跳。“当心啦!系上安全带,好了吗?扣上安全带扣子!”

  “好的,”我谦顺地说道,“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了。”

  我笨拙地扣好安全带,又在反光镜上与司机的眼睛对视了。

  “那是录音告诫,”他用轻蔑的口吻说道,“你是在与录音机说话。”

  我知道是这样的。

  车子终于开到了百老汇街上的Sephora商场了。我掏出一大把美元塞给司机。我估计多给了他一倍的钱作小费,想想碰上我这种特殊的情况,这也算是合理的吧。我走下出租车时,司机眼睛紧紧盯着我看。

  “小姐,你喝酒了吧?”

  “没,”我有点生气地说道,“我是说……是喝了点。但只是在午餐时喝了一点葡萄酒……”

  出租车司机摇了摇头,开着车走了。我有点头重脚轻地走进Sephora商场。说实话,我是觉得有点头晕。我推开门时,更是觉得屋顶仿佛在转。哦,天哪。这儿比我想像的要更漂亮。

  商场里播放着音乐,姑娘们在明亮的聚光灯下来回穿梭走动,一些穿着时髦的黑色翻领衫、戴着头戴式受话器的人在向顾客分发赠送的拎袋。我晕乎乎地转身四面环顾:我从没见过有这么多的化妆品。一排排的唇膏、一排排指甲油,五彩缤纷,眼花缭乱。哦,瞧,那儿还有小座椅,顾客可以坐在椅子上试用,还有免费的棉花球和其他用品。这地方……我是说,真是个天堂。

  我拿了一只拎袋,看了看袋的外面,前面印着一句叫作“Sephora的承诺”的话,是“美让我们相聚,美为生活添趣”。

  天哪,你看,这话说得多么真切。事实上,这话充满了智慧,生动活泼,让我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您没不舒服吧,小姐?”一位戴着头戴式受话器的男子好奇地望着我问道,我抬起头,仍然感到一阵目眩。

  “我刚才在读这Saphora的承诺。这话……这话讲得真美。”

  “嗯……好吧,”那个人说道,眼睛里仍然流露出一丝疑惑,“祝您在商场里购物愉快。”

  我对他点点头,抬腿迈步,一半是走,一半是拖,踉踉跄跄来到放着一排小瓶指甲油的陈列柜边,柜上标签上写着“宇宙精华”、“清澈梦流”之类的名称。我望着柜上的展示品,心情澎湃起伏。这些指甲油小瓶在向我委婉述情,告诉我在使用它们时,只要色泽选择得当,我就会显得更加容貌秀丽,尽享生活乐趣。

  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想到过这一真谛?为什么?

  我拿起一瓶“清澈梦流”放在购物篮里——随即向商场的后边走去,那儿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自助试用——尽情尽兴”。

  尽情尽兴,我晕乎乎地想道。这儿有一对香烛、一块旅行小镜和一些“打光软膏”,或是叫别的什么名称的……我慢慢挑选着,放进购物篮里。这时,我蒙蒙眬眬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鸣叫——突然间,我意识到那是我的手机在响。

  “嗨!”我打开手机放在耳边喊道,“是谁呀?”

  “嗨。是我,”卢克说道,“我听说了你那午餐见面会情况很好。”

  “是吗?”我说道,心中又惊又喜,“你是听谁说的?”

  “我刚跟HLBC的朋友通了电话。很显然,你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讨人喜欢,他们这般说的。”

  “哇喔!”我说道,身子不由得有点晃动,我连忙抓住展柜稳住,“是吗?你没弄错吧?”

  “不会错的。他们还说你很迷人,很有教养……我甚至还听说他们随后送你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古根海姆博物馆。”

  “是的,”我说道,一边伸手拿了一瓶润唇膏,“他们是送我上了出租车。”

  “哦,我很好奇地听他们讲了你在小时候就一直藏在心里的梦想,”卢克说道,“肯特说她对此很是感动。”

  “是吗?”我含糊地说道,“嗯,很好嘛。”

  “当然是的,”卢克稍稍顿了顿,“有点奇怪的是,你今天早上一点也没提起过古根海姆博物馆的事,是吧?还是……你看,你从六岁起就一直梦想着能去这博物馆看看。”

  我听得出他这话里带有戏谑揶揄的成分,不由得集中起精神来。他竟然开心得打电话来逗我,是吧?

  “我没跟你讲起过古根海姆的事?”我装作糊涂跟他绕圈玩,一边顺手往购物篮里放进润唇膏,“这倒是真怪。”

  “不是吗?”卢克说道,“真是天下第一怪事了。那么,你现在还在博物馆里?”

  见鬼。


第三章
第三章(3)
作者 : 索菲8226;金塞拉


  一瞬间,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我当然不能向卢克坦白说我又去商店购物了。在那次所谓的市内步行游之后,他着实取笑逗了我好一阵,我现在还能说我又被商场勾去了魂?我是说这没什么不好,我知道原来定好的三小时市内游,结果只跟着走了十分钟,是有点算不上是市内游了——但我还是跟着看了点东西,不是吗?我是说,我还是跟着走到了Saks百货公司,不是吗?

  “是的,”我不顾一切地说道,“是的,我是还在博物馆里。”

  这么说也没什么大错。我是说,等我在这儿买了化妆品后,然后再去那博物馆也不迟。

  “好极了!”卢克说道,“你现在正在看什么展品呀?”

  哦,见鬼!

  “那叫什么呀?”我突然提高嗓音说道,“对不起,我叫不出来!卢克,我得挂机了。那……那位馆员在抱怨我的讲话声太吵了。过会再见了。”

  “晚上6点在罗亚尔顿旅馆罗亚尔顿旅馆(Royalton):纽约市内的一大旅馆。——译注的酒吧见,”他说道,“你也见见我的新合伙人迈克尔。再对我讲讲你今天一下午的见闻。”10我把手机放回到拎包里,心里稍稍有点生气。哼!好吧,我会向他证明我确实是去过的。我现在就去古根海姆,马上就去。等我买好化妆品,拿到赠品后就去。

  购物篮里装满了各种美容品,我匆匆忙忙来到出口处收银台,看都没看就在信用卡付款单据上签了字,随后走出商场来到熙熙攘攘的街上。好了,才3点半,还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博物馆去,细细品味一番这文化美味佳肴。好极了,其实我也真的很想一睹那些杰作的风采。

  我站在人行道的边沿,刚举起手想拦出租车,却突然看到一家招牌上写着Kate纸品店的小店,小店门面装潢得很漂亮,可说是光彩夺目。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慢慢地朝它的橱窗踱过去。就看一眼,看看它的陈列,那些大理石纹理图案包装纸,还有那些剪贴工艺盒、那些有闪亮小珠装饰的绸带。

  好吧,我只是进去看一眼、五分钟就够了。随后就去古根海姆。

  我推开门,慢慢地在店堂里转悠,赞叹着那些漂亮的包装纸摆饰布置得真好,四周精心点缀着各种干花、酒椰枝叶和彩带,还有照相册、精美的写字本……哦,天哪,看看那些贺卡!

  看见没有?它们就是有特色,纽约不是徒有虚名的。它们可不像传统的贺卡,总是写着“生日快乐”那种陈词滥调,而是手工制作的,带有各种新颖创意的图案,比如有令人眼睛一亮的鲜花和别出心裁的拼贴画,贺卡上的字句有“祝贺您生了双胞胎”和“听到您离婚了,真感到难过”之类的。

  我踱来踱去,陶醉在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我得买一些。比如这张惹人喜爱的打开后中间会弹出一座折纸城堡的贺卡,城堡上还有一面小旗,上面写着“我喜欢你那装修一新的家!”我是说,我虽然还不知道现在谁在装修,但我可以把卡藏着,等妈决定把家里的墙壁重新贴墙纸时送给她。那张贺卡上有一片草地,上面写着“送给杰出的网球教练,以表深深的谢意”。我有那种打算,想在夏天学打网球,当然会对教练表示一下谢意的,对吗?

  我又拿了几张,这时走到了请柬陈列架旁。这些请柬更叫人爱不释手!请柬上不是简单地说“聚会”,而是“在俱乐部共进早餐见!”和“一起来吃顿比萨便餐!”

  你看,我想我得买些这种请柬,现在不买些肯定是短视行为。我是说,苏西和我肯定会举办个什么比萨饼聚会的,对吗?在英国可买不到像这样的请柬。它们真是太可爱了,请柬的四周边沿印着一片片闪闪发光的比萨饼。我仔细地挑选了十张请柬放在购物篮里,加上原来就挑好的,我实在无法不买的那些可爱的贺卡和一些条纹图案的包装纸,拿着这些战利品来到收银台。在收银小姐一一计价时,我又四下环顾了一遍店里放在陈列架上的各种商品,心想不要漏了什么。收银小姐向我报出了收取款总额,我才回过神来,略为有点惊讶。这么贵呀?就这么一些贺卡?

  在那一瞬间,我犹豫着自己是否真的需要这些贺卡、请柬。比如,一张贺卡上写的是“老板,献殿节献殿节:犹太教的节日,为每年12月左右,为期8天,纪念公元前165年犹太人战胜叙利亚人后在耶路撒冷大庙的重新奉献。——译注愉快!”

  但是,这些贺卡、请柬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处的,不是吗?要是我以后搬到纽约来工作生活,我总得习惯向朋友、同事寄送价钱贵一点的贺卡、请柬。这么说来,现在也算是慢慢适应习惯的演练吧。

  再说,有了新的信贷透支额度却不用,又有什么意义?这就对了。这些费用开支可以全部归在“不可避免的业务开支”项下的预算中嘛。

  我在信用卡付款单上签字时,看见有个穿着牛仔服,戴着帽子的姑娘在商务卡陈列架前溜达,觉得她有点面熟。我好奇地张望着她——突然想起了在哪儿曾经见过她。

  “嗨,”我向她招呼着,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昨天在样品销售会上见过你吧?你当时买了什么吗?”

  她没回答我的话,反而赶快转身走开了。她匆忙地走出商店,与其他顾客撞个满怀,连声说着“对不起”。让我着实吃惊的是,她竟然在说话时带着英国的口音。嗯,这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对吧?在国外见到老乡不理不睬的。天啊,难怪人们要说英国人是那么孤傲。

  好吧。我这就去古根海姆了。我走出Kate纸品店,向路两边望望,不知道该向哪边挥手喊出租车。我站在路边,琢磨着哪一边是北面。空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随风飘扬,我抬头望望,不知是否会下雨。但天空依然晴朗,行人中没有对此在意的。可能这是纽约的一种特有现象吧,就像会有蒸汽从行人道上的窨井盖板间隙中冒上来一样。

  不管怎样,别三心二意啦,去古根海姆。

  “对不起?”我问一个走过的女士,“去古根海姆朝哪个方向?”

  “在街那边,”她说着用姆指向一边指了指。

  “好的,”我说道,心里感到迷惑不解,“谢谢了。”

  这不对吧,我印象中古根海姆离这儿有好几英里路远,在靠近中央公园那儿。怎么会就在街那边?她肯定是个外国人。我再问问别人看。

  但是路上行人个个行色匆匆,真难以叫住他们问路。

  “嗨,”我硬着头皮,几乎是抓住一个衣着端庄的男士的手肘问道,“去古根海姆——”

  “就在那边,”他答道,点了点头,又匆忙走他的路了。

  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呀?我清楚地记得肯特说过,古根海姆是在靠近……靠近……什么的地方。

  等一等。

  我突然站住脚步,惊讶万分地凝视着前方。

  真让人难以相信。就在那儿!在我前边一幢建筑物墙上钉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古根海姆”,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古根海姆搬地方了?还是有两个古根海姆?

  我走到门口,觉得这建筑物要作为一家博物馆嫌小了点——因此可能不是古根海姆总馆。可能是那种流行的索霍区分馆!对了!我是说,要是伦敦能有英国泰特艺术陈列馆和泰特现代艺术馆泰特8226;亨利(1819—1899)是英国精制糖业家,捐赠其私人美术藏品于1897年建立了伦敦泰特艺术陈列馆。——译注,为什么纽约就不能有古根海姆总馆和古根海姆索霍区分馆?

  古根海姆索霍区分馆,这听起来真酷。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来真是这样,里面是白色的地面和墙面,很宽敞,矮矮的底座垫上放置着现代艺术展品,还有参观者坐下休息的椅子,人们安静地慢慢走动着,相互间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

  你看,所有的博物馆都是这模样的。进门的地方很雅致,很小巧,不会让人觉得一进门就茫然不知所措。我是说,这展厅里兜一圈大约半个小时就行了。再说,这些展品看来都很有趣。比如说,看看那些放在玻璃柜子里的奇妙的红色立方体!还有这些悬挂在墙上令人赞叹的抽象印刷画。

  我站在一幅印刷画前欣赏着,有一对夫妇也在看这幅画,并低声说着这画真好看。这时,那位女士随口说道:“这画多少钱?”

  我微笑着刚想转身对她说,“我也很想知道!”却惊奇地看到那位男士伸出手,把画转了过来。在画的反面贴着一张价格标签!

  博物馆里展品上贴有价格标签!这地方真是太好了!看来,终于有一些有前瞻目光的人同意了我的观点,即人们不但要欣赏艺术展品——他们还会渴望知道这展品值多少钱。我真得写信把这儿的做法告诉维多利亚及艾伯特博物馆维多利亚及艾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 lbert Museum):是位于伦敦的一家著名博物馆,藏有世界各地采用各种材质,包括宝石、银器、金属品、纺织品等制作的展品。——译注的人。

  你看,我现在再看展品就有门道了,几乎所有的展品都有价格标签。那只柜里的那些红色方块体有价格标签,那把椅子也有,连……那盒铅笔都有价格标签。

  多么奇怪,博物馆会有一盒铅笔做展品。也可能这是种实用艺术,比如叫什么名字的女孩睡床。我凑到展品跟前仔细瞧着——每支铅笔上都印着一小行字。可能是有点艺术或生活箴言之类的……我再凑向前,发现铅笔上印的是“古根海姆博物馆商场”。

  什么?

  这是——

  我抬起头,四下环顾,惊奇不已。

  我这是在一家商场里?

  这时,我开始注意到了刚才没看到的东西。比如屋里的那一端有两个收银台。有些人正手里拎着购物袋走出商场。

  哦,天哪。

  这时,我感到自己真傻。怎么竟然会没认出这是家商场?但是……这又叫人越想越糊涂。这是家独立的商场吗?与博物馆完全分开的?

  “对不起,”我向一个佩着工作胸卡的金黄色头发年轻人问道,“请问——这儿是家商场?”

  “是的,夫人,”那位年轻人客气地答道,“这儿是古根海姆博物馆商场。”

  “那么真正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在哪儿呢?”

  “在公园那边。”

  “是吗。”我仍然一脸困惑地望着他。“让我这么说,也许更直接明白些。人们可以到这儿来买这买那——没人会管他们是否真的去过博物馆?我是说,人们不必出示参观票或是什么的?”

  “用不着的,夫人。”

  “也就是说,人们根本不必去看那儿的艺术展品了?就直接来这儿买东西了?”因为兴奋,我说话的嗓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这城市真是越看越精彩了!真是太完美了!”我看见那年轻人脸上流露出吃惊不小的神情,赶快补充说道,“我是说,我当然是想去看看艺术展品,真的很想。我刚才只是……你知道,跟你核实一下。”

  “如果您想去博物馆看看,”那年轻人说道,“我可以替您叫辆出租车。您想现在就去吗?”

  “嗯……”

  现在,让我好好想一想,不要匆忙作出决定。

  “嗯……我也吃不准,”我小心地说道,“你让我想一想吧。”

  “好的,”那年轻人说道,他望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有点怪,我坐在一张白色椅子上,思考着。

  好了,这问题是明摆着的了。我是说,很显然我是能够去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我可以叫辆出租车,一溜烟开到这不知东西南北的博物馆所在地,然后一整个下午去看一件件艺术展品。

  或者是……我也可以买本关于古根海姆博物馆的书……而这随后的一整个下午去逛逛店,买东西。

  这关键在于,人们是否真的需要实地看到艺术展品本身才算是欣赏过它了?当然是不必这般周折的。从某种角度来说,翻阅欣赏一本画册的效果要比实地奔波于许多艺术画廊之间还要好——因为那样能够更快地欣赏到更多的艺术品,了解到更多的知识。

  再说,这家商场里卖的也都是些与艺术相关的商品,是吧?我是说,我这不已经了解吸收了不少有益的文化养分了吗。对,一点也没错。

  我并没急冲冲走出商场。我在里面又逛了至少十分钟,看看陈放着的各种展品,体会和感受着这里的文化氛围。临离开时我买了一大本厚厚的介绍画册,准备给卢克,买了一只很时尚的大口杯给苏西,替我妈买了一些铅笔和一本月历。

  好极了。现在可以放胆逛店购物了!我走到外面街上,感到一身轻松,心情十分愉悦,就像小学生突然接到通知,说学校放假一天,不用去上学一样。我顺着百老汇街走着,拐进一条支路,走过一些兜售冒牌手拎包和彩色发夹之类小商品的摊位,路边还有一个人在弹奏吉他,弹得很一般。很快我走到了一条鹅卵石小巷里,左转右拐,又逛到了另一条小巷里。小巷两边时而有陈旧但高大的红砖楼房,楼房的墙上有火灾逃生梯,巷子两边的人行道上栽着树,突然间,这儿的氛围与百老汇的相比,仿佛是回到了先前一些的年代里。你看,我肯定能习惯在这儿生活,没问题的。

  哦,天哪,有商店!一家比一家耐看。一家商店里在古老的家具上挂着大幅招贴画,上面画着羽绒服。另一家商店的墙上画得像是彩云一般,墙边放着一排排绒毛面料的宴会华丽服饰,店里还到处放着一碗碗糖果。另一家商店全是黑白两色的艺术布置,像是弗雷德8226;阿斯泰尔弗雷德8226;阿斯泰尔(Fred Astaire,1899—1987):美国著名电影演员,尤以音乐舞蹈娱乐片为人们熟知。——译注电影中的场景一般。嘿,再看看这家店!

  我站在路边,张口结舌地望着一个只穿着透明塑料衬衫的服装人体模型,而衬衫的口袋里还盛着一条金鱼在游动。这可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最令人感到奇异的服装了。

  你看——我一直心中暗暗希望能穿一件真正先锋前卫风格的衣服。我是说,天哪,买一件这种先锋前卫的衣服,带回去给大伙瞧瞧,告诉他们是在纽约索霍区买的,这有多酷!至少……我现在还是在索霍区吧?可能这儿是什么诺利塔。或是……诺霍?还是索利塔?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哪,但是我也不想查看地图,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我是个观光旅游者。

  不管怎样,不管是在哪儿,我可不在乎。我这就进去看看。

  我推开沉重的门,走进了店里,店里空荡荡的,飘来一股香烛燃烧的味道和一种陌生、低沉有回响的乐声。我走到一个放服装的围栏台前,做出一副老练的样子,用手指摸摸台上放着的衣服。天哪,这些衣服真是十分的怪诞。有条裤子有十英尺长,一件全白的衬衫装了只塑料头盔,一条裙子是用灯芯绒和报纸缝制的,这裙子还真很好看——但下雨淋湿了可怎么办?

  “你好,”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和一条很紧身的裤子,那条裤子除了裤裆那儿是粗斜纹布的外,其余都是银色的什么面料,这样子……很……嗯,很显眼的。

  “嗨,”我答道,我尽量让自己的回答显得酷些,而不去看他裤子的裤裆。

  “今天玩得开心吗?”

  “很好,谢谢!”

  我伸手摸了摸一件黑色衬衫——又急忙松开手,我突然看见那衬衫前面装嵌着一支闪闪发亮的男性性器官模型。

  “你看中了什么想试试吗?”

  勇敢点,贝基。不要显得是个胆小鬼。挑选一件什么衣服吧。

  “嗯……好的。这件吧!”我说着,一把抓过一件紫色的宽松衫,那宽松衫是漏斗型的领子,样子还很不错。“就这件吧。”我跟随着他来到店后屋,那儿有间用铁皮隔开的试衣室。

  在我把宽松衫从衣架上取下时才发现它竟然有两只漏斗型领口。事实上,这宽松衫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是我祖母有一次送给我爸作为圣诞礼物的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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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狂纽约血拼记_confessions of shopoholic 译者: 秦维杜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218322 bytes) () 06/12/2009 postreply 20:42:26

sorry, should be shopaholic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12/2009 postreply 20:4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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