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不如归去
第三十章 齐人有福啊
那日魏进忠传完旨意自福州启程还京,回程时朱静月又偷偷潜回送亲队伍,魏进忠自回京城复命,有朱静月心腹侍女照应,泰王等人又不便对郡主多加关照问询,竟然无人发觉。朱静月一行来到福溪镇,倭寇冲进来时朱静月奋起反抗,杀了几名倭寇刀客,但她到底没有动手杀人的经验,只觉手脚发软,边打边退,逃至院中发现一个花窖,就偷偷潜了进去。
随后倭寇劫持了泰王,包围的官兵乱箭齐发,射死一些倭寇。鬼丸十兵卫来时半途中已得到主公兵败被杀,万念俱灰,竟不再抱逃脱之念,想起那位泉州参将,有心与他一较高下,一偿所愿,是以呆在陈府根本不思逃走。
朱静月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一开始外边厮杀震天,万箭齐发,她便躲在窖中没有出来,后来院内变得一片寂静,直至听到厅中二人交手的声音,朱静月偷偷上来察看,才发现是吴天德到了。
在陈家大宅内一听吴天德的计划,朱静月立即应允,田伯光便寻了一具被砍死的血肉模糊的女尸穿上朱静月的衣服,冒充郡主。大宅中王府带来的仆役婢女几乎死伤殆尽,其他人见过郡主模样的人本就不多。被救出的泰王虽见过朱静月,以他的身份又怎会去仔细辩认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丁纪桢领兵进来时,乔装改扮的朱静月就随着田伯光趁乱混了出去。那位吓得脸色青白的泰王殿下听说郡主已死,立即勃然大怒,马上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受伤萎地的吴天德身上。他可是听说过这位新任泉州参将,那是太子任命的,既是太子一党,那还有什么客气的?
鬼丸十兵卫带来的那些心腹武士均已切腹自杀,却被这位泰王命令割头悬尸,谎称是他亲自率军斩杀的贼寇冒功。待一切安顿完毕,泰王安抚丁纪桢几句,喝斥吴天德原地养伤、免去一切职务听参,自已带着些残兵败将,又令丁纪桢安排一哨兵马直接回京城了。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是真的被这种残酷血腥的厮杀吓坏了。
丁纪桢令亲兵安排吴天德、朱静月秘密寻了一户人家住下,送走泰王又赶来见他。由于税银还未递解出境,丁纪桢还需赶去护送税银出境,于是匆匆告别。
现在吴天德就被安置在福溪镇一户富商人家,伤口已经包扎好,躺在床上休息。朱静月虽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方才却也知道时辰不对。直至笑吟吟地将丁纪桢送出门去,那身子一转,脸上已是寒霜一片。
受丁纪桢所托留下照顾吴天德的田伯光见势不妙,眼看房中就要上演二女争夫的戏码,偏偏这两位姑奶奶一个他也惹不起,正要蹑手蹑脚走出门去,躺在床上的吴天德眼尖瞧见,连忙高喊一声:“田兄,留步!”
这还是吴天德第一次开口叫他田兄,田伯光听得心口一热,心肠一软,抬起的屁股卟通一声又坐回到了椅中。吴天德瞧瞧板着脸看他的朱静月,再看看那人小鬼大、脸上却挂着一脸天真无邪笑容的曲非烟,两个人都那么俏生生地站在自已面前,那份压力可比面对鬼丸时要大多了,忍不住吃力地坐起来道:“静月,非烟妹妹……”。
朱静月忽然满脸堆笑地扶着他,道:“你身上有伤,快躺下,快躺下”,吴天德受宠若惊地躺下,却觉着她扶着自已的手指掐住了自已臂膀,心里一惊,刚刚做好忍痛的准备,朱静月看看他失血苍白的脸庞终究是不忍再下手折磨他。
朱静月其实倒没想过要一个男人对自已从一而终,毕竟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在她的观念中对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没有从心底的抵触感,她气的只是这混蛋才离开京城几个月,就瞒着自已搞七捻三,看俩人的神情,已不是私订终身那么简单,她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曲非烟看着吴天德时那神色风情意味着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怎么办?后边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正在那儿津津有味等着看好戏,她可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已和另一个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的样子。
强忍着心中酸酸的味道,朱静月淡笑着对吴天德道“你好好养伤吧,我都了解,这位小妹妹也不知道认识你多久了?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知道呢,让人家整天陪着你个大男人在外边奔波,你也舍得?”。
田伯光摸摸下巴,打了个响鼻儿,心想:这话是以大妇自居了?那小魔女也不是好惹的,可怜的老吴呀,这下有你消受得了。
曲非烟年纪虽小,却是冰雪聪明的人物儿,她只要吴哥哥陪着她就好,倒不在乎谁大谁小,何况这位姐姐不但认识吴哥哥早些,年纪也确实比自已大些。只是……这种语气,是给自已下马威么?
小丫头笑嘻嘻地对朱静月道:“姐姐,非烟可是常听天哥哥提起你呢,你们好久不见了,你们多聊聊,我去给天哥哥熬些鸡汤喝。”
小姑娘竟不接招?田伯光大出意外,原以为一定是针尖对麦芒,自已都屁股悬空,准备见势不妙就逃之夭夭了,这可怕的小魔女怎么忽然变成小仙女儿了?田伯光看向吴天德的目光顿时充满了钦佩、仰慕,什么叫男人?这才是男人呀!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摆不平女人又怎么能叫男人?看看人家吴参将,唉,真是驯妇有术。对了,自已教过他房中术,怎么他也得知恩图报吧?连曲非烟这种小辣椒都能摆平,夫纲大振,这种本事怎能不学?
朱静月看到吴天德看向曲非烟背影儿的眼神,还有田伯光那种异样的目光,心里不由怦地一跳:自已是不是太象个妒妇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已又能改变什么呢?虽然自已的身份尊贵,可是京城里那些公主、郡主身份的深闺怨妇还少么?自已能拥有这样一个可心的郎君比起她们不知幸运凡已,可千万不要因此失了天哥哥的欢心呀。
事情已是这样,自已若总是这般模样,岂不是把天哥哥的心全推到那小妮子身边去了么?看看今天,天哥哥为了救自已,和那个倭寇高手以命相搏、身上有伤还想着回身来扶自已,他对自已,真的爱逾性命,有夫如此,还要求些什么呢?
朱静月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曲非烟的乖巧态度和屋里两个大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反应,让她猛然警醒,立即修正了自已的态度,忍不住握着吴天德的手,幽幽地道:“天哥,我……”。
吴天德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嘴唇,微笑道:“月儿,别讲话,是我贪心不足,你是因为对我好,我明白。月儿对我很好、很好……”。
朱静月如释重负,有些感动,有些委屈,眼睛里渐渐沁出晶莹的泪光,双手捧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已颊上,柔声道:“伤口还痛不痛?人家其实好舍不得你,只要你对我好,我……我……”。
吴天德一颗心放进了肚里,揽着静月的肩头,让她的脸颊轻轻靠在自已胸口,欣慰地想:唉,齐人之福,其实也不难享嘛!我这不是搞定了么?
田伯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今天自已没有遭池鱼之灾,聊堪自慰,眼看人家两口子卿卿我我,便十分识相地站起身,踮着脚尖走出门去。巧巧的曲非烟提着把菜刀兴冲冲地冲过来,田伯光忙拦住她,神秘兮兮地往室内指了指。曲非烟看见他那鬼样子,往室内瞧了瞧,嘟起小嘴儿用刀背在他手背上狠狠敲了一记,嗔道:“我家的事儿,不用你管”,扭转身又直奔厨房而去了。
田伯光眼含热泪,赌咒发誓:吴天德伤一好,自已就远远地逃开,从此再也不见他老吴这一家子的人啦!
引入竞争机制就是好呀。吴天德美滋滋地想:看看现在朱静月让自已半靠在她软绵绵、香喷喷的身上,曲非烟坐在对面,用匙儿舀着鸡汤,又用那红嘟嘟的小嘴儿温柔地吹凉了,喂给自已喝,温馨哪。曲非烟本就好说话,现在朱静月又放下了身段儿,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往那儿一杵,画儿似的,好看呀……
感动得老吴一塌糊涂,喝一口鸡汤,温柔地对静月道:“月儿,你对我真好”。
朱静月笑眯眯地说:“你现在又没钱,又没权,再不对你好点儿,你该多自卑呀?”。
吴天德:……
好象……曲非烟正捂着嘴笑?老吴的脸拉得长长得。
到了晚上,吴天德因许久没和朱静月在一起了,拉着她的手要她躺在自已身边陪自已说话儿,可是朱静月说得明白:不行,非烟妹妹偷偷看着呐,我一来就把你霸占了,明天看见她,多不好意思呀?
吴天德眼瞅着大美人儿离开,又扯着嗓子把小美人儿叫来,小妮子倒是很想留下陪他,可是她说的话也太有道理了,弄得老吴都不好意思不让她离开,小美人儿是这么说滴:天哥哥,家和万事兴对不?是哦,静月姐好象见了我还有些不自在呢,我要去陪她睡……搞好关系还不是为了你?傻哥哥……!”
傻哥哥呆呆地躺在床上,纳闷地想:人家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我怎么现在就成了没水喝的和尚了。哼哼,等我养好了伤,大被同眠,一龙二凤,看你们还往哪里跑?想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白痴般的笑容……
第三十一章 难兄难弟
吴天德将养了半个多月,伤势大好。朱静月和曲非烟口中虽对他颇多刁难,但是照顾他养伤却也不遗余力。半个月下来,两个美人儿彼此相处得极为融洽,吴天德整天被二人关怀备至,好吃好喝地养着,又见二女相处越来越亲热,不禁心宽而体胖,怡然而自得。
朱静月原本打算到了福建便逃婚离去,因此私房钱都带在身上,此时拿出些许银两自然不在话下,因此为他购买了许多大补之物,由曲非烟每天变着法儿做给吴天德食用。
有吴天德这位行家指点,曲非烟的厨艺大有长进,每每看到吴天德对曲非烟大加赞赏,朱静月心中不禁有些犯酸,为了取悦郎君,这位从不进厨房的当朝郡主也偷偷向曲非烟学起厨艺来。吴天德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每每吃到朱静月烹制的食物都大加赞赏,喜得朱大美人儿又是欢喜又是得意,自觉这呆子倒有些眼光,不枉自已对他这番体贴关怀。
田伯光整日无所事事,在吴天德面前鬼魂儿一般游来荡去,可惜在朱静月、曲非烟二人眼中此人直似恍若无物,如此这般做了十余日社会垃圾、造粪机器,看看吴天德已能下地行走,实在忍耐不住,田伯光便偷偷离开福溪,去城中嫖妓。
回来津津有味向吴天德大谈自已的风流韵事,听得吴天德口涎直流。这家伙连日来两朵鲜花天天在自已眼前晃,却是看得见吃不着,早已心痒难搔,听田伯光一谈起女人经不禁两眼放光。田伯光如遇知已,更是讲得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吴天德正听得有趣,猛抬头却看见两个俏生生的姑娘已然立在敞开的门口。
一瞧见二女那带着杀气的目光,吴天德变脸一般,刷地收起满脸淫荡的笑容,神色一整,正气凛然地道:“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有欲无情……咳咳……终究落了下乘,若是吴某么……是决不会去光顾的!”。
田伯光听了一呆,却未看出他的怪异眼神,眼珠儿一转,贼兮兮地笑道:“哦……?若是你么,当然不稀罕逛青楼妓院,嘿嘿,有这么两个天仙般的美人儿整天服侍着你,还会在意那些庸脂俗粉么?怎么样呀,吴兄,说来听听,是大美人儿风骚,还是小美人儿得趣呀?”。
吴天德听了,一副口歪眼斜的表情,干笑道:“田兄,已经十多天了,不知丁总兵那里可有消息,我看你还是去打听打听他的消息吧,兄弟这里么,不必担心。你看我翻身行走都不成问题,身体已经好得多了”。
田伯光犹不自觉,嘿嘿奸笑道:“现在可以下地行走了,那前些日子动弹不得,两个美人儿是怎么服侍你的?”,他兴致勃勃地道:“不知是二十四桥赏明月呢,还是玉人秉烛夜吹箫?”说着重重一拍大腿,象吃了兴奋剂似的狂笑不止。
吴天德把眼一闭,嘴里念念有词,田伯光正笑得前仰后合,听得不甚明白,探过头来仔细一听,念的却是:“死道友,莫死贫道。死道友,莫死贫道……”。
田伯光怔了怔,后脑勺上刷地升起一片寒意,正要拔腿逃跑,臀下一空,那张凳子不知怎么忽地不见了,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田伯光双手撑地,抬起头来,只见曲非烟弯着腰儿,笑盈盈地看着自已,满面春风地道:“听说狗改不了吃屎,可是人家不明白耶,如果这活狗变成死狗,不知会怎么样呐?”。
田伯光一声怪叫,兔起鼠窜,鹰扑蛇伏,连滚带爬地抢出房去,惊得鸡也飞狗也叫,一溜烟儿逃到院外,站在镇中道路上,炎炎烈日之下,身上的寒毛儿还根根竖着。
吴天德一副乖乖好孩子模样,望着朱静月越来越近的那张俏脸,瞧着那甜笑仿佛都能沁出蜜来,忍不住脸皮子一阵抽动,痉挛地道:“月儿,好老婆,我……我……”。
朱静月轻轻俯在他身上,好无辜好纯洁地昵声道:“天哥哥,离开京城几个月,你的本事可真是大有长进了。人家可是既不懂什么叫二十四桥赏明月,又不懂甚么叫做玉人吹箫点蜡烛的,如果服侍得夫君不满意,你可要教人家呀”。
吴天德听了心中一颗大石落地,马上眉飞色舞地笑道:“月儿最乖了,要说到这些事么,嘿嘿,为夫还真要好好教教你,莫看你比非烟年长几岁,这些本事儿你还没她懂得多呢,哈哈哈哈……啊……!!!”
田伯光远远听见吴天德垂死挣扎的叫声,忍不住打个冷战,暗叫一声佛:一世人、两兄弟,真是有难同当啊!
夜,已经带了些暑气。好在这福溪镇依山而建,山风徐徐吹过,耳边传来潺潺的泉水流淌声,闪烁的繁星,映衬着银盘似的明月低低压在苍穹下,遍地银辉倾泻如水银。
这样的夜晚,美丽如画,叫人怎么舍得入眠?
于是田伯光就坐在溪水旁一块岩石上,抬头赏着天上的明月,心中胡思乱想着:不知老吴现在是否也在赏月?只是此月非彼月,老吴非老田呀。
田伯光嘿嘿地奸笑两声,摸到怀中两根蜡烛,不禁啼笑皆非,那是曲非烟小丫头硬塞给他的,说是叫他好好品味一下秉烛赏月的风雅,虽然手中无箫,不过……旁边那只蝈蝈扯着嗓子叫得正欢,不是比箫声更动听么?
迎着山风,田伯光心想:什么叫风月?这就是风月了。老子今晚便赏一晚的风月吧,那房间是无论如何不敢回的。晚饭时明明瞧见曲非烟小丫头从自已房中出来,还冲着自已诡秘地一笑,这一笑好甜,叫见惯美人儿的老田也心中一跳。这一笑好恐怖,叫一向信奉小心无大错的老田整晚都不敢再回自已的房间。
吴天德现在也没有睡着,想想白天田伯光说的那许多风流事儿,撩拨得他春心大动,此刻正偷偷摸摸地向朱静月和曲非烟的房间摸进。二人住在自已所住的房间里间,天热房门未关,只悬着一条竹帘而已。
小心翼翼地摸到门口,悄悄地将竹帘掀起一条缝儿,只见里边灯火已熄,床上却传来窃窃私语声。吴天德就搞不懂了,明明自已有时要是对两人中的哪个多表示出一些喜欢,另一个就会偷偷地吃醋,可是偏偏有些时候两人又好似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只听朱静月道:“非烟妹妹,我们要把天哥看紧些呀,他跟着田伯光都快学坏了”。
曲非烟吃吃地笑道:“放心吧,我今天在他房中做了手脚,再好好教训他一番,看他还敢不敢和天哥说那些可恶的话。不过……很奇怪呀,那种药沾在身上奇痒无比,叫人恨不得连皮都抓了下来,等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动静?”。
静了一会儿,朱静月忽然道:“非烟妹妹,我也知道那田伯光说的不是好话,不过……你不许笑我喔,他说的甚么二十四桥赏明月,什么秉烛吹箫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曲非烟惊讶地道:“呵,静月姐你不知道么?”,随后一阵叽叽喳喳的耳语声传来,吴天德听得心痒痒得,却一句也听不清。
只听见朱静月娇吟了一声,啐道:“怎么这许多古怪花样?哼,一定是大哥离开京城后和田伯光那小子学的,整天不学好儿,明天你再好好收拾收拾田伯光,免得他把大哥带坏了”,随后戏谑中略带些醋意地道:“你是不是……和大哥都试过?要不怎么弄得这么明白?”。
“哎呀,静月姐,你好讨厌!”,又羞又窘的曲非烟搔起了朱静月的痒,吃吃地低笑声中一阵扭打纠缠,听得吴天德身上发热,那刚刚长好的伤口都隐隐发起痒来,让人恨不得去搔上两把解痒。
只听曲非烟道:“静月姐,天哥哥身子渐好,现在看咱们的眼神都有点儿象狼似的,你说他会不会偷偷跑进来?”。吴天德心中一跳,侧起耳朵倾听。
朱静月哼了一声道:“我今天给他换药,伤口才刚刚长好,都是那个姓田的不干好事,勾得他胡思乱想。哼,如果他不知爱惜自已的身子,跑进来死皮癞脸地求你,你怎么办?”
曲非烟天真无邪地声音传来:“我?天哥哥要我怎样我便怎样了呀,还能怎么办?”听得吴天德心中一暖,还是小丫头知道疼我,真想把她搂在怀中好好亲热一番。
朱静月语气窒了一窒,气闷地道:“唉,难怪他特别疼你,如果是我,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曲非烟吃吃地笑道:“好姐姐,别吃醋啦,如果天哥哥敢来,我就一把‘黄梁香’撒下去,把他搬到月亮地儿里去做他的春秋大梦好啦”。
两个越来越象魔女的美人儿兴致勃勃,开始喋喋不休讨论起如果吴天德冒犯了她们要如何整治他的法子来,听得吴天德由头凉到脚,一腔欲火顿时熄灭,这也太恐怖了,这法子可比睡沙发、跪地板可怕得多了,再让她们讨论下去,估计‘满清十大酷刑’就要提前问世了。
吴天德慌忙回到床上,老老实实躺下,咳了一声,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喊道:“夜已深啦,早些睡吧,不要讲话了!”。
里屋里静了一下,一阵娇笑声传来,许久才停歇……
第三十二章 华山爱巢
第二日早上,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一对难兄难弟在饭桌上见了面,彼此点了点头,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又过两日,丁总兵率着十余个亲兵赶来福溪镇。刘正风、曲洋赫然也在队伍中。曲洋见了孙女,见她眉梢眼角尽是喜色,偷偷看向吴天德时的那番绵绵爱意,不由暗叹一声:既然烟儿喜欢,也只能由得她去了。看她模样,这位吴参将对她显然十分宠爱,孙女儿能够幸福,他也老怀大慰,所以也默许了二人的关系。
丁纪桢待他们唠完家常,才歉疚地向吴天德一笑,展开圣旨宣旨。泰王回京时,皇帝已接到丁纪桢六百里加急捷报,南疆海寇已被剿灭,正满城欢庆着,泰王带来了郡主被海寇杀死的消息,皇帝大怒,此事太丢皇家颜面,吴天德在他眼中只是一枚小小旗子,此时需要一个替罪羔羊,自然该舍便舍。幸好丁纪桢战报中对吴天德大加赞赏,而且贼寇头目鬼丸十兵卫是吴天德亲手所杀,这件事便也泰王也不敢冒功,功过相抵,吴天德的官职被一撤到底,竟成了一介白丁。
宣完圣旨,朱静月听得心中满是歉意,要知道吴天德本来前途无量,不但太子一党正在拉拢,此次福建大捷,人人有功,现在吴天德已是参将,来日必飞黄腾达,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却为了自已抛弃了前程。而在吴天德心中,被削去官职却坦然得很,一个堂堂的郡主,肯为自已抛却荣华富贵,足以令吴天德感激不已,两个人都觉自已亏欠对方良多,无形中彼此心灵距离又拉近许多。
宣完圣旨,几人回房中坐下。曲非烟为几位客人沏上茶来,田伯光借了丁纪桢的光,头一次受到如此待遇,大有受宠若惊之感。丁纪桢坐定,道:“吴兄,丁某没有福气娶郡主过门儿,皇帝为了补偿,升了丁某的官啦,不日丁某就要去山西任巡抚。若是吴兄尚未定去处,丁某非常希望你和郡主,还有曲姑娘来山西,丁某一定不敢慢待呀”。
静月郡主打量打量这本该是自已男人的将军,又瞧瞧吴天德,虽然一个衣甲鲜明、眉宇之间英姿勃勃,另一个一介布衣,毫无叱咤风云的气质,却怎么瞧着都是自已的这位布衣郎君顺眼,不禁微微一笑。
吴天德微笑道:“恭喜丁总兵荣升巡抚,那可是朝廷一品封疆大吏呀”,丁纪桢仔细观察他神色,居然毫无羡意,真心为自已荣升而欣喜着,不禁向朱静月赞叹道:“郡主慧眼识人呀,吴兄财帛名利,不为所动,实乃人中豪杰”,朱静月一双妙目瞟了吴天德一眼,心想:财帛名利不为所动,若是见了美色也不为所动,那就完美了。心中虽这样想,还是甜甜地笑着,靠近了他些。
巡抚是一省最高长官,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巡行天下,抚军接民。做为最高地方行政长官,其职权在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三司之上。丁纪桢功劳极大,皇上也不得不做出高姿态,委以重任。不过还是将他调离原地,远赴内陆,这才放心。
见吴天德不肯随他去山西,又坐了阵儿,丁纪桢起身告辞,田伯光在这儿陪了吴天德十余日,简直如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见他要走,连忙也告辞离去,言道此次赴闽,本是助小丁一臂之力,现在福建事了,从此要浪迹江湖去了。
见他要走,朱静月、曲非烟颇有不舍,只觉此人实是居家旅行的出气良药,若是心中有气,不便向郎君发火的,尽管拿他出气,屡试不爽。田伯光本来还想客气一番,看见二女依依不舍的神情,可是一刻也再呆不住,匆匆告辞,随着丁纪桢的马队离去了。
送走了这干人等,一家人坐下讨论今后的去向。曲非烟幼时在苗疆长大,只觉那里山青水秀,人间仙境,力主去苗疆居住,吴天德却知那时苗人居处尚是蛮荒之地,若论风景自然美极,可是在那里生活终是许多不便,心中不免踌躇。
刘正风见他迟疑,微笑道:“若是吴老弟不嫌弃,不妨去衡山脚下居住。五岳名山,风光不错,刘某在那里有几处私产,就送吴老弟一处。听非烟说吴老弟记得许多新鲜的曲子,去了那里我们朝夕相见,也好切磋切磋”。
朱静月暗暗想到:无论是苗疆还是衡山脚下,可说都是曲非烟的娘家,虽与她相处融洽,住到她那里去终是不妥,于是接口道:“若要挑一处风景秀美处隐居,五岳之中首推华山,挺拔峻秀,卓异不群。再说那里向南可到衡山刘先生府上,北上则可到丁总兵所辖的山西境内,而且距河南、河北又不太远,如果住在那儿一旦有事可以和朋友们彼此有个照应,静月……想念侄儿时,也可前去看望,天哥,你看,可好么?”
去陕西?吴天德本想去江南富饶地方居住,去苏州啊、杭州啊、秦淮河上好风月啊……怎么去那个地方?抬头望见朱静月眼中略带哀求的神色,老吴心肠一软,忙不迭点头答应。
刘正风哈哈笑道:“华山?的确是个好地方,虽说华山岳不群岳掌门对我结交曲兄不以为然,但是吴老弟去那里居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岳先生是武林中难得的人物,遇事也好有个照拂”。
吴天德心中咯噔一下,是啊,怎么忘了岳不群这号人物?转念又想,虽然岳不群是个伪善君子,所作所为不过是谋取名利的一个手段,不过现在辟邪剑谱已经不见了,世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不惜撕下伪装的面具,孤注一掷地去做坏事,对自已能有什么害处?
嘿嘿,人嘛,要想不那么傻,就得揣着坏心做好事,从上次对岳不群的印象,看来也是这种人罢了。华山那么大,找处地方住下,不去招惹那位‘君子剑’便是。我做我的山野村夫,他做他的华山‘君子剑’,就算遇上了他,也没关系,这样一想也就放下心来。
曲非烟心眼里可没那么多计较,只要天哥哥同意,住到天涯海角去那也无妨。既然这三位都同意,曲洋和刘正风自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当下计议已定,只待吴天德身子再好一些,便启程去陕西。
曲洋住了两日,见孙女儿一颗芳心全扑在吴天德身上,她虽然年纪最幼,吴天德对她却很是宠爱,朱静月对她也象姐妹一般,便放下心来。
刘正风此次陪同曲洋爷孙俩南来,已经近两个月了,自师兄走后,刘正风时时教授弟子武学,督促他们勤练武功,他师兄莫大没有徒弟,刘正风本人也只有七八名徒弟,经过嵩山派一劫,已深知势力单薄的害处,出门前已亲自挑选了十余名根骨不错的孩子,引进衡山门下。
现在耽搁日久,也牵挂着家中,与曲洋一商议,曲洋也不愿跟着吴天德他们一家去华山定居,于是二人向吴天德等人辞行。曲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儿,爱逾珍宝,总不成让孙女儿就这么没名没份地跟了他,临行又再三叮嘱他觅地隐居后要尽快择良时成亲,吴天德唯唯称是。
见爷爷要返回衡山,曲非烟依依不舍,吴天德却是心中暗喜,这两位老先生整日里琴呀箫的,奏起来就没完没了,早就审美疲劳了。要不是自已一家这些日子总有官兵出来进去的,上门投诉的村民必定排成长队。
更何况这两位功力精湛,耳力甚好,睡得又晚,害得吴天德每天早睡早起,什么花样心思也不敢起,因此一听辞行,心中喜悦,唯唯喏喏,也不敢挽留,生怕两位前辈从善如流再住两天,于是忙不迭地满口答应着,并应允要成亲之时,一定去衡山恭请二位参加。
站在镇口弯柳树下,送走曲、刘二位前辈,吴天德龙颜大悦。得意洋洋地冲两位娇妻伸开双臂道:“来,我的美人儿,让夫君抱抱你们,俺可是有日子连你们俩的小手也没碰过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去华山脚下筑造我们幸福的爱巢吧”。
朱静月嫣然笑道:“好啊,我和非烟妹妹的衣物,你回去后好好整理一下,打个包裹吧,免得路上颠簸,散落了衣裳”,说着从他身侧走过。
曲非烟也轻巧地从他身边掠过去,道:“别忘了去镇上买三匹好马,备好马鞍,明早起程就要用了”。
吴天德转过身子,奇道:“你们去哪里?”
两人停下步子,掩口笑道:“我们?我们等着住进你为我们筑造的爱巢啊”。
“唉……小的被大的给带坏了!”吴天德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长叹道。负手站在镇前,想象在华山盖起一座豪宅,里边除了自已,就只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两个美人儿,老吴忍不住发出一阵得意地奸笑……
第三十三章 破洞
陕西华阴县,就在西岳华山脚下。丁纪桢启程赴山西前得到吴天德要定居华山的消息,特意写了一封书信交予吴天德。吴天德拿了这信,一路赶到华阴县,去见县令,县太爷李老爷见是大名鼎鼎的平倭名将、当今山西巡抚丁纪桢的朋友,接待得好不热情。听说他要定居华山,派了自已的帐房师爷和县里有名的工匠陪他到华山挑选良址。
马上就要有自已的家了,朱静月和曲非烟兴奋异常,一路上叽叽叽喳喳谈笑不停。吴天德却在心中盘算,记得令狐冲曾在玉女峰顶被罚思过,玉女峰是华山中峰,想来华山派就住在那里,自已还是少去为妙。一般人家都喜住向阳的地方,因此东峰、南峰也是不宜居住,毕竟朱静月是假死遁隐,这华山颇多官绅别墅,如果被有心人探知就不好了。北峰地势险要,不如去那里寻一处地方,也比较安全。
朱、曲二女,再加上那师爷、工匠都唯吴天德马首是瞻,能有什么意见?于是一行人直奔云台峰。云台峰地势奇险,‘自古华山一条路’指的就是攀登北峰的道路。众人到了山下,都弃了马、轿登山,一路从玉泉院,过鱼石、灵官庙、五里关,走到青柯坪时,已是汗湿衣襟。
见郁郁郁葱葱的草木下,一条涧泉欢跃奔涌,吴天德脱了靴子,光着脚踏在清清凉凉的泉水里,那凉意从脚心一直沁入心脾,舒服极了。吴天德忍不住对朱静月、曲非烟道:“这泉水一冲,凉爽极了,你们都下来凉快凉快吧”。
虽然那位帐房师爷和几位工匠都知趣地候在上面树荫下,又有溪边青草遮掩,朱静月也没有胆量赤裸双足下水,倒是曲非烟毫无顾忌,脱了鞋袜,提着鞋子跑进水中,踏得泉水飞溅。
看了二人站在水中那舒服模样,朱静月终是禁不住诱惑,红着脸瞧了眼不远处歇息的众人,小心翼翼地除下鞋子,把一双白生生的脚浸在泉水中。
她的脚秀气极了,骨肉均匀,脚掌细嫩,肤色白晰,露出的一双小腿纤柔匀称,清澈的泉水欢快地流过她的足踝,清泉濯足,异常动人,那种曼妙诱人的风光,让吴天德忍不住赞赏地叹了口气。
朱静月注意到了吴天德欣赏赞美的目光,不禁晕生双颊,明亮的眸子映着泉水的流光,潋滟生辉。
吴天德忍不住道:“静月,这里风光不错,我们就在这里盖一幢房子好不好?”。
朱静月点了点头,曲非烟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我们快上去,向那几位师傅说个明白”。兴冲冲回到岸上,唤过那位师爷和工匠,曲非烟指手划脚地比量着:“这里呢,盖一座亭子,那里呢,房子要盖大一些……”。
朱静月补充道:“花园要大一些,多种些果木花草”。那帐房先生在一边提着个算盘噼呖啪啦地算着,吴天德瞧瞧所需银两,再摸摸自已怀中银票,暗暗叹气,朱静月见了他脸上神色,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轻轻道:“天哥,不用担心,静月从京中出来,带出了全部积蓄,虽然不多,也有三五十万两,盖一座再大些的宅子也绰绰有余”。
吴天德一听有三五十万两之多,顿时精神一振,走上前指点道:“那里再建一座深些的冰窖,冬天贮冰。还有还有,这个地方花园建大一些,那边再建一个小一点的花园,把泉水引进来,池水深不可过膝,将来要给小孩子用的”。
那领头的老工匠胡子已经花白,蹲在岩石上抽着旱烟袋,边听边点头道:“嗯嗯嗯,东家放心,只要备足材料、雇足工匠,明年一入了夏,房子就可以盖好了”。
吴天德一呆,问道:“怎么,要明年才可以盖得好?”。
老工匠呵呵笑道:“东家,这还是快的,要在这山上盖那么一座房子,想快也快不得的”。
吴天德皱了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再快一些的法子?”。
老工匠在石上磕了磕烟灰道:“在这里盖那么大的一幢房子,可是没那么快。东家要是想快些么,不如买一处现成的宅子,好好修饰一番,直接就可以入住。山下灵官庙不远,有处宅子,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官老爷留下的,东家如果有意不妨买下来,比自已盖还便宜些”。
吴天德与朱静月相视苦笑,想想这么大一幢宅院,要从头盖起,也的确不可能,只得返身往山下走。那处宅院环境倒是十分优美,只是久无人住,水道堵塞,院中池塘都已干涸。吴天德与那官绅留守的管家商议一番,掏钱买下,吩咐这些工匠多找些人来将宅院好生修饰一番,将山上泉水引进园中,再去置办了家具用品,如此忙了五日,整幢宅子已焕然一新。
朱静月、曲非烟热衷于指挥着那些家丁们装扮住处,吴天德站在院中望着华山险峻的山峰出神。没有来时他也没有想那么多,到了这里一想起玉女峰上山洞之中那五大门派的绝学,虽然吴天德不是嗜武如命的人,也不禁动心。
犹豫再三,终是克制不住奇妙武功的诱惑,吴天德极想去一看究竟,和两个美人儿说了声出去走走,吴天德便去准备了些东西,向人问明了去路,沿青柯坪,经千尺幢、百丈崖攀到云台峰,直奔玉女峰而去。这一段路程颇远,饶是吴天德功力精湛,一到无人处便以轻功疾行,也走了一个多时辰。
玉女峰绝顶的危崖极是好找,峭壁上一个不大的山洞,那时华山路途险峻,少有人攀登这样陡峭的山峰,吴天德见山峰峭立、四下无人,展开身法飞奔而上。
思过崖山洞不大,洞中有一方巨石。吴天德瞧瞧果然和书中描写的一样,便拾起一块石头,在岩石四面探测敲击,待敲到左面石壁时,听到空洞声音,心中不由一喜,运力便劲敲打石壁,只敲得几下,那石壁竟裂了开来,吴天德不断拓展洞口碎石,待容得一人进出时,便走了进去。
他来时已做了准备,身上带了一枝火把,进入那窄窄的石道内,便点燃火把,果然见地上有一具骸骨,身旁两柄大斧。吴天德心想:这必是魔教那位利斧开山的长老了,举起火把向里面照了照,石洞幽深,这人仅凭一双利斧,将这岩壁劈开这么长,实是叫人心中佩服。
沿着石道走出十余丈,只见好大一个洞穴,四下照照足足可以容纳近千人,火把光不及远,但照到近处,也可以看到地上躺了许多骷髅,身边放着的大多是些奇门兵刃。再往里走,却见一些骸骨旁扔着一些长剑,吴天德心想:这些想必便是五岳剑派中人了。
他虽对这些武林人物没什么敬意,但看见骷髅的可怖模样,也不愿踩了上去,小心地绕过那些骸骨,看见石壁上果然刻着许多人形,吴天德初看上去,只觉繁杂之极,毫无头绪,行得几步,忽见壁上刻道:“苗青锋破衡山剑法于此”。这一行之旁是无数人形,每两个人形一组,一个使剑另一个使刀,粗略一计,少说也有五六百个人形,显然是使刀的人形在破解使剑人形的剑法。
吴天德自已学的便是刀法,又曾亲眼见过衡山莫大先生与不戒和尚一战,顿时大感兴趣,举着火把仔细打量,只见那使剑人形所用剑法依稀便是莫大先生那日所用剑法,只是有些招式精妙之处犹有胜之。
衡山剑法以奇幻闻名,所以壁上这衡山剑法线条刻画也最多,但那使刀者线条却极为简练,吴天德细看他用来破解衡山剑法的招术,衡山剑法剑势飞舞而出,轻盈灵动,而那刀法虽无许多花样,却是大开大阖,以拙胜巧,衡山剑法尽有无穷后着,如果有人使出这样的刀势来,那许多的后着在对方直逼中宫要害、不得不救的攻势下也施展不开。
吴天德一边细看揣磨,一边参照自已所悟刀法结合研究,约看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看完破解衡山剑法的数百个图形,这时火把火光渐弱,摇晃几下,终于燃尽。吴天德幸好记得道路,摸黑走到石道旁,看见外面微光,便匆匆走出洞去,用石块将洞口堵好。
堵洞之时想起洞中那位开山的好汉拚命砍削石壁之时,那些魔教高手却在石壁上刻下破解五岳剑派的武功,用来泄愤,不禁暗暗摇头,当初那魔教十大长老如果不是已不抱生望,愤而在石壁上刻画破解武功泄愤,而是从旁协助这位双斧长老一起开山,怕不早就冲出死地了,又怎会变成这一堆腐骨?
看看洞口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吴天德起身离开,心中打定主意:这两日来得勤些,将那些招式记在心里,然后毁去,以免日后被岳不群发现。
他走后不久,那古洞之中忽然又有火光亮起,一个青袍瘦削、面若淡金的六旬老者手执火把,从石洞中央一块方形巨石后转了出来,火光映在那巨石上,赫然可见“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十六个尺许见方的大字。
老者走到吴天德驻足观摩良久的衡山剑法破解之处,脸上神色若有所思。看他模样,竟似已在这洞中呆了许久,吴天德醉心于壁上刀法,竟不察觉。其实吴天德也是受自已所知情况的影响,先入为主之下,极本不会想到这洞中会另有他人。
若是他再心细些,便可想到:这巨大的古洞中有这许多死人,若不是山洞另有出口,这些人是怎么进入山洞的?山洞封闭多年,里边又死了这么多人,必有腐尸毒瘴之气,他进来良久,竟毫无气闷之感,若不是山洞另有通风之口,如何可能?
既然当年五岳剑派约了魔教一众高手在这洞中比武,这另外的出口便一定不只一人两人知道,就算知情者大多死于洞中,做为一方地主的华山门人,便真的无人再知晓这山洞的入口么?
吴天德浑然不知早已被人窥破行藏,走下玉女峰,太阳犹未落山,但是烈日之威不再,天空中数朵红云悬于天际。吴天德来到一处山泉处喝了几口水,正想歇息一下就返回云台山。忽然听到林中有兵器击打的轻鸣声。吴天德心中奇怪,提起轻功,小心翼翼地靠近,闪在一株树后偷看,只见林中一男一女身形矫健如飞燕,正在对打练剑。
二人身法轻盈、出剑招式姿态美妙,仔细打量,可不正是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吴天德见二人练剑之时眉眼之间带着绵绵情意,不禁露出会心地微笑:没有了林平之用尽心机横刀夺爱,岳灵珊果然对令狐冲仍然一往情深。
这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令狐冲爱她甚深,岳灵珊对令狐冲何尝没有情意?如今自已这么一插手,两人今后应该再无阻碍,终成眷属了吧?
这边想着,只见林中二人你来我往,剑如穿梭。忽然二人身形跃起,如乳燕穿林般交叉飞跃,在树梢单足一点,凌空倒纵,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对方,这一式极是凶险……让吴天德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不料两剑相交,剑尖竟堪堪相对,发出叮的一声,竟是有惊无险,这一招两人也不知练过多少次了,竟然如此熟稔。
二人跃到地上,相视一笑。令狐冲对岳灵珊道:“小师妹,天色将要晚了,看你练得甚是辛苦,我们去瀑布边洗把脸,早些赶回去吧”
岳灵珊嫣然笑道:“我练剑很辛苦么?大师哥,我们这……冲灵剑法其实也无甚威力,比不得爹爹所传的剑法,亏得你还这么上心,陪着我练这无用的剑法,也不知厌烦”。
令狐冲道:“小师妹,这冲灵剑法是你我一招一招琢磨出来的,天下间再找不出什么东西比糨更值得我珍视了。大师哥可对这剑法看重得很呢,有朝一日大师哥老得使不动剑了,就把它传给我的后人,让这套剑法永远传下去”。他说到这里心中一跳,暗想:我的后人,便是我和小师妹的后人么?忽然想到许多旖旎风光,脸上不禁有些红了。
岳灵珊眼中射出十分欢喜的神色,满脸柔情地道:“大师哥,咱们创这‘冲灵剑法’时便说过,这剑法只有你我使得,再也不要旁人知道。若是你把它教给旁人,那也不叫‘冲灵剑法’了,再说……再说刚刚那招‘’心心相映不是大师哥好耐性陪我练了那么久,世上又有何人会去练这耗力无用的虚招?”她身材娇俏、五官柔美,此刻低声柔柔说来,十分的动听。
令狐冲心中一热,道:“好妹子,你说不传给别人,我便不传给别人,这世上永远只有你我二人会使这冲灵剑法,好不好?”
岳灵珊眼光中含情脉脉,双颊晕红,低声道:“:“你叫我甚么?”令狐冲颇感不好意思,道:“我冲口而出,小师妹,你别见怪。”岳灵珊道: “我怎会见怪?我喜欢你这样叫。”令狐冲心口一热,只想张臂将她搂在怀里,但随即心想:“她这等待我,我当敬她重她,岂可冒渎了她?”连忙移开目光,神色之间有些不甚自然地道:“是大师哥不对了,若被师父知道,怕是连你也要责骂了”。
吴天德暗中看得大摇其头:女人是用来疼的,男人才是用来捧的。这傻瓜明明爱极了岳灵珊,却偏偏把她敬得观世音菩萨一般,不敢稍有逾越。却不知越是这样战战兢兢、毕恭毕敬,那女孩儿才不会喜欢你,难怪林平之一番花言巧语就讨了岳灵珊欢心,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只怕还是会喜欢对自已甜言蜜语的‘轻薄’男子多一些。
看到岳灵珊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令狐冲却懵然不知,吴天德觉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林中二人听见,岳灵珊吃了一惊,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令狐冲却又惊又怒,刷地抽出长剑喝道:“什么人?“
吴天德心念一转,有心逗逗这对有情人,飞快地从衣襟上撕下一条蒙在脸上,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笑道:“你问我么?华山令狐锋是也“。
第三十四章 惨不忍睹的一吻定情
岳灵珊听见令狐冲叫自已‘好妹子’,这称呼与小师妹可是大大不同,心中实是欢喜无限。她与令狐冲从小青梅竹马,自知令狐冲对她的爱恋呵护,年岁渐长后,情窦已开,朦朦胧胧的少女心思中,也着实盼望令狐冲能对她更亲热些。只是令狐冲对她却是逾爱逾敬,简直把她当成心中的圣女一般不敢亵渎,岳灵珊纵然有亲近爱郎的念头,又怎能说得出口?
今日听到这一向木头般的大师哥居然脱口叫了一声好妹子,从未品尝个中滋味的岳灵珊已是春心荡粒,好不容易又羞又喜地鼓足勇气告诉他自已喜欢他这样称呼自已,已是对自已情意极明显的表白了,不料却被旁人听了去,芳心中不禁羞愤难当,晕生双颊。
吴天德从树后拐出来,恰看到岳灵珊满面娇羞不胜的姿态,粉面艳若桃花,虽然年纪尚幼,自有一种天生的女人味道,看得吴天德也不禁怦然心动。这女孩儿并不十分美丽,可是那种味道可是万中无一呀,天生媚骨就是形容这种女人了吧?
可惜红颜薄命,要不是自已横插一杠子,这么有味道的小女人早晚香消玉殒。决心做一回爱情启蒙专家的吴天德瞧着岳灵珊,眼睛里可是红心乱冒了,令狐冲见这个蒙面人走出来也不说话,只顾看着小师妹打量,心中不由有气,怒道:“你是什么人?华山哪有令狐锋这号人物?”。
吴天德哈哈一笑道:“青城派有‘英雄豪杰’,青城四英。华山派有‘冲锋陷阵’华山四愣。你是大哥,打架哥哥你来,我是小弟,泡妞弟弟我上!”,令狐冲听他说得不像话,勃然大怒,斥道:“华山没有你这号人物,满嘴胡言乱语,看剑!”。
吴天德见他一剑刺来,声势颇大,却不凶险,暗暗佩服他宅心仁厚,明明气恼得很,可是出招却仍颇有分寸。当下借势倒纵,跃到岳灵珊面前,这一下动作十分快速,先是后退,脚尖甫一点地,已斜斜掠至,岳灵珊吃了一惊,手中剑刚刚抬起,只觉手腕一麻,剑被吴天德脱手夺去,紧跟着被点了穴道。
吴天德跟曲非烟学了几手粗浅的点穴功夫,今日大开利市,却是用在华山掌门的独生女儿身上,用来帮兄弟泡马子。
吴天德夺剑在手,哈哈笑道:“令狐冲追女人拖泥带水,叫我这做兄弟的看得实在生气,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今日不如就由我令狐锋来替你追吧。兄弟如手足,我是左手,你是右手,这鲜花儿么,拿在哪只手上不是一样?如果兄弟不行,再找个令狐陷、令狐阵来,前仆而继,死而后已,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常在河边走……”。
他口中胡说八道,手上剑已和令狐冲叮叮当当交手七十多招,岳灵珊立在他身后,人被点了穴道,涨红着脸动弹不得。令狐冲攻了一阵,忽地收剑后退,惊道:“衡山剑法?你……你是莫大先生么?”。
吴天德哈哈笑道:“若是再过个三五十年,小弟也勉强可以称得上大先生了”。令狐冲看他虽以巾蒙面,但眼眸明亮、额头不见一点皱纹,虽然自已未见过莫大先生,以他的年纪也决不可能是莫大先生。只是衡山本来人材凋零,若不是莫大,天下间有何人可以使出如此奇妙的衡山剑法?
原来吴天德并不懂剑术,现在现学现卖,用的正是山洞之中衡山派的‘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他用来虽然生涩,那招式却端得奇妙,吴天德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会遇上令狐冲,不如先瞧瞧华山剑法,学了那魔教长老破解华山剑法的法子,令狐冲可是招招受制,那就更爽了。
饶是如此,毕竟吴天德功力精湛,双剑相碰,那道古怪的真气绞得令狐冲手中剑几欲脱手,衡山剑术本以奇幻著称,吴天德所使剑法又有许多衡山派失传的剑招,令狐冲如何是他对手,再斗数招,令狐冲手中长剑“呛啷”一声,被吴天德绞得飞上半天。
吴天德笑道:“令狐锋胜第一场,赏美人儿香吻一个”,说着飞身跃回岳灵珊身前,令狐冲只见吴天德双手捧住岳灵珊脸颊,“啵”地亲了一口,不禁牙眦目裂,拾回长剑,飞身又上,脑中乱轰轰地只是想:“小师妹被他凌辱了,我一定要杀了这淫贼,这样才能挽回小师妹的颜面”,他生怕对上小师妹目光,更令她难堪,是以双目只是盯着吴天德,运剑如风,招招拼命。
岳灵珊满脸惊讶之色,虽身不能对、口不能言,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直随着吴天德的身子打转儿。原来吴天德转身过来,做出捧着她脸颊亲吻的样子,却是在自已手背上狠狠亲了一口,岳灵珊原只当要受他凌辱,却不料他竟做出这般举动,一双眸子一对上他那双促狭的眼神,心中已经有些了然这莫名其妙的高手只是戏耍自已二人而已。
令狐冲可不知就里,拼了命的向吴天德攻击,气势虽然大盛,剑招之中破绽也是越来越多,未过几合,又被击落长剑,吴天德笑道:“华山剑法,不过如此。好妹子,令狐锋来也”,跳到岳灵珊身边,依样画葫芦,又在自已手背上狠狠亲了一口,岳灵珊心中好笑,不知他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样来,令狐冲怒吼一声,也不捡剑,赤手空拳地扑了过来。
吴天德笑嘻嘻扔了长剑,以一双肉掌迎对。这一来,令狐冲身上可是挨了不少拳脚,吴天德虽然暗施巧劲儿,令狐冲没受什么伤害,可是鼻青脸肿自是难免。
岳灵珊刚刚还觉着好玩儿,可是眼看大师哥疯虎一般不断跌倒,不断爬起扑上,浑身泥土,蒙面人偌大的拳头打在身上也不知有多么痛疼,眼中渐渐噙满晶莹的泪珠儿,大师兄为自已如此拚命,又是贴心,又是感动,恨不得立刻身子能动,去救了大师哥下来。
也不知斗了多久,令狐冲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但他双手撑着身子,呼呼喘气,仍狠狠盯着吴天德。吴天德笑嘻嘻地道:“这一局可是完胜。令狐锋要与小师妹洞房花烛去了,大师哥就在这儿好生歇着吧”。
令狐冲见他走向岳灵珊,嘶哑着嗓子叫道:“不要……放过小师妹,否则……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令狐冲也决不会放过你”。
吴天德笑嘻嘻地道:“她是你的小师妹,现在却是我的好妹子,等我做了你的妹婿,我洗净了脖子叫你砍,只怕你也下不去手了。不然岂不是叫小师妹守了活寡?”。
令狐冲气极,手指颤抖着指着吴天德,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吴天德眼珠儿一转,又道:“不过……要是小师妹是你的好妹子,那兄弟倒是不便夺人所爱了,可惜……名花无主,不采忒也可惜了”。
令狐冲看他走向岳灵珊,心中一急,脱口叫道:“你不能碰她,小师妹是我的……我的……”。
吴天德停住脚步,回头笑道:“是你的甚么?兄弟可是听得不怎么明白了”。岳灵珊一双俏目也盯着令狐冲,只盼从他嘴里能听到自已期盼已久的那句话,可惜二人等了半晌,令狐冲却嚅嚅着不敢说出口来,心中只是想:我若如此唐突,小师妹会不会怪我?
吴天德看看他没有动静,心想,看来还要再下猛药,走过去将岳灵珊打横儿抱了起来,笑道:“此处风景秀丽,兄弟要和娘子觅一处洞天福地成亲去了,大师哥再见。”
令狐冲眼看着他抱着岳灵珊一步步走开,忍不住急叫道:“小师妹是我一生最爱的人,你放开她!”。
吴天德瞧瞧手中抱着的岳灵珊,只见她紧闭着双目,脸色红红的,说不出的好看,哈哈一笑,将她放回地上,吴天德道:“你师父是你最爱的人,师娘是你最爱的人,连师兄师弟也是你爱的人,小师妹是你最爱的甚么人?”。
令狐冲咬了咬牙,也不敢去看岳灵珊脸色,说道:“是……我最爱的女人”,话一出口,心中如释重负,心中只是想:但愿这人信守诺言,只要他放了小师妹,若是师妹怪我,我便要她一剑杀了我便是。
吴天德笑道:“那可不好意思了,若是令狐冲的女人,我令狐锋自然不便横刀夺爱了,只是……你总得证明给我看才是”。
令狐冲怔怔地道:“证明什么?怎么证明?”。
吴天德走远两步,道:“你若当着我面去亲一亲小师妹,我便信了你的话,如若不然,今日我便和小师妹成亲洞房,做了你的便宜妹夫”。
令狐冲一句“最爱的女人”弄得岳灵珊心中晕陶陶地,此刻听了他这话,禁不住想:大师哥会来亲我么?他胆子小得很,连拉拉我的手都不敢,他敢亲我么?如果……如果他亲了自已,我怎么办?我是瞪他一眼,还是闭着眼不看他?如果做出不高兴的样子,会不会让他以为我嫌弃他?可是若是很开心的样子,大师哥会不会认为我太轻浮?我是说句不要,还是一言不发?……
岳灵珊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着,令狐冲却涨红着脸不敢向前,逡巡半晌,吴天德啧啧叹道:“大师哥想来是嫌弃小师妹被我亲过,不再想要她了,既然如此,还是做我的大舅哥吧”。
令狐冲见他又要抱岳灵珊离开,把心一横,急忙冲过来道:“不要走,你……你说话要算数,若是言而无信,一定天打雷劈,死无葬身……”说到这里已走到岳灵珊面前,看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魂儿整个都陷了进去,望着小师妹竟然半天没有说话。
吴天德在一旁急得握紧双拳,心中急道:亲呀,快亲呀,唉,可惜那么诱人的小嘴儿,要再不亲,不如哥哥我替你受累了吧。
过了半晌,令狐冲才慢慢靠近岳灵珊,低声道:“是大师哥没用,小师妹,你若是心中不忿,待救了你离开,你就打死大师哥出气吧”,说着紧闭双眼,抿住嘴唇,双膝颤抖着将紧闭的嘴唇贴到小师妹那柔软的小嘴上,顿时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似乎身子都爆炸了开来,飘得满天满地都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了。
岳灵珊瞪大了双眼,却甚么也看不到,脑中一片空白,双唇触电般麻木得没了感觉,只觉得令狐冲急促的鼻息喷在自已脸上,心中胡乱想道:他亲我了,大师哥正在亲我……
吴天德歪着脑袋,左瞧瞧,右瞧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奶奶的,这对活宝儿还真是天下无双,男的紧闭双眼,紧张得脸都白了,女的倒大睁着妙目,也不知是不是看成了对眼儿。这令狐冲平时英雄洒脱,一见了女人真是没用,本来就是小白脸,现在脸色更白了,不知道是不是血液都冲到下肢去制造擎天一柱了。
吴天德心中好笑,手中一枚石子却曲指一弹,打在岳灵珊身上。岳灵珊穴道一解,身子不由一震,令狐冲感到师妹动了一下,急忙站直了身子,四目相望,登时都红了脸,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心中却暖洋洋的如沐阳光。
两人就这么望着,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又有些莫名的慌乱,全然忘了身旁的吴天德,过了半晌,岳灵珊忽然开口道:“他……那个人,没有亲我”。
岳灵珊一张嘴,令狐冲只当她要责骂自已,想不到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说的这个。岳灵珊刚刚想了那么多应该怎么矜持得体,莫叫大师哥看轻了自已,可是乍一开口,脱口而出说的却是这句话,仿佛生怕大师哥真的以为自已被人占了便宜,因此急着辩解似的,这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愣在那里,紧接着岳灵珊脸色通红,羞不可抑地掩住了面孔。
令狐冲听她这么说,略一愣怔,已知她的情意,忍不住欢喜得一颗心沸腾了一般,抬头去看那位揍了自已一顿的蒙面令狐锋,空山杳杳,鸟儿叽喳,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红日西斜,玉女峰下,两个人儿彼此对视良久,终于腆然一笑,两道人影儿渐渐合成一个……
吴天德一时兴起,促成这一对有情人迈出这突破性的一步,心中欢喜,想来经过今日,两人终能畅开胸怀,从此郎情蜜意了。今日行此一善,也算功德一件。只是……唉!怎么一想起那小姑娘的俏模样,心里头酸酸的有点儿不舍哩?
密林深处,一个青袍老人淡淡一笑,也背负双手,飘然而去,口中淡淡地道:“这个小子促成人家姻缘,用的法子倒是巧妙,如此不拘小节,有趣,有趣……”。
第三十五章 悟剑
吴天德回到自已的‘蜗居’,刚刚坐下喘口大气,朱静月和曲非烟就晃到面前,兴师问罪了。吴天德对二人自然不会隐瞒,讲了在玉女峰上发现秘洞武学的事,自然话中把自已早已知道说成了偶然发现。
这一来把本来要嗔怪他出去一天,不知道回家的两位姑娘的注意力也都转移了。二人对他发现的事情也是啧啧称奇,吴天德拉着二人来到后院,找了柄饰剑将今日所见衡山剑法舞给二人看。
朱静月功力远远胜过非烟,但是对武学并无太大兴趣,当初在周王府也是为了保护侄儿才不得不学,虽见这套剑法十分神奇,也并无艳羡之色。倒是曲非烟见过衡山剑法的厉害,只是自已不是衡山门人,不能习得。此刻自家老公居然会了这门功夫,忍不住扯着他衣袖想要他教给自已。
吴天德见朱静月没有兴致,向她笑道:“月儿,你整理了一天房子,也累了,先回房中休息,我先教非烟几招。恒山剑法轻灵飘逸,最适合女子习练,待我学了再教给你,”。
朱静月点头答应,自去安排晚上饭食。吴天德便悉心传授曲非烟衡山剑术,他知道这小妮子真实功夫有限,虽然已打定主意退出江湖,多一技防身总是好的。
曲非烟学得甚是认真,一个多时辰学了十余招精妙的衡山剑术,但功力不济,已累得小脸红扑扑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吴天德瞧了她可爱模样,又想起那日想过的念头,忍不住在石阶上坐下,将曲非烟娇小可爱的身子揽在怀中,抱紧了她动人心弦的纤巧身子,贴着她耳朵悄悄说出心中所想。曲非烟听得脸上发烧,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天哥哥,人家什么事不听你的了?不过……我怕静月姐姐不肯呐,她可是腼腆得很呢”。
吴天德嘿嘿贼笑着,大手在她结实、娇小的酥胸上抚弄着,贴着她俏美的脸颊道:“非烟最乖了,只要你我连手,静月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曲非烟感觉到他某个部位已经发生了变化,顶在自已臀下十分难过,忍不住吃吃娇笑着逃了开来,跑到水池旁一丛桑椹树下,回首嗔道:“大色狼,不想好事儿,离开福溪到了平阳县那晚,你和静月姐偷偷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没有我和你连手,吴大胡子还不是马到成功,所向披靡?”
那桑椹树不过半人多高,指肚大的桑椹已经成熟,紫黑色的果实缀满枝头,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气味。吴天德追过去,此时已是彩霞满天,倒映在池水中,和着曲非烟婀娜多姿的倩影儿,轻轻摇曳。
吴天德摘下一粒桑椹,噙在嘴边,递向曲非烟,双手又揽在她苗条的腰间,曲非烟白晳的脸上挂着动人的红晕,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楚楚动人地看着他,含羞带怯地伸出嘴,飞快地在他唇上沾了一下,咬下了那枚桑椹,甜美的汁水在口腔中化开,曲非烟反手抱住吴天德粗壮的腰,闭着眼睛呢喃道:“天哥哥,人家好喜欢这么陪着你。初次遇到你时,人家只觉得这个家伙倒还有几分见识,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伴着这满天的霞彩,和你相依相偎在一起,世上的事情,真是奇妙得很呐”。
吴天德低头在她颊上一吻,感叹道:“是啊,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无法预料的。”忽然想起岳灵珊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瞧着令狐冲吻她的情景,不禁嘿嘿一笑:令狐冲那小子也预料不到人生的初恋竟是在自已的强迫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了吧?
夜,深了。已是盛夏,朱静月也渐渐进入了盛夏般的炎炎热情。刚刚洗过的身子光滑如水,微微透着凉意。洁白宽松的浴袍遮不住那娇美的身子,胸口醉人的风光若隐若现,她温顺地躺在榻上,崭新的被褥透着清新的气息。
沐后的肌肤细腻芬芳,盈盈一握的纤腰下,两条白生生的腿儿羞涩地扭缠在一起,姿态撩人。微微的烛火下,那张俏美的面孔痴痴望着吴天德,抱紧了他的身子,眉梢眼角荡漾着温柔的春意。
在吴天德的爱抚下,她的身体温度渐渐升高,吹弹得破的肌肤开始泛起粉红色,吴天德趴在她丰腴动人的胴体上,双手托着她丰盈绵软的粉臀,爱的乐章让静月渐渐发出压抑的呻吟声,一双长腿不安地蠕动着,纤柔的腰肢也开始向上挺耸,坚挺的酥胸上两点樱桃坚挺起来……
当颠狂渐渐进入高峰,朱静月的双手紧紧抓住雪白的被单,纤巧可爱的脚趾也时紧时松,终于在一阵战栗后瘫软在床上,好半晌才悠悠地喘过一口气儿来,娇嗔地在吴天德结实的胸口轻轻地捶打了一步,道:“你……以后可要斯文些了,人家……人家可能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了呢”。
“什么?”,吴天德先是一惊,又是一喜,紧紧抱住了她汗涔涔的身子喜道:“真的么,月儿,你已经有了身孕?”
朱静月娇羞地点点头,道:“从福溪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人家怕是已经有了”。吴天德喜不自禁,呵呵傻笑道:“真的么?真的么?哈哈,想不到呀想不到,明天……明天我去买些补养品,老吴要亲自下厨,侍候好我的乖乖老婆”。
朱静月见他开心,自然是心花朵朵开,羞笑着拧了他一把,道:“人家还说不准呢,你高兴个啥?如果……如果真的有了,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吴天德把眼一瞪,道:“莫名其妙,我又不是送子观音,我说了算数么?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我吴天德的孩子,那便是个好宝宝”。
朱静月恨恨地踢他一脚,怒道:“说的什么话,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吴天德忙赔笑道:“呃……只是打个比方,呵呵,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忽然旁边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啊?什么好宝宝?”
吴天德扭头一看,不禁两眼一直,曲非烟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进了房来。朱静月哎呀一声,羞得连忙扯过一条薄衾盖在身上,羞道:“非烟妹妹,你怎么……怎么……”。
只见曲非烟苗条的身体不着寸缕,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从螓首香肩、到柳腰直腿,一条优美圆润的曲线流畅而下,曲非烟还不怎么懂得摆出诱人的姿势来挑逗男人,不过在她的心里,既然已经成了吴天德的女人,那么把身子呈现在他面前,当然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在两个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曲非烟也不禁有些羞涩了,她的手掩着胸部和要害之处,娇嗔道:“都是天哥哥的主意嘛,要人家来你房中,你们在说什么宝宝?”
吴天德哈哈大笑,一把把她扯上了床,道:“非烟妹妹,我们快来努努力,争取明年给华山吴府再增加一个小小吴天德”……
第二天吴天德赶去县城搜罗各种补品,竟没去玉女峰上观摩各派武学,令那暗中等待的青袍老人好生奇怪:天下间谁人见了这许多绝学,不想日日夜夜呆在里面,直到将壁上的武功全都学会为止?偏偏这个年轻人,实在古怪,瞧了一个多时辰,跑下山去管了件闲事,第二日竟不露面,老人对他是越来越感兴趣。
直到两天以后,吴天德才背了一捆火把赶到玉女峰,在他想来,每日拎个火把实在麻烦,干脆一次拿来,也好省心。到了思过崖,搬开洞口岩石,进入山洞,吴天德直奔破解华山剑法的石壁。
前两日与令狐冲一战,勾起了他对华山剑法的兴趣,因此首先去看华山剑法。只见壁上刻着一行大字:“张乘云张乘风尽破华山剑法。”这一行之旁也是无数人形,足有五六百个,线条清晰,吴天德不由暗暗摇头,忍不住叹息道:“这些魔教长老刻画这些招式颇费功夫,若是从一开始就协助那位神斧力士劈山寻路,怕是早已闯出此洞,也不必力尽而死了。可是这些人被困山中,首先想到的是留下自已败人武功的绝学,生怕坠了自已死后的名声。”古人这种念头在吴天德来说,自然不可理解,忍不住大摇其头。
细看壁上的招式却是一柄不知是矛是棍的长武器对剑,吴天德使的虽是刀,但他却没有拘泥于刀法惯用的砍、削、斩、刺等手法,而是融合了许多其他兵器的长处,这壁上招式自然也可借鉴,只见壁上刻着一招剑法,正是前日令狐冲曾用过的一式剑招,吴天德虽不知这招剑法叫做‘有凤来仪’,却知这招剑法的玄妙,细看这位魔教长老破解这一招的方法,乃是以手中兵器直对着那剑的剑尖。吴天德细一思量,便知其中道理。
那日令狐冲使出这一招来,他乃是屈身横架,令狐冲抽剑后退,剑势再起,吴天德正好顺势跟进,剑势荡起,用的虽是衡山剑法,先机一得,这招‘有凤来仪’隐藏着的种种后招便发不出来,而这壁上武功以兵刃直对刺来的一剑,乃是借兵器优势,直接逼敌后退,再顺势跟进,自也可压制得对方这一招的后着无法使出,其实与自已所用那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天德一路看来,先细细揣摩华山剑法的精妙之处,再思量破解华山剑法的绝招,这一番下来,竟耗费了一个半时辰。吴天德换了一枝火把,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想着壁上武功,自言自语道:“华山剑法已然十分精妙,可是那破解之道却更加神奇,想来这十大长老搏斗之中见识了华山剑法的绝招,在这洞中苦苦思量,才一一破解出来。嘿,可惜招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我今日见了十大长老的招数,已预知其中奥妙,若是给我些时间琢磨,又何尝不能破解十大长老针对五岳剑法的招数?”。
“这样看来,无论多么神奇的招式,一露了脸,被人家知道了其中奥妙,自然可以想出克制之道。这样彼此不断创新克制,待到极致,出招角度已不可更加刁钻,变化亦有穷尽之时,到那时较量的还不仍然是功力的高下?任你招数如何神奇,只要功力、速度不及我,而我的武功招数又不是太差的话,那么……”。
吴天德不由想起《神雕侠侣》中杨过在襄阳山谷中见到独孤求败的剑冢故事。暗暗想道:独孤求败将一生使用珍惜的几把长剑埋于谷中碎石之下,若是有门人弟子的话,埋骨之处怎会如此简陋?可见他晚年并无弟子传人,那么独孤九剑又是何时传于别人的呢?
想起剑冢中独孤求败刻下遗言,曾道三十岁前以利剑纵横江湖,剑势凌厉刚猛,无坚不摧,那自然是以剑法取胜,那时他尚游走江湖,后世闻名天下的独孤九剑说不定便是那时传于别人。
而他中年以后,用得却是九十多斤的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剑本以轻灵迅疾为尚,那柄重剑却是以拙胜巧,一力降十惠。想想他在洪水瀑布下练剑,内力何等浑厚,天下间有什么剑法能承受得起玄铁重剑一击?可见功力高深已极,根本不需什么花哨招法,此时招术就如翠柳修竹,有风来袭,尽可弯枝飘叶,泄其风势,若是龙卷狂风,任你如何泄力取巧,都被连根拔起,哪里还有商量?
待到独孤晚年,功力精进不知到了什么地步,内外兼修均已极至,草木竹石在他手中,都是杀人的利器,自然无敌于天下了。
想到这里吴天德不禁霍然领悟,哈哈大笑道:“以招数取胜虽然速成,仍不免落了下乘。武功之道,说到底较量的仍是功力的深浅。以独孤九剑那样的武功因深谙各种兵器的使用,料敌机先,号称破尽天下武功,可这破字,破的也是招数。若是一个人能练到以拙胜巧、大巧不工的境界,招式上独孤九剑便不占便宜,此人再有一身高深内力驭剑,那么纵是独孤九剑当面,又有何惧?”
话音刚落,忽听洞中一听轻笑:“小子好大的口气,便让老夫来瞧瞧你如何以拙胜巧”。
第三十六章 论剑
吴天德忽然听见空荡荡的石洞中有人说话,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转身举着火把向发声处望去,只见一个青袍老者面容清矍,两眉入鬓,正负手站在一方巨石旁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吴天德心思急转,暗暗想道:瞧他模样,莫非便是那位……剑圣风清扬?可是他如何来到这古洞当中?自已一直站在离那劈开的石道附近,他不可能是在自已来后才从那里进来。啊!这古洞中这么多人,当然有出入的洞口,难道风清扬早已知道入口?
他在心中盘算,口里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你早已发现了这个山洞?”。
青袍老人微笑道:“我也是在先师的笔记中偶然发现有关这个山洞的记载,所以才寻到这里,想不到你倒是际遇非凡,竟然凭空打破了玉女峰顶的石壁,发现这个山洞。刚刚瞧你观壁上武功,似乎独有心得,独孤九剑是昔年剑魔独孤求败的绝学,你既知世上有这样一门武学,却仍不以为然,风某心中好奇,倒想知道你凭什么做此断言?”
他似乎不以为吴天德会知道他这么个人,因此也不讳言,直称自已姓风。吴天德心中一震,脱口道:“风清扬?你是风清扬风老前辈?”。
老人眼光微微一奇,讶然道:“你是何人弟子?世上还有人知道风某人么?”
吴天德讪讪一笑,道:“寻常人么,自然大多不知道前辈的大名,可是武林中有本事的大人物,又有哪一个不记得华山派风清扬的威名?”
风清扬呵呵一笑,道:“哦?这么说,你也是武林中有本事的大人物了?”。吴天德本意是指风清扬剑法如神,年轻时结识的自然大多是武林中的翘楚人物,这些人物现在都是大有本事的人,又有谁会忘了有位用剑如神的华山风清扬,想不到却被风清扬用来反嘲一句。
吴天德脸色微红,说道:“晚辈吴天德,在武林中可是藉藉无名之辈,晚辈也没有师傅,不过从一卷古人遗卷中学了身内家功夫,算是半个武林中人而已“。
风清扬听了哑然失笑,他原本以为这个青年果然悟出了什么武学大道,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因为他只懂内功,根本不擅武功招式的运用,所以才口出狂言,顿时失了兴致,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刚刚听你说要‘以拙胜巧、大巧不工’,可有什么心得?”。
吴天德心中一动,暗想:“独孤九剑招法神妙,自已内功精湛,如果能从风清扬这里学到精妙剑术,运用到自已的刀法当中,内外兼修,岂不更好?可是风清扬就算不会秘技自珍,又怎会轻易将剑法传给自已?如何激得他肯吐露独孤九剑的秘密呢?”。
忽然看到壁上魔教十长老破解五岳剑派功夫的壁画,吴天德心中一动,道:“前辈既然垂询,晚辈无礼,就大胆直言了”。他顿了一顿,道:“‘以拙胜巧、大巧不工’的境界晚辈只是领悟得到其中精义,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必须有浑厚精湛的内力做根基,晚辈恐怕力有不逮。不过要证明内力和招式两者孰更关键,却也不难”。
风清扬心中一震,华山剑、气二宗争论了几十年,就是这一个问题,弄得华山剑派自由相残杀,由五岳剑派第一大派沦落到二流门派,想不到自已心灰意冷、弃世几十年之后,居然在这华山绝巅,和一个外人再次争论起这个话题。
吴天德手指壁上华山剑法道:“这石壁上华山剑法乃是华山剑派创派以来各代高手所创绝学,也算得上是千锤百炼、精妙绝伦,现在尽被魔教长老破去,若是前辈面对魔教高手这等破法,又当如何?”。
吴天德心想,要破解这魔教武功,你总该使出独孤九剑了吧?却见风清扬瞧了壁上图形两眼,微微一笑,忽然以掌做剑,顷刻之间,将那壁上华山剑法一气呵成使了出来,这数十招直如一招,手法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吴天德惊咦一声,他万万料不到风清扬不使独孤九剑,竟使出壁上所刻华山剑法,这些招式在他手中使来,如同行云流水,招式连环,舞得密不透风,吴天德一一瞧在眼中,再去思量魔教长老破解之法,虽然仍是那些招式,却已不可破解。
吴天德呆了一呆,道:“这剑招……自前辈手中使用,已非魔教长老所刻武功可破,难道已经天下无敌了么?”
风清扬摇头道:“也不尽然,若是被那张乘风兄弟见了我使剑的法子,想必亦可再创出破解之法”。他仰头想了想,忽然举掌出招,这一回用的却是张乘风兄弟所用的棍招,手法有所改动,招数更加奇妙,竟将自已方才所使剑招一一再次破去。
吴天德道:“妙啊,招式之妙,乃是技巧的运用。只要被人窥见它的用法,自然可以想出破解之法,可见招式奇妙,不可凭恃。而功力高下,却非窥见对方武功强弱,便可以想出法子来破解的”。
风清扬瞪着他,半晌呵呵一笑,道:“你这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说着他剑势又起,迅速将自已方才所使的棍法再次破去,言道:“你这可是言之偏颇了。若是你招式运用巧妙、变化无方,以‘无招胜有招’,对方如何破你武功?”
吴天德疑道:“人家出手便是出招,你回他一剑难道就不算是一招?怎么就叫做无招了?”。
风清扬摇头道:“我说‘无招’并非出手迎敌不算招术,而是说出手之间,心中没有固定的招式,全靠临敌应变、料敌机先,临阵之时信手拈来,那么对手如何探得你出招的奥秒,自然不可破解。待他见识了你的招式,想出破解之道,再次交手之时,你的招式又变,还是令他无法破解”。
吴天德想了一想,道:“我明白了,前辈是说出手过招就如同写作文章一般,有些人太过拘泥于固定的形体,如同有着固定模式的八股文章,而真正的佳作却是信手拈来,不拘一格”。
风清扬料不到他竟能这么快领悟独孤九剑的剑意,欣然笑道:“正是,见招拆招,攻其必救,则无往而不利,想不到你这小子领悟之力倒也不凡”。
吴天德颔首道:“听说前辈便是独孤九剑的当世传人,如我所料不差,这独孤九剑便是只传剑意,并无剑招,乃是独孤前辈综合整理各门兵器的运用惯理、攻击特色,有所针对地研究出相应的克制之道。通晓了这些克制之道,临战之时随机应变、自由发挥,自然可以先发制人”。
风清扬面有惊喜之色,他万万料不到此人竟有如此见识。世人练功,莫不是精心苦炼前人所创招法,一招一式都要练上百遍千遍,生怕走了样子,临敌之时循规蹈矩,若是手臂抬得比师父所教的稍高一点,剑递出去的角度比祖宗传下来的规定稍偏一些,都认为是学艺不精,这个小子对自已这种不循祖规的做法竟有如此见解,不由大生知已之感。
却见吴天德说罢又摇头晃脑地道:“武功,技击之术也。技击之术,不外乎力量、速度、技巧三者的结合,前辈以为如何?”
古人习武者甚众,但是大都只是全盘照接前人的创造,又有几人去细细思量其中的原理?吴天德这番理论是后世对于武术等体育运动最根本的原理阐述总结,虽然那时通晓内力者已不多,所传下的气功比起此时的内家功夫也相差颇远,因此力量指的就是人本身肌肉所产生的力量,而非内力,但原理却是不差。
风清扬也从未想过武学这最浅显直白的解释,细细想了一番,赞道:“不错,还真不曾有人用这么精辟简炼的话来相容武学。武功一道,正是力量、速度、技巧三者的结合”。在他的理解当中,这力量指的却是内家真力了。
吴天德嘿嘿笑道:“那么前辈以为这三者当中,哪一样最易掌握?哪一样最难掌握?哪一样最是根本?”这小子对风清扬动上了心机,三个问题中将最紧要的置于最后,就是想让风清扬不知不觉中入了他的圈套。
风清扬虽然机智,却没有他这般狡诈伎俩,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技巧最易学会,内力最难掌握,三者当中,以力为本,以速、技为辅……”,他说到一半,张着嘴哑然失声,饶是这一代高人,心智坚定,此刻也是心中巨颤,脑中乱轰轰想道:“难道我们剑宗几十年来的理论都是错的?难道我们剑宗几十年来的理论都是错的么?”。
吴天德怎能失了这样良机,笑道:“正是,三者之中,技巧最易学会,因此学技巧易于速成,凸显效果明显。这力虽是难学,却是后来居上,力高了,速才可提高。而说到技巧,也要耳听目辨,做出判断,才能临敌应变。功力高深,五识自然敏锐,敌招甫发,立生感应,这才无懈可击,否则技巧也难臻上乘。不过……”
他看着风清扬因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而变得面色苍白,转口又道:“不过人生苦短,精力有限,学武之人能将三者均练至极高境界的毕竟凤毛麟角,三者得其一练至极至,也可纵横武林了。
但若三者各有一人练至巅峰,以我之见,胜出的便一定是那学力之人,以拙破巧,容至繁于至简,不要说刚猛无俦的一招出手,剑锋所至,让人不得不退。便是一声狮子吼,震也震死了你,还谈甚么动手过招?”
吴天德忽然向他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可是要想立于常胜不败之地,而又恰有这般绝学,那么学习的次序不妨是先习技巧,后主力量。吴天德有幸在此遇见前辈,也是缘份,还望前辈不吝指教。”
风清扬在洞中踱了几步,双拳紧握,抬眼望着洞顶痴痴出神,火光映在脸上,神色变幻,忽然叹息道:“以剑为主?以力为主?……”默然半晌,又道:”风清扬昔年得一位奇人传授独孤九剑,这使剑的法子原非我华山派武功。你的脾气秉性、武功见识,很合我的胃口,要教给你,也没甚么。不过……风某一生学剑,今日这番理论竟是闻所未闻。”
风清扬虽然心中失落,可是毕竟心胸宽广,虽然驳不倒吴天德的理论,心中也隐隐承认他说的确是至理,但这么多年的观念,怎肯这便开口认输,想了一想,忽然脸露微笑道:“那*****在山下教训的那块朽木,这两日我看他颇有些开窍了,居然也懂得哄女孩子开心了。今晚亥时,你去将他带到那日瀑布旁边。他内力远不及你,待我教他几招剑法,你二人印证一番,瞧瞧是‘无招胜有招’还是‘一力降十惠’”。
吴天德怔了一怔,忽然醒悟到这位剑道宗师已决定传授自已剑法了,只是对自已将他驳倒,颇有些不忿,似乎要先教教令狐冲剑法,让他和自已较量一番,印证一下自已所说的道理。
吴天德心中欢喜,也顾不得问他怎么知道自已戏弄令狐冲、岳灵珊的事,连忙兴冲冲地答应了,向风清扬问清了华山派的住处,便匆匆下山而去。
自那日被那个自称令狐锋的家伙逼着与小师妹一吻,这两天令狐冲与岳灵珊感情急剧升温,虽然初时令狐冲还有些畏首畏尾,可是心障已除,很快两人就郎情妾意,打得火热。对于那个打得自已惨不忍睹的蒙面怪人,令狐冲心中现在除了感激还是感激,真恨不得找到他,好好地和他喝上一顿酒来以示谢意。
戌时过半,令狐冲练完剑回到自已房中。他私下里和小师妹虽然亲热,但是素知师父是个庄重谦谨的君子,二人名份未定,在剑派内不敢有所表示,回到房中点上油灯,见桌上放了一个笼屉,打开一看,却是四个肉粽,令狐冲心中一甜,知道这是小师妹偷偷放到自已房中,欢欢喜喜坐下正要取用,后窗忽然啪地一声,有人用石子打在窗上。
令狐冲侧耳听听,又是啪啪两声,他心中一动,暗想:莫非……小师妹来找自已?这么晚了小师妹不便公然来见自已,却偷偷绕到后窗,她想我了么?
令狐冲心中激动,吹熄了灯,走出房门看看四下无人,纵身跃过围墙,跳到后面。他房后便是山林,此时只见月光下远远一道人影儿冲着自已招了招手,飞身向山上奔去,忙紧跟而去。
前边人影身法极为迅速,令狐冲虽然提气急追,始终拉了长长一段距离。但远远望去,那人身形颇高,绝非小师妹。令狐冲心中奇怪,一路跟随,渐渐追入每日下午和小师妹练剑的瀑布旁。
这里是令狐冲极熟的地方,一踏入林中,令狐冲心中便是一跳,忽然想起那日戏弄自已和小师妹的怪人来,忍不住高声问道:“是哪位朋友引我前来?可是……那位令狐锋兄么?”。
树后悠悠然走出一个人影,月光下眉眼依稀有些熟悉,只听那人嘿嘿笑道:“令狐同学,你好”。
第三十七章 求个好出身
九月初七,华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陆大有匆匆跑进正气堂,对岳不群道:“师父,嵩山陆柏陆师叔、泰山天松道长、衡山向大年向师兄、米为义师兄,还有几位不曾通报姓名的前辈已经到了迎客亭前”。
岳不群心中一震,霍然起身,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跳,疾步走出几步,忽然顿住,对陆大有厉声道:“快去唤众弟子到正气堂前来,还有……先去找你师娘回来,要快”。
陆大有骇了一跳,师父虽然严厉,却鲜少用这种冷肃语气说话,当下不敢怠慢,急忙向濯剑池跑。这几日师娘开始传授小师妹‘玉女十九剑’,这门剑法招式繁杂,常常一招剑法翻来覆去要学上几个时辰,也未必能体会到其中精要,因此宁中则带了岳灵珊日日在濯剑池旁练剑,岳不群知道这套剑法难于掌握,为免女儿分心,平时绝不让弟子去打扰的。
宁中则正在池旁教女儿练剑,忽见陆大有急匆匆跑来,心知必有要事,不由玉面一紧,连忙迎上去,问道:“大有,跑得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陆大有匆匆又重复了一遍,宁中则不禁脸上变色,她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一向相信丈夫的判断,岳不群养气功夫极佳,若非事情急迫,断不会声色俱厉地要陆大有急急来寻自已,又叫他集中华山弟子到正气堂等候。
宁中则心中不期然想起衡山刘正风的事,心中微有忧急,连忙唤过女儿,急急赶向正气堂。岳灵珊落在后面,向陆大有道:“六师哥,爹爹什么事急着要我们去?”
陆大有看看前边疾行的宁中则,悄悄道:“小师妹,嵩山派带了泰山、衡山派的朋友友拜山,还有几位高手,我看来者不善,师父叫我将弟子都叫到正气堂去呢。”
岳灵珊急问道:“大师哥呢?”
陆大有道:“这两*****随师娘练习玉女剑法,大师兄常独自出去,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岳灵珊暗想:“冲哥定是见我随娘练剑,独自一人去溅玉泉习武去了。众弟子中,他的武功最好,我得去把他找回来”。于是急急对陆大有道:“六师哥,你去找齐诸位师兄,我去寻大师哥回来”。
此时,令狐冲正在溅玉泉旁比剑。此时令狐冲的剑术一日千里,精进极快。独孤九剑精妙绝伦、穷尽天下各门各派兵器的运用之理,集剑法精要之大成,确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学,令狐冲生性洒脱,得了这门剑术,大有如鱼得水之感,练得甚是勤奋。
那日,令狐冲被吴天德引进密林,听他声音认出便是那位自称令狐锋、戏弄自已和小师妹的神秘高手,走近了才认出是那位朝廷的大将军吴天德,实在又惊又奇。
听吴天德说完分别后的种种,令狐冲才恍然大悟。武林中人接受前辈高人的指点也是常有的事,令狐冲当然求之不得,风清扬有心要他学了独孤九剑,与吴天德印证一番,自是倾心相授。
三天后风清扬要令狐冲与吴天德动手过招看看,令狐冲悟性奇高,学了三天虽然尚未得其精髓,剑法也已大进。吴天德对这门闻名已久的剑法,倒也不敢小觑,甫一交手,就使出自悟的天得一刀。他的刀法刚猛无俦,气势迫人,纵是学了破刀式的令狐冲,也不敢直掠其锋,要知吴天德虽未学过独孤九剑,他用刀却暗合独孤九剑的剑意,出手不循规矩,打斗之际怪招迭出,手中一柄钢刀,竟然时不时挟带着些斧招、棍招,不伦不类、可也狠辣异常。
武功招式有高下之分,内家气功同样优劣有别。吴天德所练的混元气功乃是道家气功的总源,内家玄门罡气中的无上功法。吴天德此刻内力,虽不如少林寺的方证、西湖底下的任我行那般深厚,可也远非令狐冲可比。想想令狐冲在西湖底下与任我行比斗剑法数百招,不曾输于他,后来却被任我行一声大吼震晕,连梅庄四友那样的内家高手都一齐晕倒,可见内功练到极至的厉害。
连斗三次,令狐冲都被吴天德注入强劲功力的快刀压制得难以施展,每次斗到三四十招,都败下阵来。风清扬终于忍不住破誓出手,一柄剑到了他的手中,那剑招直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飘忽不定,二人交手二十余招,风清扬的剑已点在吴天德的咽喉处。
在风清扬看来,以他的身份用了二十多招才擒下一个后生晚辈,自觉已是大丢身份,加上吴天德刀上有一股怪异力道,若不是他紫霞神功的内力修为已经极为高深,在惊雷霹雳般的快刀碰撞下,手中的剑纵不被吴天德斩断,也必定象令狐冲一样被被压制得无法施展,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吴天德苦思良久,暗忖风清扬浸淫剑法半生,若和他比快、比招数精妙,一时半晌如何可以达到那种境界?自已刚刚以刀招的巧妙去与他对战,岂不是以彼之短,攻其所长?自已内功霸道,不若以拙胜巧,尚有机会。
第二日吴天德再与风清扬交手,不再追着风清扬的剑势出手,横削竖砍斜劈反撩反反正正就是那么几个简简单单的招式,无论风清扬招式如何古怪奇妙,吴天德全做不见,横劈一刀,竖砍一刀,任你说什么‘无招胜有招’,他却根本不去接你的招,一手刀法简陋已极,可谓是破绽百出,但他刀上贯注无穷内力,罡风破空,隐带呼啸之声,就算你有几千几百种法子去攻击他的破绽,总要先招架了他这必杀的一刀才行。
吴天德连败数日,早已学了乖,风清扬剑术精妙,若要与他在招式上争锋,追着那轻灵飘逸的剑势去打,自然不免被他寻出破绽,为其所趁。此刻只有以静制动,简简单单劈出的一刀,虽然无甚花样,却是攻敌必救,风清扬接招架开,变招诱敌时,吴天德根本不去瞧他的剑,平平淡淡竖着又是一刀直劈下来,逼着风清扬再去接他的刀。
风清扬的剑招舞得无论如何玄妙,吴天德只是不理。想你无论如何精奇的招数,也只有诱敌变化时有用,纵然幻化出千剑万剑,要刺及人体时,终不过是一剑,要破这化虚为实的一剑以吴天德的武功自然不难办到,这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了。吴天德凭着这样古怪的打法竟与风清扬斗了二百余招才败下阵来。
风清扬瞧了吴天德半晌,哈哈笑道:“大智可以若愚,大巧可以若拙,武功之巅,各有不同的问道路径,殊途而同归。你的刀法虽然尚嫌稚嫩,若是潜心研究,说不定独僻溪径,创出一门名传千古的天德九刀出来”。
吴天德呵呵笑道:“晚辈没有独孤剑魔那样的本事,天德九刀是创不出来的,顶多只有一刀”。风清扬奇道:“一刀?”
吴天德笑道:“独孤九剑又何止九剑?”
风清扬抚掌大笑,叹道:“风某以一身独步武林的剑术为傲,可惜终不过是承袭前人学问,不知何人有福气,收了你这样有悟性的佳弟子,将来成就一代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吴天德心中一动,暗想:风清扬的名号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是知道的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连少林方证、方生两位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也欠了他极大的恩情,若是认了他做师父,可不吃亏。再说这位前辈的风骨的确叫人仰慕,自已要学他独孤九剑的秘奥,认他做师父,也是理所当然,于是坦然道:“不瞒风前辈,晚辈确是没有师父,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愚笨,晚辈愿拜风老前辈为师”。
风清扬瞧着他,嘿然一笑道:“愚笨?象你这样的小子也算得上愚笨么?”
吴天德打蛇随棍上,接口笑道:“前辈认为晚辈并不愚笨,那是答应收下晚辈了”,就地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心中想道:“奶奶的,从此以后老子也是根正苗红的人了,在武林中寻个好出身不容易呀,这一个头磕下去,俺的辈份就和五岳掌门平起平坐了。官场的官儿那是能上能下,这江湖上的辈份可是一跪定终身呐。”
风清扬老怀大慰,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独孤九剑传给二人。令狐冲是依样学习,接受最快。吴天德却是只学其中技击之理,以为已用,接受相对就要慢一些,不过现在风清扬对吴天德期望甚深, 很希望他创出一种自已的绝学,而不是永远生活在独孤求败的荫蔽之下,反而更加耐心讲解。
待二人渐渐领悟九剑的精奥,风清扬来得次数也渐渐减少,他在山中隐居已久,不喜见人,这回日日和两人见面,已是极难得了。
此时吴天德盘膝坐在一柱古树粗干之上,一边看令狐冲练剑,一边琢磨着自已的刀法,忽然听到林中有脚步声传来,立即跃下树来道:“令狐老弟,有人来了”。
令狐冲伸手拭了一把汗道:“是什么人?小师妹正随师娘在练剑,应该不会来的”。
只听林中传来岳灵珊娇脆的声音:“大师哥,你在么?”。
吴天德向令狐冲促狭地一笑,道:“大师哥,小师妹想你想得练不成剑了”。
令狐冲脸一红,迎上去道:“小师妹,我在这里”。分花拂柳般,岳灵珊苗条的身子闪了出来,见了令狐冲唤道:“冲哥,你……啊,那人是谁?”。
吴天德哈哈一笑,这小妮子有了爱情的滋润,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了。他迎上前去道:“岳姑娘,不才令狐锋是也,哈哈哈……”。
岳灵珊愣了愣,猛然醒悟过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恨地跺了跺脚,嗔道:“大师哥,你……你找了朋友用计骗我的是不是?”,神色虽然害羞,看来却并没有生气。
令狐冲急忙道:“小师妹,不是这样,急忙将事情对岳灵珊说了,岳灵珊听说他便是衡山见过的那位胡子将军,仔细看看果然有几分相像,这才释然。岳灵珊急急地把嵩山剑派带人上华山的事说了,吴天德听了立刻想到应该是嵩山派挑唆剑宗弟子来逼宫了。
吴天德现在也算是剑宗弟子,感情上对那些中了气宗奸计、被赶出华山的剑宗弟子颇有些同情,忙对令狐冲道:“嵩山剑派此次上华山,定有阴谋,我和你们一起下山,且去瞧瞧左冷禅又搞什么鬼”。
岳灵珊喜道:“吴将军肯去最好不过,有你在一定可以收拾得了那些人的”。
吴天德心想:“吴天德现在可算不得将军了,不过……以我现在的武功,收拾那些虾兵蟹将,不用‘软脚虾’,他们也一样是软脚虾!”。
第三十八章 无情无义吴天德
华山正气堂,宾位上首坐着身材高大的仙鹤手陆柏,右手执着五岳剑派令旗,他下首坐着天松道长,中间坐着三个青衣人,都已四五十岁年纪,腰间所佩长剑却与华山派所用的剑相同,衡山向大年、米为义两人坐在最下首。
那位为首的青衣人冷冷地道:“华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剑派剑派,自然是以剑为主。你一味练气,那是走入魔道,修习的可不是本门正宗心法了。我封不平是华山弟子,自然不能由得你将本派引入岐途”
此时吴天德三人已赶到华山派,看见正气堂大门紧闭,令狐冲拉住陆大有问道:“怎么样,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陆大有道:“我们立在廊下,未得师父召唤,也不敢进去,只听得嵩山派带来的三个前辈说是甚么本门剑宗的弟子,要逼师父让出掌门位子”。
令狐冲一急,也顾不得师父的教训,奔过去贴着门缝儿往里瞧。吴天德摇摇头,暗想:“今日正气堂又要来一出论剑不成?”,吴天德也走过去,贴在门缝上向内看,只见岳不群坐在主位上,神色自若地道:“天下武学,都分内学外学,气功是内学,力乃武技根本,所以练武先练气,终至内外兼修境界,才是武学正道”。
封不平冷笑道:“人生匆匆,寿命有限,加上个人悟性不同,所谓术业有专攻,哪能耗费精力学习诸般武学?气功自然是要练的,不过却应以剑术为主,以内力为辅“。
岳不群微微一笑,道:“封兄,你们‘剑宗’一支,二十五年前在玉女峰比试,败于气宗手下。倘若你说的是对的,剑宗何以会输于我们气宗?剑宗武功易于速成,昔年玉女峰上二十多位本门的前辈可是剑宗占了多数,还不是被我师祖以紫霞神功一一击败?”
另一个黄脸青衣汉子忽然砰地一拍桌子,立起了身子,怒喝道“气宗弟子,卑鄙下流,如果不是你们暗使诡计,把小师叔诱到江南去,剑宗怎么会败在你们气宗手下?”。
吴天德听得一奇:小师叔?诱至江南?那是我师父风清扬了?这汉子五十出头,师父风清扬不过六十岁,年纪与他相差不大,但是辈份高了一辈,所以他才称之为小师叔吧。
只见岳不群仰天打个哈哈,道:“笑话,剑气二宗玉女峰顶比斗,光明正大,当时峰顶剑宗的各位前辈人人都服气自尽,想不到你们今日却遁词纠缠。你们若认为剑宗胜过气宗,尽可自立门户,将我气宗压了下来,岳某自也佩服,毫无二话。”
封不平嘿然冷笑道:“华山乃是本派立派的根本。剑宗是华山正宗,为什么要离开华山自立门户?我们已隐忍了几十年,今日一定要让剑宗光明正大重新踏上华山正气堂,你既不肯退位让贤,咱们就手下见真章吧”。
岳不群冷哼一声,道:“华山‘正气堂‘,已不是当年的‘剑气冲宵‘堂了,只怕你们坐不住这个位子”。
仙鹤手陆柏语含威胁地道:“封兄、成兄、丛兄将昔年华山剑、气二宗比斗之事告知了左盟主,盟主颁下五岳令旗,若是剑宗今日胜过气宗,左盟主愿意全力支持封兄等人返回华山“。
宁中则一直坐在丈夫身边,并未插言,此时听到陆柏如此赤裸裸的威胁之言,忍不住怒而起身,厉声道:“左盟主为五岳剑派盟主,管的是五派所共的大事。我华山门户之事,自有本派掌门做主,何劳左先生过问”。她实是心中怒极,这一声竟不称左冷禅为盟主,显然对嵩山剑派嫌隙已生。
岳不群见妻子动怒,起身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微笑着示意她坐下,面对三位剑宗高手道:“岳不群年及弱冠,接掌华山门户,日日殚精竭虑,生怕弱了华山一派的名声,这份重担压在肩上,无时无刻不若山一般沉重。如果三位比武真的胜过岳某,岳某倒愿拱手将这份责任交予三位承担,否则……还请三位早早离去,莫要再来生事”。
封不平立在对面冷笑道:“噜唆这么多,还不是恋栈不去?华山掌门之位你是不肯相让了,是也不是?”
他说‘是也’二字时已刷地一声拔剑在手,‘不是’出口,迅捷无伦的四剑已经出手,这只是一刹那的工夫,长剑已分别在岳不群左肩、右肩、左臂、右肋各刺一剑,刺破衣衫紧贴皮肉穿过,运剑之快、招式之巧、用劲之妙均是妙到毫巅。”
岳不群微笑不动,四剑贴身而过,他这份定力实是令人骇然,而且他能胸有成竹受这四剑,显然若封不平真有伤人之意,他必有克制之道。那时剑已及体,他若能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护身克敌,那武功必然高出对方多多。
令狐冲在门口见了如此惊险一幕,却是惊叫出声。他对恩师视若亲父,登时忍不住推开大门闯了进去。后边发生的事和吴天德前世所知差不多,只是令狐冲用的却不是壁上剑法,而是独孤九剑,华山剑宗三位高手接连败下阵来,这三人倒是一身傲骨,虽然陆柏一意表示要帮助他们用武力强行夺了华山掌门,但是三人败在岳不群一个弟子手中,还有何脸面留在华山耀武扬威?三人一脸惨然,凄凄惶惶径直走出正气堂去,竟是头也不回。
这三人苦练二十多年剑法,一心一意要光大剑宗门楣,今日之败,雄心尽丧,走出华山派的大门,立在路口竟是茫茫然不知该向何方。
吴天德跟了出来,瞧了瞧三人模样,微笑道:“那位打败三位的华山弟子……用的剑法真是巧妙”,他重重地念出剑法二字,三人听了面若死灰的脸上一动,转目望着他,只见吴天德举起右手食指,虚空划刺,正是令狐冲刚刚破解三人剑宗绝技的妙着。
随即吴天德又道:“华山剑宗难道就没有办法破解他这几招么?”,凝神望了三人一眼,忽地以指作剑,使出从石壁上所学的三招华山剑招来。这三招剑法本就妙至毫巅,而吴天德又精通独孤九剑的要义,对这三剑略作修改,恰恰可以克制令狐冲刚刚的三招剑法。
封不平三人虽不曾见过这三招,但那用力的法门、招术的特点分明正是华山剑宗武学,不由身子一震,惊道:“你……你……你是本门剑宗弟子?”,声音发颤,惊喜若狂。
三人对剑宗武学本已绝望,此刻见了这三剑,信心顿生,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吴天德心知独孤九剑最擅临敌应变,自已想出这三招自然可以破解令狐冲那三招,但若是此刻对战的是令狐冲,令狐冲未必便不能再出机杼,另创新招,不过这些话此刻自然是不会对三人讲的。
他向三人施了一礼道:“小弟吴天德,这位师兄刚刚提到的小师叔,可是姓风?”
黄脸青衣人手指发颤,指着他道:“你……你是风师叔的弟子?他老人家还……还活着?”。
吴天德刚要说话,隐约听到院内又有脚步声传来,便道:“三位师兄且请下山去华阴县里华阴客栈住下,小弟回头自会去见你们”。三人瞧他神色,显然现在不欲被人知道他身份,好在三人知道心中剑术通神的风师叔仍在人世,正喜自不胜,连忙点头答应了,匆匆赶下山去。
吴天德回到院中,只见陆柏铁青着脸,天松道长神色木然,而岳不群正满面春风地殷殷留客,吴天德不禁面露苦笑,心想:碰上岳不群这号人物,叫你气不得恨不得,这般作风也真够叫人头疼的了。
好不容易听完岳不群的客套话,陆柏拱了拱手,道:“多谢岳掌门美意,陆柏还要赶回嵩山覆命,不能久留,告辞了”。
天松道长强装笑颜,也跟着稽首,随陆柏出去。米有义二人却是笑嘻嘻地对岳不群施了一礼,道:“晚辈奉左盟主之命前来华山做个见证,家师曾经吩咐弟子,此次来华山,只带一双耳朵,一双眼睛,现在华山事了,晚辈要回去覆命了,岳师叔,小侄告辞”。二人行礼如仪,告辞离去。
岳不群微微一笑:刘正风深受嵩山派之害,正是与自已同病相怜,他让弟子带这几句话给自已听,心中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转首看见吴天德,岳不群不禁一愣,他识人的本事极强,吴天德相貌变化虽然不小,他与吴天德也只在刘府见过一面,却颇有几份印象。令狐冲过来再一介绍,登时想起此人是谁来。虽然觉得一位朝廷的将军突然来到华山,十分奇怪。但也不便表现出来,忙拱手将他让进正气堂去奉茶。
此时宁中则、岳灵珊、一众华山弟子正兴高彩烈聚在正气堂中,欢喜雀跃犹如过年一般。岳不群心中疑虑令狐冲从何处学来如此神奇的剑法,有心追问,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外人,这事却是急不得了。
二人攀谈一阵,听了吴天德辗转来到华山的缘由,岳不群正要安慰他一番,刚刚张口,忽然门口有人拉着长音喊道:“包青天……包大人到……”。这一声略带嘶哑,叫得众人都是一怔,纷纷扭头望去,只见正气堂的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双颊红肿,口角瘀血,往那儿一站,面目扭曲,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恼恨。
大家均是一奇,这人竟是刚刚离开的嵩山派陆柏。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也不知他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口里还唱戏一般喊着什么包大人来了,莫非疯了不成?
众人正惊诧莫名,忽地门口并排拥进来几个人。正气堂的大门颇宽,足以容纳四人并排行走。可是现在却有六个高大的老人并排走了进来,来势甚急,一到门口都往中间靠拢,偏偏没有一个人稍稍退后一步,结果六人竟一齐卡在了那里。
陆柏颊上哆嗦了一下,转过身来施了一礼,木然道:“包青天包大人请进”。
那左数第三个老人喊道:“不要挤不要挤,我在中间,我是包大人,应该我先进”。紧贴着他右臂的老人斥道:“我也在中间,自然我便是包大人,所以应该由我先进”。
那先说话的老者怔了怔,数了一数,哈哈笑道:“那小子明明说包青天包大人请进,那自然是两个人了,我是包青天,你是包大人,咱们应该一起进“。
反对的老人听了大是赞同,忙道:”正是正是“,运力向内便挤,左右其余老人一齐运劲挤住,七嘴八舌表示反对,最左侧那老人肩膀挤得门框咯吱作响,瞪着眼道:“放屁放屁,我明明听见他道‘包、青、天、包、大、人’请进,这六个字分明是六个人了,那便是请我们六个人一起进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向其他人点头示意道:“你是包,你是青,你是天……我是人,可不正是六个人么?哈哈哈……”
一个老人嚷道:“这可奇了,怎地出现了两个包字?那谁是大包,谁是小包?”
第一个被点到包字的老人得意地道:“自然我是大包,他是小包。大包是包青天,小包便是包勉了”被叫做小包的老人怒道:“大包是包黑子的哥哥,小包是包黑子,谁要做小包勉?”这老人虽然性情脾气一如顽童,但是也知包青天是个好人,自然争着要扮他,
正气堂内众人瞠目结舌,望着六个白发苍苍、脸若橘皮的老者,不知是些什么人物,怎么那嵩山派的陆柏在他们面前变得猫儿般温驯。吴天德心中却恍然大悟:这是……桃谷六仙来了?
右侧老人肩膀扛住摇摇欲裂的门框惊奇地道:“话可以是这样说的么?那我在洛阳时去江南春~药店买药,将名字叫成江南~春药店,你们怎么笑我?”
挨着他的老头儿不耐地道:“江南~春药店便是江南春~药店,两者原没甚么区别,都是药店,这包青天包大人明明只是一个,拆零了变成六个,那开封府的大堂便坐不下了。”
宋朝包青天包拯的故事,堂上众人都是知道的,自从唐玄宗开了梨院,戏曲之道便盛行开来,这包青天的故事自然人人耳熟能详。眼见几个疯疯颠颠的老人挤在门框里胡说八道,十分滑稽,众人都觉好笑,可是眼看华山正气堂门口那上百年历史的大门就要被挤掉下来,众人又如何笑得出来。
中间左三那个老人道:“开封府大堂坐不下,这间正气堂一定坐得下,我们一齐进去吧”,说着使劲向前拱,其余五人死死扛着肩膀,都怕自已落在人后,扮不成包大人了,只听轰地一声,华山派正气堂的大门硬生生被六人拆了下来,一时尘土飞扬。
那门框做得忒也结实,偌大的厚重木门门框被六人紧紧地挤着,竟不曾倒落地上,被六人带着歪歪斜斜走了进来。岳不群身为华山掌门,此刻掌门议事的正气堂都被人拆了,实是奇耻大辱。忍不住立起身怒道:“你等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无礼?”
却不料六老竟不理他,原来他们忽然发现六人并排而站,身上套着这么巨大的门框,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景,生怕门框倒地,便不好玩了,走得小心翼翼。六人为保持平衡,在正气堂内杂耍一般眼睛斜斜瞅着两边门框,不断移动位置平衡门框的着力点,状甚滑稽。
那位将曾将江南春药店读成了江南~春药店的老人一边翻着眼睛挪着步子,一边犹自愤愤不平地道:“怎么道理都让你们说去了。六兄弟中,可是只有我桃花仙读过书来。若是照你们这么说来,梦,遗于故土,月,经于长空,大可读作梦遗,于故土,月经,于长空了?”
四个老人听了一齐捧腹大笑,只有最左边那个老人急切地道:“什么事这么好笑?什么事这么好笑?”,几人狂笑乱颤,那门框再平衡不得,轰地一声倒向门口方向,摔得七零八落,岳不群已是气得脸色铁青。嵩山派欺上门来,他都面不改色,此刻却被这六个老人恼得浑身乱颤。
一个老人摆了摆手,橘子皮似的老脸皱得甚是严肃地道:“六弟,你年纪尚小,这个事情切不可再问起”。吴天德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个老人听见笑声,向他一瞧,再一瞧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宁中则,六双小眼睛顿时一齐放出光来,再转眼瞄见岳灵珊,登时大喜道:“找到了,找到了,果然果然,与那和尚说的一般无二,一个美貌大美人儿,一个美貌小美人儿,啊啊,这小子一定便是大和尚要找的无情无义吴天德了!”
第三十九章 掳美下山(上)
吴天德正哈哈大笑,一听这话顿时象斩断了脖子的公鸡,笑声顿时噎住,这时才想到桃谷六仙为何而来。那不戒和尚既然把自已看成了他的得意女婿,眼看自已几个月都未去恒山,当然要想办法四处寻找自已了。
吴天德奇怪的是,自已远遁华山隐居的事,知者甚少,而自已和不戒在刘正风府上分手时,他也并不知道自已身边另有女人,此时听桃谷六仙说的话定是指朱静月和曲非烟,只不过张冠李戴错认了岳夫人和岳灵珊而已,不戒对自已的事如何知之甚详?
吴天德心中不解,干笑两声,向桃谷六仙拱手道:“晚辈正是吴天德,不知六位前辈高人如何称呼?”。
那六个围上来的老人听了他的话欣欣然面有喜色,一个老者已赞不绝口道:“这个小子不错,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前辈高人,好眼力好眼力,难怪那小尼姑对他茶不思,饭不想,果然少年英雄,英俊潇洒”。
吴天德心中纳闷,我只不过称呼一声前辈高人,怎么就显得我少年英雄、英俊潇洒了?敢情高帽人人喜欢,便是这六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老怪物也不能免俗。他见厅中众人听见有个小尼姑对自已相思甚深,都面露异色,脸上不由一红,忙辩解道“各位前辈是仪琳师太差来的么?这个……仪琳小师太是出家人,怎么会对我茶不思、饭不想了?前辈莫要胡言乱语“。
那夸奖他的老人摇头道:“错不了,错不了,那日小尼姑说了一句你做的饭菜好吃,大和尚便亲自下厨去给小尼姑也做了一桌斋菜,小尼姑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定是想念你了,这还不是茶不思饭不想么?”
吴天德啼笑皆非,不戒和尚那副模样,他做出来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可想而知,难怪仪琳不肯再吃。吴天德虽然对那位美貌小尼姑颇有些好感,倒也未自作多情到以为人家只是结识一场便对自已情根深种的地步,此刻听了顿时释然,忍不住笑道:“想来是不戒和尚做的饭菜忒也难吃,仪琳小师太难以下咽罢了”。
那老人瞪眼道:“不然不然,大和尚做的饭菜极是美味,我等六兄弟吃得是津津有味,大和尚的手艺可比我六弟强多了。与大和尚一比,我六弟做的饭菜比猪食也强不到哪里去”。
吴天德不禁哑然,这六位老人住在深山桃谷之中,平时的饭食都是自已煮用,不戒手艺再差,和这六位智力……呃……略显低下的六仙相比,自然又要高明很多。
只听那老人道:“大哥,二哥,你们说是不是?”。老人回头问完,却不见回音,吴天德也深知这桃谷六仙是一刻闲不得的人物,此刻不知怎地竟这么老实?转头瞧去,只见其余五仙身子拔得笔直,板着一张老脸,只是脸上的皱纹太多,若不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实在看不出是在板着脸生气。
吴天德瞧他们站在那儿怒视着自已,一脸忿忿然的神色,不由吓了一跳。那问话的老人也奇道:“咦!你们这是甚么表情?”,只见左首一个老人忍了又忍,实在耐不住道:“大和尚说这小子无情无义无天德,我看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浅薄幼稚,不明世务’之至”。
其余四个老人听了齐刷刷把头一点,看来这八字评语生平他们也不知听别人说了他们多少次了,此次终于用在别人身上,心中大是解气。和吴天德交谈的老人不解道:“这小子刚刚还夸我们是前辈高人,可见甚有见识,怎么又‘浅薄幼稚,不明世务’了?”
一个老人怒道:“我们都被这虚情假意的小子骗了,他方才明明说‘不知六位前辈高人如何称呼?’既然他有心求教,妈妈常说我们对人要以礼相待,我等便准备告诉他我们的名姓了,不料这小子一听小尼姑就急吼吼地,张口闭口都是那小尼姑,将我们几个前辈高人撂在一边不理了,这还不是‘浅薄幼稚,不明世务’么?“
问话的老者一听,立马儿赶到他身边拔直了腰杆儿站着,把一张老脸也板了起来,向吴天德怒目而视。吴天德恍然大悟,连忙恭恭敬敬地向六怪施了一礼道:“啊,是晚辈失礼,请六位前辈见谅,请问六位前辈高人高姓大名呀?”。
六人这才转嗔为喜,一个老者道:“我是大哥,叫做桃根仙”,另一人道:“我是二哥,叫桃干仙。”其余几人争先恐后将姓名告诉他,分别是桃枝仙、桃叶仙、桃花仙、桃实仙,吴天德听到桃花仙,想起才子唐伯虎的诗句,顺口道:“桃花仙?好名字。桃花坞上桃花庵,桃花庵内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那时唐伯虎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但是这首诗流传却不广,在场的人都是武林中人,对百年前这位江南才子所知有限,都道是吴天德顺口吟出,虽然听来字句简单,无甚修饰,却是寓意深刻,不禁人人惊叹。岳不群听了‘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心中大有感触,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倒忘了正气堂大门被毁之辱。
桃花仙喜得凌空翻个筋斗儿,拍掌大笑道:“好诗好诗,这诗用来赞美我这位前辈高人最是合适。也不枉这趟输了赌局,被大和尚差来跑了这么远的路。”
吴天德想到六怪输了赌局,心中极是奇怪,这六人武功深不可测,不戒和尚一对一仗着那身轻功或许还可略占上风,一对六可是万万不是敌手,不知他们赌得什么,开口一问,六怪一齐长叹一声,把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争皱得如同一朵菊花。
好半晌桃根仙才十分难过地道:“那个大和尚和我们打赌,他赌我们桃谷六仙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声威远震,名传天下、武功卓绝、人品出众……”,亏得这疯疯颠颠的桃根仙好记性,足足上百字的赞誉之词,他竟脱口而出,滔滔不绝,说得极是流畅。
厅中华山一众弟子听得十分郁闷,华山是五岳剑派之一,天下的英雄豪杰只要有些名气的,大多都听说过。这桃谷六仙可是从不曾听人提起,此刻听了那些令人肉麻的赞誉之词,纵是达摩祖师再世、武当张三丰显灵,也不过如是,可惜这样‘威名赫赫’的桃谷六仙,众人竟是从不曾听说过。
桃谷六仙本是一刻闲不住的人,此刻听老大复述不戒和尚的话,却一个个乖得象在背三字经的小学生,随着桃根仙抑扬顿挫的腔调一齐摇头晃脑,直到桃根仙背完不戒的原话,桃干仙才痛心疾首地道:“我们桃谷六仙是何等响当当的武林人物,大和尚的话可说是实至名归。我们当然只有愿赌服输。”说罢还做出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
听了这番话,就连气恼当中的岳不群都不禁失笑。六人洋洋自得,对大家的脸色也不以为意,桃叶仙道:“于是我们就一路赶来,在华阴县城看了一场‘铡美案’的戏,然后到山上来找你。我们正愁找不到路……”。
桃花仙忙接口道:“桃谷六仙怎么会找不到路?我们是贪恋华山美色,一路姗姗行来,看到这个老头和一个老道下山”,他说着向陆柏一指,陆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抽搐了一下。
桃实仙道:“不错,桃谷六仙怎么会不认得路?我们一边学着戏文一边赶路,见了这老头和老道,便客客气气地问他:‘小老道,这里是不是就是华山?’”
吴天德、岳不群等人都一脸木然:……
桃枝仙气哼哼地道:“那老道无礼得很,竟然刷地一下抽出剑来喝道:‘你们六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是什么东西?’,吴小子,你说我们六兄弟生得可象是人不人,鬼不鬼么?”
吴天德赶紧道:“六位前辈一派仙风道骨,就算长得人不人、鬼不鬼,那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六怪心花怒放,一齐拼命点头,对他的话大以为是,登时引为知已。
桃根仙道:“那老道可没有吴小子这般眼光,他说我们人不人,鬼不鬼,那岂不是连我们的爹娘都骂在里头了?于是我们兄弟就跳过去,抓住他手脚四肢……”,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奇快的速度向陆柏身边一闪,这兄弟几人自小配合惯了的,立刻就有三个兄弟一齐闪了过去,那陆柏一见四人冲了过来,马上闪身就逃,口中嗬嗬出声,以他嵩山剑派十三太保中赫赫有名的高手身份,竟然如此恐惧,也不知曾受过什么惊吓。
桃根仙兄弟四人身法奇快如风,手法更是诡异,陆柏只逃开一步,立刻被四人提手抓脚拎了起来,陆柏口中立刻发出一声惊恐已极的惨叫,只听桃枝仙笑嘻嘻地道:“我们使劲这么一拉,那小老道就立刻化整为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仙鹤手陆柏被四人提在手中,一声怪叫,竟晕了过去。他虽不怕死,但是不久前曾亲眼见到泰山天松道长被这几个怪人抓在手中,硬生生撕裂,那种凄惨情形象起来就让人背心寒气直冒,此刻自已被抓在手中,心胆俱裂,以致大失颜面,竟尔昏了过去。
吴天德也是大叫一惊,却见四个人提着陆柏,只是做了做架势,倒没动手撕他,这才放下心来,那样眼看一个活活的人体被一撕四块的血腥场面,换了谁也不愿见到的。
厅中华山派众人一听泰山天松道长竟被四名怪人活生生撕了,都骇得惊叫一声。岳不群虽对泰山派站在左冷禅一边为虎作怅甚是不满,听说这般惨烈也不禁变色。他见了四个老人抓住陆柏的诡异手法,心头不禁怦怦乱跳,暗忖以四人的奇快身法自已若是与他们动手,又有几分胜算?越想越是心寒。
桃干仙道:“然后我们就问这小老头,想不到他居然转身就逃……咦?我们又没有把他化整为零,他怎地死掉了?”众仙闻言都忙围了过来,岳不群听说陆柏居然被吓死,不禁脸上变色,和宁中则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现出深深的忧色:若是陆柏死在华山剑派的正气堂里,嵩山那里可是交待不过去了。
桃花仙一张马脸趴在陆柏胸口瞧了半晌,站起来笑道:“没死没死,这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只是昏了过去”。吴天德听说他竟将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个人一齐要陆柏来扮,不禁暗暗失笑,想来那陆柏转身便逃,又怎逃得出这桃谷六仙的抓人手法?被六个神经兮兮的老头抓住,一番不分轻重的修理,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桃叶仙奇道:“我们又没吓他?怎么会昏倒?是了是了,这小老头甚是机灵,一定是用闭气大法装死,配合我们演戏”。
桃根仙喜道:“闭气大法那是上乘功夫,他既懂得这门功夫,可见武功十分了得,现在却被我们提在手中,我们的武功岂不是更加高明?”众仙听了深以为然,一齐拍手叫好。这一拍手,陆柏便被卟嗵一声丢在地上,再也无人理他了。
陆柏被一丢震醒过来,睁眼瞧了一下,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表演‘闭气大法’,生怕再给六人抓去演戏,好在六人正洋洋得意,鼻孔朝天,根本不曾见他醒来。
岳灵珊见了嵩山大恶人被六个古怪老人玩具一般丢来丢去,忍不住咭儿一声笑了出来,宁中则忙轻斥一声:“珊儿,莫要顽皮”,心中紧张,生怕引得这邪里邪气的六怪大怒,这六人武功高明,人又疯疯颠颠,若是六人要抓珊儿,恐怕自已和丈夫联手也胜他们不得。
不料她虽及时喝止,还是被六怪听到,六怪见小美人笑了,更加高兴,桃实仙道:“吴小子,你这小美人老婆比你可有眼光得很,你看她笑得阳光灿烂,定也是知道我们桃谷六仙的厉害了”。
桃叶仙却道:“小美人儿笑了,为何大美人儿却皱着眉头不高兴?吴小子,你这大老婆太过厉害,我看小尼姑老实得很,嫁过来一定会被她欺负”。
岳灵珊听见六怪把自已当成吴天德老婆,已是晕生双颊,心中羞恼,又听他们把母亲当成吴天德大老婆,不由又惊又怒,对六怪的畏惧一扫而空,脱口道:“你们胡说甚么?怎么把我娘比作……比作……”,这老婆二字可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岳不群脸色难看,宁中则也是脸色铁青,可是人人都看得出这六怪似疯似傻,智力犹如儿童,怎能和他们较真儿生气,两人站在那儿只是默不作声。
不料六怪一听‘我娘’都是惊讶不已,身形展开,六个人分别行动,穿花蝴蝶般在正气堂大厅内闪来闪去,绕着宁中则母女疾转数圈儿,停下身子,大瞪双眼,桃花仙惊叹道:“吴小子这大小老婆竟是母女二人?了不得了不得,果然是无情无义无天德,无耻之极!”说罢六颗苍白的大头一齐摇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宁中则伸手握住剑柄,真气在体内激荡,恨不得一剑刺出去,只是这六人虽无礼之极,若是真的和这痴傻六怪动手,害得华山一派尽覆于此,更是一个大大的笑话,岳不群也觉不妥,向她暗暗摇头,阻止她轻举枉动。
吴天德神色尴尬,苦笑道:“六位前辈误会了,晚辈……”说到这儿语气一顿,心想:不戒让他们六人来寻自已,又事先知道自已娶了妻子,不知会不会嘱咐他们对静月非烟她们不利,若是说出她们来,自已可不是这六人对手。这几个浑人不分是非好歹,行事全凭个人喜怒,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桃叶仙、桃实仙围着宁中则打磨一般滴溜溜一阵疾转,口中啧啧称奇,宁中则被他们转得莫名其妙,手指紧紧握住剑柄,生怕他们有所异动。令狐冲也知这六人武功实是怪异到极点,悄悄站近了些以便伺机救援。
只见二人转了一阵忽地停住,桃实仙啧啧道:“大和尚说吴天德薄情寡义,好色如命。可惜小尼姑爱死了他,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烦恼烦恼。又说他已有了大美人小美人那也不打紧,只要不比小尼姑更漂亮,那么小尼姑一定是最受他喜欢的了”。
桃叶仙道:“是啊,大和尚说如果大小美人儿比小尼姑生得还要可爱,便要我们一把捏死了她。我瞧这大美人儿生得好看,却也不一定比小尼姑更可爱,就不必捏死了吧?”
桃实仙谑笑道:“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大和尚答应只要我们把无情无义无天德引去恒山,待他有了孩儿要认我们做干爷爷的,我看小尼姑瘦瘦弱弱的,生也生不了那么多。这大美人儿腰细臀肥,比较容易生养,杀了她就是杀了我们的干孙儿了,不能杀,不能杀!”
此话出口,宁中则勃然大怒,再顾不得计较后果,抬手一剑疾刺向桃实仙前胸。这一剑乃是宁中则自创的‘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剑势凌厉,剑气袭体生寒。昔日岳不群见了她这一剑都赞不绝口,宁中则也甚是得意,细心琢磨,这一式绝招不断改进,威力日增,此刻使出来虽是二人对面而立,并不及远,剑尖破风,也发出嗤地一声响。
六弟桃实仙在桃谷六仙中最是胆小,本来这一剑他是可以躲得过去的,只是他脑筋转得慢,正在琢磨四哥说杀了大美人就是杀了自已干孙子是甚么意思,待醒觉大美人一剑刺来时,剑风及体,竟吓得呆了,眼睁睁瞧着长剑噗地一声,直插入胸膛,鲜血顿时溢出。
桃叶仙一声惊呼,跃过来一掌击在宁中则肩头,将她击得倒退几步,桃叶仙急抱起桃实仙飞身后退,长剑插在胸上犹摇摇晃晃。其余四仙惊怒中呼啸一声,你左我右,你上他下,迅速无伦地抓住了她手脚,一下子提在空中。
岳不群方才见他们抓着陆柏表演,知道他们接下来就要四下一分,表演‘化整为零’的功夫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刷地一下剑势荡开,分刺桃干仙、桃花仙二人手臂,饶是他遇事镇定,此刻握剑的手腕也微微发颤。
令狐冲也不及细想,挥剑刺向桃根仙、桃枝仙的手腕,他已悟独孤九剑诀要,出剑并不作势,速度比岳不群还要快上一些,竟后发先至,二仙惊噫一声,空着的手掌一齐拍出,这一掌速度也是极快,竟啪地合在一起,将令狐冲的剑尖夹在当中。
吴天德大骇,急叫道:“不要杀她,千万不要”,一边奔向前来,一边顺手从一名华山弟子肋下抽出枝剑来。这几方动作说来话长,其实都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桃谷六仙兄弟手足情深,怎会听他命令,四人作势将宁中则拉成大字型,正要手上使力,不料那被刺中一剑的桃实仙忽然叫了起来:“啊,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了,大美人杀不得,大美人杀不得”。
四仙正要动手,听见六弟说话,都是心头大喜,放了宁中则跃回桃实仙身旁叫道:“六弟没有死?六弟还活着”。宁中则被放在地上,脸色苍白,心口怦怦乱跳,这短短片刻,她已死了一遭了。
众仙看见六弟面如白纸,胸口鲜血涔涔涌出,不禁都慌了手脚,急道:“快走,快走,寻个大夫瞧瞧”。抱了桃实仙便往门口飞跃,桃花仙转身之际一眼瞧见宁中则身旁的岳灵珊,想到引吴天德去恒山的赌约还没有完成,嗤地一指点中她穴道,岳灵珊猝不及防,身子摇摇欲倒,被桃花仙一把抄住,抢了出去。
五个人快逾奔马,顷刻间从半山腰传来桃花仙的叫声:“小美人儿我带走了,吴小子要寻她,来恒山白云庵吧”。听他声音,头一句还甚清晰,到最后一个字时只有余音在山中飘渺,早是人迹绝踪了。
第四十章 大小老婆一齐失踪
桃谷六仙身法奇快,岳不群、令狐冲等人追出门去,已是人踪杳杳.此时夕阳西下,但见群山寂寥,彩霞满天,岳不群站在前边,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肩背隐隐抖动。
众人立在身后,都是无言相劝。宁中则心忧爱女,可是见丈夫这般模样,还是故作平静,上前伸手握住他手臂,轻声劝道:“师兄,那六个怪人虽然疯疯颠颠,听他们语气,却不会伤害珊儿,既然知道他们是往恒山去,我们不如便追去恒山一趟吧。或许……他们知道抓错了人,回头就会将珊儿放了回来”。
岳不群苦笑一声,女儿被掳走,心中本就忧急,而自已身为华山掌门,让人家在自已家中抢走女儿,传出去与华山派的名誉更是大有损害,只是回头看见门下弟子们都眼睁睁瞧着自已,身为一门之主,自已如何能够张皇失措?
岳不群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对宁中则道:“师妹,你回去收拾几件衣物,我们和冲儿连夜下山,看看能不能追上那六个老怪物,伺机救回珊儿。其余弟子留在华山好生习武,那六怪武艺高强,人去多了也不管用”。
令狐冲心中忧急还胜于师父、师娘,只是师尊面前不敢擅作主张追了下去,一听师父的话,连忙答应一声,陪宁中则回去收拾行李。
再说正气堂中表演‘闭气装死’神功的陆柏见一众人等都追了出去,连忙爬起身来。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实在不好再见人,于是飞身从墙上掠出,从小道逃了。路上想起刚刚认出的那个吴天德便是刘正风府上坏了左师哥大事的小子,不禁心惊:莫非刘正风逃过一劫,竟是岳不群暗施诡计?岳不群上表面是个谦谦君子,支使的人竟是官场中人物,难道朝中另有势力对依附东厂的本门不利?岳不群此人心中城府太深了,若果是他派了那个家伙去破坏嵩山派大事,定然对我派大计已有所觉,而且此人也必是投靠了朝中某个大人物,此事还需及时禀报给师兄知道。
华山派遭此无妄之灾,全因吴天德而起,吴天德怎能袖手旁观,上前拱拱手,讪讪地道:“岳掌门,此事全因吴某而起,吴某自不能袖手旁观,吴某回家去知会一声,就赶去相助,咱们兵分两路,寻找六怪目标也大些”。
岳不群强笑道:“那六人行事莫名其妙,也怨不得吴兄”。吴天德匆匆与岳不群告辞,急急忙忙赶回自已家中,进得门时天已尽墨,厅院中木柱上挂了一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
吴天德急忙唤了一声:“非烟,月儿,你们在哪?”,这两个月来,因朱静月有了身孕,吴天德不许她太过操持家务,此时回家已晚,还以为她在房中休息。
老管家急忙迎了上来,见了吴天德连忙施礼道:“老爷回来了,我下午在后园安排家丁种植果树,已半晌不曾见过两位夫人,还以为两位夫人和老爷一起出去了呢”。
吴天德听了一惊,急忙转回房间,只见房内平静如常,可是两位爱妻却已不知去向,吴天德马上想到莫非不戒另派了人来,将二人掳了去?可是以朱静月的武功,断不会毫无声息地被人带走,曲非烟又机警多变,两人怎么会不曾留下一点线索?再说不戒掳人,不外乎为了将自已引去恒山,也不会不告诉自已去向呀。
正发愣间,老管家带了家丁阿强赶了过来,道:“老爷,我带家丁们在后园植木之时,前边只有阿强在,老爷不妨问问他”。
这阿强生得身材瘦小,只有十六七岁年纪,只因家中贫困,到县上寻个事儿做,朱静月心软,听他述说家世可怜,将他带回府上。这两日阿强隅感风寒,身子虚弱,因此老管家才让他在前宅守门,做些轻闲工作。
阿强见了吴天德,躬身道:“老爷,小的一直在前院儿打扫房间、庭院,初时看见小夫人提了两尾鱼,说要给老爷和大夫人做些好吃的,后来小的有些困倦,掩了大门回房中休息了一会儿,可不知道两位夫人何时出去了”。说着抽出一张纸又狠狠擤了通鼻涕。
吴天德皱了皱眉,看见他用的是雪白的上好纸张。朱静月给吴天德布置书房,买了些文房四宝摆在里面,只是吴天德从不去那里吟诗作画,想不到那些上好的宣纸都被这不懂规矩的家丁拿来这般糟蹋了。
吴天德自已也是给人打工出身,倒也没有出言责斥,听了阿强的话赶去厨房,只见两尾肥美的黄河鲤鱼炖在锅中,触手犹有余温,不禁呆呆怔了半晌,心乱如麻,过了好久,吴天德也想不出个头绪,若说另有人在打自已主意实不可能,想来想去还是不戒最是可疑。
又想不管是谁掳了朱静月、曲非烟二人离开,这二人容色出众,到了山下县城,总会有人看到,于是忙赶回房中取了些银两,吩咐老管家好生看管家园,就着满天星光月色急急奔向华阴县城。
华阴是个小县,故此没有夜禁闭城的规矩。吴天德赶到时天色甚晚,走在街上,行人寥寥,徬徨不知该向何人询问,想起华山剑宗三位同门还在等待自已,自已要去寻找朱静月、曲非烟二人,怎么也得对他们交待一声,免得他们在客栈久候,于是急忙走向华阴客栈。
华阴客栈是华阴县最大的客栈,封不平、丛不弃、成不忧三人赶到客栈后一直兴奋莫名。华山剑宗弟子自被赶出华山派以来,二十多年卧薪嚐胆,就盼着有朝一日重回华山,可惜剑宗弟子离开华山散奔东西,已渐被武林所遗望。
这三人在华山时便是要好的同门师兄弟,离开华山后在河南伊川县定居,一方面苦练本门剑术,一方面收了几个得意弟子传承衣钵。如今年岁渐老,再不回华山一搏,只怕再无机会,不知嵩山左冷禅如何打听到他们消息,派了陆柏来支持他们重夺华山正宗门户,此次大败本已心灰意冷,却意外见到吴天德,又知道了本门剑宗的第一高手风师叔居然尚在人世,心中大定,有了这位师叔在,华山剑宗重振昔日声威已是轻而易举之至。
三人在客栈候了一阵,不见吴天德赶来,心急如焚,也不在房中久坐,三人跑到客栈门口眼巴巴望着城门方向,瞧瞧夜色降临,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忽见吴天德急匆匆赶来,都是大喜过望,封不平、丛不弃连忙迎上前去,成不忧兴高彩烈吩咐店家快快摆上酒食。
吴天德也是又渴又饿,见现成的酒食,也顾不得客套,一边吃饭一边与三位剑宗传人互相介绍。三人最关心的便是风师叔的下落,当年离开华山不久,剑宗弟子们还不曾分开,都在附近等待风师叔重返华山主持大局,不料不久后就传说风师叔回到华山,见剑宗大势已去,自已被诓骗去江南成亲,中计丢人,羞惭之下竟横剑自刎,都大失所望,这才纷纷散去。此刻对他的死活自然最是关心。
吴天德吃得饱了,思忖一下,想到师父若是有心夺回华山派,以他的武功自可轻易办到,这些年也不会隐居起来,不为人知。他老人家已决定再不过问江湖中事,自已也不好让三人去打扰他,可是华山剑宗的遭遇原本就令人同情,何况自已现在也算是剑宗的一份子呢?对这三位可怜的师兄弟儿还是能帮就帮吧。
想到这里,吴天德道:“三位师兄,师父他老人家隐居华山深处,已不问世事。我可以告诉你们他老人家的居处,他老人家见到剑宗还有衣钵传人,一定非常高兴。但是还望三位师兄不要恳请师父重出江湖。华山本是五岳剑派最强大的门派,就因为本门剑、气二宗自相残杀,现在名声大落。无论剑宗、气宗谁的观点是对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华山一派的强大?现在华山有岳不群、宁中则二人,三位师兄就算胜了,也是惨胜,剑宗、气宗血浓于水,何必自相残杀,让武林中人看笑话?依小弟之见,三位师兄不若在华山朝阳峰自立门户,堂堂正正挂起华山剑宗的牌子,只要在武林中闯下赫赫声名,谁又不敢承认华山剑宗的存在?”
封不平三人不料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禁面面相觑,吴天德见他们神色,道:“华山正宗,不是玉女峰下挂着的是‘正气堂’还是‘剑气冲宵堂’这块牌子来定的,它是挂在武林人的心目中的,三位师兄可是没有信心凭实力重振剑宗昔日声威?”。
封不平双眉一挑道:“怎么不敢,就依师弟之言,我们便在朝阳峰再立一个华山派,且看三十年后,江湖人认得的华山派是在玉女峰还是朝阳峰!”,这话说得甚有豪气,丛不弃、成不忧齐声叫好,道:“正是,我们就去将弟子们都带到朝阳峰。祖师爷能在玉女峰下创出这块响当当的牌子,我们做后辈的就不能将它在朝阳峰下发扬光大么?”
吴天德心中一喜,暗想:剑宗、气宗这样分开竞争,就不会互相攻讦相残了。时日一久,对彼此所学的长处嘴上不说,也会暗暗佩服学习,到那时就未必会再这样固执坚持了。何况待他们见了师父,他老人家也必会对这三人多加点拨的。现在我可是没有时间在剑、气谁宗的事上浪费时间了。
他瞧瞧四下没有可疑人物,向三人示意了一下,凑近了道:“小弟在华山玉女峰顶的思过崖内发现一个秘洞,里面刻下我们华山派和各大门派许多绝学。今日我见封师兄刺岳不群那四剑好似便以我剑宗一招绝学演化而来。三位师兄能不拘泥于前辈所授,自创新招,小弟甚是佩服,三位师兄可以悄悄去那洞中将石壁上种种绝学记下,融入所学中,再经家师点拨,必定武功大进”。
封不平三人听得一怔,他们三人今日见吴天德以指作剑,所使的剑法实是妙到毫颠,若说他对那洞中武学也甚是推崇,那必是真的绝学了。三人十分激动,对这位刚刚结识的小师弟感激万分。
丛不弃道:“吴师弟,我看你神色,莫非有甚么事么,只管说出来,我们均是华山剑宗同门,自当甘苦与共,祸福相依”。
吴天德叹了口气,将自已的事说与三人听,忧心忡忡地道:“我想那人带了我两位妻子下山,必定会被人注意,只是到了这时,却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寻了”。
成不忧听了神色一动,脱口道:“封师兄,可还记得我们在门口等吴师弟来时,见过的那俩古怪大车么?”
封不平、丛不弃都低低地啊了一声,封不平道:“是了,我们那时便觉那马车古怪已极,那赶车的老人分明身负一身上乘武功,却扮作车夫。他用客栈前停下,却不在店中用餐,到了店中买的酒食可是足够两三人食用了,回去后往车内一塞,就赶着车离开了,行迹实在可疑。”
吴天德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马车甚么模样?”
丛不弃道:“那马车车辕都漆成黑色,马车窗口都以黑幔遮蔽,以两匹白马拉车。赶车老人瞧他须发苍白模样怕不有七八十岁年纪了,在店中买了酒食,径向南门去了。啊!是了,我当时等你等得心急,站起来在门口踱步,曾见到布幔后伸出只手来接过饮食,那手素白纤巧,分明是个女子。”
吴天德心中大喜,跳起来就向外奔,心中暗想:哪有七八十岁的老人赶车行路,必是那不戒和尚乔装改扮、亲自出马,掳了我的月儿、烟儿。她二人不是对手,被点了穴道,只好委曲求全。这和尚行事比那桃谷六仙还要混蛋,也不留下只言片语,若不是此时听人说起,要我到哪里去找他们?
封不平等人追上来道:“师弟,我们三人同你一齐去追,夺了两位弟妹回来”。吴天德心中一暖,胸怀中有种异样的情愫涌动……原来有组织的关怀竟是这般温暖。不过被一个和尚掳了大小老婆,只为着迫自已再去娶一个尼姑作老婆,这种事怎么好让同门师兄弟都瞧见?何况自已现在武功进境,就算不戒有一身奇妙轻功,也不是自已对手。
吴天德停下脚步对三人道:“我匆匆离开华山,还不曾告知师父,那人只有一个,我自对付得了,还请三位师兄去华山朝阳峰下避月谷中寻我师父,替我告知他老人家一声,就说吴天德回来,再带两位爱妻去拜见他老人家”,此时自觉已知二人下落,心中喜悦,仰天大笑三声,飞身掠去。
第五卷 再入江湖
第四十一章 白衣胜雪的癞蛤蟆
吴天德闯荡江湖的经验还嫌不足,试想双马大车,又走了许久,如何赶得上。吴天德赶了一夜的路,到了大镇时买了匹马代足,行程这才加快不少。
一路之上,在路头紧要处向一些摊贩、酒馆打听,都说有一辆黑辕马车曾经过这里,但赶车的人行路甚急,吴天德竟始终追他不上。这马车从丹凤、试马、平陆县,直趋河南。吴天德一路追赶,心中十分奇怪,不知不戒载了朱静月二人不去山西,辗转跑到河南来做什么?莫非是故作疑兵,引开自已?
这念头一起,连自已也摇头,不戒巴不得自已早些追上去,怎会行此计策?一想至此,吴天德对自已的判断不禁起了动摇,难道自已追错了人?这马车上并不是朱静月、曲非烟二人?有心不再去追,又怕判断失误,错失良机,何况现在回头也已太晚。
这一日追至渑池,向人打听。那辆马车车辕漆黑、白马神骏,加上赶车的又是一位白发老人,见过的都印象深刻,见过的马上记起半日前有这样一辆马车经过这里,吴天德大喜,纵马急驰,追至义马镇,正要再向人打听打听,转首之间,忽见那辆问了一路的黑辕马车停在镇边一座庵堂边。
一个白发老人跳下马车,伸手去掀车帘。吴天德刚刚赶至,隔着十来丈距离,只见那白发灰衣老人身材高大,一如不戒身形,只是肩背略有些佝偻。吴天德正要细看他从马车上扶出的人,两辆牛车一前一后驶了过来。
这时进入秋天,一些早熟稻物已开始收割,两辆牛车挨得紧紧得,慢腾腾向前走,官道虽宽,吴天德的马也被它们挤得紧紧靠在路边不得动弹。那牛车上早熟稻物堆得小山一般,这一挡,吴天德再看不见庵前情形。
待牛车走后,只见马车拴在庵口石桩上。白发老人已不知去向,吴天德牵马过去,掀开车帘一看,里边空空无人。那车内十分宽敞,边上堆着被褥,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淡雅香味,里边果然有女人呆过,不过吴天德虽闻惯菜肴香味,却分辨不出这胭脂香气是不是朱静月或曲非烟惯用的。
怔立片刻,吴天德转身去推庵门。庵门紧闭,吴天德敲了半晌,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尼姑走来开门,瞧她模样似乎一阵风儿就能吹倒似的,眼皮垂着,有气无力地向吴天德合什道“施主,本庵是镇上吴老爷的家庵,不接受信徒香火,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吴天德一呆,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一位本家兄弟,连忙道:“在下不是到庵堂上香的,呃……刚刚可有一位老人家和两位年轻女子进入庵中?”。
老尼抬起睡不醒似的眼皮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本庵不许男客进入的,并不曾见过你说的甚么老人家”。
吴天德一声冷笑,道:“我只说是一位老人家,可不曾说过是男是女,你若未曾见过,怎么知道是男人?”
老尼皮笑肉不笑地道:“阿弥陀佛,若是三位女施主,何必又说一位老人家和两位年轻女子,自然说的便是男人。贫尼只是从施主言语之中揣测而已”。
吴天德语气一窒,颔首道:“好一个揣测,在下受教了”,老尼淡淡一笑,对他语气中暗含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平静地道:“好说好说,施主请回吧”,吱呀一声,庵门又紧紧关上。
吴天德心知这尼庵必有古怪,若是象昔日官兵抓贼一般,便可大摇大摆直接闯了进去,可是现在对着一个小小尼庵,却是不便如此,否则老尼一声张起来,光是这镇中乡邻,便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吴天德暗暗冷笑,牵着马转身就走,远处一个白袍秀士般的青年人瞧着他背影邪里邪气地一笑,若有所思地向尼庵望了了两眼,也向吴天德方向而去。
月上枝头,吴天德走到窗口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应该已是二更时分。窗外流水潺潺,这座客栈依水而建,窗下的河道是黄河一条支流,这镇子饮水、灌溉全系此河。流水湍急,河道宽约两丈,浅处也有五尺多深。
吴天德此时刚刚打坐完毕,他的内功日渐精进,虽然始终无法进入第八重境界,但是练气纯熟,真气运用更加圆转如意,行功之时真气浩翰澎湃。按照混元气功第三卷中所言,他现在的内功已经打通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也即将全部打通,到那时内息、外息混然一体,功力提高便不是象前七层内力的提高一样一步登上一个台阶,而是发生质的飞跃,由后天而进入先天之境。
随着内家修为的精进,吴天德的脾性也变得沉稳许多。如果不是养气功夫日渐深厚,换了刚刚出道时的他,以为朱静月和曲非烟被人囚在尼庵中,一定会不顾一切硬闯进去,绝不会坚忍至今。
此时看看已经入夜,人们都已进入沉沉梦乡,吴天德悄悄提起刀来,闪身出了房门。吴府家庵,吴天德跃过矮矮的院墙,不禁大出意外,这庵堂从外面看小小的,想不到里边居然前后三进院落。
此时夜凉如水,吴天德风一般掠进第一进院落,这间庵堂想来是日常行止之所,吴天德单手提刀,快速地探索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影。吴天德暗暗想:佛堂敬佛之地一般均设在中堂,不会住人,想来如果静月和非烟在此,也是被关在后进院中。
吴天德悄悄摸进后院,这院中五间房子连成一体,房屋高大,与中进的佛堂相仿。吴天德轻推中门,那门原是虚掩着的,竟轻轻地推开了。
提气进入房中,这房间高大宽敞,房间内挂了数道布幔,从高高的房梁上垂下,布幔材料上佳,房门打开后吹进的轻风,吹拂得布幔轻轻飘动,月光朦胧,照得房中如水如雾。
吴天德一进入这房间,六识就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应,立时感觉到房中有人!那种感觉是内功进入上乘境界所产生的自然感应,对周围的种种气息、声音、动作都会有比常人敏锐得多的感觉。吴天德沿着一道布幔缓缓走向左进房间,微风吹进来,吹得幔布波浪般轻轻涌动。
渐渐走近左边房门,吴天德忽然停住脚步,贴着布幔站定身子,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他突然转身,面对青白色的长幔,霍地伸手拔刀,他拔刀的动作快极,此时布幔后也传出强烈的杀气,“呛”地一声,那是拔剑出鞘的声音。
吴天德有力的手指已握紧刀柄,浑厚的真气漫体而出,这一刀劈出,也必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刀正欲破鞘而出,忽地从远远的右侧房门内传来一声轻哼,只是这轻轻一哼,传入吴天德耳中,竟然尖锐如刺,直扎进他心里去,令他全身的寒毛都惊悚地竖起。
因这哼声一顿的功夫,“嗤”地一声,剑风破空,一道明晃晃的剑刃笔直地穿过布幔,悬在他咽喉之上。锋利的剑尖距他的肌肤不到一寸,吴天德的咽喉处肌肉收缩,激起粒粒,这一剑剑速好快,拿捏又妙,只消再进一分,他就要血溅当场了。
好可怕的高手,方才那哼声有若实质,引得他体内喷薄欲出的真气一乱,若是那哼声再稍稍重些,真的便可以音制敌,令得吴天德真气逆行,震伤自已身体。这是什么人?这是多么强大的实力?吴天德惊骇欲绝,除了传说中的佛门以音制敌绝学‘狮子吼’,世上还有什么人仅以声音便差点令自已走火入魔?
吴天德自出道以来,首次产生无力反抗的感觉。布幔后面那位高手剑术虽好,他还有信心对付,但是右边房中那位绝世高手……一股寒意直透心头。
那剑凝而不发,剑气激断布幔,长幔缓缓如云般飘落,吴天德凝目望去,缓缓飘落的布幔后,先现出了一双明亮的眸子。紧接着,随着飘落的布幔,就象缓缓展开的一副优美的仕女画卷,那整个人都展现在他的面前。
白纱覆面,白衣如雪,月光中飘然若仙子凌尘。
皓月当空、银辉泻入,纱幔落地,寂然无声。吴天德眼中只有那一双明月般的眸子,震惊得半晌不能作声。
那双明亮的眸子显然也在审视着他,过了片刻,那眸中忽然闪过厌恶、鄙视的神色,冷冷地道:“弃刀!”声音冰冷清脆,这白衣人显然是个妙龄少女。
吴天德苦笑一声,啪地一声将刀连鞘丢在地上,喉间的剑仍点在那里,那握剑的手臂仍纹丝不动。那剑不长不短,剑刃细、剑脊厚,与寻常的长剑大有不同
姑娘虽以薄纱覆面,仍可看出五官之姣好,只是眉宇间一股掩饰不住的傲气和英气,她冷冷地道:“暗中跟了我几天的人,就是你么?”
吴天德深吸一口气,道:“我并没有尾随你,我只是追着一辆黑辕马车而来”。
那双眸子中闪过一丝讥诮之色,道:“本姑娘正是乘坐那辆马车而来”。
吴天德一怔,心中大失所望,失声道:“甚么,那……车中不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子?”
那白衣少女也是一怔,道:“你怎知车中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随即恍然道:“你是为她们二人而来?”
吴天德听了大喜,原来朱静月二人果然被她们擒来,这少女武功奇高,右侧房中不露面的人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就连自已也不是对手,他们要擒朱静月自然可以干净俐落,无人察觉。他忙颔首道:“正是,正是,不知姑娘为何擒了她们,在下此来并无恶意,还请姑娘将她们交予在下,在下一定马上离开”。
白衣少女奇道:“谁说我擒了她们?交予你做什么?”,忽一转念,想及二女作风,再瞧这小子身材壮硕,五官英俊,心中有些恍然,眼中鄙夷之色更浓,道:“原来你是为她们二人而来……哼!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再让本姑娘见到,就要你性命”。
吴天德心中火起,顿时忘了右屋那位神秘高人的厉害,喝道:“姑娘怎么如此不通情理?那两位姑娘均是我至爱之人,你若不放她们跟我走,吴某今日便拼了性命,也不理开!”二女早已被吴天德视作妻子,只是毕竟尚未成亲,在陌生人面前不便直称妻子,但只是这至爱之人四字便令白衣少女秀眉一皱,眉宇间戾气一闪而过,想到:两位姑娘均是他心爱之人?这人忒也无耻……还有那两个小蹄子,怎么吊膀子一路吊到中原来啦,这三人不知羞耻,勾勾搭搭……“,少女想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热,眼神向右侧看了一眼。
她既知这人是那两个女人的相好,虽然不耻三人的无耻行为,可也不便真的杀了他。只是这小子如此不知好歹,若是惹恼了右侧房中那人,那可是想活也活不了啦,想到这里少女忍不住寒声斥道:“无耻小子,怎么如此不知进退?待到了洛阳,那两位……姑娘自会离去,你若再纠缠不清,莫要怪我不客气”。
见他仍站立不动,白衣少女心头火起,又道:“还不滚蛋?我还不曾对人手下留情,你这不知死活的癞蛤蟆,难道真的活得不耐烦了么?”
吴天德勃然大怒,自已寻找妻子回去,何错之有?这个少女盛气凌人,不讲道理,简直混帐已极。他仰天打个哈哈,怒声道:“我自来寻我的女人,干你屁事?就算我是一只癞蛤蟆,她们两人看我顺眼,也是我们的家事,你瞧不上我?我又何时看上你这个母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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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风清扬说:“冲儿,当年我学这一招,花了三个月时光,要你在一晚之间学会两招,那是开玩笑了,你想:‘归妹趋无妄……’
令狐冲:‘你不是说无招无式的么?怎么你又说你学招?‘
风清扬:‘别打岔,这是作者安排的.继续听就行了……‘
……
只听风清扬又喃喃的道:“第一招中的三百六十种变化如果忘记了一变,第三招便会使得不对,这倒有些为难了。” 这叫无招无式?这不叫拘泥不化?!
第四十二章 三招之约
那少女是武林中大有身份的人物,一向高高在上,何曾有人对她有半点忤逆?平素里,若是对一个人有些许不喜,只消皱一皱眉头,不知便有多少人争先恐后去替她把人杀了。今日因见这男人与那两个女子关系亲密,而那两个女子到底是自已心腹之人,有心放他离去,才出言呵斥,免得右面房中那人不喜,想不到这人如此不识好歹。
这白衣少女头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已说出这样无礼的话,而且还是一个臭男人。她本是脸皮极薄的人,被人当面斥骂,顿时气得手脚冰凉,心中杀气大盛,手中剑一拧,寒语如冰地道:“这世上还不曾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你武艺低微,倒长了个天大的胆子。拾起刀来,我三招之内必取你性命!”
在她想来,这人被自已一招制住,实在算不得对手,给他个动手的机会把他杀了,纵然那两个女子真的爱他入骨,也无话可说了。
吴天德听了却是心中一震,自已武功明明高她甚多,她怎么说自已武艺低微?方才被她制住,实因那暗中的神秘高手饱蕴真力的一声冷哼所致。那人内力远胜于已,当时深恐那人同时出手对付自已,所以为之一震。高手过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是刹那间的失神,便被她所制。难道……那哼声她竟未听到?这样可以束音成丝的绝学可当真是闻所未闻了。
暗中有这样一个恐怖的高手,自已今日难以将人救出,不知这少女说到了洛阳便放朱静月二人离开是真是假,瞧她那种高傲模样,倒不似说谎。
吴天德前世在酒店工作,见过形形色色人物,深知象这种自以为是的娇纵女孩儿激怒她后,纵然再对她低声下气,她也是不依不饶,要想全身而退,必需利用她的高傲个性,想到这里眉毛一挑,哈哈大笑,讥讽地道:“天下间除了皇帝,我想不出有谁敢说自已无人顶撞,如果想高高在上,无人敢惹,那变成一堆臭狗屎好了,保证没人踩在你的头上。哼哼,三招之内取我性命,癞蛤蟆掀门帘儿,好大的口气!若是三招之内杀不了我,又如何?”
那白衣少女身份高贵、容貌极美,从来都是一呼百诺,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平生头一次被人形容得如此不堪,心中实已怒不可遏。她听了吴天德的话心中只想千万不要一剑便宜了他,定要千刀万剐,才出心头这口恶气,所以竟顺口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道:“三剑刺不死你,我便刺你千剑万剑!”
吴天德心里先寒了一个,这少女不象想像的那么好对付嘛,感情赌咒发誓的要三招取自已性命,并不算一个赌约,女人蛮横起来,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了。吴天德可不是冲动莽撞、不计后果的毛头小子,听了只好又道:“如果我三招之内,胜了你又如何?”。
白衣少女听了不怒反笑,不敢置信地道:“如果你能胜我,我便由你离去,绝不阴拦”。吴天德原也没敢奢望这骄傲少女说出什么任凭处置甚至以身相许的话来,一见目的达到,一颗心放了下来,微笑道:“你虽以巾蒙面,我看却也是个绝代佳人,且莫如此暴躁,人若气得多了,皮肤会有许多皱纹的”。
白衣少女被他引着说了这许多话,那种激怒已经消失不少,此刻听他平心静气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实是啼笑皆非,一双妙目只是睇着他,只想他再说出甚么废话来,便一剑废了他的嘴。
却见吴天德举步退开三步,举起手指在空中虚划三招,微笑道:“我年长于你,内力也强于你,若是真个动手未免胜之不武,你且看看能否破了我这三招”。
他用的正是独孤九剑‘破剑式’中的武学。破剑式共有三百三十六种变化,也不尽是见招拆招后发制人的功夫,他这第一式出手在先,便以攻击为主,手指在虚空划转,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剑分袭白衣少女双肩、右腿,最后剑势反撩,挑向她的眉心。其实反撩之际还可在其小腹上刺一剑。只是吴天德在这时代已久,也知有些招式纵然有效,除非生死相搏,否则对妇人须有所避忌。
‘独孤九剑’虽亦有诸般招式变化流传,胜在便是随心所欲、自由组合,不拘泥于所学,故此吴天德便将这一式中变化去掉一点,可这样一来,反撩的一剑也更加快速迅捷。
这一剑虽剑势凌厉,却仍是诱招为主,吴天德见到少女持剑的姿势、方才出那一剑的力道,虽不能知道她将使用的招式,但已从‘破剑式’中揣测出她可能攻击的角度和方位,因此一剑诱敌,剑势随即一变,第二剑便飘忽不定,使出十三种变化,倒有十种招架格避的手法,挟杂在其中的那三式攻击手法,竟然剑剑都是直指咽喉。
少女的双眸圆睁、惊骇莫名,她武学甚高,当然看得出这两剑的奥妙,一边看着心中一边想着破解之法。右侧房中此时也传来一声惊噫,这一声出于惊讶,并未用功掩住,只是白衣少女正全神贯注,仍未听到。
白衣少女固然全神贯注,盯着他手指所划剑势的运行脉路,吴天德其实也一直盯着白衣少女的眼神,他这三剑原无定势,一见少女眼神瞧向何处,盯向哪里,立即将诸般招式重新组合,再衍变化。
吴天德之所以不肯真的动手,主因便是右侧房中那未隐藏的高手,吴天德怕真的行功动手,那神秘人若出手相助少女,自已只有血溅当场了。此刻藉着动手过招的由头已退得距房门近了些,又是空手过招,真气全部聚于下盘,只要右房稍有异动,立即便转身逃去,或可脱身。
此刻见连使两招,右侧房中人只是惊噫一声,并未出手,心中大定,踏前一步,手指忽然直直自空中一劈,犹如悬笔行书,划下一竖,随即戛然而止,向少女微微一笑,负手而立。
白衣少女一呆,竟有些不知所措,前两招攻守有据,剑招精妙,可是这最后一剑怎地却化繁为简,凌空直劈而下?怔了一怔,忽地想到他弃于地上的长刀,顿时恍然,原来此人前两式是刀使剑招,最后这一刀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式刀法了。
这一刀便是吴天德自悟的‘天得一刀’,以拙化巧、聚天地之威,行霸道一击,一刀击下,快逾惊雷,只是自学了独孤九剑后,吴天德又有改进,这一刀留了三分后劲,暗藏五记杀着,如果对手在两记妙到毫巅的剑招之下,还有余力格架,劈下时随时变化,三记后着是更移角度,以力格力,藉刀沉势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格杀,另两记后招则是化惊雷为春雨,一着变劈为滑,削敌手指,另一着是怕对方武功太高,速度犹在自已之上,以刀背、刀柄转攻为守。
白衣少女回想着他这三招,秀眉紧蹙,暗忖:那第一招虽然巧妙险辣,以自已的武功,自可避了开去,回剑反刺他眉心、咽喉或斜劈左胁,而他那十式防守将这些空门尽数遮掩了去,夹杂在其中的三剑都是趁自已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剑势刺空未及回挡的空隙反攻,若是他速度够快,自已纵然闪避,三剑也必不能全部避去,那第三剑角度略偏,分明是想到自已会以身法闪避,如果真的动手,此时他便身随刀进,这一式是在自已腾空跃下的瞬间刺下,根本不及再次闪避。
那时又该怎么办?少女连想了十几种身法招式,都是避之不及,暗忖,若果然如此,只有丢车保帅,移开咽喉要害,用肩头受他这一刺了。可是随后他那刚猛无匹的一刀直劈而下,笼罩了一丈方圆的空间,受伤之后如何再避?
如果对方真气远弱于已,纵使不能击断他手中兵刃,也可将其荡开,使其剑势受滞,从而脱离险境,但是看这人双眸开合之间神光隐隐,显然内功已臻大成……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半晌才道:“我败了!”
吴天德微微一笑,拱手道:“承认,不管她们因为何事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信守承诺,到了洛阳放了她们,吴某感激不尽”,说着一步步向门口退去。
白衣少女咬着牙道:“以你武功,不是无名之辈,你是何人?”
吴天德心中一动,暗想:这里的人都是高手,不知是武林中哪个门派,‘笑傲江湖’故事中却未曾述及,华山剑宗如今开宗立派,正好趁机打出名声,好教武林中人知晓。于是道:“在下华山剑宗弟子吴天德,鄙派如今在华山朝阳峰上开宗立派,不日将遍告武林同道。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是武林一脉,来日相遇还望能化敌为友“。言罢退出房门飘然而去。
白衣少女默然半晌,轻轻自语道:“华山剑宗,这是什么剑法?”
右侧房中传出一个柔和中性的声音道:“盈盈,那人使的不是华山剑法,而是‘独孤九剑’,不过最后一式有些古怪,想不到风清扬还在人世,而且别出机杼,寓刀于剑,不知他剑上的造诣是否更上层楼了。昔年一战,我与他交手二百零七招落败,若是再次交手,不知孰胜孰败?”。
被唤作盈盈的白衣女子躬身道:“东方叔叔如今神功大成,天下无敌,便是两个三个风清扬,又怎配再作东方叔叔的对手?”
右侧房中哈哈一笑,悠悠的声音道:“是么?……”随即一片寂然。
盈盈过了片刻,缓缓起身,轻盈地走向自已房间,忽然瞥见地上那柄刀,想起那个可恨的人,走过去捡起刀来向外一拔,只觉手上一轻,竟只拔出小半截刀刃,她吃惊地往断刃瞧去,月光下那刀刃断口参差,左手中刀鞘犹自沉重,剩下断刃自然还在鞘中。
纵然那人被自已制住心有不忿,也无法将刀自鞘中折断。难道是他拔刀之际手握刀柄,真气满布,因自已已制住他咽候,作势欲拔的刀不得不强行止住,磅礴强横的真气硬生生止住,反震之力竟将鞘内刀刃震断?
这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精湛可怕的内力么?那人……那人方才第三招那凌空一刀若是以这样可怕的功力劈将下来……冷汗,终于湿了她的衣衫。
第四十三章 又是一个大淫贼
任盈盈手持断刀,心中惊疑不定,右侧房中又传来那柔和的声音道:“盈盈,还有甚么事?”
任盈盈连忙道:“啊,东方叔叔,没有什么事,我在想他那三招,所以没有睡意……我出去走走”。
那人哈哈一笑,道:“要破他那三招,确也不难”,说着声音转低道:“若是风清扬使来,不知又如何?”,沉吟半晌才道:“去吧,明日我就要离开。你要是有遐,常来黑木崖看看叔叔”。
任盈盈惊道:“叔叔明日便要返回黑木崖?您不是要去开封?盈盈还想陪您去游一游洛阳白马寺呢”
那人自是东方不败了,只听他的声音笑道:“不,明日我想去拜托一位……老朋友,开封我自已去就是了,今日见过了你,我很开心了,白马寺不游也罢”。
任盈盈应了声:“是”,刷地一声,将那不长不短的轻剑藏入袖内,提着那柄断刀,轻轻步出房间,漫步在满天月色之下,方才的一幕如在梦中,那个华山剑宗弟子的武功在她所见过的年轻一辈高手中,当数第一人了。任盈盈平生头一次被一个男人当面折辱,复又惨败于他的手上,对这个人实在又是痛恨又有种说不出的深刻印象。
现在想想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有些不对头,自已一路乘车而来,曾发现有一个白衣人一直暗中追蹑,当时匆匆一瞥,身形似与刚刚那个吴天德不同,可是……刚刚亲口问他,他怎么会开口承认呢?
任盈盈漫步园中,正细细思索,不知不觉踱到前院,忽然听到墙头隐约有些声息,挥袖一拂,那连鞘的断刀砰地击在矮墙之上,土屑飞扬,一道身影攸地隐去,任盈盈心中不由一怒,这人竟还没走,拂袖,闪身登上矮墙,只见那道身影远远遁入房屋暗影之下。
任盈盈心中嗔怒,展开身形疾追,前边那人轻功竟似不弱,幸好月光清明,任盈盈始终不曾追丢了方向,只是远远看去,那人身形似与吴天德不同。
身形遁入一间客栈不见,任盈盈随着跟入,侧耳细听,隐约听见长廊尽头一间房间轻轻掩上,任盈盈暗暗冷笑,摸了摸小臂下那柄剑,飞身闪了过去。
房门没有关,轻轻伸手一推,就慢悠悠地开了,室内没有燃灯,月光皎洁,窗帘在轻风中轻轻起伏,窗外传来湍急的流水声。
房间内甚是简单,四下一望一目了然,空寂无人。任盈盈步入房中,缓缓握紧了剑柄,慢慢走向窗口,探头向外望去,窗下无人,只有河水湍急,在月光下银辉如水银般流淌,任盈盈吁了口气,撤步欲回,忽然有种晕眩的感觉,她暗吃一惊,伸手一撑,一下子按在窗沿之上。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眼皮已经有点儿重,有种想倒头睡下的感觉,任盈盈心知不妙,向前微伏,似乎已站立不住,手指一动,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以极快极隐蔽的手法送入口中。
身后传来嘿嘿一笑,一个男人声音道:“我一路跟踪,早发现你这美人儿有一身极好的功夫,所以迟迟不敢妄动,今*****自已送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
任盈盈已发觉双腿渐渐软了,她心中暗暗焦急,那粒清神丹也不知还要多久发挥药效,现下只有拖延时间了。她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穿了夜行衣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根蜡烛,站在门口。这才恍然中了他的计谋。这人实在狡诈,知道自已一路跟来,所以走到门口时只是推开房门,在屋内下了迷药,随即闪出去避到暗处,自已听了声音还当他潜回房间,一时大意,中了他计。
任盈盈强自镇定,冷冷地道:“跟了我一路的人原来是你?”,她这时才知果然认错了人,自已发现的一路暗中蹑随的是这人才是。
那青年人眉目清秀,可惜眉宇间总带着股莫名的淫邪之意,贪婪地盯着她纤柔一束的腰肢,随即目光在她胸前贲起的峰峦上流连,淫笑道:“小生在昆仑山下曾见过姑娘一面,惊若天人,于是一路跟到中原,只可惜你一路食宿都不住客栈,身边赶车的老头儿也是个了不起的高手,害得小生一直苦无机会下手,想不到到了陇西车上又多了两个美人儿,小生可真是心痒难搔呀”。
任盈盈平息着内息,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可是心底里已渐渐升起一股清凉感觉,知道丹药已开始要发挥作用,暗暗心喜,口中却拖延着:“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甚么人?竟敢……对我不敬,你可知……我一声令下,便可要你人头落地?”
那青年人听了竟正色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得到你这样的美人儿,我伏欹纵然身首异处又如何?”,何况……他话风一转,舔了一下嘴唇道:“我怜花公子伏欹采花,还从不曾露出马脚”,他阴阴地笑着:“契里胡乾可汗的大公主,就是本公子妙手摘花的,现在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将蜡烛搁在壁上,一步一步走近,色迷迷地道:“自青海一别,很久不曾见过你的芙蓉玉面了,今日终能大快朵颐,一饱眼福了”,任盈盈伸手去挡,动作已迟凝,被一把扯下面上白纱,露出一张秀丽绝伦的脸蛋来。
怜花公子伏欹也是一惊,他一路跟随,早知这姑娘武功不凡,只是色胆包天,一直不肯放弃,现在估量药效发作,才上前非礼,不料这姑娘竟还有余力反抗,立即伸手一拂,又是一抹药粉撒了出来,这一下任盈盈再撑不住,心中一急,气血加快,头脑一阵晕眩,立时便要倒下。
伏欹一见,伸手去扯她,任盈盈本能地移动一下手臂,嗤啦一声,半条衣袖被扯了下来,露出白生生一条手臂,任盈盈又羞又急,脑中晕眩更甚,便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个华山剑宗弟子吴天德正站在门口,任盈盈朦朦胧胧瞧见,心中只想:“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她一咬舌尖,藉着一疼的清醒想拔出袖下的护剑刺出去,只是虽然心中已使出了全部气力,人却是眼前一黑,已软软地向后倒去……
耳边哗地一声,一阵凉意传来,任盈盈慢慢清醒过来,只觉身上湿露露的,猛地想起晕迷前的事,心中惶急惊恐之至:自已已被……她不敢再接着想那可怕的念头,猛地睁开眼望去,只见眼前一张脸庞,印象是那样深刻,正是华山剑宗的吴天德。
他俯在自已身前……任盈盈心中一阵恶寒,不及细想,手腕一紧,臂下的剑犹如一抹流光,反撩上去。这一下变生仓促,吴天德万料不到刚刚一盆水泼醒她,就突然受此突然袭击。
吴天德现在将她放在床上,自已俯身去看她,重心本就前移,加上变生肘腋,不及反应,慌乱向后倒滑,意图避开这一剑,不料任盈盈虽然刚刚清醒,不能发挥十成劲道,但是出手也十分迅速,见他后退,本能地出剑前刺,吴天德这一下倒跃虽然快捷,仍然被她刺中胸口。
一阵巨痛,吴天德事急倒跃得急促,吃这一剑更是足下一乱,一下子倒跃出窗口,卟嗵一声跌进湍急的流水之中。此处河水湍急,吴天德的身子在水中滚了两滚,瞬间被卷得不知去向。
任盈盈提剑站了起来,只觉心口怦怦乱跳,脚下发虚,低头看自已身子,虽然左臂裸露,但身上的衣裳倒完好无恙,只是那白衫被水湿了,沾在身上,灯光下肉色沾衣,微带绯红,任盈盈涨红了脸,又慌又乱地安慰自已:我衣裳完好,那狗贼定是还未得手。怜花公子伏欹哪里去了,自已身上怎么湿成这样?
一眼望见地上丢着个铜盆,忽地一个念头涌上心来:莫非那吴天德不是……不是要对自已不利,他……他是在救自已么?是了,他是华山剑宗弟子,正派门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可是……可是若是正派门人,他怎地又自承和蓝凤凰那两个女人勾勾搭搭?
任盈盈一边想着,一边失魂落魄地走出去,这客栈大门开着,夜间小二们也都休息了,竟然无人知晓客房内发生了这许多事故。
吴天德落入水中,被激流一冲,顺水卷了下去。这一剑刺入肺腑,深入数寸,伤势颇深,虽然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深知若是就此晕过去,那便要永远沉尸河中了,于是一手紧紧按住胸口,浪涌风急处他便屏住呼吸。也不知漂出多远,河面变宽,水势变缓,吴天德被水流冲至岸边,他歇了会儿,手指插入岸边黑黑的松软淤泥中,挣扎着爬到岸上。
岸上好大一块麦田。吴天德体力极弱,竟是站不起身来,勉强将身子向上一翻,压倒一片麦穗,他急促地呼吸几下,只觉喉中气喘短急,他抓起一块黑泥,堵在胸口,失神地望着满天星月。
四野寂寂,蛙叫虫鸣,轻风吹过麦田,传来阵阵成熟的麦香味。难道,自已今日要死在这里么?吴天德咳了一声,血从嘴边渗了出来,剑已刺入肺腑了?自已动都动不了,难道今日要横尸于此了么?
他苍白着脸苦笑一声,今日救人居然把自已的性命这样莫名其妙地搭了进去,说不定临了还被那姑娘当成一个淫贼。
天上的星星好低啊,还有那圆圆的明月,星星眨着眼,朱静月甜甜地笑声在耳边梦幻般响起:“天哥,你啊,快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整天往山里面跑?等孩子出生了,你就天天带着他去山里玩好了,我也乐得清闲”。
眼睛有些湿润,朦胧地望着那星光月色,连那满天的星斗也都朦胧起来,曲非烟那娇美的身影儿浮现在湛蓝的夜空中出来,她仿佛正反手抱住自已,贴在自已胸口温柔地呢喃道:“天哥哥,人家好喜欢这么陪着你。伴着这满天的霞彩,和你相依相偎在一起……”。
他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忽然那样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一幕幕闪现在他的脑海中:在周王府与朱静月第一次的见面、衡山上救下仪琳、带着兵救下刘正风一家,杀死倭寇首领鬼丸十兵卫……来到华山隐居……
吴天德忽然恍恍惚惚地想到:这发生的一幕幕是那样熟悉,可是和自已早知的故事却又件件不同,是因为自已来到这个世界后才改变的?还是那位作家也只是凭着些残缺不全的资料写出了这个故事,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无论如何,自已经历的一切显然与那个故事并不相同,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已的存在,有自已的爱人、有自已的孩子,这不是笑傲江湖的世界,而是他生存的、真实的世界。
“不,我不能这么死,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我有妻子,有未出世的孩儿,我一定要活下去!”,吴天德低低地告诉自已喃喃低语着,又急促地低咳几声,手缓缓垂了下去,一只手浸在水中,凉凉的河水冲刷着手上的泥土。
凉意让他又清醒了些,那只手慢慢握紧了起来。蛙声连绵,催人欲睡,那风轻轻地吹拂着麦田,似也带了些温柔的感觉。
第四十四章 仪琳
又是星月夜,吴天德记不清已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多久了,五天还是七天?那一剑刺伤了内腑,坠入河中后又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他,若不是凭着深厚的内力支撑着最后一口气,早已一命呜呼了。
昨天下了一场秋雨,绵绵的雨丝落在身上,现在他的身体已半浸在冷冷的积水中。这几天吴天德饿了,就扯一把麦穗,渴了,就喝一口浑浊的河水,苦苦支撑着越来越衰弱的身体。
他曾想过挣扎着爬到路上去,或许会被农夫看见,但是伤口深入肺腑,略一挣扎口中就溢出鲜血来,弄到现在,他即使想挣扎,也已没了力气。现在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躺在那儿动弹不得,要不是还有那悬丝般的一点气息,分明就已是一个死人了。
两只青蛙从他的身上跳过去,跃入了田中。吴天德的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此时他略略醒了过来,失神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天上的星辰,和那如钩的一弯月牙儿,这星空还能看多久?今夜的星星这么亮,是在为自已送行么?
呆呆地望了半晌,他忽然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到了近处。吴天德听到,心中一阵狂喜,颤抖着双手抓紧了地面,想要挣扎着喊一声,可是喉咙哽得紧紧的,嘴唇犹如垂死的鱼儿张合了半天,隐约吐出了一点声音,那声音竟是连自已都听不清。
吴天德心中焦急,若是不能惊动那人,这唯一的求生机会便要失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象那人拨开麦子,向自已方向走来,惊动起来的青蛙纷纷跳起来,一跃一跃的,有的直接跳到吴天德身上,再纵跳过去,跃入水中。吴天德激动得几乎晕厥过去,再近些……再近些……这里是半人多高的浓密麦田,如果不走到近处,便是白天也看不到躺在里边的人,何况是这样的夜晚?
脚步声停下了,吴天德眼前一黑,一颗心忽地深深沉了下去,仅仅咫尺之遥……为什么上苍给了我一个生的希望,却不给我生的机会?自已无力移动,如果那人只是夜间经过,在田中方便,那便是眼看着救命的菩萨来而复去了。
吴天德嘴唇哆嗦,一颗心正如坠冰窖,忽地又是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响亮的嗓门在沉沉夜空中响起来:“仪琳,仪琳……唉,这孩子,和她娘的脾气一样倔强,我又没说不去找那小子,有他两个老婆在手里,他早晚会来恒山的嘛。要依着我,那小子三心二意,早把他……咳……仪琳,你在哪里啊?”
那人边唤着,边向远处走去。天呐,那声音是……不戒和尚,吴天德曾被他耳提面命,传授了一下午为人夫的学问,怎么会不记得他的声音?这人竟是不戒和尚,那刚刚藏进麦田里的难道是……仪琳!?
吴天德心中一阵激动,正要拿出吃奶的劲儿弄出点声音来,忽然听到头顶朝向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爹爹,孩儿知道你是疼爱我,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唉……爹爹呀,你用计骗走了吴大哥的夫人,他心里不知有多焦急,朱姐姐和非烟妹妹都比女儿美貌百倍,孩儿怎么及得上人家?
再说,孩儿已经身入空门,只因那日在衡阳被令狐师兄和吴大哥救了,才一直感念他们的恩德。我看吴大哥虽然样子看起来粗鲁得很,却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那日……那日教训田伯光那番话,和佛祖普渡世人的真言一样灵验,竟然便这么说动了那个恶贼再也不做坏事,我在你面前常常提起他,只是佩服他罢了。
他是个大英雄,还是个大将军呢,我……我一个小尼姑,皈依佛门之后,便当六根清净,再受情缘牵缠,菩萨是要责怪的,孩儿就算真的喜欢了他,又怎么……又怎么可以去做他的……唉,现在月儿姐姐和非烟妹妹一定在恨我……”。
“糊涂爹爹呀……你让桃谷六仙去抓吴大哥,怕他们糊里糊涂办不成事,又威胁田伯光去骗了他夫人,你叫孩儿以后怎么有脸再去见他?吴大哥……是个对心爱的人极体贴的男子,你说在他书房里留下了字条,怎地我们在华阴县里等了一天一夜都不见他来?”
吴天德听的呆了,他万万想不到朱静月、曲非烟二人是被不戒和尚拐走的。田伯光一直和自已称兄道弟,他去扯个谎儿,骗朱静月二人下山,再也容易不过。猝不及防之下,要擒住她们,又有何难?可是,仪琳说他在自已家中留下了字条,自已也曾去书房看过,什么也不曾见到呀。
知道朱静月、曲非烟落在不戒的手中,吴天德一直焦急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自已来华山隐居,田伯光当然一清二楚,难怪不戒居然找上华山来……此时他也不及去想田伯光怎么又和不戒走到了一起,只是一听二女平安无事,心里便踏实了好多。
只听仪琳又叹气道:“你掳了吴大哥的夫人,却害得吴大哥不知去向,咱们一路打听追到附近,只听人说曾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却始终找不到他。你寻得不耐烦叫我回恒山等他,爹爹呀,孩儿是个出家的女尼,如果吴大哥一怒找上恒山,你叫孩儿哪有脸面去见师父和师姐们?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吴大哥,向他说对不起,请他将夫人先接了回去,不然吴大哥找不到月儿姐姐和非烟妹妹,一路追到江南去,还不急出病来,若是那样,孩儿不但没脸再回恒山,更无颜再去见他了。”
“爹爹,你先回恒山吧,孩儿……自已去找吴大哥,唉……吴大哥……”,她仰起脸来,痴痴地望着星空,远远的天际里似乎刚刚有一道流星划过,仪琳不期然地想起去衡山县的路上,在山神庙下望着流星许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星空月色,吴大哥在身边温柔地安慰自已说:“你这样可爱,观世音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无论你许了什么愿望,天上的神灵都会让你梦想成真”。我许的愿,神灵真的会保佑我梦想成真么?我……我心中的愿望到底是甚么?
仪琳痴痴地望了半晌,慢慢站起了蹲伏的身子,吴天德知道只要她抬腿走开,自已就真的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那可真的是欲哭无泪了。可是他心中焦急,干哑肿胀的喉咙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心中一急,他用尽全身力气用手掌拍了下身边那洼积水。
水洼被拍,哗啦一声,虽然力弱造成的声音不大,但仪琳就站在两米开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吃了一惊,叫道:“是谁?”,顿了顿,心头怦怦乱跳着,颤声又问:“有没有人在哪里?”。
仪林脸上发热,不知是不是有人藏在那儿听到了自已的心里话。她从小没有见过母亲,父亲又总隔一段时间就到处去寻找她,一个女孩儿家有了心事无法对人提起,慢慢养成了在无人处把心事诉说给空山树鸟倾听的习惯,每次说出了心事心里都好受许多。
今日在这里无意中说出了这么多心事,若真是被人暗中听到,岂不羞也要羞死?又听到河中流水声音,只盼是条鱼儿激起水花,等了半晌,听到又是哗啦一声,比方才声音还要小些,便鼓足了勇气,提起脚跟走了过去。
今夜天空只是弦月,光线微弱,亏得她眼力好,拨开一片麦子,便见前边麦田压倒了一片,一个黑呼呼的人躺在那儿。这两日吴天德在泥水中挣扎,弄得一身污泥,身下松软的泥土压得比别处深些,已积了一洼雨水。
仪琳见果然有人藏在那儿,又羞又怕,可是心事被人听到,如果不看到这人面目,仿佛心底里总象是被不知道的人偷去了什么,又是恐惧,又是慌乱,她又唤了两声,只见那黑影儿手臂微微动了动,便再无声息,心想:“这人是受了伤么?”
也顾不得此处地上一片稀泥,她踮着脚尖走到吴天德身边,蹲下来仔细察看,只见这人躺在那儿,身上脸上都是泥巴,伸手一摸,湿漉漉的,仪琳心中害怕,但是她生性善良,见这人躺在这儿,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患了重病,恻隐之心顿起,便鼓足勇气柔声唤道:“你……你是什么人,听得到我说话么?”
吴天德喉中嗬嗬尽力发出些声音,仪琳听他喉间发出咕咕噜噜的轻微声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伸手在他额上摸了一下,只觉触手滚烫,不由吃了一惊,暗想:“这人果然重病在身,出家人慈悲为怀,我既然见了,怎么也要救他”。
可是这人虽然萎顿在地,身形倒是健硕,仪琳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抱他?伸手拉着他手臂想扶他坐起,这一拉牵动伤口,吴天德不由闷哼一声,仪琳听见他声音,心中不由惭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人分明病得不轻,我怎地还拘泥于男女之别,真是愧为修行的方外人了”。
想到这里,仪琳凑过来将手揽在他背下,用尽力气将他扶了起来,吴天德站都站不稳,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仪琳肩头。这一站起,仪琳才发现这人比自已足足高了一头,就算用肩膀去扛他,也使不上力。
吴天德想叫她一声仪琳妹妹,嘴巴翕动半天,还是发不出声音,这一提气用力,倒是心急气短,眼前阵阵发黑,更加支撑不住了。
仪琳方才还一心想要避开父亲,现在却只盼父亲就在身边那便好了。她架着吴天德胳膊向前拖动两步,吴天德体力不济,又牵痛伤口,竟尔昏了过去,身子向前一栽,仪琳再顾不得避忌,慌忙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这人虽一身泥污,衣裳湿透,到底是个大男人,仪琳平生还是头一次抱着一个男人身体,还抱得如此之紧,只觉心头乱跳,耳根发热,她定了定神,暗想:“这人病重,若再不救治,就要丢了一条性命了,仪琳啊仪琳,师父常说:‘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你在这里碰上这人,便是缘份,怎么也要救了他性命才是。”。
想到这里,她低低地念了一声:“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哈下腰,将那高大的男人背在了身上,用足了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最近的村庄奔去。
第四十五章 渡情
仪琳身材娇小,虽然练武之人力气大些,但吴天德身材较之仪琳未免显得过于庞大,背在背上时双脚都搭在地上,待跑到最近的村子,不过三里多地,小仪琳已累得香汗涔涔。
仪琳为人乖巧,最怕惹人生厌,只是背上那人已奄奄一息,不得不半夜匆匆去敲人家房门。此地已属义马地区,这村子叫大王庄,因地处内陆平原,倒还富庶。一个老汉披着衣裳举着油灯出来开门,见一个小尼姑儿,脸蛋儿累得红通通的,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儿,虽然瞧她背上那大汉一身污泥,心中有些不愿,但这样可爱的女孩儿软语相求,那威力便是这六旬老汉也承受不住。
老汉将二人让进院来,正好儿子随媳妇儿回娘家去了,便让进儿子房中将被褥都掀了起来,露出一方土炕,帮着仪琳将吴天德放倒在炕上。
这时候的吴天德满脸胡茬子,身上脸上都是污泥,面容削瘦苍白,仪琳一时竟未认出来。将吴天德平放在炕上,仪琳才隐隐闻到一股臭味,初还以为是他身上黑泥,味道又有些不对,仔细一看,胸口传来一阵臭味,仪琳退到门口,让老汉帮着解开衣裳察看,老汉打开衣裳,不由惊呀一声,只见胸口黑乎乎肿起一块,还流着脓水儿,胸口肌肤已腐烂了一片。
仪琳听见老汉叫唤,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跑回来见他伤势竟如此严重,也不由慌了手脚,忙向老汉打听附近有无郎中,老汉见这人随时都会死掉,深悔不该让她二人进来,给自已惹下麻烦,忙告诉她前方十里外平原镇上有郎中,只盼仪琳背了这半死的人快快离开。
仪琳一听十里之外才可以去看郎中,无奈之下只好央求老汉去给这人烧碗姜汤来,老汉心中大叹晦气,又怕这人真的死在自已家中,只得怏怏地去了。仪琳去外屋用瓦盆盛了清水来,用毛巾小心替他清洁了伤口周围,眼见一道剑口并不太大,可是腐烂的肌肉却将那伤口硬生生拱起好大一块,心知必须去除腐肉,才好上药,可她虽练了十多年的武功,不要说在人身上动刀,便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如何下得去手?
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膏本是五岳剑派中最好的外伤药,最是止血生肌,但这人内腑不知伤成什么模样,外边又是一团腐肉,若不清除便是上了药效果也不好,此时仪琳也顾不得了,从怀中掏出药来,尽量轻柔地替他上药。
这小尼姑心肠好,看他伤势重,虽素不相识,还是将大瓶的药膏都抹在伤口上,从自已缁衣上撕下一条内衬来替他包扎好伤口,见这汉子脸上甚脏,又用毛巾轻轻替他擦拭。仪琳一点点替他擦去脸上泥巴,那眉目五官渐渐显露出来。
她的心没来由的渐渐怦然跳动起来,跳得越来越快,这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再将嘴边两腮擦净,仪琳不由“啊”地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那熟悉的容貌,虽然憔悴不堪,可那分明便是自已曾多少次想起过的那人。
他……他怎生变成这般模样?仪琳葱白似的手指颤巍巍抚上他的面目,眉毛、眼睛、瘦削的脸颊……这还是当初那个提着刀,意气风发踏进回雁楼救了自已和令狐师兄的吴大哥么?这还是那个神神气气、在刘府嘻笑怒骂、整得一众武林豪杰威风扫地的吴大将军么?
仪琳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两行清泪忍不住顺着两颊淌了下来,是谁这么狠心,把吴大哥这样的好人,伤成这般模样?如果……如果吴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替他报仇。她忽又想到,吴天德本来隐居在华山角下,如果不是自已爹爹……这……岂不是我害了他了?
老汉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进屋来,瞧着她神色怪异:这美貌小尼姑说是路上救的人,怎地哭得这般伤心?倒想死了丈夫的小媳妇儿,嘿,莫不是哪家尼姑庵的小尼姑起了凡心,跟人私奔?
仪琳看到老汉进来,忙拭了拭脸上泪水,接过汤碗,向老汉谢了一声,坐到吴天德身边用汤匙舀了汤汁,轻轻凑到唇边吹了吹,喂他喝水,只是吴天德现在知觉已失,那姜汤灌进口中,都沿着嘴角淌了出来,老汉在一边瞧着,见这小尼姑喂了几匙,全流在外面,她手也越发抖得厉害,那泪水又忍不住要流出来,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小姑娘……呃,小师父,这位壮士知觉已失,不懂下咽,要是……咳咳,要是用口渡气,说不定能让他咽了下去”。
仪琳听了脸上不禁一红,半晌没有言语,望着吴天德苍白的脸庞发呆,心中乱的象一团麻绳儿绞在一起。老汉是过来人,瞧她模样,心想:看来老汉我猜得不错,这两人一定是私奔的情侣了,不知怎么搞得这般模样,说不定半路遇上了歹人。那小尼姑只觉为难,脸上一点愠怒的表情都没有,我……我还是识趣些避开了吧。”
老汉凑过来瞧了瞧吴天德模样,摇头道:“这汉子不知伤了多久了,看他身子颇壮,才撑到今日,要是他能撑到天明,我叫二愣子套辆马车送你们去镇上”,说着走了出去。
吴天德几口姜汤虽然并未灌下喉去,发炎肿起的咽喉受这热烫刺激,倒是顺畅了些,神志也略略恢复,恍惚中仿佛非烟正褒了鸡烫,坐在自已腿上喂给自已喝,不禁迷迷糊糊地道:“非……烟……月儿……有了身孕,先给她盛……一碗吧……”。
仪琳正踌躇不定,闻言身子一震,吴大哥……他有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宝宝,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那岂不是自已害了他全家?
我是个出家的女尼,不该对吴大哥念念不忘,是我犯了戒持才造成今日这般模样,她单手竖于胸前,低低念道:“只要自觉心安,东西南北都好。如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菩萨啊,吴大哥曾救我清白,今日都是仪琳害得吴大哥这般模样,吴大哥……吴大哥昏迷不醒,我就算用嘴渡水,他也一定不会知晓。神明在上,天地可鉴,犯戒的只是仪琳一人,菩萨要惩罚,就让仪琳一人来承受吧。
仪琳虽知这般行为,对一个女子,犹其是一个出家人,是万万不该的,此时全顾不得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救了吴大哥性命,便是要我仪琳堕入地狱,永不超生又如何?
她缀了一口水,伸手轻轻揽起吴天德的头,脸颊发烫地缓缓将唇凑近了去,四唇相接,晕晕陶陶中用舌尖挑开他双唇牙齿,将姜汤渡了进去,一口气儿将那汤汁顺进了他的咽喉。
双唇相接时,紧闭的双眼中两行泪珠儿也滚落下来,一股难言的委曲和忧伤涌上心头:吴大哥啊,仪琳为你做的,你可知道么?
仪琳对自已的心思一向深深埋在心灵深处,不但不敢对别人提起,独自一人时,也不敢清清楚楚地去想,只要那念头一冒出来,便赶紧压了下去,此刻已破了一戒,那内心深处的相思和委屈便如洪水般冲了出来,再无什么可以遏制。
她从小生活在尼庵之中,便连说笑平时也没得几句,头一次下山,便被淫贼掳去,吴天德不但救了她,而且对她关怀备至,那种被关心体贴的温暖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再见过吴天德在回雁楼和刘府中叱咤风云的英雄模样,那一缕情丝就此深种,可这被深埋的情丝,只在此刻,她才敢对根本听不到的吴天德来倾诉。
这最难的一口喂下去,以后的就方便多了,大半碗热姜汤被仪琳一口一口渡到了吴天德口中,她的心中时而羞,时而喜,姜汤喂完,身子也软在那儿,竟是半天动弹不得。
喝下热汤的吴天德脸色稍好一些,但过了不久竟一阵咳,吐出一片黑红的血块,仪琳慌了手脚,运起内力握紧他手掌,又忙了半天,吴天德才沉沉睡去。
仪琳又坐在他身边,仔细照料了半晌,见他一直沉睡不醒,这才趴在炕边睡去。
第二日天明,老汉就急急去找村中的二愣子,求他牵了家中那辆缧车载二人去镇上治伤。吴天德在车上时醒时昏,眼皮沉重,感觉到车行颠簸,料想必是仪琳救了自已,心情一松,双眼更是睁不开,只是迷迷糊湖地想:“我没有死,我终是被救回来了”。
车到平原镇口,天光大亮,仪琳心急去见郎中,不断央求二愣子大哥快些赶车,那二愣子何时被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叫过大哥,虽然是个尼姑……呃,那岂不是更加难得?看看清晨路上人不多,马鞭呼哨,正驾车驾得起劲儿,忽然斜刺里两个骑着马的青衣汉子冲过来拦在前头,大喝道:“站住,车上的是什么人?”
第四十六章 死境真情(上)
二愣子吃了一惊,慌忙拉住了缰绳。车停甚急,仪琳怕颠碰了吴天德的伤口,将他的头紧紧搂在怀中,自已的肩膀一下子撞在车壁上。这时,又有几个彪悍的青衣汉子冲了过来,大多持着各式外门兵刃,有个黑面微须的矮胖中年人,腰间居然插了两把分水刺。
仪琳见这些人相貌凶狠,来意不善,暗暗紧了紧手中的剑,心想: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如果他们要对吴大哥不利,自已便拼了性命……若是真的打不过他们,大不了陪吴大哥一起死了就是。
那两名青衣汉子驱马靠近骡车,见车上坐着一个妙龄尼姑,相貌甚美,不禁多瞧了两眼,再看车上躺着一人,这人上身衣裳半裸,胸口裹着青色的布条,似是受了重伤,不禁心头大喜:这人胸口受伤,不是和帮主传令要找的人正相吻合?
一名青衣汉子兴奋地招呼道:“兄弟们,来看看,这小子倒和帮主要找的人十分相似?”,那些人本来只是在四周兜着圈子,闻言都一齐靠了上来。那黑面微须的中年人瞧了瞧吴天德脸色,向仪琳问道:“这汉子是你什么人,哪里受了伤?”
仪琳嗫嚅着不知如何应答,她是个出家女尼,如何回答自已与吴天德的关系?踌躇半晌,答道:“这人……这人是贫尼俗家哥哥,胸口被歹人刺伤,我带哥哥找郎中治伤”。
那人又问道:“你俗家哥哥?你姓什么?叫什么?”神色之间颇为怀疑。
仪琳道:“我……我叫仪琳,哥哥姓……姓……”,正想着若这些人真是吴大哥仇家,可万万不能说出他真名实姓。那汉子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冷笑一声,转首向二愣子问道:“小子,我来问你,这二人你可认识?他们姓甚么?”
那二愣子名字叫二愣子,人可不愣,见这些人持枪拿刀,个个都象是道上的好汉,早吓得魂不附体,想起路上这女尼叫那快死的人做吴大哥,慌忙道:“这人姓吴,各位好汉大爷,小人可不认得他们”
一听这胸口受伤的人姓吴,几个汉子都唿哨一声,状甚兴奋,黑面人哈哈大笑道:“这人必是帮主他老人家要我们寻找的那人了,快快带了他去见帮主”。
仪琳听说这些人要将吴大哥带走,一急之下,放下吴天德,呛地一声抽出剑来,指着他道:“吴大哥受了重伤,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若不快快救治,吴大哥他……他……”,仪琳说到这里,回头瞧瞧吴天德模样,险些流下泪来。
那黑面人听了瞧瞧吴天德模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旁边一个提着蜡杆儿红缨枪的青年人凑近了来,贼眉鼠眼地看了看仪琳,又看了看吴天德,凑到黑面人面前悄声道:“鱼大哥,这人看样子好象伤得颇重,也不知帮主要寻他回去做什么,如果这么带了便走,到了帮主那里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黑面人也蹙着眉头道:“小陆啊,送信的人也没说个明白,只说五毒教蓝凤凰要抓叫一个怜花公子伏欹的家伙,帮主他老人家颁下令来,兄弟们搜寻了两天还没有下落,忽然又传下令来说不必再找伏欹,要我们去找一个胸口中剑的人,叫甚么吴天德的,谁知道算是什么意思?”。
那小陆色眯眯地看了仪琳一眼,又耳语道:“虽然兄弟们不曾抓到那个怜花公子,可是兄弟们打听得明白,那小子是西域一带有名的采花淫贼。鱼老大,苗女多情,那蓝凤凰听说风骚得很,莫不是这吴天德和伏欹都是她裙下之臣,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鱼老大皱了皱眉,道:“蓝凤凰是帮主朋友,不许胡说,若是如你所说,这小尼姑又是怎么回事?”
小陆嘿嘿笑道:“这小子若是蓝凤凰的面首,定也是个好色之徒,说不定他被怜花公子刺伤,逃出来后又花言巧语拐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尼姑下山……”,说到这里一眼瞧见吴天德模样,也觉得太也难以自圆其说,若是一个人只剩下一口气儿,还有本事花言巧语拐骗了这小尼姑,实在难以令人置信,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鱼老大也觉好笑,叱道:“好了,你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这人伤得颇重,怎么也得先带他去看了郎中,然后再带他去见帮主”。鱼老大分咐了几句,一众好汉大呼小叫,要二楞子快快带了吴天德去看郎中,仪琳见自已一人实在无法对付这么多人,既然他们要带吴大哥去看郎中,也便坐回车中暂不言语。
镇里郎中正坐在店中吃饭,几个青衣汉子连敲带打,踢开了房门,唬了他一跳。老郎中见了吴天德还当是江湖人打斗仇杀,见这几个青衣人神色凶狠,也不敢怠慢,慌忙上来给吴天德诊治。
一打开胸口裹伤的布条,见了那溃烂的伤口,这郎中便连连摇头,半晌不语。仪琳心中焦急,却又不便催促,那些青衣汉子可没那个耐性,见老郎中揪着胡子在那儿直摇头,一人已忍不住一拍桌子喝道:“老家伙,到底有救没有救,你倒是放个屁呀”。
老郎中吓了一跳,脱口道:“能救,能救”,仪琳心中大喜,却见老郎中又苦着脸道:“可是小老儿医术低微,可救不了他性命。”鱼老大听了也不禁大怒:“那你又说甚么能救,你这老头儿……”。
老郎中见他举拳要打,连忙抱住了脑袋,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小老儿只能……只能替他清理一下伤口,上些伤药,暂时护住了性命。可是他内腑的伤,小老儿可是救不了,咱们河南开封有一位神医平一指平大夫,要治他这么重的伤,除非平神医出手”。
几个青衣人面面相觑,半晌鱼老大才道“平一指?”心想:平一指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他当然治得了这个吴天德,用你多话,这人还不知是敌是友,我只管带了去见帮主,哪有功夫送他去开封”,于是对老郎中道:“那你便快快替他清理伤口,不要罗嗦些废话!”
老郎中慌忙应了,取来刀剪药布,先在火上消了毒,将吴天德胸口腐肉都削了下来,那肉本已溃死,吴天德躺在那儿,毫无痛觉,看得仪琳又险险落下泪来,慌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老郎中清理好吴天德伤口,那里渐渐渗出鲜红的血水,这时吴天德感觉痛疼,才稍稍有了些知觉。仪琳见老郎中拿的只是寻常刀伤药,忙将剩下的天香断续膏拿出来给他,老郎中倒是识货,只是闻了闻便知是上好的金疮药,有心问一问配方,见几个青衣人虎视耽耽的模样,却不敢说话,将药膏小心涂在刮出的嫩肉上,重新包扎好伤口,仪琳在一旁瞧得心疼。
鱼老大瞧她模样,倒好似和这吴天德真有莫大关系,想想现在不知是敌是友,倒也不便刀兵相见,于是上前道:“小师父,你这位……咳咳咳……吴大哥,受的伤颇重。这里的草包郎中是治不好的,我们是天河帮的人,帮主前两日发下话来,要我们寻找这位吴天德吴兄弟,平一指和我们帮主是朋友,不如我们带你们去见过帮主,由他老人家派船载你们去开封,水路平稳,省得路上颠簸,你看如何?”。
仪琳听了忽地想起师父讲解武林人物时,曾提到这天河帮。天河帮帮主黄伯流是中原武林前辈耆宿,现在年近八旬,论辈份可是极高的人物了。这天河帮人多势众,号令黄河上下数万英雄,势力横跨齐鲁鄂豫四省,虽说帮中良莠不齐,在武林中的名声倒是誉多于毁,听师父口气,对这位黄老前辈还是有些佩服的。
这黄帮主既然不是坏人,怎么会抓吴大哥这样的好人?或许他是听说了吴大哥被人伤害,才想寻他相助。这样一想,仪琳倒也不再坚持,轻轻点了点头。
见仪琳信了自已的话,鱼老大松了口气,笑眯眯转过身,又瞪起眼睛朝傻站在一旁的二愣子踹了一脚,道:“快快把骡车牵来,带这位吴……兄弟去见我家帮主”。
二愣子还待争辩,见这位江湖好汉扬手要打,连忙跑出去牵过骡车,再不敢讲话。天河帮几人簇拥着仪琳抱了吴天德上车,一路奔向长宁渡口。
阳光渐渐升上高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吴天德伤口腐肉尽去,天香断续膏的药效渐渐发挥作用,慢慢清醒过来。
仪琳将吴天德的头搁在自已膝上,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看看他脸上神色,生怕伤势有甚么恶化,这时刚刚低下头来,忽然见吴天德睁开了眼睛,正瞧着自已,不禁失声叫道:“吴大哥,你……你醒了?”,语声发颤,显是惊喜之极。
吴天德微微牵出一丝笑意,嘶哑着嗓子道:“仪琳妹妹,是……是你救了我?”仪琳喜极而泣,低声叫道:“天可怜见,吴大哥……你终于醒来了”,说着,两颗晶莹的泪珠滴到吴天德的脸上。
吴天德舔了舔烧得干裂的嘴唇,仪琳见状忽地想起昨夜以口渡水,和吴天德唇齿相接的感觉,顿时浑身躁热,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吴天德眼睛,想放下吴天德远远地逃开,却又不舍得离开他半步。
吴天德只觉口干舌躁,倒未发觉枕着的仪琳的腿都在哆嗦,他吃力地向仪琳道:“仪琳妹妹,我……我想喝水”,仪琳听了慌忙收敛了纷乱的心思,向随在车旁的鱼老大道:“鱼大哥,你带的有水么?吴大哥醒了,他想喝点水”。
鱼老大听说吴天德醒了,哈哈大笑,从腰间解下系着的皮囊,啪地扔进车中,笑道:“拿去,给你亲哥哥喝个痛快,哈哈哈……”。
仪琳不理他调侃的疯话,晕红着脸拾起水囊,拔起木塞,小心翼翼贴着吴天德嘴边将水倒进去。看着那清水一点点喝进吴天德嘴中,仪琳只觉得欢喜无限,吴大哥多喝一口水,仿佛便要好了一分,自已心里的欢喜也便更多了一分。
吴天德喝了几口水,停下来喘气儿,仪琳瞧着他苍白的面孔,杂乱的胡须,一时忘形,伸手轻轻抚着他面庞,伤心地道:“吴大哥,都是仪琳不好,我……我……”。
吴天德微微一笑,道:“仪琳妹妹,我……我都听到了,我不会怪你的”。仪琳心里忽地一跳,心里慌得什么似的:“他都知道了?他……他那晚果然都听到了?他听到了我说的话了?”,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恰恰碰上他的目光,登时满脸通红,急忙将目光移开,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吴天德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仪琳红着脸不敢看他,眼睛瞧着一旁,咬了咬嘴唇道:“我们……我们去见天河帮帮主,然后去寻位大有本事的大夫为你治伤”。
吴天德哦了一声,微微闭上双目休息,只道那天河帮帮主是恒山派的朋友。此时吴天德已经醒来,再躺在自已腿上,仪琳只觉甚是不自在,小腿肚子一个劲儿地抽筋,忙扯过来一块苫子,卷起来垫在吴大哥头下面。
长宁渡口,只是一个小渡口,不过从这条支流倒可直趋黄河,天河帮的人是混水路的,这个小渡口虽没有自已帮中兄弟,这条水路却是极熟。车子停在渡口旁,两个青衣人下马去寻渡船。便在这时又有三骑从远方驰来,到了渡口,四下张望寻找渡船,恰见两个青衣人引了条渡船过来,不由大喜,连忙道:“船家,船家,快过来,载我们过去”
这些水上的好汉平日里就眼高于顶,听见这几人要先行过去,顿时就有两个青衣汉子回头骂道:“滚你妈的,天河帮的兄弟在此,哪里轮到你抢在大爷前头?”。
这三人本是嵩山派弟子,均是二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领头的叫沈鹏,嵩山派剑掌双绝,他在两者上的造诣在同辈同门中均称翘楚。此次三人从京中急急赶回来,只因三天前万历帝刚刚驾崩,新皇已登基。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未传遍天下,东厂、锦衣卫就为了势力的重新划分明争暗斗起来,新帝更筹划让自已的心腹魏进忠组建西厂,与东厂刘公公分庭抗礼,锦衣卫也站在魏进忠一边,刘公公捉襟见肘,急需左冷禅派人进京相助,是以三人急急赶回,向左冷禅传报告消息。
三人正心急如焚,一听是天河帮的人,怎么会放在眼里?沈鹏一声冷笑,对穿着一身黑衣的四师弟陆忍道:“师弟,牵马上船”。
天河帮见对方根本不把天河帮放在眼里,勃然大怒,一个青衣汉子一抖手中红缨枪,扑愣愣抖出碗大的一团枪花,直扎陆忍的前胸。
陆忍侧身一避,用剑鞘磕开枪尖,抽出长剑反手便刺,鱼老大此时站在车子右侧,救援不及,见了这黑衣人用的长剑,不由吃惊道:“是嵩山派的,老六躲开!”
陆忍为人阴险刻薄,那使枪汉子又大意以为是普通江湖人,这一枪使老了,抽身不及,陆忍一剑便刺在他肩头。嵩山派用的剑较之江湖上普通的长剑本就长出三寸,这一剑搠了个对穿,疼得使枪汉子一声大叫,身子撞在车上,将那骡子惊起,向前便跑,二愣子连忙伸手紧紧抓住缰绳。
鱼老大虽不欲与嵩山派发生争斗,但此刻一见了血登时大怒,招呼兄弟们就要冲上去。仪琳万万料不到这些江湖好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吃惊地从车里站起来,沈鹏见车中站起一个小尼姑,吃了一惊,见她手中的剑分明是恒山剑派的,暗想:恒山派怎么和天河帮搞在一起?
嵩山派想一统五岳剑派,对于其他四派有何异动最是关心,见这尼姑甚是可疑,纵过来向车内一望,不由呆住,车内这人满脸胡茬,容貌五官十分熟悉。他在刘正风府上就是被这人用计擒住,被几个普通衙役捆住,还在身上踢了好几脚,引为生平大辱。后来回山禀报于左冷禅,左冷禅曾命他带人赶赴福建调查此人底细,只是他赶去时吴天德正在龟岛上,再后来便听说此人得罪了朝廷,被削去官职,下落不明,想不到竟在这里发现。
沈鹏这一见大喜道:“是姓吴的那狗官,这回落到我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一个持着乌黑双杖的的天河帮众正与人合攻陆忍,听了不假思索地道:“那是我帮帮主要抓的人,识相的滚远些”,他本想抬出帮主来,让嵩山派的人有所顾忌,哪曾想沈鹏恨吴天德入骨,便是说天河帮主的朋友,那也是一定要抓走的,何况也是对头”伸手便去抓吴天德。
鱼老大从马上跳下来,直跃到车前,两柄分水刺矫若游龙,阻止沈鹏抓人。那些人并不知帮主与这吴天德是友是敌,私下揣测是敌的可能大些,刚刚情急之下,便未加掩饰地道了出来,听在仪琳耳中却令她大吃一惊:原来这天河帮是在骗我,他们也要抓吴大哥。眼见七八个天河帮帮众与三名嵩山剑的弟子战作一团,仪琳一咬牙,抱起吴天德跃下车就逃。
沈鹏看见急跃过来,伸手去抓仪琳,鱼老大的分水刺刷地一点,沈鹏挥剑格开,手指一把抓住仪琳衣裳,嗤地一声撕破了她的缁衣,露出贴身小衣来。
仪琳又羞又窘,可是怀里抱着吴天德,也无力去掩饰,只是发足狂奔,沈鹏一心要留下吴天德折磨至死,但鱼老大一对分水刺虽然不是陆上的利器,可是使起来角度刁钻,攻击狠毒快捷,沈鹏被他缠住,边打边追,好不容易抽个空隙一记嵩阳铁掌拍在仪琳背上,腰间却被鱼老大趁机剐去一块肉,疼得沈鹏一哆嗦,杀心顿起,转身面对鱼老大,手中一柄铁剑运招如飞,式式直奔要害,只想先结果了这汉子。
仪琳被他沉重的掌力击中背心,顿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在吴天德身上。她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想到吴天德还抱在怀中,若是自已就此倒下,吴天德必被那恶人害了,硬生生压下欲呕的鲜血,踉踉跄跄逃了开去。
仪琳抱着吴天德也不知跑了多久,胸口翻滚欲呕,她自知若是再吐出口血来,那便再也没有力气逃命,紧咬着牙关使足了力气奔跑,只想着多逃开一些,吴大哥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吴天德被抱在怀中,虽无力挣扎,却能瞧见她脸色,见她模样心中不忍,对仪琳道:“仪琳妹妹,你放下我去找找帮手,这样我们两人都跑不了的”,他知道若要仪琳一人逃走,她是万万不肯,所以只想诓她离开。仪琳虽单纯如一张白纸,听了这话也知道是吴大哥想骗她逃生,现在天河帮和嵩山派都要抓他,自已孤身一人,去何处寻找帮手?
仪琳咬紧牙关摇了摇头,又奔了许久,只觉脚下如同灌铅,实在已迈不开步子,见前边一个山坡,坡上种着一片瓜田,坡右河边有片灌木丛,便抱着吴天德向那边走过去。进入矮树丛中只十几步,仪琳脚下一软,一跤跌在地上,右膝重重地磕在河边石上,顿时鲜血渗出。
她也顾不得磕破的右腿,忙轻轻将吴天德放下。吴天德见她脸色潮红,俏丽的脸蛋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不禁感动莫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仪琳的小手,轻轻唤了声:“仪琳……”。
仪琳被他的大手握住,本已跳得甚急的心脏更加不挣气地扑嗵扑嗵跳了起来,本待将手抽将出来,听见他叫自已仪琳,心中一软,那手由他握住,胸中气滞了半天,忽地又吐出一口鲜血,那伤势再压制不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慢慢倒在吴天德的身边。朦胧中只听见吴天德一声声焦急地唤着:“仪琳,仪琳……”
仪琳晕厥之际迷迷糊糊地想:“吴大哥怎么地不叫我仪琳妹妹了?他叫我仪琳,好似……好似比仪琳妹妹更好听了些呢……”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仪琳幽幽醒来,乍一醒觉,立即便想:“吴大哥呢,他有没有事?”,忽然感觉口中有甜甜的汁水滴进来,猛地挣开眼,只见天色已昏黄,自已半躺在吴大哥的怀中,他手中正举着半块西瓜,将汁水挤进自已嘴中。
仪琳心口发闷,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掌的伤势发作,她强撑起身子,道:“吴大哥,你……你……”,忽地想起那瓜田在丛林外十多丈的地方,吴大哥那么重的伤势要用了多大的力气爬出去,取了西瓜再返回来喂给自已吃?抬眼看见那胸口绷带已渗出血来,不由心中一痛,泪珠儿在眼中打转,话声哽在喉中说不出来。
吴天德见了她伤心模样,轻声哄她道:“傻丫头,吴大哥见你醒来,不知有多高兴,你怎地反而要哭了出来,难道小仪琳是水做的不成?这一天尽见你流泪了,好妹妹,笑一个给吴大哥看看”。
仪琳见他伤势颇重,脸色苍白如同蜡纸,还强作欢颜哄自已开心,不想违逆他的意思,竭力控制自已的情绪,勉强牵起嘴角抿出一个笑脸来,随即扭过头去,两行泪扑蔌蔌地落了下来,她怕吴大哥看见,不敢伸手去拭,任由泪珠儿一颗颗落在襟上。
她扭头之际眼泪已溢出,吴天德故作不知,柔声道:“仪琳模样最是叫人痛惜,你可千万哭不得呀。若是吴大哥一见了你笑,便会高兴好几天,若是一见了你哭……”,他故意顿口不说,果然勾起仪琳的好奇心,悄悄拭了拭眼泪,问道:“见了我哭……怎样?”
吴天德故意叹气道:“吴大哥一见了你哭,便会伤心好几年!”,仪琳被他逗得忍不住扑嗤一笑,嗔道:“吴大哥尽瞎说,哪有人会一伤心便……便……”她扭头瞧见吴天德促狭的笑容,恍然悟到他是在哄自已开心,不禁又是害羞又有些欢喜,连忙扭回了头不去看他,有心想说一句话,却痴痴地半晌说不出来,就那么迷迷登登过了半晌,一阵微风吹过,感觉到背上凉意,才忽地警觉,不禁啊地一声叫,返身抱住了身子。
吴天德奇道:“怎么了?”仪琳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眼见吴天德瞧着自已,却再不敢转过身去,好半天才吃吃地道:“我……我的衣服……”
吴天德恍然大悟,笑了两声,牵动胸口一阵疼痛,不敢再笑出声,但心中却暗暗好笑:在自已那个时代,女子便是穿着三点式在男人眼前晃,也全不当回事,她外袍虽破,里边小衣也极肥大,又不会被人看见什么,怎地羞成这般模样?
他一边躺下,一边道:“刚刚吴大哥去……摘瓜给你吃,看到瓜棚那儿挂了几件衣裳,等天黑了便去偷了回来换上吧”。
仪琳听见偷字,吃了一惊,忙道:“偷窃是佛门五戒中的第二戒,那可使不得”。吴天德叹道:“这也戒,那也戒,事急从权有何不可?佛门怎么那么多戒持?”
仪琳道:“佛门五戒,是佛门四众弟子的基本戒,不论出家在家皆应遵守的。五戒是不得杀生、不得偷盗、不得邪淫、不得……”,她说到这里忽地想起自已已经破了一戒了,不禁心中大羞,吴天德半闭着眼睛听着,忽见她闭口不言,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莫不是读书偷懒,忘记了吧?”
仪琳心中怦怦乱跳,不断地对自已说:“我那是在救人,何况吴大哥又不知道……”,又想吴大哥又不是佛祖,难道他不知道便不算犯戒了不成?
吴天德见她怔怔出神,只当她真的背不出来,为免她难堪,忙笑道:“呃……我又不是出家人,五戒听来无趣得很,不如你给我讲讲佛门的故事吧”。
仪琳惊醒过来,听见吴大哥要听故事,不由一怔,她从小到大何曾听人讲过故事,想了半晌才想起师父对师姐妹讲过一部天竺高僧写的《百喻经》中,记载了许多故事,仔细想来竟有一位大将军的故事,忙对吴天德道:“佛家有好多故事,我从一位高僧的旅行日记中见过一则故事,讲给吴大哥听吧”。
吴天德点头称好,仪琳想了一想,缓缓道:“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那个国家有一位大将军,立下了好多功劳。后来,新的国王登位,他妨恨那位大将军在百姓心目中比自已还有威望,就找个借口将那个大将军杀了”。
吴天德嘿然道:“功高震主,自古做皇帝的都是这样!”仪琳啊地叫了一声,奇道:“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知道?”,吴天德啼笑皆非,这道理谁不明白,这小妮子难道以为只有她师父才明白么?
仪琳见他瞧着自已微笑,脸上一红,忙接着道:“那位大将军有十八位忠心的部下,那时都做了大官儿,他们弃了官职,保护那位大将军的儿子逃出国去。国王派了好多人去追杀他们,这十八位部下的父母妻儿都被国王杀了,等他们逃到一个沙漠时,只剩下那位大将军的儿子和两位将军,他们只要穿过那片沙漠,就能摆脱国王的追兵了”。
仪琳出神地想了一下道:“两位保护大将军儿子的将军,身上都负了不轻的伤,他们带了粮食在沙漠中走了好久好久,都没能走出沙漠。粮食渐渐不够了,他们就省着吃,但是那位大将军的儿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有一天他饿得受不了,向保护他的那位将军要吃的,将军说必须省着点吃才能走出沙漠去,要他忍耐一些。那位大将军的儿子怀恨在心,晚上偷偷拿了匕首要杀了那位将军抢夺吃的,那位将军睡梦中醒来,察觉有人要杀自已,匆忙间一挥手,那位大将军的儿子不懂得武功,匕首竟刺入自已的胸口……”。
吴天德本来对听故事并不感兴趣,但是听到这里也不禁啊了一声,那十八位将军抛妻弃子,历尽艰辛要保护他逃出去,想不到最后却……他连忙追问道“那后来怎样了?”
仪琳摇了摇头,半晌道:“大将军的儿子死掉了,那位将军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傻在那儿,后来……”仪琳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道:“那位将军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发狂地大喊大叫,用刀子在……在那位将军的儿子身上不断地砍,再后来……后来他又杀了和他一起逃出去的另一位将军,带着大将军儿子的头颅回到了自已的国家,国王给他好多赏赐,他成了国王的亲信,开始大肆屠杀起忠于大将军的人来”。
仪琳讲完,两个人都静了下来,过了会儿,仪琳说“师父说,佛经里记载了这个故事,是说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因果实在奇妙得很。”
吴天德瞧她一副虔诚模样,想像她清灯古佛渡过一生,心头忽然堵得慌,他对仪琳道:“吴大哥也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仪琳瞧了瞧他,微笑道:“好呵,吴大哥讲给我听”,只觉得吴大哥的模样那样粗豪威武,居然会讲故事,甚是有趣。
吴天德道:“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婚后曾经做了首诗,说:‘连就连,你我相约过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仪琳听了心中好生感动,插口道:“那他们一定是十分恩爱的了”。
吴天德道:“嗯,可惜,过了几年,那位妻子因病死了,丈夫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仪琳啊地一声,神色间大是惋惜同情。吴天德继续道:“那妻子死后,迟迟不肯投脱,就站在奈何桥上等着她的丈夫,要与他相约一起投胎”。
仪琳感动极了,双掌合什,微微闭上双目,仿佛在为那对夫妻祁福一般,吴天德笑了笑,又道:“过了三年,那个丈夫因为思念妻子,终于也去世了,到了奈何桥上,夫妻二人一起投胎转世”。
仪琳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只觉苍天果然眷顾这对有情人,没有令人失望。只听吴天德道:“转世之后,那个丈夫投胎在一个大富之家,那个妻子投胎在一个普通农人家庭。他们长大以后,丈夫渐渐记起前世曾与心爱的人有过这个约定,于是到处去寻找妻子,只要见到长得很有灵性、象极他妻子的人,他就娶回家来,可是发现不是他前世的爱人后,他就舍弃了妻子,继续去寻找,他一生娶了许许多多妻子,可是始终不曾找到自已的爱人。其实,他前世的妻子,一直就在他的家中,在他身边当个小丫环……”。
仪琳十分失望,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他们那么恩爱……怎么会……”。
吴天德道:“原来,妻子在奈何桥上等待他丈夫的三年里,身上的灵气不断消散,那些经过投胎的女子,沾了她的灵气,才会被她丈夫误认为是她。而她自已,转世后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虽然日日就在前世丈夫身边,可她却记不起来,而丈夫也认不出她”。
仪琳十分难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这故事给人带来太多太多的伤心和遗憾,想象两人前世的海誓山盟,后世的一生相对无缘,只觉人生残酷莫过于此。
吴天德望着她,轻轻地道:“这个故事是说,与其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不如好好珍惜今世的生活。佛家讲修来世,谁记得你的今生是前世如何修来?你一心求佛,到底要求来世得到些什么呢?如果今世有机会去得到那些幸福,为什么要舍弃它,却寄托于不可预见的来世?”
第四十七章 又见六仙
仪琳被吴天德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头小鹿乱撞,慌忙扭转了头去,只听吴天德道:“我从小生活在一群老人中间,这个故事是我听一位老人讲给我的。仪琳,佛在心头,佛祖神通广大,又岂是存在于那泥胎木雕之中,清灯古佛渡过一生便是修佛么?你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儿,一想到你要在空空的木鱼声中渡过一生,吴大哥心中就好难过……”。
仪琳心想:“吴大哥为甚么一心要我还俗,难道他对我……?”,一想到这儿顿觉羞不可抑,只想急急逃开,忙对吴天德道:“吴大哥,我……我去河边洗濑一下”,说着匆匆爬起身来,匆匆走至河边。
此时夕阳如血,仪琳走到河边蹲下,掬起一捧河水,忽然望见水中一个俏丽的女孩儿,瓜子脸,柳叶眉儿,两腮红如天上的云霞,怔了怔才晓得那便是自已。她痴痴望着水中的倒影,河水自指缝间流下,扰得那水中倒影涟漪晃动,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过了好久,仪琳才忸怩着回到吴天德身边,吴天德道:“你中了嵩山派那人一掌,坐下调息,伤会好得快些”。仪琳轻轻嗯了一声,在吴天德身边坐下,可是胸中固然气血滞闷,心中更是烦乱,双目阖上片刻,便悄悄张开去看吴天德,不想瞧见吴天德也正瞧着自已,仪琳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又闭上双眼。
只听吴天德呵呵笑道:“你连调息打坐都坐得不稳,若是参禅打坐,就这么坐一辈子,不但你烦,连佛祖都烦了”。
仪琳脸上泛起羞涩的神色,心想:“还不都是你在我身边,若是平时我……我便坐上几个时辰,也是气定神闲的”。这时只听吴天德腹中咕噜噜一阵响,忙睁开眼睛道:“吴大哥,你饿了么?”。
吴天德苦笑道:“嗯,吴大哥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中实在饿得很”。仪琳喜道:“腹中饥饿,你的病一定是好的多了,我去那边摘几个瓜给你吃吧”,说到这里忽然一阵迟疑,她和不戒一起出来,自已身上根本没有揣得钱物,要她去偷,那实实做不出来。
吴天德苦着脸道:“吴大哥刚刚已经吃过西瓜了,只是那东西怎么挡得饥饿”,他眼珠转了转,忽然喜道:“仪琳,你看,那边树上落着几只鸟儿,不如把它们打下来烤来吃吧”,他已六七日未正经吃过东西,这一想起烤肉的香味儿,不禁馋涎欲滴。
仪琳吃了一惊,道:“吴大哥,我是出家人,杀生是五戒之一,万万使不得”。吴天德听她一个妙龄少女口中总是这戒那戒,心中烦躁,恨不得将如来佛祖从西天揪了出来,逼他将五戒改成五讲四美三热爱才称心。
听她这么讲,吴天德心中一动,叹道:“你是出家人,我却不是,那只好我来动手”,说着慢慢撑起身子,自言自语地道:“哎哟,伤口好疼,不知倒打不打得下来那鸟儿,等我抓住那鸟儿,自已怕是已要疼死了”。
仪琳心中不忍,忙扶住他道:“吴大哥,这么久不见人寻来,想是那些人都走散了,不如我扶你去找户人家,求人施舍些饮食吧”。吴天德道:“我这伤口越发的疼了,哪里走得远路,我虽身上有伤,相信还能打下几只鸟儿来,那鸟儿是我杀的,佛祖也不会怪你”。
他这一动,脸上倒是真的苍白起来,仪琳看了心疼,暗想:“这鸟儿是性命,吴大哥也是性命,我纵不杀,它们还是要死在吴大哥手中,若是吴大哥伤口裂开,那便好得慢了。鸟儿啊鸟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做下这件大善事,来生一定能够脱离畜生道,投胎做人的”。
先说服了自已,仪琳咬了咬牙,捡起几块石子儿,悄悄走近了些,屈指一弹,她暗器手法虽弱,三两下总打得下一只鸟儿来。鸟儿落地,仪琳便双手合什,先嘀嘀咕咕仿佛在替它超渡一般。
吴天德瞧得好笑,仪琳打下一只来,这心中的慌乱便轻了许多,不一会儿打下七八只鸟儿来。这开膛屠宰的事她可是再也不敢去做,吴天德提了鸟儿,让她扶到河边,自将鸟儿收拾干净,然后生起火来,将那鸟儿穿成串儿架上去烘烤。
鸟儿烤得半熟时,香气已弥漫开来,待鸟儿烤熟,吴天德取了一只下来,对仪琳道:”仪琳,你也饿了,便吃一些吧“。
仪琳大惊,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吴大哥,你吃吧,仪琳不饿!”说到这儿恰恰自已腹中也咕噜噜叫了起来,顿时窘得她俏脸绯红,吴天德微笑道:“佛家不是戒诓语么?怎地饿了却骗人说不饿?”。
仪琳耳根子都在发烧,嗫嚅地道:“我……我便饿了,也不能吃荤的,吴大哥,你莫要逼我啦”。吴天德将鸟儿架回火上,懒洋洋地躺下,道:“你若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咱们便一齐饿死了吧。嘿嘿,将来人家看见一个女孩儿,一个男子死在这里,说不定还以为是一对殉情的情侣,便埋在一起。明年春天,这河中便会长出一对儿并蒂莲来”。
仪琳听他胡言乱语,嗔怒地跺了跺脚,道:“吴大哥,你怎地身子刚刚好些,便胡言乱语?我……我……”想到他说的被人家误为情侣埋在一起,竟觉得心中一荡,有种说不出的欢喜,过了片刻见吴天德躺在那儿果然不肯动那鸟儿一口,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师父说,五戒破了其一,便算不得佛门弟子,我现在……现在杀生、邪淫、妄语居然一连破了三戒,吴大哥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若不吃,他终是不肯开口,只要吴大哥好,菩萨要惩罚我,那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这里,仪琳只得拿起一只烤熟的鸟儿,委委屈屈地坐在吴天德身边,对吴天德道:“吴大哥,我……我吃便是,你坐起来吃一些好不好?”
吴天德心中一喜,坐起来展颜笑道:“乖琳儿,这才是好女孩儿,吴大哥喜欢”。仪琳听他越叫越是放肆,偏偏自已起不了半分怒气,反觉得全身飘飘荡荡如在云端,被吴天德撕了一小片鸟肉塞在嘴里,都不知滋味,火光下只见那俏丽的脸蛋儿泛着惊人美丽的光辉,一双痴痴迷迷的眼睛透着如丝如线的诱人神情。
若是能被吴大哥朝朝暮暮这般叫着自已琳儿,那就是下了地狱又何妨?仪琳迷迷糊糊地想。吴天德见她神色,怎料得到这女孩儿只被一句亲昵的话儿就哄得这般模样,还当她伤势发作,见她脸蛋儿红得吓人,忙伸手去她颊上试探。
仪琳轻轻按住他抚在自已脸上的大手,轻轻叫道:“吴大哥,吴大哥……”这两声叫唤情致缠绵,荡气回肠,当真是蕴藏刻骨相思欢喜之意,吴天德身子一震,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仪琳这两声呼唤,包藏着多少深情。
难道那疯疯颠颠的桃谷六仙说的竟是真的,仪琳小丫头早已对自已情根深种?仪琳纯得如同一泓清水,想不到爱起一个人来,竟如此令人惊心动魄,吴天德心中暗想:“她待我这等情意,吴天德何德何能,让老天如此垂青,只是……只是自已已有了月儿、非烟,怎么能委曲了这样可爱的女孩儿?”吴天德对仪琳也动过心思,可是现在面对着仪琳照人的神色,那容颜看来竟似不可方物,不由心生惭秽,难以升起半分贪婪情欲。
四目相视,两个人痴痴相对,物我两忘,半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深了。仪琳偷偷向瓜棚那里靠近。直到天黑,那守瓜棚的人也没有回来。仪琳本想等人来了买下他的衣裳,此时只好不告而取。收起木架上的衣裳,将从吴天德那里要来的一小块银子放在地上,如遇大赦地飞快逃了回来,一钻进灌木丛便长出一口气,心跳得好快好快,虽然给人家留下了银子,却也是不告而取,这五戒可是又破了一戒了。仪琳又是惊惶又觉那种感觉叫人血流加快,隐隐有种兴奋、刺激的感觉。
近墨者黑,看来这小姑娘也快被吴天德带坏了……
两人在林中过了一夜,秋夜清寒,不知什么时候,仪琳已悄悄偎到了吴天德的身边,象温驯的猫儿一般蜷缩在他怀里,甜甜地睡了一觉。
早上,仪琳醒得早,发现自已躺在吴天德怀中,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温暖的怀抱,走到河边清洗,这时她已换上了那套‘买’来的衣服,那是一套男人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身材娇小,为防人看着扎眼,将换下的缁衣撕下一块来包在头上,临水一照,俨然一个未长大的俊俏小伙儿。
等她收拾停当,吴天德也已醒来,二人商量下一步行止。昨日吴天德已从仪琳那里知道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原来田伯光离开福建后,想想做了半生坏事,祸害了许多女子,有心赎罪。可这小子哪里会做好事,于是每到一地,见到些穷苦人家,尤其是孤儿寡妇的家庭,就去富户家偷了金银悄悄给人家送去,虽然干的仍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自觉乃是在替天行道,倒也偷得心安理得。
就这样到处游荡江湖,后来想起好友丁纪桢在山西做巡抚,想去看看他,就一路偷到恒山脚下。那山下富户中有几户是佛门信徒,家中失窃了大量金银,被仪琳知道说与不戒听……不戒听说山下出现大盗,兴冲冲下山去抓贼,无论是武功还是轻功,田伯光都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被不戒和尚好一番痛殴。
田伯光被不戒修理得吃痛不住,无奈只好大肆吹嘘自已在福建平倭,如何打击倭寇、如何救助渔民,吹得天花乱坠,只盼这光头大和尚看在他是个民族英雄的份上放过他。不戒听说他从福建来,连忙追问他有没有见过自家女婿吴天德。
田伯光哪知他的宝贝女儿是谁,一听他是吴天德的岳父,好生佩服吴老大的好本事,想不到除了朱静月和曲非烟,老吴居然在这里还藏着一位夫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遍地都有老丈人。
田伯光以为遇上了自已人,放下心来,添油加醋讲起自已与吴天德如何生死与共铲除倭寇,一张大嘴巴讲到朱静月、曲非烟也是毫不避忌,不戒和尚听得火冒三丈,等到田伯光发觉不妙住口,又被不戒当成吴天德的替身,一通暴打。可怜这田伯光自打认识吴天德,便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好不容易逃离了吴家人的虐待,不料在这里只是提起吴天德的名字,便又遭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待不戒和尚出了心中恶气,想想吴天德如此无情无义,自已可怜的女儿居然被他始乱终弃,便又拿出当初哄骗吴天德的手段来,骗他说吃下毒药,逼他带自已去找吴天德。
田伯光弄清事情原委,不禁捶胸顿足,作痛不欲生状:你吴天德风流快活,关我田伯光鸟事,怎地我这么倒霉?他虽不会害吴天德,想想不戒怎么也不会对吴天德不利,若只是揍他一顿出气,倒是正合我意,于是瞪着一双国宝眼,点头哈腰,没口子答应。
不戒风风火火赶回山上,拉了仪琳就走。仪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被父亲扯下山去,直奔华山而来。
走在路上弄明白了一切,仪琳又羞又气,可是不戒脾气一犟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加上田伯光在一旁添油加醋、煸风点火,仪琳也无可奈何,加上芳心深处,未尝不想再见吴大哥一面,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赶到了陕西境内。
路经东峪山仙翁谷时,三人碰上了住在那儿的六个古怪老头儿,便是桃谷六仙了。这几人遇到不戒,言语冲突打了一架,不戒眼见不敌便假意打赌,设局弄了这六个疯老头来帮忙抓女婿。
到了华阴县后,仪琳害羞,说甚么也不肯上山,不戒无奈便寻了家客栈住下。桃谷六仙和田伯光分头上山去找吴天德。田伯光打听漂亮大姑娘住处的本事的确高人一等,一路向山民打听,竟寻到了吴天德家中。
见吴天德不在家,这小子便谎称吴天德在山下受了伤,将朱静月二人骗下山去,临走在吴天德书房中书笺上留下话来,要吴天德去华阴县恒祥客栈见面。
吴天德听到这里时,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张着嘴啊啊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实是哭笑不得,他已想起那个家仆阿强,当时自已问他两位夫人去向时正用纸笺擤鼻涕。这……这……唉,想必他用那张田伯光留了话的纸笺擤鼻涕时还觉得替老爷省了一张纸吧?
田伯光带了二女回到客栈趁其不备制住穴道,就等着吴天德赶来,好看场好戏,谁料几人在客栈等了一天一夜,也未见吴天德来,便是桃谷六仙也不见踪影,田伯光着了忙,赶回山上去问,家仆却说老爷去找夫人去了。
回来一说不戒也傻了眼,无奈之下只好要田伯光将朱静月二女送回恒山,自已带了仪琳一路打听来寻吴天德。
老吴听了经过哭笑不得,怕仪琳难堪,也不便当着她面再说什么。吴天德一心想赶快到恒山接回朱静月二人,但仪琳听那郎中将吴天德伤势说得严重,定要带他去开封见平一指,吴天德不愿违拗她的好意,只好由她扶着自已,先去寻辆车马代路。
这辰光虽已天明,大地上却弥漫着茫茫大雾,十步之外就已伸手不见五指,二人路径不熟,在大雾中看不清道路,仪琳隐约还记得昨日逃来的路径,生怕再遇上天河帮众,便搀扶着吴天德慢慢向相反方向走去。
行了半个多时辰,雾气散了一些。虽然远处仍看不清楚,但十余丈内景物已影影绰绰可见。二人沿着那片山坡地走到一条小道上,吴天德走了这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汉,仪琳扶着他在路边石上坐下,刚刚歇息片刻,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
仪琳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听见马蹄声响,连忙扶起吴天德,要避到路边林中去,这时雾气中已现出十余匹骏马,朝这条小路冲来,看见前边二人欲躲,马上汉子呼哨一声,道:“站住!围上去,看看是不是嵩山派的狗贼”,那十几匹马立时都围了上来,领头的汉子呵呵大笑道:“便是嵩山派的狗贼又有何惧?帮主他老人家已亲自赶来了,嵩山派杀了咱们的兄弟,这笔血债怎么也要左冷禅给个交待!”
这马驶得近了,仪琳才见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二三十人赶来,一共有四五十人之多,马上人清一色的青衣打扮,皂巾包头,和昨日天河帮的帮众一模一样,顿时大惊,慌忙拔出长剑,叫道:“你们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师父一定会来找你们天河帮算帐!”。
领头青衣人听见是个女子声音,又叫出自已帮会名字,惊咦一声,跳下马来,几个起落,已赶到仪琳面前。这人细腰乍背,轻身功夫颇好,手里提着一枝熟铜短棍,乃是天河帮中有数的年轻高手,是天河帮主“银髯蛟”黄伯流的七孙女婿,名叫秋水寒。他奔到面前见是一个俊俏少年,不禁有些奇怪,仔细一瞧才认出是个少女,见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有伤的汉子,与鱼老大对自已说的一模样,顿时大喜,向前一步道:“是吴天德吴掌门么?兄弟是天河帮……咦?”
原来仪琳见他靠近,生怕他要不利于吴天德,抬手一剑刺了过来。秋水寒侧身避过,手中熟铜短棍呼地一声向长剑砸落,这一棍风声甚急。仪琳听他兵刃劈风之声,便知这人看着清瘦,双臂却有十分力气,是个外门功夫的高手,当下不敢硬接,抽剑拧身,从棍旁掠过,旁边两个天河帮众乃是双生兄弟,用的都是链子枪,见她向自已人动手,两把链子枪一齐向她刺来,吴天德听见他叫自已吴掌门,有些莫名其妙,又见他们这么些人围攻仪琳,生怕仪琳有失,怒叫一声:“无耻”,欲待向前动手,可他现在行走尚要人扶,哪里出得了力气。
仪琳临敌经验本少,此刻为了吴天德性命,勇气倍增,平时十分的武功,倒发挥出十二分的威力,当当两声,一剑破双枪,格了开去,剑尖在第二杆枪上一搭,乘势削下。
蓝凤凰要人寻找吴天德,原不欲大肆张扬,所以黄伯流传下令来也只叫帮中兄弟寻了此人好生带回去,并不曾多说什么。秋水寒是黄帮主孙婿,知道些底细,晓得这吴天德或与蓝凤凰有些挂葛,但一定不是敌人,见他们缠斗起来,不由急道:“不要动手,都是自已人”。
说着看见另一使枪汉子趁仪琳攻向哥哥,一枪刺向她的腰间,忙将手中铜棍向前一搠,砰地一声荡开了他手中长枪。仪琳趁机跃回吴天德身边,横剑当胸,警觉地望着天河帮众人。
她昨日被鱼老大骗了,今日是说甚么也不肯轻易相信他们的话了。秋水寒满脸带笑向前靠近了些,见仪琳手中长剑一晃,只好苦笑着又退开些,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兄弟是天河帮秋水寒,我家帮主要找吴掌门并无恶意,实因……”。
他刚刚说到这里,只听身后传来啊啊地惊叫声,扭头一看,只见远远的有几个人大步走来,后边的那些兄弟正去阻拦,可那几人举手投足,也不见有什么离奇的招式,手下帮众已象穿天猴儿般嗖嗖地飞到空中,斜斜地摔了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只听那几人中一人哈哈笑道:“三哥,我说是有几十匹马儿跑过来了吧?找他们问问无情无义吴天德的下落,说不定他们便知道。”
另一个人道:“啊哈,我们现在打的这些家伙是马儿么?我说是有几十个人跑过来了,你看看他们是马还是人?”
那先说话的人怒道:“你又来与我捣蛋啦,我说几十匹马儿跑来啦,那马上自然坐得有人,要问的自然是马上坐的人,又有什么错?”
又一人道:“三弟五弟都说错了。这里固然有几十匹马,也有几十个人,但是并不是说有几十个人跑来就一定也有马跑来的,如果几十匹马跑来,也不见得便有几十个人坐着马来,说不定只是一人放牧着几十匹马儿也说定”。
一人怒道:“说了这么多,罗哩罗嗦,这里明明有几十匹马,也有几十个人”。只听那人道:“应该说有几十个人骑着几十匹马跑过来了,那便绝对不会错了”。
这几人越行越近,边说边走,对刺来的刀枪剑戟、铁棍铜锤视若无睹,身边的人只要一挨着他们手指,便惊呼着飞上天去,走到近处已可看清是五个白发马脸的老头儿,其中一个人正愤愤不平地道:“若是这么说也是不对的,说不定这几十个人叠着罗汉骑着一匹马儿,却赶了另外几十匹马跑来了”。
另一人听了勃然大怒,一把扯住个吓呆了的青衣汉子道:“你们为甚么有马不骑,却叠了罗汉赶路?“那汉子目瞪口呆,心想:你们这些疯子胡说八道,我们何曾这么做过?那老头见他发呆,一扬手,将他远远地抛到了空中去。
仪琳见了这五个怪老人,不禁喜道:“桃花六仙,我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 果然聚气
秋水寒听说这五个身手极高的古怪老人认得这小姑娘,连忙挥手让手下人都让开,心想纵然这五人武功高强,帮主一会儿就到,到时人多势众,也定能将吴天德请走。桃花五仙听见仪琳叫,记得她声音,五人大喜,弃了那些倒霉的天河帮弟子,纵身跳了过来。一见仪琳打扮,五个老头儿都连连称奇。
桃花仙惊叫道:“坏了,坏了,小尼姑变成小小子了,这下我们的孙子可没有着落了。”其余四仙一听如丧考妣,顿时没精打彩,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仪琳涨红着脸道:“我……我衣服破了,所以穿了这件衣服,并没有变成男人”。
桃根仙一听大喜,道:“那便好,那便好,啊……啊啊……”,他忽地瞧见一旁的吴天德,怔了怔,一下子认出了他,哈哈大笑道:“是他,是他,我们找到他了,这下总算不负我们英雄一世的威名了”。
桃干仙、桃枝仙听了看见吴天德,一左一右跳过去,拉着他的手雀跃不已,道:“不错不错,这吴天德是我们找到的,大和尚见了我们也不能说我们无能之极”。
这两人拉着手这么一摇,痛得吴天德哀哀直叫,连忙道:“放手,放手,桃谷六仙神通广大,吴天德当然是你们找到的,谁也抢不走,快放开,哎哟,疼死我了”,仪琳见状连忙上前拉开兴奋若狂的桃干仙、桃枝仙,嗔道:“吴大哥受了伤,你们不要使劲儿拉他”。
这桃谷五仙怎么恰恰来到此处?原来他们抓了岳灵珊下山,正要献宝似的送去不戒那里,却听她自称岳灵珊,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华山掌门的女儿。这六老虽然疯疯颠颠,华山掌门的名头也是听过的,知道抓错了人,想想不戒大赞自已等人英明神武、天下无双,但是现在连这件事都没有办好,若去见他,未免脸上无光,。何况六弟又被刺伤,倒是个极好的借口,于是放了岳灵珊,抬了兄弟赶去开封找平一指救治。
平一指医术通神,奄奄一息的桃实仙到了他那里自能起死回生。不过伤口长好还需时日,五人陪兄弟养伤呆得气闷,便在开封城中闲逛,见开封城不知怎么聚了许许多多三山五岳的好汉,听他们讲都是来参加什么“毒独大会”的。
桃谷六仙都是好热闹的人,正喜滋滋等着瞧瞧热闹,偶然听百药门的弟子说及天河帮正在长宁一带寻找一个叫吴天德的人。五人正耿耿于怀,生怕不能将吴天德带去见不戒,做不成大英雄大豪杰,有了他的消息,马上匆匆赶来,不想在这里巧巧碰到了他,
吴天德的死活既然关系着桃谷六仙的英明神武、一世英名,在五仙心中可是有着莫大干系,这时一听说他受了伤,顿时五颗大头一齐凑了过来,口中啧啧不断,只听桃根仙道:“他胸口受了伤,啊呀呀,还见了血,这伤不轻、绝对不轻“。
桃叶仙连连点头道:“看他脸色苍白,站立不稳,额上虚汗直冒,这伤一定很重、一定很重”,桃根仙得意道:“四弟也看出我眼光高明来了”。
桃叶仙把头连摇道:“不然,不然,你说他受伤不轻,不轻未必便是很重,所以是我眼光高明才对”。
桃根仙大怒反驳,两人又吵了起来,其他三仙不时插嘴,倾刻间便由讨论吴天德的伤势谈到二郎神的三只眼,一提到二郎神便又想起他外甥斧劈华山,不知劈的是哪座山峰,怎么前两天去华山不曾看到云云。
吴天德听他们争论得天马行空、不知所谓,正觉好笑,忽地想起后世书中提及桃谷六仙为令狐冲聚气治病的事儿来,不由暗暗心惊。
他前世看书时只觉有趣,书中虽说得令狐冲甚为痛苦,却始终体会不到他当时的凶险。现在他自已来到古代,又练了一身上乘内功,深知胡乱用内气治病的可怕,一口真气行岔了脉络,便有走火入魔之险,稍一不慎便要死于非命。莫非这桃谷六仙自告奋勇当大夫的故事要着落在自已头上不成?
一想至此,吴天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仪琳见他脸色,忙扶住他道:“吴大哥,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碰疼了么?”
桃谷五仙正在争吵,听见仪琳说话,忙又凑上来,吴天德见到他们关切的目光,真是毛骨悚然,强笑道:“没甚么事,伤口已好得多了,不敢劳烦六仙为我治病”。
桃谷五仙听了一齐捧腹大笑,笑得吴天德莫名其妙,才见桃叶仙指着他笑道:“你莫非受伤受得傻了么?我们桃谷六仙虽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是我们又不曾做过郎中,怎么会治病?”,其他四仙一齐大笑,好象发现了一个比他们更傻的人,实在快活得很。
吴天德听了长出一口气,顿时将一颗心放回肚中,心想:只要他们不为自已治病,那么便被他们笑话也算不得甚么。
只见桃谷五仙笑罢,桃根仙才洋洋自得地道:“我们桃谷六仙治病,那是不懂的。不过治伤么,那就算不得甚么了”。
吴天德一听暗叫一声苦也,他怎么忘了这桃谷六仙最大的本事就是挑别人的语病。他正要分辩,桃谷五仙已经兴冲冲扑上来,将他放翻在地,吴天德刚刚张开嘴,已被桃干仙一把捏住下巴,顿时嘴里唔唔直叫,说不出话来。
只见桃干仙捏着他下巴,牙齿舌头一通乱看,心里想着平一指给人看病时的神情和动作,模仿着平一指的语气道:“嗯……你看他舌苔发黄,病邪入里,这个……这个色眯眯的,嗯嗯……”,他记不得平一指说涩咽微肿一类的名词,便自行改成色眯眯的,反正都不是好听的词儿,足以用来形容他伤得甚重了。
仪琳暗想桃谷六仙武功极高,武林中人谁不懂得几手治伤的本事,想必是能治得了吴大哥的伤势。不过吴大哥那样的正人君子,哪里色眯眯的了?这件事事后自已总须和他们说个明白,免得坏了吴大哥名声。
秋水寒在一旁冷眼旁观,听这蒙古大夫满嘴胡说八道,嘴角一抽一抽的强忍着笑,不过却不敢笑出声来,生怕惹恼了这喜怒无常的怪人。
桃干仙这时自顾开出药方儿道:“因此这伤么,应该以内力打通他阳明胃经”。吴天德还待挣扎,这桃干仙生怕几位兄弟又来反对,话音未落,手指疾点,吴天德只觉眼眶下凹陷处的四白穴上一痛,口角旁的地仓穴上一酸,跟着脸颊上大迎、颊车,以及头上头维、下关诸穴一阵剧痛,又是一阵酸痒,只搅得他脸上肌肉不住跳动,便是想说也说不出话来了。
桃叶仙见他学平一指学的神气活现,忙也抢过来紧紧握住吴天德手腕,微微闭起一双绿豆眼儿,摇头晃脑地道:“他的脉搏滑而轻缓、尺寸弦滑,恭喜恭喜,这是有了喜了”。仪琳听得啼笑皆非,这时连她也看出这桃谷六仙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根本不会治伤,不由微生怒意道:“吴大哥是个男人,怎么会诊断出有喜?你不懂把脉不要胡乱说话”。
桃叶仙梗着脖子道:“这是开封神医平一指的原话,怎么可能说的不对?这脉象是断断不会诊错的,错也是他受错了伤。我便不懂把脉也懂治伤,你看我用真气贯注他中府、尺泽、孔最、列缺、太渊、少商诸穴,一定有效”,说着握紧吴天德手腕儿,一口真气渡入他的体内,沿着中府、尺泽诸穴直冲膻中,吴天德只觉手臂一阵酸疼,可是面颊刚刚被桃叶仙点了穴道,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连口涎都快流了出来,实在悲惨已极。
桃花仙蹲下来握住吴天德脚脖子,诊断道:“吴天德受的是刀剑之伤,久卧不起,是而脉弦滑而濡数,肾虚多便,板硬不灵,你看他双腿发软,那是酸痛绵绵、手足不温,月经不调之故……当治足少阴肾经才是。”
平一指是开封名医,天下皆知,他对武林中人有个医一人,杀一人的规矩,对当地的权贵富绅自然不能也秉持这个规矩。桃谷五仙送六弟桃实仙去看病,从旁照料,见过平一指为当地人瞧病,听了一些名词,便来这里卖弄,桃花仙是六仙中唯一读过书的人,记得名词最多,这时只想显摆一番,也顾不得许多词语不通,说着便握住他右腿,将内力直逼进去。
桃根仙、桃枝仙不甘落于人后,分别抓住一手一腿,各自按着自已的法儿为他疗伤,这五人如果只是一人为他输入真气,原也不妨,不过这五人五道真气虽系出一门,却是各行各法,五道真气各行其事,吴天德顿觉犹如万刃穿身,那种痛楚实是说不出的难过,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仪琳瞧着不妙,眼见吴大哥痛楚得面孔都扭曲起来,急忙要扯桃谷六仙离开,这几位都想自已治好了他的病,在兄弟们面前扬眉吐气一番,谁肯罢手?桃花仙被她扯得心烦,反手一指点了她麻穴,仪琳顿时定在那儿。
桃谷五仙无人打扰,真是得其所哉,高高兴兴地五仙过海,各显神通起来。
第四十九章 来之不易的先天真气
仪琳身不能动,瞧着吴大哥痛苦模样,感同身受,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急忙哀求秋水寒等人道:“你们快制止他们,吴大哥再被他们治下去便要死了”。秋水寒练的是外门功夫,虽不知这内家上乘气功的凶险,也瞧出吴天德脸色不对,但一想到桃谷六仙诡异的武功,不禁迟疑。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马蹄声响,秋水寒回头望去,此时雾已稀薄,只见十来名身材魁悟的巨汉,簇拥着两个人急驰而来。中间二人一个是身材魁悟的老人,一身青衣健装,身披银色披风,迎风猎猎。旁边一个光头大和尚,驶到近前二人飞身下马。那魁梧老人鹤发童颜,看起来年近八旬,脸膛赤红,颔下一口长长的胡须,瞧起来十分的威武,正是天河帮主“银髯蛟”黄伯流。
秋水寒见了大喜,连忙迎上前去,先恭恭敬敬叫了声帮主,凑近了又道:“爷爷,我们已经找到吴天德了,不过……不过遇到五个怪人,现在他们正用些稀奇古怪的法儿给吴掌门疗伤,我看吴掌门神色似乎有些不妙,再治怕是要给他们治死了”。
旁边大和尚一听,急忙道:“甚么,吴天德在这里,哪个混蛋要把他治死了?糟糕糟糕,如果他死了,仪琳还不恨我一辈子么?”说着急急冲了过去。秋水寒怔了怔,黄伯流道:“这和尚是我一位多年前出家的侄儿,法号不戒,你该叫叔叔才对。”
秋水寒应了声“是”,黄伯流四下扫视一眼,见帮中弟子一个个鼻青脸肿,脸上青气一闪,强忍怒气道:“这是怎么回事?”,秋水寒苦笑道:“还不是那五个怪人,不过我看他们疯疯颠颠,倒不似有意与我天河帮为敌”。
黄伯流哼了一声,道:“走,我们过去看看那五个敢挑战天河帮的怪人”。
且说前日不戒和尚走丢了仪琳,想起此地已是自已亲叔叔天河帮主黄伯流的地盘,便去寻他要他帮着寻找女儿仪琳和吴天德。黄伯流见到多年未见的侄儿,十分高兴,听说他居然还有个女儿,更是喜悦,毕竟是自家侄孙,哪能不落力寻找。不过听到他也要找吴天德,黄伯流十分惊奇。
前几日蓝凤凰来见他,要他帮忙寻找一个叫吴天德的人,还说这人胸口中过一剑,要他寻到的话帮助好生照顾,黄伯流多问几句,蓝凤凰便笑而不答,令他心中疑惑不已,派人在医馆客栈找了几日不见结果,随后便听武林中轰传二十多年前便已消失的华山剑宗弟子重现江湖,在华山朝阳峰下自立门户,要在明年四月十七日华山派开山祖师创派之日正式成立华山剑派,剑宗弟子一致推举一个叫吴天德的人做掌门。
黄伯流向侄儿问明了与吴天德的关系,知道这个吴天德来自华山,那自然便是华山剑宗掌门了,想不到他居然和自已还有些亲戚关系,正要派人再去寻找他,就有帮中弟子来禀报说和嵩山派在长宁渡口发生争斗,走失了已寻到的吴天德和一个小尼姑,不戒猜测必是女儿和吴天德,顿时便坐不住,于是黄伯流便陪他急急赶来。
不戒急急奔至吴天德身前,仪琳见是父亲来了,喜极而泣道:“爹爹,你快救吴大哥,他……他……快被桃谷六仙治死了”。桃谷六仙正运气给吴天德疗伤,嘴里却不闲着,听见仪琳说话,桃干仙怒道:“小尼姑胡说八道,你看他身躯扭动,十分有力,比方才不知生龙活虎了多少倍,怎么可能会死?”。
不戒见女儿也在,心中甚喜,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说话,赶快冲到吴天德面前一看,只见桃谷四仙分别抓住吴天德手脚四肢,另一人手掌按在心口,五个人盘膝坐在地上,身上热气蒸腾,正向吴天德身上渡着真气。
吴天德面目扭曲,身子乱颤,眼见出气多进气少,去死不远,不由心惊胆战,急忙冲上去一掌拍向桃花仙左肩,喝道:“快快住手,人快被你们搞死啦”,桃谷六仙若是单打独斗,武功都逊了他一筹,但他们自幼联手形成习惯,桃花仙反手一拍,桃枝仙空着的右手也向不戒夹击,口中还急道:“大和尚卑鄙无耻,眼看我们要将人治好,就要赶走我们,自已抢占功劳”,说着加紧催逼内力。
不戒啪啪啪与二人交手几招,眼见吴天德危急,却抢不上前去,急忙展开奇异的轻功身法,绕到吴天德头顶,一掌抵在他左肩上,浑厚的真气灌入他的体内去护他心脉。桃谷六仙大喜道:“大和尚也来给他治伤啦,吴天德一定好的更快,不过这功劳可是我们兄弟的,你可抢不得”。
不戒一道真气如何抵得住桃谷五仙五道真气的夹击缠绕,正摇摇不支,黄伯流赶到,见此情形连忙也抢上前来一掌拍在吴天德右肩上,这老儿年近八旬,一身内家功夫练了六七十年,内力浑厚至极,与不戒合力出手,顿时稳住了吴天德身子。
桃谷五仙察觉到二人真气似在驱逐自已真力,惊咦一声,好胜之心顿起,加强真气与二人真气缠斗起来,黄伯流二人顿感压力一增,险险抵抗不住,忍不住同时再出一掌,按在吴天德颈上,七个人九道真气游龙一般在吴天德体内相互激荡、来回游走。
吴天德只觉足太阴脾经、少阳心经、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等奇经八脉里穴道中真气相互激荡、乱冲乱撞,若不是肩上四道真气护住心脉,阻止五道真气袭入,此时已筋脉尽断而死。尽管如此,那如汤如沸、如煎如烤的折磨,也令人痛不欲生。
九道真气在体内比拼打斗着,如同九条蟒蛇般在经脉中翻滚,就在这时,吴天德护身真气受这九道真气激发,自发运行起来,一道混元气功的气劲自丹田腾起,慢慢在任督二脉中游走起来。
真气越行越快,丹田气劲盘旋,自成漩涡,那九道真气本来有势均力敌之势,不料吴天德体内忽然升起这道自行旋转运行的气劲来,渐渐将九道真气牵引过来。桃谷五仙虽觉奇怪,却不肯服输撤回真气,九道真气被不断盘旋运行的混元真气渐渐吸引汇入,如同百川汇聚,混元气劲渐渐将它们纳入自已的运行脉络来,这十道真气汇在一起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在吴天德任督二脉间游走奔腾。
黄伯流、不戒、桃谷五仙只觉真气已不受自已控制,惊骇之下欲要抽回内力,可那汇成一股的真气充沛莫名,紧紧摄住七人手掌,竟移动不得。吴天德经脉欲裂,痛不欲生,忽地被制住的穴道被冲开,仰天啊地一声大叫,那股强大的真气便如洪水找到了喧泄的缺口,轰地一下散入奇经八脉之中,身上经脉穴道乱跳,便在这一刻藉七人真力之助,吴天德竟突破了混元神功第七重境界的瓶颈,打通奇经八脉,进入第八重境界。这一来才算是踏入了先天真气修行的康庄大道,真力之浑厚较之先前不但进步了一大截,而真气之精纯,更远非以前可比。
真气一冲,吴天德胸口也一阵剧疼,那略有些合拢的伤口破裂开来,里边的脓血直冲出来,浸透了胸前药巾。吴天德吃这一痛,一下子晕了过去。七人如遇大赦,抽回手掌,都软倒在地,只觉精疲力尽,好似和绝顶高手拼斗了一天一夜般疲乏。
……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天德晕晕沉沉醒来,只听耳边一个祥和轻柔的声音低低地诵着:“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设入大火,火不能烧,由是菩萨威神力故。若为大水所漂,称其名号,即得浅处……”。
吴天德不知念的是什么经文,缓缓睁开双眼,见仪琳穿了一身干净缁衣,头戴尼帽,坐在自已身边,正微闭双目,双掌合什,神情极是虔诚,瞧去似乎全身都隐隐发出圣洁的光辉
吴天德心中感动,伸出手去轻轻一碰她的手掌,仪琳身子一震,霍然睁开双眼,瞧见他模样,惊喜道:“吴大哥,你醒了?果然菩萨有灵”。
吴天德微笑道:“不是菩萨有灵,是仪琳有灵,吴大哥听了怎么还能不醒来”。仪琳听了羞红着脸轻轻道:“吴大哥……”,语气一顿便不在说,神色大是忸怩。
只听旁边苍老洪亮的声音哈哈一笑,道:“不戒,这小子果然如你所说一般,刚刚捡回一条命来,便不老实了”。
仪琳脸色更红,吴天德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自已正躺在一个极大的房间里,身下轻轻晃动,好象正在船上。仪琳身后地板上盘膝坐着桃谷五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状若老僧入定,对自已醒来与仪琳对话竟然恍若未闻,五张老脸严肃得很,看了令人称奇。另一侧木壁边椅上坐了两个人,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烁的老人,正捻须微笑。另一个胖大和尚正是不戒大师。
吴天德心中一惊,正不知说些甚么好,不戒已丢了茶碗,跳到面前来,怒气冲冲地道:“好小子,你可算醒了。你这小子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你……你……”说着举手就打。
吴天德曾吃过他的大亏,那时功夫在身尚且躲不开,此刻躺在榻上如何动弹,把眼一闭正要受他这一巴掌,仪琳慌忙拉住不戒手臂,顿足道:“爹爹,你若再胡说,女儿……女儿就自已回恒山去,一辈子不再见你”。
她这一拉,不戒便打不下去,却气得指着吴天德对仪琳道:“这样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护着他?他在衡阳县答应我要和你早结连理,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小子,你瞪什么眼?这话不是你说过的么?结果你去了福建一趟,不但不来恒山迎亲,还又娶了两个老婆,真是岂有此理”。
仪琳听他说得不象话,自已一个小尼姑,岂不叫这满屋子的人看笑话,又是委曲又是羞窘,可是又怕他说得生气,真的去打吴天德,只得忍着莹莹泪光劝他道:“爹爹,吴大哥受了好重的伤,才刚刚醒来,你……你要生气,也得待吴大哥伤好了才是”。
不戒瞪眼道:“那他若好不了怎么办?我岂不是永远不能教训他?”,说完顿时想到自已女儿一颗芳心全系在他的身上,他若是真的永远好不了,自已怎么办且不说,自已的女儿怎么办?连忙在地上啐啐两口,改口道:“瞧他那副模样,等他病好了我的气也消了,那时还怎么教训他?”
仪琳被他逗得破啼为笑,黄伯流在一旁凑趣道:“若是那样,你便等他再做了对不起我这侄孙女儿的事时,再教训他也不迟”。
不戒想想也是,愤愤不平地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顿时驻足回头怒叫道:“啊呀,不对了,若是他从此不再做对不起我女儿的事来,我还怎么教训他?”
第六卷开封风云
第五十章 疗伤
黄伯流闯荡江湖近一甲子,虽然名头不如五岳剑派风光,但是江湖潜势力十分庞大,这也是他并不畏惧嵩山派的原因。吴天德是华山剑派的掌门,他便已存了结纳之心,待知道他是自已未来的侄孙女婿,更是呵护备至。
吴天德听天河帮手下一直称他为吴掌门,十分的奇怪,此时问过黄伯流,才知道封不平几人已经迫不及待在华山朝阳峰大兴土木,而且通告武林同道:将在明年祖师爷创派之日成立华山剑派,剑宗弟子推举吴天德为掌门,号召散落各处的华山剑宗弟子回山共襄盛举。
想想自已本来要去华山隐居,这一下到底还是脱离不了武林的恩恩怨怨,岳不群若是知道自已和他唱对台戏,以后处于敌对关系,和令狐冲就难以相处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暗暗一叹。
黄伯流见他神色,以为他担心人单势孤,华山剑宗前程未卜,笑着拍拍他肩头道:“你且放心,我先带你去开封找平一指疗伤。明年华山剑宗立派之日,老头子一定邀请三山五岳的好汉去给你捧场,到时候定比当年岳不群登上华山掌门时还要风光”。
不戒连忙在一旁道:“好极了,等你当上掌门,不要忘了将仪琳风风光光地迎娶过去”,他倒是念念不忘女儿的终生幸福。仪琳在一旁听见,又羞又气,跺了跺脚,红着脸避了出去。
黄伯流微笑道:“你自管安心治伤,我已派人去恒山通报你的消息,你的两位夫人若知道你安然无恙,便不会担心了,待你养好伤,再去恒山接她们,同时向定闲师太当面求亲,岂不更好?”。
这叔侄俩一唱一和,敢情都替吴天德安排好了,吴天德干咳两声,不敢再就这个问题纠缠,瞧瞧桃谷五仙坐在那儿老神在在,一直未做声,他熟知桃谷六仙的性格,心中奇怪,向黄伯流问道:“黄老前辈,他们……他们怎么这般模样?”。
黄伯流与不戒和尚古怪地一笑,不戒忽然扬声道:“桃谷六仙的武功么,我不戒一向是很佩服的,不过但凡高人,打坐入定的功夫都是超人一等的,但我觉得桃谷六仙在这门功夫上,一定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黄伯流呵呵笑着道:“你刚被抬上船时,桃谷六仙还在吵嚷不休,想不到听了不戒的话,居然打坐至今,老头子活了八十二岁,见过的奇人异士也不在少数,象桃谷六仙这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绝世高人,倒是头一次看见,心中佩服之至,不知他们到底还能坐上多久”。
桃谷五仙仍是端坐不动、一言不发,生怕动上一动,便算丢了绝世高人的身份,虽然听了这话喜得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都张开了,仍然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不过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弯了下来的眉毛,一抽一抽的橘子皮般的面皮,却让人瞧了不禁失笑。
吴天德想不到不戒和黄伯流为了让桃谷六仙闭嘴,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而桃谷六仙偏偏乐此不疲,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黄河水道是黄伯流的地盘,一路行来船行甚速,纵有官府税卡,也早被黄伯流收买,见了他船头挂着的五蛟旗便即放行。这一日,船到开封城外,众人弃船登岸,骑马进城。黄伯流叫人给自已和吴天德备了软轿,一行人直奔平一指住处。
桃谷五仙在船上一路装世外高人装得甚是辛苦,这一弃船登岸,再也忍耐不住,五人一上岸便声称要去客栈接回六弟,然后急不可耐告辞,五人迈着方步,施施然扬长而去,身影刚刚转过一个房角儿,便听得轰然一声欢呼,嘈杂之声喧嚣尘上,七嘴八舌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不可闻,听得众人摇头苦笑,便连仪琳也为之莞尔。
黄伯流半躺在软轿上,对吴天德道:“开封虽是大都,但武风不胜,武功名望在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不多。只有这位平一指,算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了,此人医术之高,当真世上罕见”。
这一行人进了城,四十多名青衣汉子前呼后拥。开封城中许多人虽不认得天河帮主,却识得天河帮的衣着打扮,纷纷避了开去。这些日子前来等着参加‘毒独大会’的武林中人不断增多,平日都在酒肆茶楼之中打发时间,看见这一行人威势,都道是天河帮主黄老爷子来了。只是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病夫居然与他并列而行,不由纷纷称奇,暗暗猜测这人的身份。
平一指府邸在开封西城,庭院虽不小,却住得极偏僻。天河帮众人到了平一指府前停住,黄伯流知道这平一指好清静,便下轿和不戒、仪琳进院,只命两个属下抬着吴天德进去。
平一指得到下人报信,知道是天河帮主到了,也不便过于托大,忙到厅里接了,领了众人来到自已诊病的房间。吴天德细细打量这位名闻天下的神医,见他身材矮胖,脑袋极大,生着一撇鼠须,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形相十分滑稽。
他将吴天德放置在室中床板上,解开他胸口包扎的布巾,仔细瞧过伤口,又去为他把脉。仪琳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声大了也会影响这位神医号脉的效果,黄伯流、不戒和尚也都瞪大了眼睛等着平一指说话。
过了片刻平一指道:“这人受过剑伤,而且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内腑溃烂化脓,虽然用了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膏,创口已经结疤,但内腑伤处却不曾好,因此始终病榻缠绵,不见康复。”
黄伯流蹙眉道:“那依平先生之间,该如何救治?”。
平一指沉吟道:“我须得将他胸膛剖开,清理腐烂之处,敷上生肌疗疾的药物,方可令他完好如初”。黄伯流、不戒听了都大吃一惊,道:“甚么?要剖开他胸膛,那……那……世上哪有这样治病的法子?剖开了胸膛,那人还活得下去么?”
平一指淡淡地道:“若是旁人去治,自是活不下去了,若是由我来治,那又不然。这人伤势拖延太久,除了这个法子是无法完全治好的”。
黄伯流、不戒和尚面面相觑,他们只会剖开肚子杀人,何曾听过剖开胸膛可以救人的道理,若不是相信平一指是个神医,只听他这么说,早就动手剖开他肚子,让他先给自已治上一治了。
仪琳在一旁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想想吴大哥被开膛破肚、内腑五脏都露了出来,那还能够活命么?一时吓得俏脸雪白,忍不住拉拉父亲衣袖,道:“爹爹,不如……不如我们将吴大哥接了回去,再另请名医诊治吧,这个法子实在太过凶险,万一吴大哥他……”。
平一指听了翻了翻白眼道:“既然如此,请便。若不是看在黄帮主面上,哼哼,平某还懒得伸手呐”。
吴天德对于手术治疗可不陌生,这时代的人看得匪夷所思的治病手段,在他看来实是再正常不过。不过他见平一指这间房子十分的简陋,窗子居然还大开着,便对平一指道:“平神医的法子的确是治我这创伤最快最好的法子,只是……一会动刀之时还请平大夫关门闭窗、将刀具烧上一烧,药巾用具用热水烫烫,以免……”,他忽地想到这时的人还不懂得什么叫病菌、发炎,遂改口道:“以免脏物污染伤口,再次腐烂”。
平一指本来板着一张脸,一双小眼睛不时向上翻着,好似什么人都瞧不在眼里的德性,听了吴天德的话不禁一怔,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满是热切之色道:“你也懂得这治病的法子?我这法子太过惊世骇俗,世人一听便视做邪门歪道,因此一向甚少使用。你说再次污染腐烂是怎么回事?我曾用这法子给人治伤,那人便是伤口之内再次腐烂,差点儿送掉性命,你说的法子可管用么?”。
吴天德瞧他大有求教之意,讪讪地道:“这……这空气之中、器物之上有许多肉眼看不到的微小生物,平时对人体危害不大,不过若是内腑要害处沾染上了,不免会腐烂化脓,室内尽量清洁一些,接触内腑的器物以火或沸水清理过,便可杀死这些微小生物,内腑开刀之后除了生肌药物,再上些消肿化脓的药物便更好了”。
平一指听了若有所悟,大喜道:“原来如此,我这法子本是极妙的治病之法,只是这开刀之后常有反复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啊哈,你也懂得治病么,这可要切磋切磋了”。说着搬过一条凳子,满脸热忱,激动得一张胖脸腾起红光。
吴天德瞧他模样,不禁暗暗苦笑,自已哪里懂得什么医术了,这平一指神情高傲,本来甚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模样,不料一谈到医术,竟然兴奋若狂,真是一个医痴,忙对平一指道:“平神医,是不是先给在下治过了伤处再说?在下躺在这里,腑内涨闷疼痛,实在难熬得很”。
平一指啊了一声,把手在额头上连拍数下,不迭声地道:“正是,正是,先给你瞧了病再说”,说着回头对外面高喊一声:“ “拿针线来!”
稍过片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妇人走进房来,端着一只木盘,一言不发的放在桌上。这妇人四十来岁年纪,方面大耳,眼睛深陷,脸上全无血色。
平一指依吴天德所言,关了门窗,又将器物都在沸水中浸泡过,然后冲了一碗麻沸散给吴天德灌下。待吴天德药效发作,便从盘中取出一把银刀来,仪琳瞧见了触目惊心,不忍再看下去,连忙避出门去,黄伯流、不戒和尚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可是这样眼睁睁瞧着一个人躺在那儿,被一把小刀将胸膛慢慢划开,顿时便觉胸中翻腾,也忙避出房去。
平一指横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飞快地将吴天德胸口剖开,双手十指犹如弹弦一般飞快地在他胸口上连点了数十下,胸口本没有那许多穴道,他点的竟然还有经脉血脉,吴天德胸口溢出的鲜血顿时减少。
平一指十根手指又粗又短,便似十根胡罗卜一般,动作却灵巧之极,飞快地清理了他内腑伤处,敷上自制的药物,然后从银盘中取过一枝针来,穿上透明的丝线,将他胸口剖开处缝合起来,然后又取出药水、药粉抹在缝合的伤口之上,撬开吴天德的牙根,灌下几种药水,那高瘦妇人一直在旁相助,递针递药,动作也极熟练。
平一指一切收拾停当,在吴天德头顶百汇穴上啪地拍了一掌,百汇穴是人身死穴之一,不戒和黄伯流与桃谷五仙在吴天德体内真气拚斗之时,始终不敢将手掌按在他头顶百汇穴上,平一指倒是毫不在意,一掌拍下,吴天德顿时醒来。
平一指清理了吴天德胸口血迹,重新给他包扎好伤口,只觉好似完成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脸上大有兴奋之色。吴天德微笑道:“平神医的医术,世所罕见,如此神术,较之古时扁鹊、华陀毫不逊色”。平一指脸上毫无谦逊之色,哈哈大笑道:“你的功力深厚,身体健壮,料来用不了几日便可康复如初了。”
门外仪琳等人听见笑声,都急忙闯了进来,见吴天德躺在床板上,脸上却甚是精神,都是又惊又喜,仪琳抢上前来道:“吴大哥,你好了么?”
吴天德胸口淤血脓液清除一空,敷上了极好的伤药,清清凉凉,比之原来不知轻松了多少,也欣喜异常地道:“平神医医术高超,吴大哥现在身上轻松得很,相信用不了几日,一定便会康复了”。
仪琳满面喜色,抓住了他的手,再也不舍得放开。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人吵吵嚷嚷道:“怎么样怎么样,吴天德好了么?”,又有人道:“哪有那么快便好?那老家伙把我肚子都剖了开,害我发了三天高烧,饿成了皮包骨头,直到现在才好,吴天德若是不发上三天高烧,也饿成皮包骨头,怎么可能好得了?”
众人一听,便知是桃谷六仙又到了,果然,话音未落,桃谷六仙便一齐闯了进来,瞧见吴天德模样,桃干仙顿时欣喜道:“好了,好了,你看他神清气爽、不可一世的样子,一定是好的不得了”。 这屋子本来不大,桃谷六仙一齐拥了进来,顿时将一间屋子塞得满满的,满室只闻他们不绝于耳的聒噪之声。
只听桃实仙奇道:“怎么我被老家伙动了一刀,睡了那么久才醒,这小子这么快便醒过来了,那是十分的不妙,说不定马上就要开始发起高烧,烧得海枯石烂、皮开肉绽”。他却不知平一指急着想问吴天德一些医术上的问题,医治不遗余力,用了最珍贵的药材不说,还用真力助他醒来,自然不必睡上很久了。
桃根仙见吴天德气色果然与六弟当日不同,忍不住得意道:“那有甚么奇怪?他好的这么快,乃是我用内力真气替他治过了肺经,老家伙捡了个顺风便宜而已。” 桃干仙道:“明明是我用真气替他疏通了足太阴脾经,他才活到今日,与你有甚么相干?”桃枝仙、桃叶仙、桃花仙等人也纷纷大发谬论,各执一辞,自居大功。
平一指冷眼旁观,突然大喝:“放屁,放屁!”桃根仙怒道:“是你放屁,还是我五兄弟放屁? ”平一指道:“自然是你们六兄弟放屁!这小子受的是刀剑外伤,你们却用内家真气胡乱在他经脉内运行,这人不被你们搞死,已是大幸,还敢自居其功,真是不要脸之至”。
桃谷六仙大怒,六张嘴巴张开,正要出言反驳,忽地门外格儿一声轻笑,那笑声脆而娇柔、隐含旖旎妩媚,令人只闻其声,便觉心中一荡,便是不知风情为何物的桃谷六仙听了,也不觉一呆。
只听门外一个女子道:“听天河帮的兄弟说,华山剑派的吴天德吴公子已经到了此地了,不知可在里边么?”,这女人声调听来娇柔宛转,真是荡人心魄。桃谷六仙张大了嘴巴,只觉这样说话,实在古怪已极,那嘴巴张开了合不拢来,一时倒未再多嘴多舌。
吴天德提起力气道:“吴天德在此,是何方朋友要见我?”。他话音刚落,门外啊地一声,有个喜极而泣的声音道:“天哥,你果然在这里……?”
这声音极是熟悉,吴天德身子一震,猛地抬头望去,只见站在门口的桃花仙竟被人推了个趔趄,一个身段儿苗条的美人儿冲了进来,那弯弯的秀眉下,一双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氤氲的雾气,娇美的脸蛋上却充满了欣喜之色,正是曲非烟来了。
吴天德自与她和朱静月从华山分开,一路寻找她们,牵肠挂肚,心中不知担了多少心事,后来知道她们被不戒掳去恒山,虽知她们没了什么危险,心中的思念可是不曾稍减,此刻乍然见到曲非烟出现在自已面前,惊喜莫名,如同坠入梦中一般。
仪琳本来坐在吴天德身边,见到曲非烟出现,也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迎上去道:“非烟妹妹,你来了”。她自衡山县与曲非烟一别,就不曾再见过面。在华阴县客栈中时,田伯光将朱静月二人骗下山来,仪琳也是后来才知道,此时见了,大感亲切。
曲非烟脸色一冷,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一把拉住吴天德的手,瞧着他胸口伤处,忍不住潸然泪下,抽抽咽咽地抚着他削瘦的脸颊道:“天哥,非烟好想你……”。
仪琳神色一黯,默默地退到一边,心想:爹爹将月儿姐姐、非烟妹妹诓走,害得吴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非烟妹妹这是怪我啦,唉,都是因为我……非烟妹妹怪我,也是应该的。
吴天德拉着曲非烟柔软的小手儿,激动万分,若不是身体不适,真想一把将这娇俏的美人儿拥在怀里,他痴痴地瞧着曲非烟的脸庞,这妮子近一个月不见,也削瘦多了,下巴变得尖尖的,眉宇间轻锁的哀愁,让这年轻的少女似乎成熟了许多。
这时桃谷六仙从短暂的惊讶中清醒,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桃叶仙道:“奇哉怪也,刚刚听声音就象个女妖精,这会儿出现却是个小姑娘,莫非是传说中的狐狸精不成?”
桃干仙奇道:“狐狸精都是有尾巴的,我怎么瞧不见她的尾巴?”桃实仙晒道:“有尾巴也是藏在衣服下边,你又怎么可能瞧得见?”
曲非烟这些日子牵挂着吴天德,自听说他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后,真是心急如焚,此刻见到他憔悴的模样,正心疼得不得了,听这六个不戒的帮凶还在那里饶舌,心中烦躁,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桃谷六仙怒道:“你们这六个废物,说的全是废话,还不给我闭嘴!”
桃谷六仙见这娇俏得柳枝儿般的少女忽然大发雌威,单手叉腰、柳眉倒竖,那副母老虎模样,甚是吓人,登时骇得一个个张口结舌、噤若寒蝉。
第五十一章 苗家蓝凤凰
曲非烟这一大发雌威,不独桃谷六仙被震摄住,便连不戒和尚也呆在那儿,愣愣出神。瞧了曲非烟模样,这和尚不禁想起自已老婆,当年对自已也是这么刁蛮可爱,如今分别十余年,自已遍寻天下,都找不到她的形踪,也不知她怎么样了,一时触动伤心情怀,呆在那儿只是出神。
门口传来“噗哧”一笑,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子声音道:“非烟妹妹大作河东狮子吼,平神医府上英雄豪杰纳口不言。明儿个让说书先生去讲上一讲,倒有趣儿的很了”。
曲非烟小脸腾地红了,担心地看了吴天德一眼,生怕自已相公也觉得自已太过横蛮。吴天德向她微微一笑,眼含爱意,让这小妮子瞧了芳心一宽,顿觉这世上只要天德哥哥识得自已的温柔好处,便是对别人野蛮一些,那也算不得甚么了。
仪琳在一旁瞧见吴天德注视曲非烟时的炽烈目光,顿时自觉形惭,暗想:非烟妹妹貌美如花,我只是个干干瘦瘦的普通小尼姑,难怪吴大哥从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唉,这几日自已能和吴大哥在一起,已经是菩萨垂怜开恩,切切不可再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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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德以目示意,安慰了曲非烟,转首向门口瞧去,只见一个女子大大方方自门口踱了进来,双手负在身后,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已。看这女子,大大的眼睛,俏挺的鼻子,那嘴虽不是樱桃小口,却是嘴唇丰盈、性感动人。她头发盘起,插着金凤钗饰,耳垂上一对极大的黄金耳环,足有酒杯口大小,这一走动起来,双环晃动,映得肤白如雪,秀颈婀娜,更增十分韵味。
她身穿身穿蓝布印白花的衫裤,颈上挂了三个银环,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腰中系了一条宽宽的彩带,喇叭形裤口下却赤着一双雪足,年约二十七八岁年纪,人不但生得美,那种异样风情的打扮更是令人为之心动。仪琳、桃谷六仙不曾见过这种装扮的人,竟不识得是何方民族。
吴天德在电影、电视上早识得这等装束,认得是苗家女子打扮,心中一奇。只见曲非烟亲亲热热地迎上去,挎住了她胳膊,喜孜孜地对吴天德道:“天哥,这位便是我对你提起过的蓝姐姐”。
吴天德心中一动,脱口说道:“五毒教主蓝凤凰?”随即便觉不妥,忙改口道:“啊,是五仙教,在下糊涂了”。
蓝凤凰上下打量他模样,瞧了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笑盈盈地在曲非烟鼻子上一刮,道:“难怪你在我面前总是口口声声念着你的天哥哥,你这汉子生得倒俊,若不是你的男人,姐姐见了也忍不住要下手了”。
曲非烟知道苗人大胆,蓝凤凰二十七八岁了,在苗疆自有极相好的男人,这话只是戏弄自已的成份居多,俏脸上只是一红,倒未在意。房中除了黄伯流、平一指见多识广,知道她这苗家女子泼辣大胆,其余人听了这女子这么说话,都觉真是无耻之极。仪琳更是暗暗啐了一口,虽然说话的是蓝凤凰,她的心中倒是替人家羞得不行。
吴天德昔年在网上泡美眉,也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这么些日子来,对着朱静月、曲非烟这样亲近的人儿,也只在无人处才敢调笑一番,见这位传说中的五毒教主大方爽朗,顿时大起好感,忍不住凑趣道:“象蓝教主这样的大美人儿,若不是我已有了非烟妹妹,那么见到了也是一定不肯放手的”。
蓝凤凰美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她见过的汉人男子都是装腔作势,相好的男人中虽也有过汉人书生,在人前也总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只有进了她的闺房,才肯与她说些贴心的体已话儿,哪里见过这样胆子又大、又会哄人开心的汉子,顿时喜不自禁,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俏生生地横了吴天德一眼,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眸波荡漾地昵声道:“你这么说,可是想勾引我么?”
吴天德呵呵笑道:“蓝教主这么说,不就是想要我勾引你吗?”
蓝凤凰听了哈哈大笑,笑声粗犷,竟和男儿般爽朗。这汉子比苗人男子会花言巧语地哄女孩子开心,又不象普通汉人男子那般故作正经,实在可爱得很,忍不住喜勃勃地对他道:“蓝教主这名字听着太不好听,我叫你吴大哥,你叫我蓝妹妹便是”。
吴天德听了不禁失笑,蓝妹妹?这名字好别扭,怎么和蓝精灵中那位蓝妹妹的称呼一模一样了。桃谷六仙在一旁瞧了半晌,桃实仙此时忍不住道:“蓝教主忽然间变成了蓝妹妹,不知再待片刻会变成什么。”
桃花仙道:“这你就不懂了,咱们仙翁谷里砍柴的樵夫常常唱过的山歌难道你忘记了不成?那歌中早已唱过要变成甚么了”。
桃干仙、桃枝仙一齐跳出来道:“那首山歌我知道,我知道,你且听我唱来”,桃叶仙、桃实仙不甘落后,急忙也抢上前来兴高彩烈地道:“这首歌我也是听过的,要唱一齐唱,要不唱都不唱”,四个人顿时扯开嗓门争先恐后地唱了起来。
只是这四个人都想自已的音调超过别人,你起的调门儿高,我便偏要拔得比你更高,以至于声调拔得又尖又细,犹如野狼嘶嚎,只唱了两句:“干柴~~~烈火~~~好做饭耶,哎嗨哎嗨哟,干哥干妹~~~~好成亲哟~~~~”,便破了嗓子再也唱不下去。
桃花仙、桃根仙巴掌啪得震天响,桃实仙四个人一脸得意地停住歌声,四下张望,看看还有多少人为他们倾倒。桃根仙道:“现在蓝教主变成了蓝妹妹,待会儿蓝妹妹便成了蓝老婆,啊哟,不止这女人会变,平一指这间病房马上也要变成蓝洞房了”。
桃花仙道:“蓝妹妹还说得过去,蓝老婆的称呼却是闻所未闻”。
桃根仙道:“这有甚么稀奇?那日谷口小张家两口子打起来,那小张不是骂他老婆又美丽、又风骚,给他染了一顶绿帽子么,那小张的老婆便是绿老婆了。这个女子生得比小张老婆还要美丽、还要风骚,便叫做蓝老婆,也是应该的”。
桃干仙兴奋地道:“吴天德一见了漂亮女人便想娶回去做老婆,那将来老婆娶得多了,岂不是还有红老婆,紫老婆,黑老婆?将来再给我们生上一堆五颜六色的干孙子,那便有趣了”。
桃叶仙、桃实仙等人一听一齐拥上来,这个吵着要抱红色的,那个嚷着要抱黄色的,就未来的孙子分配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吴天德听了尴尬万分,心中对这桃谷六仙也实实又羞又恼,偏又堵不住他们嘴巴,见他们争执不休,已经跑到一边划拳定输赢去了,便向曲非烟道:“非烟,是蓝教主……呃……蓝小妹救了你么,静月在哪里,怎么不见她来?”
曲非烟道:“天哥,我是来到开封才见到的蓝姐姐。静月姐还在恒山,她有了身孕,身子不适,田伯光不敢久点我们的穴道,我们一解了穴道,便狠狠修理了他一顿,不过那时已经进入山西境内,我们想你一定追来寻我们了,若是返回华山,便和你走得岔了,只好继续赶往恒山。可是静月姐实在放心不下你,怕你过于担心着急,才叫我往回寻你。想不到……想不到我们走后你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听蓝姐姐告诉我后,简直担心死了“。
吴天德一叹,他也想不到自来到这时代也经过几件大事,都平平安安,一帆风顺,怎么想得到在那镇上居然阴差阳错差点儿送了性命。想起那晚在河边醒来,看到天边一颗赤星滑过,还以为是自已大限到了,如今两世为人,对于朱静月、曲非烟,心中是更加的珍惜了。
蓝凤凰听那桃谷六仙吵吵闹闹得不象话,微微蹙了蹙眉头,对平一指道:“平神医出手,吴大哥的伤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了。这里太过吵闹,我想带吴大哥去我那里歇息,平神医以为如何呢?”
平一指皱了皱眉头,他本来还想再问吴天德一些问题,只是瞧现在这模样确是不太方便,于是道:“他现在只需卧床休息便可。你要带他去静养,那是再好不过。顺便将这六个混蛋也带走了吧,实在是吵死人啦”。
桃干仙听见,嗖地一下跳了过来道:“你说要死,怎么又不死?死了还哪来那么多废话?”平一指翻了翻白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桃花仙、桃实仙一齐接口道:“若是死了,便不会说话。既然说话,那便是没有死。若是死了又能说话,那可是很了不起的功夫了,今天一定要见识见识”。
平一指矮胖的身子站在六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儿中间,脸上木无表情,只是不停地翻白眼,他也知道自已只要一接口,这六张嘴巴便再无一刻停歇,是以干脆闭口不答。
蓝凤凰眼珠儿一转,向曲非烟使个眼色,道:“非烟妹妹,咱们来的时候听说黄河边上有人捕到了一条怪鱼,许多人都围拢了去看,据说那鱼居然长了九条尾巴,真是好生奇怪”。
桃谷六仙一听,立刻弃了平一指,围到蓝凤凰身边,眼巴巴地瞧着她,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满面惊奇之色。曲非烟会意地道:“是啊是啊,听说那怪鱼有三个人加起来那么高,脑袋长得象个小娃娃,还长了长长的胡须,脑袋上却生了两只牛角,还从不曾有人见过有这样的怪物”。
桃谷六仙迫不及待地道:“在哪里,在哪里,那条人不人、鱼不鱼、牛不牛的怪鱼还在不在?”。
蓝凤凰掩口笑道:“听说在城外上游三十里的飞凌渡口,不知现在还在是……”,她话未说完,桃谷六仙已急不可耐地冲出房去,只听桃根仙道:“九条尾巴那一定是九尾狐狸精了”。桃枝仙道:“怎么又是狐狸精?有点创意好不好,脑袋长得象个娃娃,那一定是娃娃鱼了”,隐约可闻其他几怪争论不休,声音渐渐地远了。
蓝凤凰格格一笑,向黄伯流施了一礼,道:“多谢黄帮主助我寻找吴大哥,我想请吴大哥去我那里坐一坐,黄帮主要不要一起去坐坐呢”。她口中虽和黄伯流说着话,脸上嘻笑晏晏,眼光却在瞧着吴天德。
不戒和尚正要张嘴说话,却被仪琳拉了一把,回头望去,只见仪琳眼含泪光,满面哀求之色,十分的委曲可怜,不禁低低一叹,不再作声。黄伯流躇踌一下, 暗想:看吴天德瞧着自已侄孙女儿时,也并非无情,此刻来的可是人家现成的夫人,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倒也不争在这一时,想到这里,黄伯流便道:“本帮主刚刚来到开封城,有些帮中事务还需处理。五日后便是‘毒独大会’,到时我再去为蓝教主助威,助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吧!”。
蓝凤凰嫣然一笑,按中原人的规矩福了一福,目送黄伯流拉着不戒的手腕,将他拖走。仪琳头也不敢抬,望也不望吴天德一眼,径随着叔爷和父亲去了,吴天德瞧见心中黯然,本想对仪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等几人离开,蓝凤凰蝴蝶儿般身形翩翩一转,向吴天德笑盈盈地道:“好啦,现在闲人全走光了,吴大哥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咱们一见如故,真想和你好好的聊聊呢”。
吴天德微微一笑,忽然想起那晚在尼庵中所见过的白衣少女来,心想:“是该好好谈一谈了。黄伯流说自已中剑第三日,蓝凤凰就传书要他帮着寻找自已,她若和那位白衣少女全无干系,又如何知道自已的事,她们究竟是甚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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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知恩不报
蓝凤凰住在开封城内西北隅天波门的金水河旁,这座大宅乃是当年大宋忠良杨家将所居的天波杨府。宋太宗赵光义赐金钱五百万,盖了这幢房子,全名叫清风无妄天波滴水楼。
这宅子几经变迁,现在为开封一个大药商所有。蓝凤凰的五毒教常与这商人有些药材买卖,因此借住了其间的三幢楼。
吴天德失血过多,这一路抬来精神已经有些萎顿,到了蓝凤凰事先为其安排好的住处,吴天德已有些昏昏欲睡,蓝凤凰见了忙叫人将他抬上床去休息。
第二日上午,蓝凤凰才来见吴天德。吴天德躺在榻上,瞧着这位权倾苗疆的五毒教主,将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提了出来:“蓝小妹,我在渑池时不慎为人刺伤,坠入河中,险险丢掉性命。这事儿,知道的不过两人,一个是刺伤我的白衣女子,一个是怜花公子伏欹。我在麦田之中挣扎性命近六七日,听说你第三日就差人来寻我下落,不知你从何得来消息?”
蓝凤凰嫣然一笑道:“吴大哥,这件事可真是误会了,你说的那位姑娘醒来时误以为你也是伏欹一伙,所以刺了你一剑。不过她回去后越想越是不对,第三日我的人抓住了伏欹,从他口中才知是吴大哥仗义相助,惊跑了那畜生。我见那位姑娘颇有些过意不去,便托黄帮主打听你的下落,希望能将你救回”。
吴天德听得一呆,他原也想那少女定是误会了,因此虽然险些送了性命,心中对她实无恨意,此刻听蓝凤凰的话,那少女恩将仇报,刺了自已一剑,居然只是有些过意不去?
这托人寻找自已的,竟然还是蓝凤凰的主意,别人的性命在那少女心中难道竟如草芥一般不值钱?一股怒火腾地自吴天德胸中升起,在河边麦田里垂死挣扎七个昼夜的痛苦,此刻都化作了熊熊烈火,他怒不可遏地道:“辱人清白,是吴某最为憎恨的事,拔刀相助原也算不得甚么,只是吴某凭白被她刺了一剑,那位姑娘竟然只是有些过意不去么?受人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这女子是什么人,居然将别人性命瞧得如此一文不值?”
蓝凤凰听得怔了一怔,歉然道:“这个么,虽然她不曾说过,但我看得出她心中对你也是很有些过意不去的,你且说说要甚么补偿,说不定我便可以替她做主”。
蓝凤凰是想他若要些金珠宝石、珍贵药物,自已倒也不难拿得出来。只见吴天德仰天打个哈哈,眼望屋顶慢悠悠地道:“女人要报复一个男人呢,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他做老婆,要是想报答一个男人呢,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他的情人了。我看那少女不通世故、妄自尊大、除了容貌甚美,简直一无是处,除了她自已实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来报答别人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无礼,语气之中满含讥讽,曲非烟听了自知他心中恚怒,忍不住握住他手,吴天德轻拍她的手臂,眼神中却是一片森然,直视着蓝凤凰。
蓝凤凰本来笑盈盈地听他说话,一听这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美目中充满了惊骇、恐惧之意,她四下张望几眼,见房中并无其他人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对吴天德道:“吴大哥,这种无礼的话,你且莫再要提起,这话若是传出半点风声,不单是你,便是我也要立刻就有杀身之祸。你可知……可知她身份何等尊崇?那人高高在上,便如天上的神仙一般,天下男子从不曾有一人被她瞧在眼里,你这话若是被她晓得……”,说到这里蓝凤凰身子一抖,不知想到了甚么可怕的后果。
吴天德心中恨极了那少女对别人性命的冷漠无情,何况自已还对她有恩,听了蓝凤凰的话心中更怒,冷笑一声道:“天下男子都不被她瞧在眼里么?我看她才十六七岁,想必还不懂得什么叫男人,若是再过十年,怕是这位目高于顶的女人要放下身段去倒贴男人了。她在我心中,实实比不得非烟半分可爱,就算想跟我,还要看我高不高兴”。
蓝凤凰骇得唇白脸青, 竟然一下子扑上来伸手捂住了他嘴,道:“吴大哥,求你……求你看在我的面上,且莫再说,且莫……”,她语气颤抖,显然是惊恐已极。
吴天德扯开她手臂,怒道:“蓝小妹,你是一教之主,怕她甚么?如此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眼高于顶、草菅人命的……“,他说到这里忽然呆了一下,天下间有哪个年轻女子能令蓝凤凰惟命是从、不敢稍有不敬?望着蓝凤凰骇极的面孔,他脑海里忽地跳出一个名字来,
瞧了蓝凤凰半晌,吴天德才惊疑地道:“那……那个白衣少女,莫非便是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蓝凤凰先是点头、然后又连连摇头,显然是承认正是那位任大小姐,又怕他再说出那位姑娘的芳名,是以连连摇头。
吴天德见她点头,也不由得呆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苦笑一声道:“蓝小妹,我想静一下,你且……让我独自呆一会儿吧”。蓝凤凰可是生怕再从他口中听到甚么大不敬的话,连忙点点头,强颜笑了一下,匆匆地出去了。
吴天德当初看到任大小姐的故事时,对这位魔教的圣姑极为喜欢,读到她和令狐冲两情相悦的场面时,心中也为之欢喜,这女子在他心目中印象原本是极好的,没想到害得自已如此模样的无情女子便是她。
此刻想来,也只有那位眼高于顶的任大小姐,才如此不通情理了。当日要不是令狐冲错以为她是一位前辈高人,向她倾诉自已对小师妹的痴情和爱恋,慢慢打动了她的芳心,这女子可不正是将天下男子不放在眼里么?
想到这里,一些原本遗望的情节渐渐映现在他脑海中,记得五霸岗上平一指为了给她心爱之人治病,殚精竭虑而死,这位任大小姐到了后嫌他的尸身放在茅屋中碍眼,竟将他的尸身用药化去。那些赶来为令狐冲治病的江湖汉子对她忠心耿耿,只是因为惹得她面上不好看,吓得自尽者有之、刺瞎双眼者有之,令狐冲出言相劝时,她还不以为然称那些人是不值一文的臭男人,可见他人性命在她眼中真的是不值一提。
吴天德那时读书只记着她的美好可爱,这些细处从不曾去认真想过,这时自已身受其害,才有所领悟:这位任大小姐对自已心爱之人固然温柔体贴,其他的人对她无论多好,在她眼中终不过是贱命一条。自已见了她被人侮辱,以那位大小姐爱面子的性情,不追杀自已灭口已是法外施恩了,要她知恩图报,那又怎么可能?
做属下的无论对一个人如何敬爱、感恩,也不至于听说她害羞生气便惊恐得自尽而死,恐怕她平时整治得罪了她的那些江湖好汉,手段也是毒辣无比。自已现在对她如此无礼,不知她要怎么对付自已了。
吴天德定了定神,想到方才蓝凤凰的模样,自已这番话她必定是不敢对任盈盈讲的,这才稍稍心安:他现在身负重伤不说,又没有个可以和日月神教抗衡的靠山在身边,若是得罪了那位大小姐,只怕想不死都不成了。不过这位大小姐实在可恶,要不好好整治她一番,实在难出心头这口恶气。
吴天德脑中胡乱想着,一时想到那位圣姑对手下的刻薄寡恩,一时想到她背负令狐冲去嵩山少林,宁愿一命换一命时的深情厚意,对这个女子实在是说不出是喜是恶了。
这个时候,跑去飞凌渡看怪鱼的桃谷六仙已经赶回开封。他们溜溜儿在黄河边上走了一天,四处打听,也未看到蓝凤凰说的甚么怪鱼,只当是自已来得晚了,没有福气见到,不禁站在黄河边上,望河兴叹,恨不得拿张网子自已下去网条怪鱼上来瞧瞧。
六人一回了城,便跑去向平一指打听了吴天德的去向,兴冲冲赶了来,跑到天波府见吴天德。门口五毒教的两个弟子昨日就得了蓝凤凰的吩咐:若是这六个厌物来了,千万不要让他们进来打扰,此时一见桃谷六仙果然来了,便诓他们道:“吴大侠正在养伤,平大夫不许他见客的。你们若是进去见了他,他的伤养不好,平大夫必然会说是你们影响了他养伤。明明是他医术不到家,却怪到你们头上,你们岂不冤枉?”。
桃谷六仙一听若是进去瞧他,便要替平一指背黑锅,不禁勃然大怒。桃枝仙怒道:“他自已瞧不好病,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真是无耻”。
桃实仙道:“平一指自然无耻之极,他既然治不好,那么我们来治好吴天德的伤,便不必替他背黑锅了”。
桃干仙连忙问道:“你有甚么好办法治他的伤?是治他的手太阳经脉还是足三焦经脉?”
桃实仙道:“我在平一指那里时,曾见他藏起八粒药丸,还对那黄脸婆娘说准备送给一个叫老不死的。你们想,那人吃了这药就能老也不死,若是偷来给吴天德吃下去怎么也能药到病除,黑锅不必背,而且从此天下人都要说我们桃谷六仙是神医了”。
众仙一听大喜,道:“如此甚好,我们便去偷了那八丸药来给吴天德吃,桃谷六仙从此便是桃谷六神医了!”
第五十三章 清心普善咒
吴天德以已度人,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已对故事中看过的圣姑盈盈极为倾慕,那人家也当对自已另眼相看才对,却忘了这位眼高于顶的任大小姐哪里知道他这号人物?又何时把旁人放在过眼里?
他只是在后世书中见识到任盈盈对令狐冲的款款深情,就一厢情愿地把她想象成温柔体贴的少女,可这位圣姑身份尊崇,凡有所思所想时,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汉想尽办法去讨她欢心,从小已习以为常,别人对她有什么恩惠,哪里还会放在眼里了。
吴天德自已在房中想得气闷,便要曲非烟扶他出去,坐在一个角亭里晒太阳。曲非烟横蛮起来固然吓人,可对这位天哥哥却是一往情深。陪他坐着聊了会天,瞧见他苍白、削瘦的面庞,心疼得又险些掉下泪来。
吴天德见了她心疼的眼神,满怀感激地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哄她道:“乖烟儿,你要一哭,哥哥可会心疼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说着又贼兮兮地贴着她耳朵道:“你以前总怪我整晚生龙活虎的,没完没了地折腾你,哥哥这一受伤,晚上睡得不知有多乖,嘿嘿……你呀,还是好好珍惜现在的好时光吧,等哥哥身子一好,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曲非烟被他在耳边低语,呼吸吹在脖颈上痒痒的,听了他这话,便连心里也痒了起来,忍不住羞笑着在他肩头轻轻捶打两下,被他一把捉住了手,在耳垂上吻了一口,忍不住娇躯哆嗦一下,浑身都发起热来,忙站起身羞笑道:“你这人,刚刚好了些便没正经。我给你买了两只乌骨鸡,你先坐一坐,我去把鸡炖上,瞧你身子弱的,得好好补一补了”。
吴天德拉住她手,不舍地道:“叫下人们去炖就好了,你不要去忙了。这么些日子不见,我可真是想死你了”。曲非烟妙目横了他一眼,嗔道:“也不知说的是真的假的,不是有那位漂亮的仪琳姐姐一直陪着你吗?”,瞧他被自已说的有些难堪,曲非烟抿嘴一笑,道:“那些下人们做事我可不放心,还是我去吧。蓝姐姐要筹备四天后的五毒教比武大会,这两天不一定有空过来了,你可以好好地静养了,不然怎么继续生龙活虎地……折腾人家呀”,说着俏皮地向他扮个鬼脸,咯咯笑着跑开了。
吴天德又好气又好笑,被曲非烟一逗,还真的有点心痒痒的,目送着她娇俏的身影跑开,吴天德放松了身子,靠在晒得暖暖的亭柱上闭目养神。
秋高气爽,空气清新,坐在亭内,身上沐浴着暖暖的阳光,吴天德不禁又有些倦意,他打了个哈欠,轻轻呼吸着那芬芳的花香,听着树枝上鸟儿的欢鸣,身心放松,只觉十分的舒畅。
不知何时,一阵隐隐约约、叮叮咚咚的琴声传来。那琴声轻柔悦耳,宛如一人在耳边轻轻叹息,令人听了顿生心静如水的感觉,吴天德倾听片刻,不知是何人奏出如此脱尘飘逸的琴声,他慢慢扶着亭柱站起身,沿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踏着石子小路绕出芭蕉、牡丹参差棋布的园圃,是一座架在水上的木桥,桥头是一个拱形的石廊,吴天德慢慢走进去,只觉琴音越来越清晰,那琴音沁人心脾,时而如雨打芭蕉,时而如风拂柳梢,时而又若朝露暗润花蕊,低不可闻。
走过一片叶子略有些发黄的竹林,只见竹下青石板上搁着一架瑶琴,琴旁还有一盘茶盏。一个白衣文士坐在石旁,双手抚琴,怡然自得。看年纪,那人未及弱冠,眉目清秀,身材修长。吴天德轻轻走过去,立于一旁静听,那文士听及脚步声知有人来,却一直未回头,直待一曲弹罢,才收手回望。
吴天德轻轻鼓掌道:“呵呵,冒昧打扰了,小兄弟这首曲子非常好听,在下听到不知不觉便寻声而来,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这首曲子清幽动人,不知叫做什么?”
那白衣文士回头望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惊容即变为正常,见他询问,淡淡一笑道:“我是黄翁远房亲戚借住于此,姓柳名杰,此曲么叫做《普庵咒》”。说着他的眼神微微飘开,心想:“我的易容之术学自向叔叔,谅他也认不出我来”,一念至此心下稍安。
这人便是那位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盈。她本来一直居住在日月神教发祥圣地昆仑山大光明顶,日前五毒教主蓝凤凰前往甘肃捕捉隐藏在那里的叛教弟子,将她请回主持‘毒界之王、独自称尊’大会,这是五毒教教主之位悬而未决才采用的赌命搏位之法,蓝凤凰知那叛教之人对已不服,纵然将人杀了,隐藏在教内的反对势力终是心腹大患,唯有公公平平地击败他们,才能收服这些人,是以才想在天下英雄面前以试毒赌命之法一决胜负。
她在途中闻及东方不败也悄悄下山去办一件私事,所以前去拜见,才与吴天德因误会相遇的事。自来到开封以后,因为借住于此地药商家,任盈盈不欲被人瞧见其真面目,便用学自向问天的易容之术乔装打扮。
她已听闻那日被自已刺了一剑的吴天德,不但是华山剑宗弟子,而且是将来的剑宗掌门,只是未想到他重伤在身,居然还敢下地乱走,是以方一见他有些惊讶。
她刚刚奏的便是那首《清心普善咒》,真正的曲名确是叫做《普庵咒》,是南北朝时高僧普庵禅师所作,此曲旋幽雅、奏之入如入空灵,本是任盈盈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若人见自已喜爱的东西为他人所欣赏,都会心中喜悦的,是以倒也欣然作答。
吴天德见她身材修长、容貌清秀、说话也斯文得很,以为是个文人,哦了一声,吃力地在她旁边坐下,微笑道:“在下方才在那边亭中闲坐,听及此曲甚觉舒坦,所以闻声而来,打扰了你的雅致,真是抱歉了”。
任盈盈微微移了移身子,避开了些他,心想:这人不请自来,我又没请他坐下,嘴上说得客气,举止倒不见外。不过她现在男人打扮,也不便表现的太过分,见他坐下时颇为吃力,心下隐隐也觉歉然,忍不住问道:“你……受了伤?可好些了么?”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已此举对他太过关心,不觉面上一热。
吴天德长长吁了口气,望着蓝天上的悠悠白云,苦笑道:“多劳动问,现在好得多了,若不是……运气好被人救了,吴某现在已经腐烂在泥地里了,两世为人啊,吴某现在嗅着空气都觉着宝贵无比。”
任盈盈心弦一颤,装作不经意地样问道:“这两日开封城来了许多武林人士,吴兄也是江湖中人吧?是……怎么受的伤?”。
吴天德正觉气闷,便将自已寻妻下山,误中白衣少女一剑的事叙说了一遍,讲及他躺在河边麦田泥地中垂死挣扎,蚊蝇在胸口盘旋逐臭,每日喝着混浊的河水、吞咽扎喉的麦粒渡命时,任盈盈按在琴弦上的手指不禁微微有些发抖。
她在魔教耳濡目染,于生死性命全不当一回事,但是吴天德伤而不死、孤立无援躺在泥地里挣命的事实在过于悲惨,虽听他说得平淡,想及那时情景也不禁心惊,何况这人还是为自已所伤。她十指微微抖动,琴上发出轻轻的弦声,吴天德目光向下一瞧,看见她纤纤十指,莹白如玉,恍若女子,不由微微一怔。
任盈盈低着头,未瞧见他眼色,沉吟着问道:“吴兄现在可是……后悔救了那女子么?”她这一问,吴天德便未去细想她手指的事,只当这富家少爷四肢不勤,所以才保养得这般皮肤,听了她的问话,吴天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吴某从不敢自承侠义,不过那样辱人清白的事,若是吴某再次遇到,还是会伸手管上一管的。不过……”。
任盈盈好奇心起,问道:“不过甚么?”
吴天德道:“不过若是再有女子受了迷药,吴某泼醒她时一定站着远远的,胸口再贴上一块铁板,以策安全”。
任盈盈听了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不过她脸上贴了精巧的化妆之物,纵有些细微的变化,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只听吴天德又道:“吴某虽中了那女子一剑,也是她莽撞误会,原也未怪罪她。但今日听人说起那位姑娘知道误会了我,却仍对我的生死不以为意,对于这样受人恩惠却以怨报德的女子,吴某心中实实恼怒,有些瞧她不起”。
任盈盈心中不悦,刚刚对他升起的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口气淡淡地道:“哦……那人如何以怨报德?”
吴天德有些愤愤不平地道:“我问你,若是有人救了你,而你却误伤了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去寻他救他?这便如同有人溺水,别人援手去救他,等他上了岸却将落在河中挣扎的救命恩人弃之不顾,自已若无其事地走了,若是人性凉薄至此,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任盈盈听了他的比喻,也感觉自已有些过份,但还是忍不住辩解道:“听你所说,或许那是位极有身份的人呢,若是她出面大张旗鼓地到处寻你,难免有些人要胡乱猜测、乱嚼舌根,于一个女子的名声岂不大有损害?”
吴天德瞠目道:“怎么你也这么说,难道救命恩人的一条性命,还不及甚么狗屁名声重要?唉,罢了,总是我自已倒霉!”说着连连摇头。
任盈盈瞧他气闷的样子,心中有些开心起来,微笑道:“我看吴兄也是一位侠义门人,行侠仗义的江湖人不是施恩不忘报的么?你又何必计较不休?”
吴天德苦笑道:“这个侠字可不敢当,我看江湖道上的人动辄以大侠相称,十分的好笑,以武犯禁便算得上侠么?不过是些靠武艺吃饭的江湖人罢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倒看不出当今天下有什么人可以称得上一个侠字,纵是那些在武学上有极大作为的一代宗师,功劳也只在于武林,于天下何济,谁敢称侠?”
任盈盈有些惊奇地瞧了他一眼,心想:那些白道中人都以侠义自居,将我们看作邪门歪道,他这位华山剑宗的掌门人,怎么竟敢如此讲话。吴天德又道:“既然是江湖中人,自管去快意恩仇便是,行事非要称上一个行侠的名号,可也太侮辱这个字了”。
任盈盈笑道:“如此说来,不知吴兄要如何对那个以怨报德的小女子快意恩仇呢?”。吴天德刚想脱口说出要一剑换一剑,让她尝尝被人所伤的味道,忽地想起那晚所见那双明亮的眸子,布幔在眼前飘落,缓缓犹如画卷般展现在自已面前,那位魔教圣姑白纱覆面、白衣如雪,那飘然若仙子凌尘的气质,自已若见了她,真的忍心下手么?想到这里怒气不由一缓,苦笑了笑道:“罢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我打她一顿屁股么?”。
任盈盈心中一羞,又一怒,登时忘记了自已现在的身份,双眉一剔,正要说话,就听一个人嚷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啊哟不要挤,我先发现的”。吴天德转头望去,只见桃谷六仙急急地冲了过来。那园中修竹本来稀疏纤细,这六人也不走小径,竟直直地从竹林中穿过,噼呖啪啦踢折了不少竹子,惊得竹林中许多鸟儿都扑愣愣窜起。
任盈盈见有人来,暂且压下心头怒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心想:这粗鲁男子对我这般无礼,怎么也要整治他一番,哼,你既住在这里谅也逃不出我手心去,且看我慢慢的消遣你。
吴天德见桃谷六仙兴冲冲掠到面前,刚要说话,桃干仙已急道:“快些,快些,那两人已经追来了,快些毁尸灭迹要紧”。吴天德吓了一跳,莫非这桃谷六仙又杀了人不成,否则毁得什么尸?
他还未说话,桃花仙道:“我们又没杀人,毁得什么尸,应该说是毁丹灭迹才是”。桃叶仙道:“人死为尸,丹死也为尸,说是毁尸灭迹原也没错,不过应该说是毁丹尸灭迹”。这六人口中虽争辩不休,手中却也未停,桃花仙、桃叶仙架住吴天德,桃实仙从怀中掏出个匣子,倒出六颗黑黝黝的药丸,将盒子啪地丢在地上。桃根仙去将石上茶壶取了来,撬开吴天德嘴巴塞了一粒药丸进去,茶水便倒了进去。
那茶盘之中只有一盏,任盈盈见他们要取自已茶杯给吴天德灌水,自已沾过唇的东西怎么能再给男人唇齿去碰,心中紧张正要阻拦,见他只是取了茶壶,便吁了口气。
这水一入口,那药丸便化了,直冲下肚去,吴天德只觉口中辛辣无比,呛得直咳,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苦着脸道:“你们又拿甚么鬼东西来给我吃了?味道怎么呛人?”。
桃根仙皱起脸来笑道:“良药苦口,乖孩子,吃完了给你糖吃”,他拿出当年老娘哄他吃药的本事,对吴天德说着,又掂起一丸药来塞进他嘴里,茶水随即又倒进去。
这八颗药丸有酸有咸,有的一股臭味,吃得吴天德叫苦不迭,不知他们从哪里搞来这古怪的药物来,他深知这几人对自已虽无坏心,但是智力实在有些成问题,便是被他们一番好心真的治死,那也不稀奇,可是这六人联手,真的动手也无胜算,何况已被人制,八颗药丸倾刻间先后下肚。
最后一颗药丸入口时,一壶温茶已经灌个精光,桃干仙顺手抄起那杯茶来,堵在吴天德嘴上,恨不得将茶杯都塞了进去,任盈盈阻拦不及,又看吴天德二目圆睁被六人架着灌药,那副狼狈模样十分好笑,那份尴尬便掩饰了下去。
八颗药丸下肚,六人放开吴天德抚掌大笑,状甚愉快,好似做了甚么了不起的大事,六双小眼睛巴巴地瞧着吴天德,只想看他如何老也不死。吴天德不知他们给自已吃了什么可怕的毒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正要开口问他们,远处忽有人怒喝道:“快滚开,蓝凤凰的住处又如何?我明明瞧见那六个家伙翻进墙来,蓝凤凰回来你告诉她黄河老祖来过了,谅她也不会说些甚么”。
第五十四章 一网双鱼
桃干仙惊叫道:“不好了,失主追来了,快逃快逃”说着六人转身就跑,桃叶仙边跑边道:“若是平一指追来,才应该叫失主,这药是我们从那肉球手里抢来的,应该叫抢主才对“,一溜烟儿地六个人已飞快地消失了。
这六人刚刚消失,就有两个人又冲了进来,他们身后边并无人跟来,想是蓝凤凰手下的人已经被他们制住了穴道。吴天德听说黄河老祖,心中已经有些了悟,只是被桃谷六仙一番折腾,思绪有些混乱,还来不及细想。任盈盈听见那二人自称黄河老祖,脸上微微笑了笑,心想:这六个怪人抢了黄河二怪的甚么药物了,叫他们急成这般模样
那二人冲到面前,只见一个人五十多岁,作秀才打扮,只是衣袍破烂,显得十分的落魄,他面皮焦黄,长着一个酒糟鼻子,颔下疏疏落落的几根胡子,身材瘦削得很,手里提着一把折扇。另一个人却穿着十分粗陋的衣裳,矮矮圆圆,胖得肉球儿一般,手里提着一团如丝如缕的东西,二人都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矮胖子急得满头大汗,四下张望,寻找桃谷六仙,那落魄秀才瞧见地上木盒,不禁惊咦一声,冲过来捡起匣子一看,嚷道:“该死的桃谷六仙来过了,这盒子丢在这里,盒中的续命八丸哪里去了?”,说着一把拎住吴天德衣襟,问道:“你看没看到六个怪人,这盒中的药物哪里去了?”
吴天德至此怎么还想不到这二人的来历?记得书中就是这位叫祖千秋的秀才偷了续命八丸给令狐冲了,怎么现在却变成了桃谷六仙抢来给自已吞下肚去了?自已可不象令狐冲,有个圣姑在后边撑腰,若是被他们抓去,说不定便真的开膛破肚来取药了,一念至此,吴天德便想撒个谎骗过他们,于是道:“呃,六个怪人我倒是看见过,他们打开盒子丢了这里,刚刚向那边逃了”,吴天德心想:我又没说他们打开盒子将药如何,算不得骗了你们。
两个人一听,急忙要向六人逃走方向追去,任盈盈在旁边悄悄撇了撇嘴,促狭地道:“吴兄,那六个怪人不知给你喂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丸,然后又急急逃走,真是莫名其妙之至”。
黄河老祖两人刚刚抢出几步,一听这话忽地顿住,老头子奔得急了,这一急转身,一脚踩烂了旁边一个花盆。祖千秋一步跳回了吴天德身边,又扯住他衣衫怒道:“甚么?那六个家伙偷了续命八丸给你吞下去了么?该死、该死。”,他顿脚说该死,也不知是说桃谷六仙还是说吴天德该死。
老头子瞪视着吴天德胸口伤处,满脸肥肉乱抖,也不知是惊是怒,口中只是喃喃道:“续命八丸,不管内伤外伤都可起死回生、一药而愈,是你叫他们偷了我的药是不是?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
吴天德瞧见他模样,也觉心中不忍,想起那位老不死姑娘自一出生就身染怪病,说起来也实在可怜,只是要让自已拿命去救她,吴天德可没那般侠义心肠,见老头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忍不住安慰道:“这药是平一指平神医所制吧?不如老先生再去找平神医再配一服药,在下也不想服下这药,实是……实是……”,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自已胸口有伤,又服了人家的药,无论谁见了都不免怀疑是自已唆使桃谷六仙取了人家的药,又如何替自已辩解,想到这里他不禁气恼地回头瞪了那位姓柳名杰的少年秀士,责怪他说出自已服了人家的药丸。
任盈盈见他回头瞪视自已,心中愉快之极,向他扮个鬼脸。她畅快之下便忘了掩饰自已神情,虽然打扮相貌还是男人模样,这个动作却是十分女孩子气,瞧得吴天德一怔。
老头子听见他说再去找平一指配药,怒不可遏道:“那药我前后足足花了一十二年时光,才凑齐千年人参、伏苓、灵芝、鹿茸、首乌、灵脂、熊胆、三七、麝香种种珍贵之极的药物,请平一指制成药丸,你当那么好做的么?你你你”,说着忽然一顿足,狞笑道:“你奶奶的,你既然吃了我的药,我便取了你心头之血,说不定还有效果,祖老弟,抓他回去给我女儿吃了治病”。
那续命八丸实是极神奇的药物,无论是何等严重的内外伤势,哪怕那人刚刚断气,也救得过来,功效奇妙之至,不过这药力实在太大,对常人来说却是虎狼之药,就如一个无病之人贸然服下一棵千年人参,必然气血过旺一般。吴天德伤势本已大好,不需再服这药,此刻这药一下肚,药力行开,此时腹内如火烧一般灼热,胸口没了痛意,便连四肢也增加了几分力气,听说老头子果然要将自已抓回去剖心取血,不由心中一惊,猛然抬起右掌来,削向祖千秋左颈。
他虽身上带伤行止不便,但内力深厚非同小可,这一掌削下虽只使出不到平时五分的力气,掌锋上蕴含的真力却已触肤如同刀割,祖千秋未料到这人竟有如此功力,一骇放手,左手拳右手扇击向吴天德肋下空门。
他也看出吴天德胸上有伤,行动不便,因此想出其不意将他擒下。吴天德拳脚功夫甚差,不过自学过独孤九剑后已悟得武学至理,早已不拘泥于拳掌刀剑,他一手抚胸,一手竖指为剑,点向祖千秋眉心,这一指攻其必救,登时便解了自已的危险。
祖千秋惊咦一声,手中折扇忽开忽合,瞬间攻出三十多招,吴天德见招拆招,都是攻其必救,手法奇妙之极,每每祖千秋招式用老,才发现对方饱含真力的一指已点向自已要害,不得不回身自救。
任盈盈自那日败于他手,一直不甚服气,见二人动手,便注意在一旁仔细观察,见这吴天德虽然行动不便,但攻守兼备,出招妙到毫巅,若是自已出手,以力搏巧或趁他现在行动不便游斗当可取胜,但以祖千秋的武功,却没有这份本事,瞧他斗得甚是费劲儿,心中不免生气,这老家伙在黄河上下也算有些名气,武功却如此不济,有心点拨他几句,却又不想暴露身份。
老头子生怕时间久了药效便不灵了,见祖千秋连斗数十招,始终屈居下风,暗忖自已论真实功夫比祖千秋还要差上几分,便是上去也不济事,便对祖千秋嚷道:“祖贤弟让开”,二人与人动手联手惯了,祖千秋听他一喊便知何意,立即向一旁一闪,老头子右手一扬,一张黄澄澄带着点点鳞光的大网便自他手中张开,向吴天德罩去。
他这一手出其不意,网撒得又快,那网丝虽然细细的,却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网边铅坠也极大,吴天德只见空中密密麻麻一片,犹如一大团黄蜂飞来,到了面前已涨到近两丈宽窄,吴天德若是身上无伤,或可贴地窜出,这时却是无法躲避了,见网已及身吴天德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去撑那网,网丝柔软,触手根本无处着力,他蹲下想忍疼滚开时,那网已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任盈盈坐在一旁一直观察吴天德的功夫,她倒是来得及避开,只是网已罩住四周,要逃开用的办法也是贴地窜出去,这种姿势对一个少女来说未免不雅,何况黄河老祖是她属下,在她心中本就未存敌我逃避之念,这一犹豫网便落了下来,老头子顺手一扯,任盈盈哎呀一声,和吴天德紧紧地裹在了一起。
吴天德本来张开双臂去撑鱼网,网一收紧,双臂收回,竟将那白衣秀才结结实实搂在怀中,随即两人动弹不得。任盈盈虽然身材修长,与吴天德一比却显得娇小的很,鱼网一收紧,整个身子都贴到他怀里去,弄得她又羞又气又窘,直恨不得立刻宰了这两个不开眼的老混蛋。
吴天德被收进网子,还和一个男人面对面搂在一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老头子没想到将旁边的白衣书生也网了进来,但只是怔了一怔便对祖千秋道:“祖贤弟快帮我抬起他们,若是回去迟了只怕药效过去,误了我的女儿了”。
祖千秋应了声“声”,匆匆奔过来提住网子另一角,与老头子合力抬起来,飞快地掠过墙头去了。任盈盈和个男人紧紧拥在一起,只觉又羞又臊,整张脸皮都红得发烫,好在脸上有薄薄一层的精致之极的面具,旁人看不出来。
生平头一遭和一个男人挨得这般接近,任盈盈心中又是恐慌,又是羞窘,真恨不得立刻跳出去将这两个老混蛋杀了才解心头之恨。可是这一跃上街来,满街的人见到两个老头子用一张古怪的网罩住了两个人,纵跃如飞地奔去,都遥遥地指指点点。
任盈盈见了羞得无地自容,若是在这里说出身份,这黄河二混蛋自然不敢不放开自已,只是这么多人瞧着,要自已如何有脸见人?好在……没人知道自已身份,到了地方寻机逃去,这也……这也能遮得过脸面去了。
到了这步田地,任盈盈也无可奈何,刚刚还想公开身份怒惩这对不开眼的东西,现在却又怕被人知道自已身份了。可是和一个男人这样捆在一起,她不止心里烦躁,便是身体上接触在一起,也不禁肌肤上起了片片战栗。
任盈盈只能勉强将脸侧开,不要碰上他的下巴,又将上身尽量仰起,离吴天德胸口远些,生怕自已胸前双峰贴在他的身上,虽然这姿势甚是辛苦,仍自苦苦支撑。好在这网颇大,被二人悠荡着跑了一路,两人之间倒不是那般紧密无缝了,任盈盈心中这才稍安。
吴天德被他们提着一路奔出城去,暗想:这两人这般招摇过世,用不了片刻曲非烟就会找了蓝凤凰追来,自已只要稍加拖延,未必不能脱身,这样一想,便放下心来,见二人抬着他们已经跑出了城,累得气喘吁吁,在网中嘲笑他们道:“老先生,瞧不出你个子矮矮的,撒得一手好网,在下昔年曾帮人在鱼塘撒网捕鱼,比这小了一半的鱼网都撒不开,哈哈哈……”。
任盈盈被拥在他怀中,浑身不得劲儿,听他还在出言嘻笑,忍不住怒道:“你这痞怠家伙,都快被人开膛破肚了,怎么还这么多废话?”
吴天德一怔,忽地想起若不是这蠢书生在黄河二祖面前说自已吃了那续命八丸,何必落得这般下场,也向她怒冲冲地道:“还不是你这蠢书生,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怎么当着他们面说出我吃了那药,你这小混蛋还敢来怪我?我若是你老爹,不打烂你的屁股”,他越说越气,搁在任盈盈背后的大手忍不住在她臀部上狠狠地一拍。
任盈盈啊地一声,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瞪着吴天德,心中呻吟般地叫道:“我的天呐!……‘
第五十五章 灵机一动
任盈盈被吴天德的大手啪地一下拍在屁股上,顿时吓得一声尖叫,圆睁二目,不敢置信地瞪着吴天德,只觉得被他拍过的地方连着整条大腿都酥麻了,可是那小嘴儿微张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堂堂的日月神教圣姑,何时曾被人如此戏弄,此时被缚在网中,武功也施展不开,可恨她在园中弹琴,没有随身带着那柄袖中剑,不然一定抽了出来,狠狠地捅他个十七八剑。
吴天德见她被自已一掌打得发愣,乖了许多,不由心中大乐,想起后世有一位伟人访美时说的那句名言,便得意洋洋地学着他的四川口音道:“小朋友不听话,该打打屁股了”。
任盈盈听了他的取笑,猛地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顿觉羞不可抑,又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恨恨地在他胸口捶打起来,口中恨恨地骂道:“你这混蛋,我……我恨不得杀了你!”。
吴天德乐极生悲,被她捶中胸口,痛得直叫,一把抓住她胳膊,瞪着眼道:“打你一下屁股怎么了?再吵我还打”,说着贼笑道:“你这小书生瞧起来瘦瘦的,屁股上倒蛮有肉的,打起来很舒服,哈哈哈……”
任盈盈只觉得颊上热得火烧一般,听他说还要再打,不敢再捶他,心中又是委曲、又是气恼,只拿一双泪眼恨恨地瞪着他,瞧那架势若不是嫌他一脸胡子,说不定便要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两人在网上这一扭打,老头子、祖千秋二人抬着鱼网便更觉沉重,老头子忍不住骂道:“两个毛头小子闭嘴,奶奶的,瞧不出你们这么沉重,老子从黄河里提着一网鱼上来也没这么累过,再吵老子把你们拖在地上走”。
二人一听,都不敢再挣扎,任盈盈气得暗暗咬牙,只想逃脱之后找机会狠狠地教训黄河老祖一顿,出出心头这口恶心。正想得出神,猛抬头看见吴天德正盯着自已看,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瞧我做什么?”
吴天德嘻嘻笑道:“被捆在这网子里,我只瞧得见你,不瞧你瞧谁?”,任盈盈听了脸上一红,逾发感觉到两人身体挨紧处极为别扭,于是双手撑在胸前和他隔开些距离,眼睛却微微闭着,不敢再去瞧他。
吴天德在他耳边低低地笑道:“小书生,你又不是个娘们儿,闭着眼睛做啥?只有女人和男人这么挨着意乱情迷时,才会闭眼睛呢”。
任盈盈恨恨地瞪他一眼,怒道:“我懒得瞧你,怎么了?女人意乱情迷怎么就会闭眼睛?”
吴天德嘿嘿笑道:“因为女人那时候很享受嘛,如果睁着眼睛,瞧见男人比她更享受,心中这么一妒忌,那自已便享受不起来了”。
任盈盈听了他的谬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的性子本来娴静如水,自打遇见这个痞怠货,什么风度气质都丢尽了,现在连气都懒得和他生了,听了他的胡言乱语只是闭着眼不理他,只觉那鱼网晃晃悠悠越勒越紧,自已两条腿挨着他动也不敢动。
道路遂渐崎岖,这是黄河边上一座山丘,丘上一座瓦屋,院中植着几棵枣树。老头子和祖千秋抬着二人踢开房门,冲进屋去。此时天气尚不甚冷,但那屋中侧面有一个小门,却用厚厚的棉帷遮着。
二人连人带网抬进那小屋中,将鱼网丢在上,一把点了吴天德和任盈盈穴道,扯出来按坐在墙壁旁,自已坐在一边儿只是呼呼喘气。任盈盈未料到这二人居然点了她的穴道,心中暗暗担忧:瞧这模样,若是迫不得已时,虽然不好见人,也只得公开身份罢了。
吴天德抬头打量这房子。只觉这房中异常闷热,房子的窗缝都用绵纸糊住,床边竟还燃着一盆炭火,床上布账低垂,满屋都是药味。老头子歇得够了,起身走到床前揭开帐子,柔声道:“不死好孩儿,今天觉得怎样?”
吴天德知道床上便是那位老不死姑娘了,扬着头向床上瞧去,只见老头子将帐子掀开,扶着一个少女坐起来。这房中无光,点了两盏油灯,灯光下只见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双眼紧闭,满脸病容,一张脸蛋儿全无血色。
吴天德瞧得也大为同情,只听那少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未睁开眼睛,老头子又道:“乖孩儿,爹爹和你祖叔叔给你取了药来,只要你吃了这药,病便好了”,说着取过两个枕头垫在她背后。
吴天德见曲非烟等人还未及赶到,忙向老头子叫道:“喂,我是个大活人,可不是药材,再说那药已经进了我的肚子,消化得七七八八的了,你纵然杀了我,血中又能有多少药物?咱们商量商量吧,你需要什么药材我帮你去买如何?”。
那少女听见有人说话,似吃了一惊,睁开眼见墙边坐着两个人,不由十分诧异,向老头子问道:“爹爹,这两个人是谁?”
老头子道:“这两个不是人,是药材,一会儿取了他身上的药给你服下,病便好了”。那少女似乎根本不懂世事,只是喔了一声,便又疲倦地闭上眼睛。
吴天德又惊又怒,若是曲非烟等人迟来片刻,便是找到自已,那也来不及了。可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老头子提着把明晃晃的尖刀,上前来撕开吴天德胸口衣裳,嘿嘿冷笑道:“你本来不必死,怪只怪你偷了我的续命八丸,我不杀你,我可怜的孩儿便要死了,现在杀死了你,你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下辈子一定可以大富大贵的了”。
吴天德苦笑着商量道:“我……不如这样如何?我自已割开手腕取血给她,这样我不用死,又治了她的病,我是蓝凤凰的好朋友,这点面子你总该给她的吧?”
老头子哈哈一笑道:“蓝凤凰在苗疆做她的五毒教主,我在黄河边上打我的鱼,井水不犯河水,我跟她点头之交而已,就算你是她的亲儿子,今天要救我的女儿,说不得也只好杀了你,腕上取血哪有心头之血有效?”。
吴天德叫苦不迭地道:“哪有这回说法?你这说法没有一点科学根据”,他这一着急,竟将前世的词汇都说口来,老头子虽听不懂可也懒得去问他,取了一个盆子放在吴天德胸下,尖刀抵在吴天德的胸口,面目一狞就要刺下刺下,任盈盈在一旁瞧见,脱口喊道:“住手”。
吴天德、祖千秋、老头子三人都是一怔,一齐转头向她望去,任盈盈自也一愣:我这是怎么了?那小子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现在有老头子替我出手,再好不过,刚刚怎么想也不想居然喊了住手?
吴天德眼见尖刀要破腹而入,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任盈盈这一叫,老头子这一刀便未刺下来,可是刀尖抵在那儿,实在扣人心弦,他心中紧张,只盯着那把刀子,倒未省起那文弱的小书生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胆子。
老头子瞪着任盈盈道:“你有什么话说?”,任盈盈吃吃地说不上话来,呆了片刻才迟疑着想出个借口道:“我……我想让你把我挪开一些,免得一会儿他身上的血溅到我身上来”。
吴天德听了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只听老头子嘿嘿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他的血宝贵得很,老头子可舍不得浪费,纵然溅出些来也不妨事,待老头子取了他身上的血,就将你们两个丢进黄河,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吴天德眼看他手腕一紧,这一刀又要刺下来,心头一紧,忽地啊呀一声惊叫,脑中灵光一现,想出一个办法来。老头子正要专心去接他的血,被他啊呀一声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鬼叫甚么?再叫连你的哑穴也点了”。
吴天德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笑道:“幸好你没点,哈哈,所以你还有得救,这天底下你人人都可杀得,但是我么,你可万万杀不得呀”。
老头子翻了翻白眼,道:“放屁,难道你是我儿子?我有什么杀不得的”。
吴天德哈哈地笑道:“我可没福气做你儿子,不过……日月神教任大小姐的未婚夫婿今日死在你的家里,不知你以后带着女儿要逃到哪里去才得安生呢”。
“啊?!”吴天德话音一落,老头子吓得手一抖,手中的瓦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裂成了两半,只听旁边扑嗵一声,却是祖千秋自椅子上掉了下来。不止这两人啊了一声,就是任盈盈也同时一声惊叫,差点儿没晕厥过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吴天德坐在地上洋洋得意,左顾右盼,过了好半天祖千秋忽地一跃而起,嘴里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你你……圣姑她老人家怎么会看上你这小子,你你你……胡说八道!”他这边说,老头子在一边连连点头,巴不得他说的是真的,不然光是今日这般不敬,若是被圣姑晓得了,这条命也不在了.
这番话也说进任盈盈心里去了,她赞许地瞧了祖千秋一眼,暗想:“这老家伙倒还有些眼光,知道本姑娘瞧不上这个家伙,嗯……回头少让他吃些苦头便是”。
只听老头子也道:“不错,圣姑久居昆仑山大光明顶,一年难得踏足中原几次,你这小子怎么会认识她老人家,你一定是骗我,一定是骗我!”
吴天德一怔,他只当任盈盈一直是住在洛阳的,原来是住在昆仑山,眼珠子转了转,他叹了口气道:“唉,就知道说出来你们不信,所以我才一直不肯说出来。我到中原也没多少日子,在昆仑山我和盈盈偶然相识,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从而私订终身,只是……唉,盈盈这小妮子脸皮太嫩,总是不好意思对人说出来,所以我也懒得张扬”。
祖千秋、老头子、任盈盈三个人都是浑身发抖,祖、老二人心中都暗道:“完了,完了,看来是真的了,教中知道圣姑闺名的也没有几个。我们俩个还是前年桑长老无意中说漏了嘴,才知道大小姐的闺名,他竟然知道,那……那一定错不了啦”。
任盈盈听得银牙一咬,心里一声哀叫:“天呀,我的一世清名,都被这混蛋小子毁了”她气得银咬紧咬,恨不得跳起身来给他两个嘴巴,可惜却是身不能动。口虽能言,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吴天德瞧瞧效果不错,心中大乐,于是继续大吹法螺……
第五十六章 弥天大谎
祖千秋定了定神,再瞧瞧吴天德那副嘴脸,总觉那冰雪般一尘不染的绝世佳人会委身于他,实在是天下间最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自已竟是丝毫风声不曾听说,难道是他在诓骗自已?
想到这里祖千秋狐疑地道:“莫非你怕被人宰了,所以想要欺骗我们不成?圣姑她……她心高气傲,从不将天下男子放在眼里,怎么会瞧上你这……这……”,他本想说你这小子,忽地想到万一这家伙真是圣姑所爱之人,未免太也不敬,所以临时改口道:“你这位公子”。
吴天德暗叹口气,心想:全拜那母老虎所赐,自从受了这伤就到处受气,在武林中真是寸步难行。现在利刃悬颈,除了任盈盈这根稻草,也实在没什么好抓的了。于是硬着头皮胡乱吹嘘道:“这个么,一言难尽、说来话长,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也是我对盈盈一见钟情、穷追不舍才打动了她的芳心呀”。
任盈盈长吸了口气:这小贼又要编排什么故事了?她向吴天德扫了一眼,恰恰碰上吴天德饱含深意的一笑,笑得她心头怦地一跳:这笑容忒地古怪,他可是瞧出甚么来了么?
她忽地想起刚刚在网中时也曾发现他出神地望着自已,若不是发现自已是女儿身,怎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当时被他的胡言乱语给岔开了,现在想来那眼神大有古怪,我……哪里露出破绽了么?
吴天德见她脑袋转开,目光飞快地在她喉下一扫,心中暗笑:“这人果然是个女子”,他在网中打她一巴掌时尚未觉得,可她随后捶打自已的动作,就已令吴天德大为疑心,那举动如果说是个男人,可也太叫人肉麻了些。疑心一起,吴天德便发现她后颈上和脸上的皮肤有些微的不同,而紧紧靠在自已身上的双腿传来的触感,还有她一直护在胸前的双手,以及鼻端隐隐闻到的香味儿,都令吴天德生疑。
此刻有机会对面而视,瞧见她喉下没有喉结,吴天德才确定这人必是女子乔装改扮,自已居然看走了眼,将她当成文弱书生,想必一身艺业也极是高明,可惜她也被人点了穴道,要不也不用自已这样胡吹大气,靠骗人来脱身了,说出去实在叫人汗颜。
老头子听了,不禁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女人就是这样,心里爱死了人家,也不肯说出一分半分。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窗,不过这世上不怕翻山越岭的男人多的是,懒得伸出手指头去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女人却也更多,不死孩儿的娘……”。
祖千秋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向吴天德问道:“敢问公子,在哪里识得圣姑她老人家?”
吴天德想着那日在尼庵中见到的白衣少女,脸上装出一副神往的表情,悠然道:“那日,我经过昆仑山,在一座山上见到一位白衣少女,在舞一柄剑……”。
老头子又插嘴道:“不错不错,昆仑山大光明顶是本教昔年的圣地,后来本教将教名一分为二,改称日月神教,总坛也搬来中原,此事非我教中人知道的不多”。祖千秋瞪了他一眼,道:“昆仑山,刚刚我们就提过了,知道了有甚么稀奇?”,转头问吴天德道:“那剑甚么样子?”
吴天德暗笑:“奶奶的,考较起我来啦?那剑……就是把老子攮成这副德性的元凶,我又怎么会不记得?”,于是笑道:“那剑么,比普通长剑要短,比短剑却又略长,剑刃细而剑脊厚,盈盈总是将它藏在袖中,咳咳……我来中原时,盈盈还要将那柄剑送我带在身上,不过我一向用不惯剑,所以没要”。
黄河老祖听得呆瓜一般,那柄剑他们只有幸见识过一次,是日月神教十大神兵之一,名曰“逸电”,是任大小姐的贴身之物,她竟然肯将这柄宝剑送给眼前这人,那二人的关系……
任盈盈抬起头来望着屋顶,悠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吴天德见黄河老祖又信了几分,心中得意:嘿嘿,只要和那任大小姐攀上关系,不怕不能脱身,至于日后被她知道……目前逃命要紧,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吧。
吴天德又道:“我一时兴起,便拔出刀来与那位白衣姑娘比试起来,斗了三百余招,我才侥幸赢了一招”,黄河老祖又是一声惊叹,此人竟能和任大小姐斗了三百余招,最后还胜了她,武功在年轻一辈高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难怪任大小姐垂青于他。
吴天德又道:“后来我见那位姑娘身边有一支玉箫,便与小姐比试乐技。唉,盈盈的技艺真是天上少有世间无呀,听她的箫声竟是绕山三日而不绝”。任盈盈听了侧过头来瞧了他一眼,眼神中似笑非笑,也说不出是种甚么表情。
祖千秋暗想:“大小姐琴箫双绝我是知道的,不过古人说绕梁三日已够夸张,你现在又说绕山三日,嗨,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愿咋说就咋说吧”。
吴天德道:“听了这一首曲子,吴某便知必败无疑,我的技艺怎么能和盈盈的神乎其技相比呢?于是我别出机杼,既然在曲艺上赢不了她,便在曲子上赢她,于是吹奏了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曲风十分的新颖别致,这才勉强挽回了些颜面。
祖千秋奇道:“世上还有大小姐不知道的曲子么?”
吴天德道:“这个……我也是灵机一动,将一首中原不曾流传过的曲子吹给她听,说实话,我比武胜了盈盈,她都没有正眼瞧我一眼,不过我这首歌唱来,却颇受她青睐”,老、祖二人大以为是,想圣姑在神教之中高手见过无数,武功再高又怎放在她眼里,她酷爱音乐,又是年少女子,那么听了动情的歌儿,为人动心,自然大有可能。
吴天德道:“于是盈盈留我在山上小住,每日一起练剑、弹琴吹箫,感情日深,我们才……不过盈盈面嫩,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再让别人知道”,黄河老祖二人心中一凛,连忙道“是“,任盈盈听了他的嘱咐心中也自一宽。
此时黄河老祖才彻底相信了吴天德的说辞,恭恭敬敬地将这位日月神教未来的东床快婿解了穴道,请到椅中坐下。吴天德大模大样在椅上坐了,瞧见地上的任盈盈,忙道:“快把这位……书生放了,他只是无辜受我连累罢了”。
老头子解了任盈盈的穴道,任盈盈站起身来,走过来瞧着吴天德,眼神中神色变幻,好半晌才摇摇头,淡淡地道:“吴兄……你还真是有才呀”
吴天德听出她话中挪揄之意,忍不住脸上一热,心虚地想:“这女人知道我是在说谎了么?女人比男人心细,这两个傻瓜听不出来,不见得这女人听不出破绽,瞧她模样对我倒没有敌意,我还是快点离开,免得一会儿露出马脚”,心里一边想着,嘴上一边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你认识我的时间还短些,这怀才呀,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让人看出来……”
任盈盈就站在吴天德身边,只要举手一挥就可斩断他的后颈,可是那手掌跃跃欲试地提了几次,耳朵里听着他的连篇废话,心中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偏就是提不起半点杀意。
祖千秋向吴天德陪笑道:“小人们还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呢,公子和圣姑两情相悦,怎么又一个人跑到中原了呢?”
吴天德正色道:“大丈夫志在天下,岂能被儿女私情所羁绊?盈盈身份高贵,我吴天德对她说过,要凭真本事在武林中闯出一番名堂,将来风风光光地去迎娶她,到时我要让天空开满鲜花,满天神佛为我祝福,黑白两道齐来祝贺……”。
任盈盈翻了翻白眼儿,老头子忍不住搓着手道:“吴公子,你的理想太过伟大,还是不要因此耽搁了大小姐的青春吧,我看先成家后立业也是可以的”。
吴天德干笑两声,道:“说的也是,要达到这些理想难度是有点大,目前我的理想是……先把伤养好……”。任盈盈忍俊不禁,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那晚在尼庵中她也曾和这位华山剑宗的吴天德较量过,那时的他是个机智刚毅、临危不乱的绝顶高手,怎么他平时都是这么一副德性的么?
老头子听他提到伤,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这个……嗨,都是小人们不好,也没打听清楚吴公子的底细,就贸然把您给请了来,若是真个不小心伤了您,那我们可是百死难赎啊”。
吴天德忙道:“这事也怪不得你,说起来我当时正和这位……书生,在园中弹琴”任盈盈脸上一红,隐约觉得吴天德此句大有语病,而且吐字不清,听起来甚象是“在园中谈情”,心想:这小子是知道了我的本来身份,还是仅知道我是个女子?怎么听起来总象是若有若无地在戏弄我?
吴天德叹道:“谁料那桃谷六仙竟然盗了你们的药,强行给我灌下,唉!现在天波府内鸡飞狗跳,也不知闹成甚么样子了”。
祖千秋唉哟一声,惊道:“是了,我们将公子这样带了出来,那里怕不闹翻了天,我们快些将公子送回去吧”,吴天德心中暗喜,忙道:“不必,不必,我和这位书生一同离开便是”,说着站起身来,忽地瞧见床上那位姑娘,病恹恹地样子,这几人在屋里说了那么半天话,那姑娘靠在枕上似睡非睡,连听的精神头儿都没有,吴天德的脚步不由一停。
吴天德瞧着那位老不死姑娘,向老头子问道:“现在你没有续命八丸,令媛的病可还有法子医治么?若再采集那些药材得需多久?”
老头子苦笑着道:“唉……若能治便也治了,若不能治……总之是听天由命吧”。祖千秋在一旁忍耐不住,道:“不瞒公子,不死侄女儿这病是胎里带来的,能熬到今日,老兄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老兄为了搜集这些药材,用了十二年光景,只是……不死侄女儿怕是不能再等一个十二年了”。
吴天德叹了口气,虽说是桃谷六仙取了人家的药,可是毕竟是自已服下去了,这样一位可怜的姑娘等于是间接死在自已手上。他心中暗想:“记得令狐冲给她喝了自已的血,也不知后来有没有效果,可是也没听说她死掉。说不得,我也只好英雄一回,就当作捐血了吧,日后再帮着老头子凑齐那些药材”。
想到这里,吴天德转身走回桌旁,捡起那把被老头子丢在一边的尖刀,又从桌上取了一个水碗,一咬牙,挥刀向自已手腕上割了下去。
任盈盈三人都大吃一惊,老头子一把抢上前来,惊惶失措地道:“吴公子,你……这怎么可以”,说着就要上前替他包扎伤口,吴天德拦住他,苦笑道:“这事总是因我而起,若是令媛因此而死,那吴某真的是要抱憾终生了。说实话,这血中有多少药物,我也是心中无数,不过想来多多少少总有些作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至于那些药材,咱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吧”。
说着那血已将注满一碗,吴天德自已本就失血过多,身子虚弱,这时更觉一阵晕眩,被祖千秋扶住,飞快地替他抱扎好伤口。老头子满眼热泪,扑嗵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公子,您……您……您今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老头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吴天德道:“一会儿那血便凝了,前辈快些喂令媛喝下去吧”。说着呼呼地喘了两口大气,对祖千秋道:“这屋里气闷得很,祖前辈扶我出去坐一下”。
三人走出那间小屋,刚刚坐定,大门便被人踢了开来,祖千秋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六个苗家打扮的汉子提着弯刀闯了进来,后边蓝凤凰一步踏进门坎,凤目含煞地道:“黄河老祖,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她说到这儿,已瞧见任盈盈站在房中,狠狠地瞪了自已一眼,目光向吴天德一扫,蓝凤凰顿时醒悟,忙改口道:“竟敢将吴公子绑了来?”
蓝凤凰的神情变化,看在吴天德眼里,心头不由疑云大起。祖千秋见是五毒教主打上门来,心知她是圣姑心腹之人,见她为了吴天德如此大动肝火,看来吴天德这位姑爷的身份,那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忙苦笑着向她深施一礼,道:“蓝教主见谅,我们兄弟俩事先不知道吴公子的身份,所以多有得罪,现在可是待若上宾,不敢有丝毫不敬呀”。
祖千秋一礼施罢,只觉眼前人影儿一闪,抬头看时,那位吴天德吴公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正拉着他手,把祖千秋唬了一跳,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心想:“这位吴公子有了圣姑,还这样风流,不知圣姑知不知道,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我还是装作没看到的好。”
老头子在里边听到声音也忙跑了出来,与祖千秋两个人没口子地道歉,倒弄得蓝凤凰莫名其妙。她与黄河老祖虽然相识,却无深交,现在知道吴天德二人无恙,在任盈盈示意下,蓝凤凰便即告辞。
那黄河老祖送出门来,对吴天德毕恭毕敬,把蓝凤凰瞧得好生奇怪,这吴天德有什么了不起的了,怎么这两人殷勤得象干孙子似的?把眼偷偷去看任大小姐,见她只是向自已微微摇头,心中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去问。
吴天德身子虚弱,与曲非烟同乘一马,坐在后边,一手搂着她的纤腰。曲非烟一手控着马缰绳,一手轻轻抚着他的手腕伤处,叹道:“你呀你,甚么续命八丸吃了就吃了呗,需要什么药材跟蓝姐姐说一声,他老头子寻药用了十二年,蓝姐姐连十二个时辰都不用一定凑得齐,何苦弄成这样?”
吴天德一拍脑门道:“啊,我怎么忘了,只听说他寻了十二年才寻齐了药材,一定难找得很,却忘了五仙教神通广大,若是他们出面,岂不……唉,这一刀挨得实在冤枉”。
曲非烟哼了一声,道:“是不是老头子的姑娘长得漂亮,你才心甘情愿挨这一刀?哼,我跟了你这么久,都没喝过你的血,你倒是和她血肉相连了呀”。
吴天德听出她话中醋意,揽着她纤腰的大手一紧,在她耳边低语道:“乖乖非烟宝贝儿,你虽然没有喝过我的血,可是你喝过我的……古人有云,一……十滴血呀”。
曲非烟哎呀一声,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松了缰绳双手捂着耳根子,晃着双肩娇嗔道:“哎呀哎呀,不许再说,不许再说……”。
两人这一打闹,其他的人都往这边瞧,看得曲非烟更加不好意思,向吴天德嗔道:“都是你,让人家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吴天德瞧见那个女扮男装的假书生也正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已,心中一动,悄悄问曲非烟道:“那边骑马的那个书生你认得吗?”
曲非烟瞧了瞧摇摇头,道:“不认得,不是和你一起被抓了来的么?怎么你倒问起我来了?”
吴天德叹了口气道:“我在亭中歇着,听人弹起一支曲子,非常的清幽动人,所以就寻声去看,这才遇见他的”。
曲非烟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你说那首“清心普善咒”?我昨儿就听到有人弹奏了,你想听我以后弹给你听啊”。
吴天德一呆,道:“甚么?我听的那首曲子叫“普庵咒””
曲非烟噗哧一笑,慢悠悠地道:““普庵咒”就是“清心普善咒”,“清心普善咒”就是“普庵咒”,两者一而二,二而一的呀,我的大爷!”
清心普善咒、女扮男装、蓝凤凰看她时的眼神……一连串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吴天德忽地想到了她的名字,顿时身子一震,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第五十七章 请你帮我瞒住你
回到天波府,吴天德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的屁股就象坐在针毡上,不敢去瞧任盈盈的脸色,可是偏又忍不住想去偷看,每一接触到任盈盈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饶是老吴的厚脸皮,也不禁脸红。
任盈盈没有当场发难,本在吴天德预料之中,以这位任大小姐的性子,当然不愿意让人晓得自已被人占了便宜、吃了暗亏,但这可不代表她会放过自已。在吴天德的印象中,任大小姐爱面子是出了名的,今天的事虽说知者不多,但是任大小姐会怎么做,殊未可知,这种事想必她不会假手于人,说不定今天半夜就会亲手来取自已性命了。
心中有此盘算,所以吴天德不敢大意。当天夜里,他盘膝坐在床上,一边做着吐纳功夫,一边静待那位不速之客。功行九周天,吴天德停止用功,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更漏显示时间已约三更,窗外静悄悄的全无动静。桌上那一盏油灯火光如豆,灯油已将耗尽。
他静坐半宿,为了就是防着任盈盈半夜闯进来措手不及,不料等了这么久,竟然毫无动静,令吴天德暗暗奇怪,莫非自已猜错了她的为人?按理说自已救了她清白,却被她刺了一剑,若是换一个女子,纵然知道自已假借和她有婚约来逃脱性命,也不见得会对他不利,但是任盈盈却是不可以常理揣测的,是以吴天德心中惴惴不安。
虽然吴天德心中还有一张底牌,便是西湖底下的任我行。这位任大小姐还不知道她的父亲被关在那里,若是她真的对自已不依不饶,拿这个消息来交换,当可安枕无忧。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吴天德并不想说出这个秘密,在他心目中,一个野心勃勃的任我行,比只知道在闺房中绣花的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要可怕得多,如果把他放了出来,还不如让日月神教掌握在东方不败手中妥当。
曲非烟不知他心中这些担忧,只当他真的要运功打坐,在旁边陪了他一会儿,现在却把他的大腿当成了枕头,躺在上边睡得正香,吴天德宠溺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三更已经过了,吴天德心中暗暗奇怪,以那位任大小姐的性情,若是想收拾他,断不会隐忍到明日,为何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人来?难道她打算就这么放过我了么?
等了半夜不见任大小姐“登门拜访”,吴天德紧张的情绪顿时松懈下来,想起自已误打误撞,真的打了圣姑的屁股,报了一剑之仇,心中大是快意,又想象她翘臀被自已袭击之后又羞又窘偏偏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吴天德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可惜呀,当时不知道她是女的,更不知道她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圣姑任盈盈,那一巴掌拍下去,当时竟未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感觉……嗯……好象挺柔软的,还挺有弹性,呵呵,有身份的女人就是能勾起男人征服的欲望,只不过想一想,小腹居然有些发热了,嘿嘿嘿嘿……
吴天德一脸的坏笑,身子轻轻地抖动起来,枕在腿上的曲非烟揉揉眼醒了过来:“唔……天哥哥你还不睡呀,嗯?……你怎么笑得那么……?”吴天德脸上的笑容刷地一收,正容道:“怎么了?”
曲非烟疑惑地道:“没什么,你一个人坐在那儿发什么笑呀?看起来怪怪的”。
“啊!”老吴擦擦嘴角的口水,一本正经地道:“烟儿,当年佛祖拈花示众,迦叶尊者霍然领悟其中妙意,破颜微笑,我呢,是……是参悟混元神功忽有所悟,是而面露微笑”。曲非烟满面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心想难道罗汉尊者们笑起来都是你这副模样?此刻睡意正浓,也懒得理会他,咕哝了一句:“好晚了,快快躺下歇息了吧”,翻了个身,又甜甜地睡着了。
吴天德瞧了瞧更漏,无奈何也和衣躺下,心中始终是存着几分小心,不敢睡得过死。
一天,两天,如是者三日,任盈盈居然毫无动静,害得吴天德哈欠连天,服了续命八丸的身子虽然好得神速,可是人却没精打采的,只能两眼无神地哀叹:女人心,海底针,她到底要做甚么呢?
这位圣姑可是位神通广大的人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不解决这件事,以后无论躲到哪里都是担心吊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来,我便去,嘿嘿,若论玩花样,我老吴未必便弱了你。
吴天德坐在角亭中想定主意,便起身来向那竹林走去。
跨过木桥,走过石廊,琴声幽幽传来,竹林中她仍然是一袭白衣,十指纤纤,轻轻拂动着琴弦,任盈盈听到脚步声,手下琴音一乱,本想再弹下去,终是停下手来按住琴弦,回过头来瞧见是他,不由一怔,妙目闪烁几下,道:“吴兄,身子好些了?”。
吴天德苦笑道:“是,好得多了,不知我该称你柳老弟,还是柳小姐呢?”
任盈盈微微转回了头,眼中有一抹羞恼之意,淡淡地道:“你知道我是女子了?”
吴天德道:“是,吴某这个……也是后知后觉,深感对柳小姐太过不敬,三日来愧疚难安,所以鼓起勇气来向柳小姐道歉”。
任盈盈轻轻地用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半晌才道:“不知者不怪,你……也莫要再提起了”。吴天德松了一口大气,道:“柳小姐果然性情温柔宽厚,吴某多谢了。不过……吴某还有一事,但是得瞧过柳小姐真面目后才可直言相告,不知……”
任盈盈霍地转过头来,脸色阴晴不定地瞧了他半晌,终是猜不透他有甚么事一定要见了自已模样才肯讲,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踌躇片刻后轻轻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面具摘下,一张俏美如芙蓉初绽的脸蛋儿露了出来。任盈盈看着吴天德微微睁大的双眸,以及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叹之色,不禁微微矜持地一笑。
只听吴天德赞叹道:“好奇妙的面具,贴在脸上,竟然丝毫看不出破绽”,任盈盈听了脸上的笑容一僵,原来这混蛋的惊叹之色是冲着面具去的……还以为……表错情的任盈盈心中又羞又恼,脸上不由泛起淡淡的红晕。
吴天德又道:“见了柳小姐的相貌,才知我所料不差。那日在渑池客栈,被姑娘刺了一剑,不几日蓝凤凰便寻找我的下落,我便猜测你与蓝凤凰是在一起的,今日既然蓝凤凰身边有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却不见了那位白衣姑娘,果然是同一个人”。其实吴天德哪有这么缜密的头脑,他全是靠后世的了解才揣测出她身份,为了不惹她怀疑,只好穿凿附会,寻些理由了。
任盈盈皱了皱眉道:“你要我摘下面具,只是为了验证自已猜得准是不准?”
吴天德摇头笑道:“不然,据我所知,五毒教是归附日月神教的,蓝凤凰一教之主,五毒教内以她最大,连她也看你的眼色行事,我猜姑娘也应该是日月神教里大有身份的人物吧?因此吴某此来,一则么是对那日的不敬向你道歉,二来么,是有一事相求”
任盈盈眼珠转了转,含糊地应承道:“嗯,什么事?”
吴天德道:“那日柳小姐不慎误中宵小迷药,险些被人辱了清白,是在下赶走了淫贼,却又被你误刺一剑,险些送命,说起来柳小姐是欠了我一份情的,你说是不是?”
任盈盈被他绕来绕去,弄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要我报答你么?”
吴天德连忙摆手道:“虽然姑娘你貌美如花,千娇百媚,但是以身相许,那就不必了。”
任盈盈气往上冲,这可恶的小子,谁说要这么报答他了?刚要说话,吴天德已抢着道:“姑娘既然是日月神教中大有身份的人物,想必一定认得圣姑任大小姐了,我要求柳小姐的事,唉,便是和任大小姐有关了”。
任盈盈一听他谈到自已,便沉住气道:“你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吴天德叹道:“那日我在老头子家里说我是贵教任大小姐的未婚夫婿,此事……这个……呃,都是我胡吹大气,顺口胡说,虽说当时是为了逃脱性命,迫不得已,但于一个女孩子的清誉总是有影响的,你说是不是?那位任大小姐既不欠着我的情儿,又不象柳姑娘这么通情达理,温文尔雅,若是被她晓得了,一定不问情由、千里追杀,吴某再无片刻安生日子啦”。
任盈盈郁闷地道:“我……圣姑在你眼中竟是一个蛮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的人么?
你被黄河老祖擒去,想要脱身,随便找个甚么借口不好?为什么要说是……要说是……”,她说到这里期期艾艾,说不出口来。
吴天德摸着胡子叹道:“我当时也是情急智生,脱口而出,事后想及不妥,也已晚了,唉,早知道我就说我是任大小姐的结拜大哥了,不知老头子、祖千秋会不会信?”
任盈盈没好气地道:“你这副德性若说是结拜大哥他们都不信,难道说是……便信了不成?”吴天德呵呵笑道:“没办法,这种事人们总是比较喜欢相信的”。任盈盈又无奈地白了他一眼,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吴天德道:“老头子、祖千秋二人已被我严嘱不得透露半点消息,再有知情者么,就只有你和我了。姑娘你也是神教中人,还望你能对圣姑守口如瓶,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便再无人知道了,于圣姑的清誉也无妨了,皆大欢喜,你看如何?”
任盈盈瞪大了眼睛,瞧着他道:“你……你要我帮你瞒着……圣姑?”
吴天德道:“正是,我知道柳小姐你通情达理、乐于助人,吴某真心请求柳小姐你能帮助我保守这个秘密,吴某人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不容易呀。就算没有我救过你的事,我相信以柳小姐你的善良、温柔,也不会忍心看我死掉吧?所以……我的身家性命全都拜托柳小姐你了!”说着正儿八经地向她深施一礼。
任盈盈直着眼睛瞧着他,心想:“说服周王撤藩、在刘正风府上破坏嵩山左冷禅的釜底抽薪之计、计除青城一派、力斩东瀛飞燕斩高手鬼丸十兵卫……我刚刚得到的资料中说的那个人,真的就是这个家伙?”
第五十八章 佳人开恩放心一觉
任盈盈瞧着吴天德,感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已还没有去找他算账,他居然巴巴地赶了来,又是大拍马屁、又是挟恩相求,竟然要自已帮着他隐瞒自已……这可是她碰到过的最荒谬可笑的事了。
任盈盈呆了半晌,才醒觉到吴天德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已答复,那眼神儿,嗯……充满了感激、哀求、信任,瞧得任大小姐心头一热、芳心一软,下意识地脱口道:“好吧,我答应你”。
吴天德心中狂喜,连忙板上再订一钉,高兴地道:“多谢柳姑娘,姑娘一诺千金,人美心更美,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的仙子谪尘。有你这句话,吴某就放心了,不瞒姑娘你说,我这三天来夜夜不敢安枕呀……”。
任盈盈瞧着他两个黑眼圈儿,想想自已的大名居然吓得他三天不敢安睡,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忍不住噗哧一笑,心中残留的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
她本生得极美,这突然展颜一笑,犹如春花绽放,极尽妍态,瞧得吴天德心中一荡,任盈盈忙收敛了笑意,淡淡地哼了一声道:“你有求于我了,就这么低声下气,那晚追着我讨要你的甚么人时,我便成了一只癞蛤蟆了”。
吴天德心中一动,呵,这小妮子果然气性大呀,我当初在尼庵中顺嘴骂了她一句,居然倒现在还记得,他讪讪地笑道:“姑娘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哪里象只癞蛤蟆了,吴某人自已是一只癞蛤蟆,所以才巴不得姑娘这般天仙儿似的人物也是癞蛤蟆,所以一时说溜了嘴”。
任盈盈先是一呆,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转念一想,才恍然悟到他话中之意,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嗔道:“你这人就没半点正经时刻吗?嘿,癞蛤蟆!若是一只癞蛤蟆可以吹出天空开满鲜花,满天神佛来为你祝福,黑白两道齐来道贺……的牛皮来”,说到这里她嘴角又忍不住牵起一丝笑意,露出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儿:“那么这只癞蛤蟆也算是神通广大,武林第一癞蛤蟆啦”。
吴天德见过的美人儿,只有这位任大小姐脸上有酒窝,看她浅浅一笑时,那模样甚是动人,可惜她还是冷若冰霜的时候居多,所以那动人的酒窝倒是不常见。任盈盈也没有觉察到自已今天不知不觉中和吴天德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居然还开口取笑起他来,以她一向淡泊如水的性情来说,实是平生第一遭的事儿。
吴天德哈哈一笑,道:“说是牛皮么,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这三件事中前两件只要有心其实也不难办,倒是黑白两道一直势成水火,第三件事就不好办了。可惜吴天行一介粗陋俗人,就算成了神通广大的癞蛤蟆,也吃不到神通广大的天鹅肉,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做也罢。吴某现在要赶紧回去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说着他向任盈盈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转身向外便走。
任盈盈心中大奇,忍不住问道:“什么重要的大事?”
吴天德打了个哈欠,边走边扬了扬手,道:“啊……唔……回去补觉,这三天睡得好少……好少……”。
任盈盈望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呆了半晌忽地想到他说那三件事前两件好办得很,只有第三件最是难办,嗯……让天空开满鲜花,让满天神佛给他祝福怎么会好办了,他有甚么好办法?这个问题一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研究了半天都不得结论,只得摇摇头作罢。
任盈盈坐回青石上,手指“铮铮”地挑动几下琴弦,心里总是静不下来,脑子里总是不期然想起这个吴天德来,她赌气地推开瑶琴,将面具又遮回脸上,起身负手行了几步,暗忖:算了,还想他做甚么,说起来的确是自已不对,总是自已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在先,若不是自已刺他那一剑,他也不会被老头子抓去,当然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情”。
任盈盈叹了口气,罢了,这小子虽然对自已不敬,不过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就放过了他吧,难得他身上有伤,居然撑着三天不睡觉,最后居然跑来求自已帮忙。任盈盈想得失笑。
她的手掌无意识地抚着臂下逸电宝剑的剑柄,自从上次被老头子等人掳走后,任盈盈便不肯将这柄剑放在室内,而是随身携带了。
她轻抚着臂下的宝剑,想着那个吴天德的好笑之处,想着想着忽地一呆,恍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禁又羞又气:“该死的小子,我被他骗了!他……那日向老头子描述的宝剑就是我身上这把剑,他既然猜到我是刺他一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身份?居然将计就计,逼我承诺放过他,这小子……”,任盈盈疾行几步,又迟疑地站住,暗想:“我头一次在庵中剑穿布幔,刺他咽喉,月光下我又在暗处,他怎么可能瞧得清我的剑?第二次一醒来剑就自袖中直刺他的胸口,他也不该有机会看清才是。我这次来中原,行踪只有几个人知道,不可能消息外泄,他当然不可能猜得到我的真正身份?不过……如果他不是见了我的剑才对老头子谈起,又从哪里知道圣姑用的是逸电宝剑呢?难道他早已对我有所图谋,教中有人泄露消息?”
任盈盈的心中有些犯迷糊了,这个人到底是扮猪吃老虎,还是误打误撞地,拜错了菩萨求对了神呢?想了半天,任盈盈暗暗摇了摇头,若说这个家伙是暗藏机心,早就蓄意了解自已,别有所图的话,以他的言行实无可能。看起来,这个人的的确确是误打误撞地和自已碰见的了,但他如何知道逸电宝剑的事呢?吴天德……好神秘也好……有趣的一个人,想到他那副好笑的样子,盈盈脸颊上一对儿酒窝又浅浅地浮现出来。
吴天德兴冲冲地回到住处,站在厅中想:圣姑臀部受辱事件已告一段落,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生觉啦,曲非烟见他回来,忙迎上来甜甜地笑道:“累了么?天哥哥,来,你坐一下,我炖了汤,等我端给你喝”,吴天德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地道:“哪有时间喝汤,走走走,快去睡觉”。
曲非烟一愣,瞧了瞧窗外高挂天空的太阳,再回过头来,吴天德已经匆匆走进了内室。曲非烟一下子想得歪了,莫非天哥哥身子刚刚好些,就想……唉呀,大白天的,好难为情,这家伙真是色心不改呢”,她恨恨地顿了顿足:“可是……他也好可怜哦,受了那么重的伤,唉,算一算,分开都有一个多月了,也难为了他,我……我就依他一次吧”。
曲非烟脸红红地掩上门,深吸了一口气,一想起那旖旎无限的春光,自已的身子也有些软了,她拂了拂额头的秀发,快步向内室走去,心儿跳得好快好快……
走进房中,只见吴天德已经扯开薄被躺在床上,曲非烟轻轻咬了咬唇,暗想:“他怎么先躺下了,他……是要我在上面吗?嗯,他身上有伤,不宜劳动”,想到这里脸上更觉发烫,轻轻走到床边坐下,低声道:“天哥哥……”,这一声叫得低柔婉转,平素日老吴听了最是情动,只不过这一刻爹亲妈亲不如周公爷爷亲,就算有人大跳艳舞他也没有精神去看了。
这三天来,他夜晚睡得极少,睡时又不踏实,白天不想被人发觉,只能偷空儿眯上一会儿,是以这一睡下,只觉温暖舒适莫过于被窝,再也休想让他起来。
此刻困意上来,听见曲非烟叫他,老吴翻了个身,拉过她一只小手贴在脸上,喃喃地道:“烟儿乖,快睡觉了,不到日上三竿,不要叫我起来……”,话音未落,已传出微微的鼾声。
曲非烟呆了一呆,过了会儿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直起腰来恨得牙痒痒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嗔道:“臭哥哥,总是捉弄我,看你伤好了我怎么欺负回来,哼……!”。
“还没日上三竿哪,怎么叫我起来了?天呀,比昨天起得还早?”吴天德爬起床来叫苦不迭,跑回梳妆台前正对着铜镜用一枝画笔细细地描着眉毛的曲非烟回过头来,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大老爷,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今儿蓝姐姐要和教中叛徒比武较技,五毒教的‘毒界之王,独自称尊’大会可是一向不在外人面前展示的,这次机会难得,不知来了多少江湖好汉要见识一番呢,你不想去看看?”
吴天德道:“前几天听人说起,倒未细问,那个比武大会是怎么回事?”
曲非烟简单介绍几句,道:“哎呀,你先起来嘛,一会儿随蓝姐姐去‘古吹台’见识一下,路上我再和你细讲”。
吴天德好奇心起,忙也赶快穿起衣裳来。二人收拾停当,走出院子,只见天波府门前上百号苗人,有的牵马,有的备车,正各自忙碌着。远远地,蓝凤凰站在一辆车前看到吴天德二人,对车内说了几句话,然后笑盈盈地走过来,对曲非烟道:“非烟妹妹,你和吴大哥坐在这辆车上吧,姐姐还有些事情忙,就不陪你们了”,说着向吴天德妩媚地一笑,转身走向一群苗人男女。
曲非烟拉着吴天德走到蓝凤凰指给他们的车前,说:“天哥哥,你先上车,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闪进人丛一溜烟儿不见了。吴天德向前边那辆车子望了一眼,心中忖道:“瞧方才蓝凤凰的神色,这辆车中该是那位任大小姐了”。
他正想着,那辆车的窗帘一下子拉开了,现出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来,正是任盈盈装扮的假书生,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吴天德瞧了片刻,清亮的眼神中也不知是喜是怒,吴天德向她咧嘴一笑,打了个哈欠,任盈盈瞧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窗帘刷地一下又拉上了。
吴天行苦笑一下,摇头暗叹:“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喜怒无常、猜度不透”,他坐进车子待了片刻,曲非烟兴冲冲地赶回来了,手中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的东西。什么小笼包子、油炸元宵、还有冰糖熟梨和锅贴一类的小吃。
吴天德好笑地道:“你是去看人比武还是去看戏?听你说的这种比武是以命搏命,甚是凶险,怎么好象并不替你的蓝姐姐担心呢?”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道:“蓝姐姐用毒出神入化,有甚么好担心的?我去也是去瞧瞧热闹的,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将东西一股脑儿塞到吴天德怀里,自取了冰糖熟梨品尝了起来。
吴天行嘿嘿一笑,暗想:就算是个三五十人的小帮会,争个老大的位子都死伤无数,堂堂的滇南五毒教教主之争,真的会那么简单稀松么?
第五十九章 五毒大会
车队开始出发了,吴天德揽着曲非烟,自窗口望出去,只见路上不少武林人士都向同一方向赶去,有男有女,大多貌相凶恶,走了约一里多路,汇集的人流更多,吴天德忽地看见前边另一队车马,马车周围随着几十名彪悍的青衣汉子,他心中一动,暗想:“这是天河帮的人了,不知道仪琳在不在里边?”,探着头瞧了半天,那些青衣汉子拥着两辆马车只管向前走,也看不到车中的人,只好作罢。
车子出了城,又行了几里路,渐渐驶进一片翠柏林立的所在,车子在林中穿行一段时间,驶近一处高台,那处台子高约十米,台下搭了一溜儿棚屋,台上左右各建了一座棚子,用布幔遮着。台上正中还建了一座棚子,内中置了两排座椅,想来是给有身份的武林人士坐的。
台下熙熙攘攘已聚了行行色色各号人物,天河帮的人早到一步,现在许多相识的人正过去打招呼。吴天德掀开车帘,下了车子,只见台阶上满头银发的黄伯流正同一僧一道言谈,那僧人身披大红的僧衣,手里提着一钵一钹,均是纯钢所铸,钢钹的边缘锋锐异常,显是一件厉害武器。那道人身材高大,一柄长臂八角铜锤倒拄于地,狰狞的脸上此刻却正开心地哈哈大笑。
吴天德目光向他们站处矮了两阶的地方一瞧,心中不由一动,只见一个灰袍光头和尚正站在那儿左顾右盼、神色极其不耐,正是不戒和尚,他身边一位缁衣女尼,身段苗条优美,不是仪琳还能是谁?
吴天德瞧见是她,喜不自胜,连忙携了曲非烟的手,向他们走去,行至仪琳后面,吴天德呵呵笑道:“不戒大师,仪琳,你们也来了?”,仪琳霍地转身,瞧见是他,俏丽的瓜子脸上露出喜悦不禁的神情:“吴大哥,你……你身子好了?”她说得兴奋,一时忘形,伸手拉住了吴天德的手臂。
吴天德点头道:“嗯,好得多了,你们一定是和黄老帮主住在一起了,这几天也没机会去见你们,想不到你们也来参加五仙教的大会了”。不戒和尚在一旁怒道:“我们可是上门去找了你啊,五毒教的人不让我们进去,又放出一堆蜈蚣长虫什么的,我呸,差点儿吓坏了我的乖女儿”。
仪琳红着脸嗔道:“爹爹,你又胡乱讲话”,不戒和尚本来瞪着眼睛还要说些甚么,一听女儿这话忽地想起黄伯流告诫自已的话:要想仪琳幸福,用强的是不行的,必须以柔克刚、顺水推舟,才可水到渠成,否则只有弄巧成拙的话,忙收敛了金刚怒目的模样,哈哈一笑道:“啊,不过在这里遇上你也是好的,可见缘份到了,便是蜈蚣毒蛇也是挡不住的。你身体既然好了,待参加了五毒教大会我们便一同去恒山吧,害你被人重伤,确是不戒莽撞了”。
吴天德微微一奇,想不到这胖大和尚居然说话通情达理起来,点点头笑道:“好,待大会结束,吴某辞过蓝教主,便与大师同行”。
这时两个黄衣汉子客客气气地凑过来道:“两位是天河帮黄老帮主的人吧?请到台上就坐”,不戒向吴天德点了点头,笑道:“一言为定,我们先过去了”,说着向台上中间客位走去,仪琳瞧见吴天德身边的曲非烟,见她目光斜视,不欲搭讪自已,张口欲言,终是轻叹一声,黯然随着爹爹去了。黄伯流坐在前边一排,自有人引导不戒和仪琳坐在他身后。
两名黄衣人又向吴天德拱手道:“这位便是华山剑宗的吴掌门了?也请掌门人台上就坐”,吴天德一愣,他方才瞧见蓝凤凰及身边的人都登上台去进了左边的遮棚,本想顶多也去那里坐上一坐,想不到在正中客位上居然给他安排了位置。
吴天德想到蓝凤凰或因他是好姐妹曲非烟的未来夫婿,因此才令手下给尽面子,于是推辞道:“不敢,吴某是华山剑宗弟子没错,不过一则本派尚未正式成立,二则掌门一职在下还不曾同诸位同门商议,因此吴掌门之称……”。
那黄衣汉子三十多岁,十分精明,闻弦音而知雅意,轻笑一声道:“吴掌门不必客气,华山剑宗已将此事传遍武林,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五岳剑派么,我们一向是十分敬仰的,今日吴掌门能来参加五仙教比武大会,做个见证的贵宾,本教蓝教主十分感谢,请上座”。
吴天德听他说得极是客气诚恳,不好再推辞,只好携了曲非烟,也登上高台。他这位被封不平等人赶鸭子上架的剑宗掌门对于华山派的门规原本就一窍不通,而他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对这些各门各道的帮派划分,就象后世人对于满汉苗壮等民族的划分一样,原本就不怎么在意,哪里懂得什么泾渭分明,见人家客气,也就顺势去坐了。却不知这些人龙蛇混杂,三教九流尽皆有之,若是五岳剑派中的掌门人,自重身份那是万万不会参加的。
吴天德缓缓拾阶而上,见曲非烟嘟着小嘴儿犹在生气,便停下脚步,轻轻拍拍曲非烟的手臂道:“非烟,不戒掳了你们去,害我差点死掉,你是不是很恨仪琳?”曲非烟闷声不语,吴天德柔声道:“若不是仪琳,我现在已是河边田中一具腐尸了。这因这果我也说不清楚,不过非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就算嫁作人妇,我也不希望你一切都围着我转,我喜欢那个机灵、活泼、刁蛮、可爱,有自已的思想的小非烟”。
曲非烟俏丽的脸蛋儿红馥馥的,心里充满了感动,这个世界女人嫁了人就要以夫为天,以她刁蛮活泼的个性和对世俗礼教的不驯,也不得不大为收敛,此刻听了吴天德的话不禁芳心大慰,自已真的没有选错相公,这个家伙,生了一副壮汉模样,却有一颗玲珑心呢。
她咬了咬嘴唇,压下了想扑到他怀中的冲动,却故意撇了撇小嘴,哼了一声道:“说得比蜜还甜呢,我要是对仪琳姐姐不理不睬,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机灵可爱的小非烟了是不是?”
吴天德喜道:“嗯,这才是那个喜欢和我斗嘴争拗的小非烟,哈哈,这些日子看你做小媳妇儿做得好沉闷”。曲非烟失笑道:“人家对你好还不行呀?真是有毛病”,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狡黠地转了两下,斜睇着吴天德道:“你很喜欢仪琳姐姐是不是?”
吴天德心头一跳,想起渡口逃生在瓜田旁渡过的那夜,随即压下心中念头,摇头笑道:“仪琳是个出家的女尼,你那小脑袋瓜里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走吧,我们上去坐”。曲非烟瞧着他急急逃去的背影哼了一声,咕囔道:“没有才怪,去衡山路上你安慰她许愿的时候我就晓得了,爷爷说过,眼睛最不会骗人了,你还想骗我!”
他们走到中间客席前,黄伯流见他来了忙笑着起身招呼他在自已身边坐下。曲非烟自蹦蹦跳跳跑到他身后椅上坐了,仪琳见她坐到自已身边来,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把眼偷偷去瞧她,见曲非烟先是目不斜视地瞧着台下,过了片刻却轻轻叹了口气。
仪琳忽觉自已手掌被她握住,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曲非烟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仪琳姐姐……”。仪琳听了顿时欢喜不禁,心花怒放。
她正要与曲非烟讲话,只听台前一声怒喝,这一声断喝内蕴真力,声音洪亮已极,众人都安静下来,向发声处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长发垂肩的头陀,头上戴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铜箍,束着长发,手中提着一对弯成半月形的虎头戒刀,那戒刀比寻常的刀背要厚上半分,一对刀怕不有三十多斤重。
那人身前拦着两名黄衫汉子,正是五毒教待客迎宾的那两个人。只听那头陀指着台上怒声道:“黄老帮主德高望重,五虎断门刀彭老先生是世家掌门,他们二位坐在上席我仇松年不敢置疑,但那人是何来历,有甚么身份了?他既有资格坐在主客位上,我仇松年凭甚么不可以?”。
他这一喝许多人都围了上来,见了他指的人正是坐在黄伯流身旁的吴天德,彼此互相询问,大多并不认得,不禁窃窃私语,有那性急的也帮腔叫嚷起来。吴天德听了暗暗好笑,人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说文人固然相轻,但却没有人敢自称天下第一,但这练武的人却好勇斗狠,鲜少有对别人心悦诚服的。不过是个坐位而已,想不到这人竟也耿耿于怀。
他向右侧边上瞧了一眼,只见一个端着长竿汗烟袋的老者,年约六旬,身材精瘦,象个乡下老汉模样,瞧不出竟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这五虎断门刀虽在武林中没有甚么大名声,却是用刀的世家,江湖中不知多少武林世家风云一时,现在已如昨日黄花,唯独这五虎断门刀彭家,历数百年而不衰,当有其过人之处。
五毒教那个黄衣汉子皮笑肉不笑地对仇松年道:“仇当家的是太行绿林响当当的好汉,我们也是久仰大名,不过这台上坐着的,不是一帮之主,就是一派掌门,仇当家的不识得的那一位呢,就算在场的诸位英雄不认得,但是说起来太行绿林的好汉们也真应该晓得,那一位便是当今华山剑宗的掌门人吴天德吴先生,你说他配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
台下群雄轰地一声,都惊讶万分。那位仇松年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三十年前华山剑宗有两名青年弟子艺成下山,这两人是山东太行山人氏,回乡途中遇见太行群盗劫掠,这师兄弟二人循踪追去,两柄长剑,一连挑了绿林大盗六座山寨,追得太行群盗望风而逃,此事传遍武林,让天下人耻笑不已。
五毒教这两位弟子显然是长期留在中原的眼线,对这些武林逸事了如指掌,这一番话说出来暗含讥讽,当年华山剑宗两个不知名的弟子就杀得太行群盗落花流水,今日人家的掌门人在此,你自已说有没有资格和人家坐在一块儿?
仇松年当初还是太行山上的一个小喽罗,亲眼见识过那两位华山剑宗弟子的奇妙剑术,听了这番话自是十分的难堪。台下群雄早已听说华山剑宗重现江湖,想不到今日剑宗掌门居然降尊纡贵,肯参加这些黑道、绿林道群豪的武林大会,不免议论纷纷。
吴天德听说这人是绿林大盗,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对黄伯流低声道:“黄老帮主,这武林大会居然连绿林道的人也来参加,难道就不怕引起官府注意吗?”
黄伯流呵呵笑道:“吴掌门,台下的这些人很多都是混迹黑道、绿林道的,只要不是在犯案之地出现,官府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朝廷中镇压江湖道最得力的东厂、锦衣卫还有刚刚成立的西厂,狗咬狗一嘴毛,更是鞭长莫及,无瑕顾之了”。
人群中有两人听了黄衫人的话,瞧了吴天德片刻,忽地指着他叫道:“啊!我认得他了,那人便是在衡山计歼青城派、喝退五岳剑派的那位将军,原来他是华山剑宗掌门!”
青城派屠杀福威镖局满门的事江湖中人无人不晓,余沧海一直逍遥法外,各大名门正派却视若无睹,令这些江湖中人都暗中嘲讽诟病,衡山刘正风府上吴天德灭了青城派,将五岳剑派所谓的行侠仗义之举骂得一文不值,此事轰传武林,大快人心。
有些好事的武林中人调查他的去向,知道他去福建平倭,功成之后却贬官归隐,这些武林人士对他直斥五岳剑派之非本已引为知已,平倭之举是民族大义,就算这些混迹黑道谋生的江湖中人也是极敬重的,听说后更加钦佩。不过虽然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却未和那位华山剑宗掌门联系起来,这叫出他身份的两人参加过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因此识破了他的身份。
吴天德听见台下有人叫出他身份,张目望去,只见那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瞎了左眼,女的瞎了右眼,两人身边各倚一条拐杖,杖身灿然发出黄澄澄之色,杖身甚粗,倘若真是黄金所铸,份量着实沉重,这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来岁年纪,情状便是江湖上寻常的落魄男女,却携了如此贵重的拐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曲非烟在后边瞧见,笑嘻嘻地凑近他的耳朵道:“天哥哥,那夫妇二人是桐柏双奇,原来吴大将军的名声已传遍武林了。计歼青城山、喝退五岳剑派,好威风呀好威风!”
吴天德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回头道:“这些事算不得甚么,收伏了一个小妖女的芳心,才是大大地了不起”,曲非烟俏脸一红,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谁说被你收伏了?等你老人家人老色衰了,本姑娘就休夫再嫁”。
第六十章 掌门初亮相
吴天德奸笑道:“好呀,到时带上我吴天德的一队小拖油瓶改嫁好了,瞧瞧谁敢娶你”。曲非烟娇嗔道:“谁说要替你生……”,说到这儿忽觉不妥,偷眼向旁边一瞧,果然仪琳听了二人打情骂俏的话羞得满面通红,眼睛微微低着,耳朵却还在偷偷听他们说的话,不禁心生不忿,顿起捉弄之心,故意贴着吴天德耳朵,却用仪琳足以听得清的声音道:“我看吴大将军最得意的便是还收伏了一个美貌小尼姑吧?芳心都已经到手了,不知这玉人什么时候娶回家,你不急我都急喔”。
仪琳身子一震,又羞又窘,耳根子都在发烧,只盼自已没有听见她的话,可是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听吴天德说些甚么,一颗心充满莫名的期待,嗵嗵嗵地急跳起来。
吴天德听了有些尴尬,正不知说些什么,不料那不戒在一旁居然听到,一颗大光头刷地一下蹭了过来,喜笑颜开地赞道:“小姑娘说得有理,不单你急,我也在急,唉,太监们都快急死了,偏偏这狗皇帝不急!”
曲非烟对他原本心中颇有恨意,可是听了他这自以为是的比喻,也不禁啼笑皆非,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把气撒在吴天德身上,玉手在他臂膀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不料手指掐下去吴天德居然稳如泰山、纹丝不动,曲非烟心中奇怪:莫非掐得轻了?可是好象已很用力了,若是再掐重些这小妮子可是不忍心了。其实吴天德也感臂上一痛,可他左右坐着的都是有身份的帮派门主,他虽一向不拘形象,但是现在被人冠上一个掌门人的称号,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有装得若无其事。黄伯流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只在一旁拈须微笑,好象恍若未闻的样了。
刘正风交游甚广,台下群雄中还有六七人参加过金盆洗手大会,五岳剑派一众掌门吃瘪丢人的事他们都瞧得一清二楚,此时将吴天德如何将五岳剑派众人戏弄得灰头土脸的情形添油加醋地向周围人说起,那些血气旺盛的江湖好汉对这些自诩侠义的名门大派本就不太感冒,听了吴天德的事与有荣蔫,大起同仇乱忾之心。
内中有些沉稳机敏、老成持重的人虽然没有象他们一样大呼小叫,对吴天德也大生好感,心中都自猜测:这位华山剑宗掌门得罪了五岳剑派,要在名门正派中立足颇不容易,莫非他降尊纡贵来参加五毒大会,就是希望得到我们这些人的支持?嗯,那些名门大派掌门也就此人既合我们胃口、又对我们脾气,虽然我们名气不如五岳剑派,但却胜在人多势众,这位吴掌门这么看得起我们,明年剑宗立派之时,少不得一定要去捧捧场。
其实封不平三人决定尊他为掌门之时,也觉他威望名声不够,明年立派之时恐怕贺客寥寥,颜面上不大好看,十有八九要被岳不群看笑话,不过剑宗无大将,只好天德做先锋,谁也想不到吴天德莫名其妙地,居然得到了这些三山五岳的好汉支持。
台下一些江湖好汉已经纷纷向吴天德挥手致意,有的叫:“吴掌门好”,有的叫“吴将军好”,有的叫“吴先生好”,忽地听到一个声音喊了一声“吴大大好”,把吴天德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妇人手中抱着的七八岁的孩子,这才放下心来。(TNND,还以为哪位读者也破碎虚空了呢)
吴天德见大家纷纷向他问好,忙也站起身来抱拳施礼,团团作了一揖,台下众人见华山掌门如此有礼,更加兴高彩烈,在他们心中,华山剑派已等同于华山派,岳不群那玉面书生哪有这胡子将军看着顺眼。
曲非烟眼见自已夫君如此受江湖中人礼遇,不禁喜上眉梢,真比自已受人夸赞还要高兴。就在这时,三顶轿子也到了台下,头前一顶轿中钻出个矮矮胖胖的人来,吴天德在台上瞧得清楚,正是那位开封名医平一指。平一指走下轿子,前边两个背插单刀的汉子正向台上挥着手,被他抬起脚来砰砰两声踹到了一边,自已负着手施施然向台上走,竟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那两人落到地上又惊又怒,刷地拔出刀来正要冲过来,一眼瞧见是平一指,不禁尴尬万分,吃吃地道:“啊,是……平神医到了”,平一指哼了一声,头也不回。
那两人讪讪地收了刀,见旁边有人好笑,不禁红着脸干笑道:“平神医果然医术了得,在下这腰椎一向不太吃力,啊哟,受这一踢,可是好得多了”,也不管道理通是不通,随便找了个借口便退到了一旁。
后边两顶轿中各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青袍秀士,一人挎着一个极大的箱子,跟在平一指后面,瞧这两人面貌,竟然生得一模一样。人群中一个中年化子呵呵笑道:“计氏昆仲也来了,怎么给平神医做起了小跟班?”
这兄弟二人虽生得一模一样,左边一人却是目光炯炯有有神,二人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此。那眼神锐利的中年秀士向人群中一瞧,见那人周围人都站得远些,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他虽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叫花子衣裳,一脸的无赖象,但头颈和肩头却盘了两条青蛇,蛇头做三角形状,长信伸缩不已,甚是骇人,认得是“双蛇恶乞”严三星,这人专以无赖手段敲诈大户商家,但他一身艺业颇为高明,那些富户商人的保镖护院奈何他不得,所以屡屡得手。
这中年秀士名叫计无施,江湖人称“夜猫子”,此人天赋异禀,目力特强,行事忽邪忽正、或善或恶,名声毁誉参半,虽然他不耻严三星的为人,此时见他搭话却也不便得罪,呵呵一笑道:“原来是严兄,要替平神医背药箱,也要平老先生瞧得上眼才行,那是无尚光荣啊。这里是五仙教大会,严兄带了两条蛇来,不怕有班门弄斧之嫌么?”。
“双蛇恶乞”严三星嘿嘿一笑,道:“这两条蛇是严某的吃饭家伙,自然要带在身边,想来蓝教主也不会怪罪”。计无施听了点头一笑,与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双生兄弟计歪歪随着平一指踏上高台。
这位计歪歪的兄长诡计多端,以一双神目名传江湖,这人却是精通奇门技巧,善于打造一些精巧机关,人称“小鲁班”,他本名计崴,因为说话唧唧歪歪不着边际,时日一久便被人叫做计歪歪了。
吴天德对平一指的医术钦佩得很,见他来了忙起身相迎,那平一指沉着脸对这些江湖人根本瞧不在眼里,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甚么,一抬头看见了吴天德,顿时大喜,连忙迎上前来拉住他手,上下打量道:“吴老弟身子好了?”
台下众人见一向不将旁人放在眼中的平神医对这位华山吴掌门也礼遇有加,对他更是高看三分。吴天德笑道:“好得多了,平神医神技,吴某钦佩不已”,他这倒非客套之词,就算现代医术,借助无数先进设备,要动这样大的手术,也没有几天功夫行将痊逾的道理,平一指不但医术通神,涂在他身上的逾合药物也太过奇妙。
平一指大是兴奋,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椅上,计氏兄弟自将药箱背去棚里桌上放下。平一指热情非凡,客套几句便又向吴天德讨教医术,吴天德哪懂得这些东西,问了几句已是瞠目结舌,平一指见他神色确是无知,并非秘技自珍不肯相告,不禁大失所望,放开手叹息道:“平某现在遇到一个难题,本来盼望你能给我一些提示,现在又得自行摸索了”。
吴天德想起续命八丸,奇道:“莫非是续命八丸?平大夫又有新的配方不成?”,他回来后曾拜托蓝凤凰帮助搜集续命八丸的配方药材,以为她凑不齐药材,所以平一指烦恼,是以有此一问,平一指魂不守舍地摇头道:“续命八丸?哦,蓝凤凰已将药材送来,不妨事,不妨事”,说着又沉吟着自言自语道:“一切都很顺利,怎么血液注入人体,会凝结而死呢?”
吴天德心中一动,奇道:“平先生懂得输血救人之理?”,他实在想不出这人从何懂得如此奇妙医理,居然已懂得输血的医理。平一指骇然瞪着他道:“你也晓得这种方法?”
吴天德生怕他再问一些细节让自已无法回答,吞吞吐吐地道:“方下曾遇见一位西方游历来的苦行僧,据那僧人说,人体血液有四五种区别,除了父子传承血液相通之外,他人血液有的相合,有的不合,不合的血液与本人原来血液相融便会凝结,所以可先采集血滴试验,方可输血”
平一指啊地一声,喜道:“原来如此”,翻着眼睛想了片刻又道:“若是肌体拼接,想必也是此理”,吴天德道:“那就更加复杂,不过道理大同小异”。平一指兴奋莫名,忙问道:“那苦行僧人还说过甚么?”。
吴天德苦笑道:“在下对医术一窃不通,只是听了几句便觉无趣,所以也未再问”,平一指瞪起眼睛怒道:“可恶可恶,这等神术你居然可以置之不问”,想了想他又不是大夫,不感兴趣也是常理,便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自管坐在椅中自言自语。
再过片刻又有几位掌门来到台上就坐,黄伯流站起一一替吴天德引见,平一指坐在椅中头都不抬,众人知他脾气,也不以为忤。待到太阳高高升起,台下已聚满人群,那计氏兄弟站在台前,向四方英雄团团一转,拱手施礼。
计无施道:“各位英雄豪杰,今日五仙教比武大会,承蒙各位赏光,‘毒界之王,独自称尊’大会是五仙教以命博命争夺教主之位的手段,蓝教主是五仙教名正言顺的教主继承者,此点本不容置疑,不过五仙教内却有几位长老不甚同意,为免同室操戈,蓝教主才公开举办比武试毒大会,愿意由持不同意见者推举一位出来公开比试,胜者为王,请大家做个见证”。
台下群雄轰然叫好,计歪歪扯着嗓子喊道:“各位,各位,请静一静”,他内力不及乃兄,说话难以及远,所以只能将嗓门提高,大声叫道:“这事儿,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五仙教蓝教主本来还有一位同胞姐姐,姐妹二人均拜在五仙教董教主座下学艺,二人艺成之后呢,这位姐姐却独辟溪径,居然认为毒药运用纵出神入化,最多不过伤及数十人,虽然见效迅速,威力仍不甚大,认为研究疫毒、瘴气才是正途,董教主大失所望,遂公开传位于蓝凤凰教主……“。
吴天德听得心中一动,暗想:这和华山剑气之争倒有些相似,不过他对这位蓝凤凰的姐姐倒颇为钦佩,后世的化学武器理论与其极为相似,五毒教研究的毒物虽然可以立即使人毙命,其危害确实难及瘴气、疫病乃至细菌武器,不过那也太过可怕了。
只听计歪歪果然不负唧唧歪歪之美誉,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地从二十年前讲起,他刚一讲及五仙教内部之争,大家还有兴趣,再后来讲至姐妹二人逾争逾烈,终至反目成仇,姐姐叛出五毒教,远赴异域隐居,教中赞成她的一众长老对蓝凤凰一向不甚服从等细节时台下已大为不耐,只想看到精彩的比武场面。
但这位仁兄仍高谈阔论,又讲起蓝凤凰的姐姐如何嫁人、如何生女、如何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蓝凤凰如何抓住了她,又如何到此举办比武大会,台下众人已极是不耐,性子急些的已经骂了出来。
计无施见兄弟又谈兴大发,连忙趁他停下喘口气的功夫,说道:“此次比试共分三场,虽然五毒教以毒享誉武林,但武林中人也不可不懂武功,因此第一场是武功较量,第二场是各自施毒、救人,若是两场不分胜负,那么第三场便各出三杯毒药,分别由对方饮下,自行解毒,负者身死,胜者便为五仙教主,好,现在比试……”
计歪歪连忙抢过话头道:“且慢,今日盛会,难得一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高人也有幸到场见证,在座的诸位有些还不认识,机会难得呀,今天到会的有……天河帮黄伯流黄老帮主,黄老帮主十六岁出道,艺出东海……”
吴天德苦笑一声,身子向后一靠,贴在椅背上,我拷!感情文山会海,古已有之了。只听身后有轻微的喀嚓声,扭头一看,曲非烟正拿着一包瓜子儿磕得津津有味,旁边仪琳居然也有样学样,不过比起曲非烟来含蓄得多,瓜子皮儿也都吐在手心里,没有象曲非烟一样吐得满地都是。
见吴天德回头,曲非烟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看到二女合好如初,吴天德心中甚喜。此时台下的人已经无名火起,有人怒声骂道:“台上唧唧歪歪的那个混蛋是什么人?他奶奶的如此多的废话”,旁边有人偷笑道:“那混蛋是‘夜猫子’计无施的弟弟,‘小鲁班’计歪歪”。
计无施在台上眼见群雄激愤,大有不可收拾之意,连忙扯住兄弟道:“好了,好了,比武可以开始了”,计歪歪意犹未尽地道:“最为难得的是,华山剑宗的吴天德吴掌门也大驾光临,我们三山五岳的好汉们还没同华山剑派打过交道吧?下面有请吴掌门对大家说几句话!”
他这话出口,台下倒是顿时一静,这些武林中人虽然个个自命不凡,口口声声瞧不起那些名门大派,心底里还是有一些自愧不如的,尤其对这位先是从军、后又一跃成为华山剑宗掌门的吴天德,心底里还是颇有几份敬意和喜爱的,因此一听这话都安静下来,把目光瞧向吴天德。
曲非烟听到这话把头凑到吴天德耳边,笑嘻嘻地道:“天哥哥,要你讲话呢,多讲些话,把他们都震住,没准儿还能再骗几个美女回家”。
吴天德回头笑道:“今天我可不是主角,再说这台下面不是大叔就是大婶,哪里还有美女了,要骗只好骗你那位凤凰姐姐回去了”,说着心头一跳,忽地想起左边棚内还有那位任盈盈任大小姐,眼睛向那边偷偷瞟了一眼。
曲非烟轻啐了一口,笑骂道:“没点正经儿,蓝姐姐风骚得很,我怕你被她吸干了”。吴天德促狭地悄声道:“怎么吸?是不是……嘿嘿嘿……”。
两口子在这儿打情骂俏,旁边黄老帮主一把拉住吴天德,哀求道:“吴掌门,千万讲得短些,这棚子搭得角度不好,太阳刺眼,老夫都快坐不住了”,另一边平一指听到,唔唔两声道:“无妨,无妨,尽管讲”,说完继续皱着眉思考他的医术去了。
吴天德听了有趣,哈哈一笑,起身走到台前,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长吸了一口气,提起丹田之力,高声说道:“今天看到如此多的英雄好汉,吴某很荣幸。我今天只讲三句话,这是第二句。我的话讲完了!”
第六十一章 弯刀战苗刀
群雄呆了一呆,先是一片肃静,然后轰地一声大笑起来,有的跺脚有的鼓掌,有的向计歪歪那家伙嘘声不止,由于这出人意料的发言,这些江湖好汉对吴天德更为喜爱。
任盈盈在棚内听了这几句话也不禁大感意外,她唇边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摇头轻笑道:“这个家伙……”她却未发觉提到他时自已的口气变得极是温柔。
蓝凤凰在旁边听见,诧异地瞧了她一眼,任盈盈正透过竹帘看着外边吴天德向大家拱手示意,返回坐位,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蓝凤凰眼珠转了转,露出会意的笑容,待吴天德回到坐位坐定,才掀开竹帘走了出去。
她身后四个老者鱼贯而出,这四位老人都是苗人装扮,面目阴沉,但神色间却十分地倨傲。众人的目光都注视到蓝凤凰身上,她仍然身穿蓝布印花衫裤,白晰圆润的下巴下面,雪白优美的颈上三道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耳垂上一对酒杯大的金耳环摇曳生姿。
明媚的阳光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俏挺的鼻子,极为俏丽动人。那条宽宽的腰带束得纤腰婀娜,也更衬出了胸前双峰的饱满。台下大多是黑道好汉,见了如此风情的美女不禁眼前一亮,大声叫好,顿时鼓起掌来。
蓝凤凰先向台上诸位掌门拱手一礼,媚目向吴天德瞟来时向他嫣然一笑,她抱拳行礼的动作英气勃勃,又博得台下一片喝彩之声。
蓝凤凰走到台前向台下拱手道:“各位英雄,蓝凤凰自接掌五仙教以来,克尽职守,不敢有负恩师所托,五仙教在苗疆声威赫赫,在中原也有些薄名,自问对得起教中上下帮众,但是可惜……”。
她顿了一顿,道:“本教有几位长老一直认为蓝凤凰不配担当教主一职,只有我的姐姐蓝雪依才是合适人选。蓝凤凰自认用毒之术不及姐姐,可惜姐姐虽得承恩师真传,却不务正业,醉心于研究瘴气疫毒的下乘学问,被家师逐出教去。今日蓝凤凰寻到姐姐的女儿蓝娃儿,她已得到姐姐真传,我在此公开举行比武试毒大会,与她较量毒技,若是技不如人,甘愿让出教主之位,若是侥幸获胜,还望几位长老顾全大局,不要再自起嫌隙,弱了咱五仙教的名头”。
吴天德心想:听蓝凤凰这话,苗疆的五毒教同中原的教门还是大大不同的,教主并不能在教中为所欲为,各位长老都有极大的权力,是以蓝凤凰也奈何他们不得,只有用这办法来来折服他们了。
他的猜测倒是不假,苗疆各山各峒的土司老爷们各有势力范围,他们辖内的巫医大多在五仙教内担任重要职务,是以五仙教在当地虽是至高无上的教派,但是教中长老势力都相对独立,教主确实不可随心所欲。
蓝凤凰话音一落,右侧棚中传出一声冷哼,随后竹帘一挑,走出三位长老来,这三人两男一女,都是满面皱纹的苗人,那两个男长老右耳下也都穿了金耳环,瞧上去有些怪异,那位女长老拄着一根蛇杖,鹰目深陷,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怖。
吴天德奇道:“这些苗人好生奇怪,那棚中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怎么出来就将棚子遮上了,生怕被人看到了似的”。
黄伯流呵呵笑道:“吴老弟,这些苗人比试毒物,难免要带些毒蛇、蝎子蜈蚣一类的东西来,放在里边不便给人看到。若是一会比试当中要解毒,方法也是千奇百怪,若是需要宽衣施救,更是需要有个地方遮羞呀”。
吴天德这才恍然,他见这三人年纪颇老,刚刚蓝凤凰说对手是她的外甥女儿,想来这位蓝娃儿年纪顶多不过十六七岁,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只见那位鹰目老妪阴沉沉地横了蓝凤凰一眼,举手掀起帘子,里边白影儿一闪,一个俏生生的人儿闪了出来,轻轻盈盈地往场中一站,台下顿时一静。
吴天德瞧了也不禁眼前一亮,只见这位少女身段儿高挑窈窕,比寻常女子要高出一头,估计身高与吴天德也不差太多。她身穿宽袖轻盈的一件连衣白色长裙,外套一件淡蓝色对襟背心,头上戴着一顶美丽花纹的朵帕花帽儿,肩后垂下十来束乌黑的长辫儿,直垂到臀后,此刻还在轻轻晃动。
这少女耳下垂着一对小巧轻盈的耳坠儿,颈上挂着一条绯色骨链儿,她的皮肤异样的白晰,高高的鼻梁儿,美丽的蓝眼睛儿,宝石一般熠熠生辉,台下的群雄少有见过这样的异族美女,都惊讶不已,便连那些好色之徒也忘了口哨调笑。
吴天德料不到这位蓝娃儿名字听来象个孩子,居然生得这般模样,看容貌打扮是位回纥族少女,想来那位蓝雪依姑娘年少即被人驱逐出教,虽有一身本领,却孤苦无依,流落西域后嫁了外族人,才生下这个女儿。
这少女手中握着一柄连鞘弯刀,刀鞘十分华丽,镶着各色的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只是宝石成色差一分,价值便有天壤之别,若她刀鞘上的宝石都是极品,那光是这柄刀便价值连城了,要是再加上这位美丽娇娃……那就……倾国倾城了。
这位蓝娃儿并不熟识汉语,用着生硬的汉语道:“各位英雄,我的母亲七年前就已不再研究疫毒和瘴气,她去世前深悔不该研究那些东西,酿成极大的祸患,所以一再告诫我也不要再去研究了,但我很想替我的母亲和蓝姨比试一场,替她讨回一个公道,如果我败了,塔格莱丽丝向真主发誓,甘愿为奴为仆,永世不起异心”。
她的话中许多字吐字发音都极为生硬,但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这位回纥族名字叫塔格莱丽丝的少女并不想争夺教主之位,但她却想为母亲被驱逐出教出一口气,而且看样子她根本不懂这场较量是生死相搏之争,负者唯有一死,哪有机会活命。有些心软的人想象这可爱少女中毒身亡的模样,不禁暗暗叹息,几乎没有人认为她有希望胜过现任的五毒教主。
吴天德也不禁皱了皱眉,那三位长老或许是真心拥护她,或许是利用她来对付蓝凤凰,但是蓝凤凰对自已的亲外甥女儿要以命相搏,这些江湖女子未免心肠太狠了,想到那位任大小姐其实才是真正被请来的见证人,吴天德对她也不禁微起怨意。
曲非烟凑过来对吴天德耳语道:“天哥哥,你不是说没有美女么?这个姑娘可是个异族大美人儿呀,这下你可有了目标了”,吴天德不悦地道:“非烟,你的蓝姐姐太过心狠了,这少女怎么说也是她的亲人,而且明显是为那三名长老利用,蓝凤凰用这种手段对付她,不嫌太过狠毒了么?”。
曲非烟哼了一声,道:“蓝姐姐才没你说的那么坏,你以为平神医被请来是做什么的?哼!”吴天德恍然大悟,瞧瞧平一指皱着眉头,还在喃喃自语,不禁回头向曲非烟歉然一笑,曲非烟娇俏地皱了皱鼻子,装出不理他的模样。
蓝凤凰听了塔格莱丽丝的话微微一笑,道:“娃娃,我们比试三场,第一场是较量武技,请吧”,说着示威似地向她身后的三位长老淡淡一瞥。
娃娃似乎是塔格莱丽丝这位维族美少女的昵称,瞧蓝凤凰谈笑晏晏的模样根本不象是生死搏斗,这位娃娃便也抿嘴儿一笑,她眉梢眼角虽仍是一团稚气,但那生得极标致的脸蛋上却显出一抹妖媚的的笑意,若是再成熟些,就不难想象红颜祸水是什么模样了。
她向台前跨了一步,右手将刀连鞘举起,斜斜举过眉心,一双淡蓝色的眼眸凝视着蓝凤凰。蓝凤凰微微一笑,举起手来向后一招,有一个教众自棚旁抛过一柄长刀,准确地落入蓝凤凰的手中。
蓝凤凰一刀在手,笑容顿敛,眉宇间英气大盛,忽地双手握刀,自左上而右下,刷地劈出一刀,动作矫健凌厉之极。剑锋下劈,迅即顿住,向娃娃道:“你是晚辈,出招吧!”。
吴天德惊咦一声,脱口道:“倭刀?!”,原来蓝凤凰手中这把刀,刀身微带弧形,修长约有五尺,刀柄也奇长,足足有一尺半,以细麻缠就,那刀明晃晃极为耀眼,刀刃极窄,分明就是倭寇所用的长刀。
吴天德心中奇怪,蓝凤凰怎么会有倭人的战刀,心中不由升起警戒之意。黄伯流瞧了他一眼,道:“吴老弟,这是苗刀!这刀与倭人的长刀极为相似,不过与倭人的长刀还是有些微区别的,据说这种苗刀数百年前就已被当地人使用了”。
吴天德脸上一红,他所了解的古人冷兵器实在有限,只听说过藏刀,竟是从未听说过苗刀。只见场中的娃娃单臂举刀绕着蓝凤凰谨慎地转了两圈儿,忽地拔刀出鞘,此时她是背对吴天德,刀一拔出正迎上满天的阳光。
那柄弯刀镂着稀奇古怪的花纹,吴天德看到另一面,虽不识得内容,却认得和自已打过工的一家清真饭店印着的可兰经文字相仿。那些镂刻的文字迎着阳光一晃,发出道道耀眼的光芒,光芒流转,犹如无数颗水珠倾盆而出。
蓝凤凰被刀光一晃,不由微微地阖起双眼,就在这一瞬间,娃娃发出一声娇喝,弯刀疾挥,一片银光洒向蓝凤凰的颈部,这一刀不但刀势诡异,刀速奇快,而且先藉刀光反射刺激蓝凤凰的双眼,实是抢尽先机。
谁也想不到这娇怯怯的少女出招竟然如此狠辣,曲非烟见了担心,竟然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只见蓝凤凰矮身疾退,跃下两级台阶,单手持刀,左手在脑后一抹,将头一扬,满头秀发刷地飘起,顿时密如细雨的银针从发丝之间疾射而出,若说方才娃娃那一刀巧用阳光、妙到毫巅,蓝凤凰这一手更是出人意料,眼见那密密麻麻的银针疾刺而去,刚刚还为蓝凤凰惊呼出声的群雄又不禁为那位少女担起心来。
不料这少女好似早有准备,将弯刀舞成了一团满月,只听叮叮叮一片响声,那少女边舞边退,忽地矮身扬头,十几条长辫灵蛇一般腾空,竟也射出一片银针来。吴天德吁了口气,这二人这手奇妙的暗器手法用来对付别人或可生具奇效,若是自已猝不及防之下也难免被射中一两枝银针,但蓝凤凰与娃娃其实艺出同门,对这些手法彼此了如指掌,倒难于伤敌了。
蓝凤凰一声轻笑,身子早已高高跃起,从娃娃头顶跃回台上,嘻嘻笑道:“娃娃,我倒忘了你已得到姐姐真传,你也不要在阿姨面前卖弄了吧”,说着双足前后一分,一声娇喝,双手握着长长的刀柄,脚下移动极快,一柄长刀随着步伐的变换,刀势如潮,劈向娃娃要害。
她用刀与中原刀法大大不同,脚下急促移动,双手变换使用,忽而单手,忽而双手,双手持刀时重心又左右移动不停,一柄刀使出来如暴雨骤发,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弧线,娃娃苗条修长的身段儿犹如狂风暴雨中一株小草儿,是刀光中苦苦挣扎。
那位五虎断门刀的彭老爷子猛地睁大双眼,喝了一声:“好刀法!”,吴天德也没想到蓝凤凰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居然使得出如此刚猛迅捷的快刀,只见她刀如闪电,一刀刀凌厉至极地劈出,那气势催枯拉朽,只怕一刀劈实,娃娃那娇怯怯的身子就要被砍成两段。
娃娃脚下不断后退,手中的弯刀光芒大弱,犹如天地间弥漫着的风雪中一点摇曳的烛光,虽然妖艳而美丽,却随时将会熄灭。
眼见如此精彩的武功,不少人已轰然叫好,心中认定这位维族少女必将惨败。吴天德细细观察蓝凤凰的刀法,见蓝凤凰虽然臂力未必出众,但这刀妙就妙在可以借助腰背的整体力量,拧腰俯身俱可增加刀上的力道,身催刀势,刀随人转,辗转连击,藉着急速的步法,一刀比一刀凌厉。
此时娃娃在蓝凤凰的步步紧逼下渐渐已无还手之力,只闻一片兵刃交击之声中,娃娃手中原本渐渐萎缩的刀光忽然迸发出灿烂的色彩,呼啸着发出破风之声,只听“铿”地一声巨响,蓝凤凰手中的苗刀与她的弯刀接实,那弯刀被击得脱手飞出,掠空发出锐啸之声,竟笔直地飞向坐在台上的吴天德。
蓝凤凰未料到娃娃手中的弯刀竟被震得脱手飞出,不由微微一怔,便在此时,娃娃一声娇叱,左手的刀鞘疾刺向蓝凤凰胸口,那弯刀刀鞘的鞘尖以黄铜包裹,极是锐利,刀鞘未至,鞘上五彩斑斓的宝石突然间脱落,先于刀鞘疾射向蓝凤凰面目四周。
蓝凤凰大吃一惊,一式“乳燕穿林”倒跃而起,那刀鞘刷地一下在她玉腿上划出长长一道伤口,人未落地鲜血已经涌出。蓝凤凰倒纵而出,娃娃立即接踵跃起,刀鞘再次刺向蓝凤凰,蓝凤凰甫一落地,就地挥刀一旋身,一式“腰横玉带”刀光如匹练,将娃娃迫开,这才解了自已生命之危。但她左腿划伤,立在地上的一只雪足已被鲜血浸透。
这几招兔起雀落、变化极快,台上台下众人都瞧得目不瑕接,情势如此扣人心弦,众人皆屏息观看,偌大的会场一时鸦雀无声。
再说吴天德坐在椅上万万料不到那弯刀径直向自已刺了过来。此时他伤口虽渐渐痊愈,但若是急急纵身跃起,伤口难免迸裂,而他左右分别坐了黄伯流和平一指,后边便是曲非烟,竟是无处可闪,眼见那刀来势奇快,吴天德忽地站起,身子一侧,右手衣袖挥出,犹如流云舒卷,嗖地一下将那疾射而来的弯刀卷起,随即振袖一拂,长袖刷地伸开,那弯刀被横着弹到半空之中。
这一手动作优美,有人见了已惊奇地叫道:“流云飞袖!”,原来这位华山剑宗掌门居然有如此精湛的内力。其实吴天德并未学过流云飞袖的功夫,只是迫于形势,灵机一动,以内力驭袖,使出这一式手法来,确也暗合流云飞袖的运用之理。
此时正是蓝凤凰挥刀迫开娃娃之际,那刀被弹至空中,竟未力衰落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悬于空中,刀身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响声,仿佛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撕扯着它一般,这一来不但全场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这异象上来,便连场中的蓝凤凰和娃娃也惊异地瞧向那刀。
那弯刀刀刃原本便薄,此时颤动之声越来越大,嗡嗡有如一群马蜂振翅,刀刃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忽然“铮”地一声清鸣,那刀竟从中折断,两截断刀这才掉落地上。
所有人见了无不骇然,这以飞袖卷起利刃抛出,在场之人虽无几人可以做到,但也只是钦佩而已,但他这力道实在诡异,竟将抛出的弯刀凭空悬于空中,过了半晌才被内力绞断,这种怪异景象众人可真是闻所未闻。
娃娃瞧见自已的弯刀居然被震断,顿时脸色大变,痴痴地望着地上的断刀,喃喃地说了几声“断了……刀断了……”。忽地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恨恨地瞧着吴天德。
吴天德自知是他那霸道、怪异的内力突然大进,掌握不够熟练所致,见这少女极是难过,眼光瞧着自已大有恨意,正想解释一下,台下忽有人怪里怪气地笑道:“好内功,华山剑宗掌门未瞧见他剑术如何高明,这手内功可比气宗还要俊得多啦,不如去做气宗掌门,更加名正言顺”。
吴天德一怔,向台下瞧去,只见两个头戴斗笠的灰袍人侧身立于人群中,微微有些背对着自已,那说话的一个单手扶着斗笠,遮住了面目,正嘿嘿地怪笑。
吴天德见那人身材略有些佝偻,颈后头发花白,显是年纪不轻,便拱手道:“这位前辈何出此言,可是对晚辈有甚么成见?”
那人手抚胡须点了点头,阴阳怪气地道:“你是华山剑宗掌门?不知老夫是谁么?”
吴天德听了不禁好笑,暗想:我拷!你以为你是赌神啊?看个背影就知道你是谁!
第六十二章 金山无名、贱惊天下!
吴天德见这老者故弄玄虚,便笑了一笑,并不想搭他的腔。他自来到这时代,大小阵仗也经过不少,加上内家气功日渐高深,这养气的涵养也越来越好,是以老汉那带些渺视语气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他转身之际忽地瞧见那位维族少女还气鼓鼓地瞪着自已,忽地想到蓝凤凰腿上已经受了伤,这位塔格莱丽丝姑娘武功不在蓝凤凰之下,招式刁招古怪处尤有胜之,二人若再比下去,恐怕蓝凤凰这位女中豪杰便要被她所杀,不如自已来插科打诨,搅它一场,暂解蓝凤凰之围。
这样一想,他便停住脚步,向那位老者道:“学武之人,当内外兼修,两者缺一,便如瘸了一腿,终究难至上乘。剑宗门人固然重视剑术研究,但这练气之学也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学问,不但要学,同样要发扬光大,前辈以为然否?“。
他这一番侃侃而谈,气度雍容,颇有一派宗师风范。老人并不回头,仍是嘿嘿笑道:“内外兼修?说来容易,老汉兄弟二人,倒想领教一下你这位剑宗掌门的本领”。吴天德呵呵一笑,老人这番话正合他的心意,他剑眉一扬,向蓝凤凰道:“对不住了,蓝教主,看来吴某今日要喧宾夺主,借教主的地方请两位前辈指教一下了”。
蓝凤凰果然是女中豪杰,腿上血流如注,仍是面不改色,听了吴天德的话,心知他是要替自已解围,暗想这人倒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可惜……他是非烟妹妹的夫婿,那位大小姐似对他也别有一番意思,自已是与他无缘了。
她向吴天德笑道:“吴掌门不必客气,刚刚吴掌门露了一手极上乘的内功,令蓝凤凰大开眼界,现在有机会再欣赏到华山剑宗的无上剑法,更是求之不得”,说着向台下群雄拱了拱手,扬声道:“这一场比试,是蓝凤凰败了!回头蓝凤凰再和娃娃教量教量用毒的本事,现在先请大家见识见识吴掌门的华山功夫吧”,说着又向台上拱手示意,这才不急不愠地步入左侧棚中。
她这一路走去,一步一个血脚印,步伐却并不加快,显然是自重身份,不肯露出急于救治的表情。娃娃瞧见,一对弯弯长长的眉毛微微蹙了蹙,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待她走进棚中,才向吴天德狠狠瞪了一眼,走去捡起两截断刃,也转身进入棚中。
吴天德拂袖向侧一扬,缓声道:“两位前辈,请!”。他站在台上距那老汉尚有十余丈距离,但这一声请说得虽语气极轻,看似并不扬声提气,却清晰地送入老汉耳中,旁边站立的那些江湖好汉都听得一清二楚,犹如就站在他身边低语一般,吴天德又显露了一手内家气功,显然是有意给两人一个下马威。
那灰袍老汉伸手将斗笠摘下,旁边一直并不作声的人也摘下了头上斗笠,吴天德瞧了不禁一怔,只见一直同自已对答的那人头上挽着发髻,旁边另一人却是一个光头,两人抬手一挥,手中斗笠脱手急旋飞出,一左一右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飞向立在台中的吴天德。
这两片斗笠盘旋急飞,发出呼啸之声,若被射中难免筋断骨折,曲非烟关心则乱,不禁惊叫一声:“天哥哥……”,吴天德回头笑道:“无妨,两位前辈和我开个玩笑罢了”。
他转身回头之际,两面斗笠已将掠至身侧,在他和曲非烟对话时,斗笠在他身边交叉而过,堪堪擦着他的身子掠过,斜斜飘上去,“嚓”地一声插入左右两边合抱粗的古柏树干上。两面斗笠只是普通的竹蔑制成,竟插入树干半尺多深,若是削中人体,后果可想而知。
二人露出这一手功夫,顿时震惊全场,台下群雄万万想不到毫不起眼的两个老人居然有这样一手精湛的武功,同时对吴天德的判断和定力也更加的佩服。两个老汉嘿嘿一笑,转过身来,将头抬起向台上缓步而行,两双眼睛瞧着吴天德,目光中已露出欣赏之色。
吴天德打量这二人,只见这两人都是六旬上下的老人,面黄肌瘦,但这二人面貌生得却是古怪已极。那位头挽发髻的老汉一身灰青色的衣袍分明就是一个道士,他旁边那个光头老人却是一个灰袍和尚。这道士天生一张笑脸,嘴角上扬,一双眉毛弯弯,瞧来仿佛随时在笑。那和尚却是天生的哭脸,嘴角耷拉着,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
吴天德见了二人这等异象,不禁暗暗警惕,他在养老院时陪着那帮老家伙听评书,常听《三侠五义》一类评书说江湖上有三种人不能得罪,一是出家人,一是妇孺,一是残疾,若是生具异象者更大多身怀绝技,虽然觉得未免太过脸谱化,但是自已今日遇上了,还是不免暗暗小心。
这笑老道、哭和尚走上台来,肩并肩站着瞧着吴天德,坐在吴天德身后的各派掌门互相低低询问,这些人也算见多识广,竟无人识得这二人来历。吴天德向二人拱手道:“请教两位前辈高姓大名”。
笑脸道士耻高气扬地道:“贫道无名道人”,哭脸和尚有气无力地道:“贫僧金山和尚”,吴天德笑笑道:“久仰,久仰,不知两位前辈用甚么兵刃?”
无名道人翻了翻白眼,道:“既然久仰,怎么连我们用的兵刃都不知道?”,金山和尚舔了舔嘴唇,道:“金山无名,剑惊天下!我们用的当然是剑”。吴天德心中一动,暗想:“华山剑宗,以剑术驰名武林,所谓树大招风,现在刚刚传出去要重新开宗立派,难道就有人意来踢我的山门了?”。
一念及此,他心中更加谨慎,微微后退两步,躬身道:“两位是长辈,请两位前辈亮剑!”,无名道人哈哈一笑,道:“你不说我们也是要亮的”,说着一拉道袍前襟,探手进去抻出一柄长剑,不爱说话的金山和尚也从僧袍下摆中抽出一柄剑,两人装模作样地拔了半天,那剑还是拔不出来,无名道人干笑道:“这剑足足三十多年没有用过了,想必是生了锈”。
听见这话的人无不捧腹大笑,只见那金山和尚咬牙切齿地拔了半天,一声让人听了牙根发酸的异响,那剑竟被他拔了出来,只是用力太大,他自已差点一跤仰面跌倒。那剑拔出带出一片纷纷扬扬的锈蚀铁屑,落了他一头一脸,这和尚忙不迭地微微闭眼,一张天生的苦脸更显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众人看见更是笑得打跌,曲非烟小孩子脾气,见了笑得前仰后合,仪琳不敢象她那么放肆,但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无名道人见了生怕自已也落得同样下场,忙蹲下身来在石板上敲了又敲,瞧见剑柄松动,这才将剑抽来,只见那铁剑也是锈迹斑斑,一点剑刃的光芒都瞧不见了。
吴天德见了暗暗称奇,这两人虽有可能存心前来捣乱,故意装腔作势,但这两把剑却不象是作假,竟是真的数十年不曾拔出来过。他再仔细瞧瞧那剑,心中不由一动,这剑虽锈迹斑斑,几乎掩盖了本来面目,但从剑形上仍可看出极似华山派的剑,难道这两个人……
无名道人将那破破烂烂的锈剑拔了出来,不理众人的嘲笑,自顾瞧着举在手中的锈剑,手指轻轻抚摸着剑刃,深情地道:“老伙计啊,咱们可有三十多年没有见面啦,唉,我老啦,你……也老啦……”。
旁边那位金山和尚听了,忽地抱起那柄锈剑搂在怀中,号啕大哭起来,这和尚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场上群雄瞧见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光头和尚居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禁都啼笑皆非。
无名老道喝道:“金山,你个老混蛋,哭甚么哭,再哭……再哭……老道也要哭了”,说着捧起他的剑也大哭起来。这和尚道士抽抽噎噎哭了半晌,台下群雄终于不奈,有人高声叫道:“你奶奶的,要比剑便比剑,你们嚎个甚么劲?金山无名,从没听过,不过贱惊天下,倒是要从此名闻武林了,但这贱字么,却是贝戈戈的贱!”。
旁边有人听见大笑,说道:“金山无名,贱惊天下,哈哈,妙极妙极!”,无名老道忽地收住哭声,向那大笑的人怒视一眼,喝道:“没规没矩的小子,老子在伤心,你叫什么叫?老子的剑就是专门用来杀贝戈戈的贱人的!”。
他这怒目一瞪,目光有若利箭,不怒而自威,虽然看上去仍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但那一刻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令那人心头一寒,顿时收住了笑声。无名喝住了他,扭头向金山道:“和尚,起来!咱们足足有三十年没有见人使过华山剑宗的武学了,机会难得,就请这位吴掌门指教指教吧”。
那和尚收住哭声,起身和无名老道并肩一站,手中的锈铁剑胡乱挥舞了几下,道:“好,请吴掌门指教一二”。这二人持剑这么一站,顿时气势大为不同,刚刚还象两个滑稽的小丑,现在却岳峙渊停,大有一派高手风范。
吴天德深知这二人深藏不露,绝非外表显示的那么简单,同时对两人的身份已隐隐有所了悟,他向二人笑笑,四下拱手示意道:“吴某身边没有带剑,不知哪位英雄借剑一用,让我见识见识两位前辈的绝学”。
台下群雄用剑的不多,内中有一位言州霸剑门的弟子,兴冲冲抛上来一把巨剑,吴天德伸手接过,瞧了瞧不禁啼笑皆非,这剑比寻常的剑长了一尺,剑刃足有三柄华山长剑并列的宽度,这哪是一柄剑,根本是一把巨型开山刀。所谓剑走轻灵,这种霸王剑走的其实是刀的路数,硬劈硬砍,虽然正合吴天德心意,但他对这二人已经起了些疑心,是以想以华山剑法打败他们。
就在这时,左边竹帘一挑,一位健美苗条的苗家少女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柄长剑,笑盈盈地向吴天德躬身道:“吴掌门,这里有柄剑,请先生使用”。
吴天德连忙伸手接过,那苗家少女虽然只有五六分姿色,一双眼睛却又大又媚,趁吴天德接剑的时候向他瞟了一眼,低声说:“这剑是一位白衣公子的,教主说,希望公子大展神威、一剑双雕!”说完抿嘴儿一笑,轻盈地转身退下了。
吴天德听了知道这剑是任盈盈借给自已的,想及她必是怕自已发现她用的是逸电宝剑,识破她的身份,所以随手带了这把长剑,此时拿来给自已用,以她的性子,已是显示出极大的好感了。又想及蓝凤凰嘱咐苗女告诉自已大展神威、一剑双雕,似乎一语双关,不知是说要自已连败两个神秘剑客,还是说要自已既打败对手,又能打动任盈盈的芳心,想及妙处,不禁心中一荡。
他扬手将那巨剑掷回给那位霸剑门的弟子,含笑点头表示谢意,然后拔剑出鞘,亮了个“苍松迎客”剑势,向金山无名两人道:“两位前辈,请!”。
金山无名两人虽在江湖中藉藉无名,论江湖地位远不如吴天德,但二人年岁居长,又是以二打一,竟不谦让,二人对视一眼,无名道人先出一剑,歪歪斜斜向吴天德刺来,这一剑看上去虽然寻常,但剑势甚快,剑招轻灵盈动,一剑笼罩吴天德上身五处要害,吴天德嘿了一声,对二人的身份更加有些确定。这一剑虽然被这位无名道人改造得有些面目全非,但形散神在,分明便是他曾在玉女峰思过崖见过的那式“有凤来仪”。
吴天德一时兴起,使出洞壁上魔教长老破解的招法,手中剑疾刺向无名道人剑尖,无名道人吃了一惊,他这一剑本来还蕴有五式后着,不料吴天德这一剑如神来之笔,既不挡格闪避,也不破解拆招,竟是以攻对攻,不但迫得他无法使出后着,反而受制于人,不得不狼狈地退了一步。
金山和尚惊咦一声,前膝一屈,铁剑呼地一声刺向吴天德小腹及双膝,这一招也是石壁上所刻剑法,旋即便被吴天德破去,这二人出手原本迅捷轻灵,剑势凌厉无匹,可惜遇上吴天德招招破法成竹在胸,吴天德几乎不见前后移动闪避,二人一招出手,两剑尚未击实,便被迫得马上换招,二人剑招连连受挫,剑势顿时一滞。
场下群雄只见这两个和尚道士起伏腾挪,手中的剑如狂风一般从不同角度刺向吴天德,却见吴天德一柄剑挥洒自如,双方真正双剑相交的时候根本没有几次,只见吴天德左刺一剑,右劈一剑,那金山无名、剑惊天下的两位高手便大呼小叫,或闪或避,不禁心中大奇。
这二人出招几乎没有一招完整,被吴天德压制得无法反击,使得二人心头怒火渐起,忽地两个人齐声呼啸,剑法一变,金山和尚剑法大开大阖,势道雄浑,无名道人展开身法,一柄剑恍若流星,二人使出自悟的合璧连击之法,森寒剑光,顿时将吴天德笼罩在其中。
吴天德将一柄剑舞得风雨不透,他的剑招甚杂,时而使出石壁上华山剑法,时而展开独孤九剑,剑尖急颤,处处攻敌必救,二人仅支持片刻,仍是步步后退,三柄剑风车一般绞成一团,忽地吴天德一声断喝,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只听呛啷一声,金山无名二人手中的长剑被卷上了半空,吴天德手中长剑如一泓秋水,稳稳地横在二人面前。
台下看得如醉如痴的群雄半晌才轰然叫好,台上几位掌门武功较高,更是看出了门道,惊得半晌无言。任盈盈坐在帘内,目射异彩,直至今日她才被吴天德的武功彻底折服。
金山无名两人面如土色,互视一眼,忽然一齐俯身拜倒,双手抱拳,态度极为恭谨地道:“华山剑宗赵不凡、孙不庸拜见掌门人!”,吴天德早已心中有数,闻言大喜,连忙抢前一步,将二人扶起,他听是不字辈的,那是和自已平辈了,便道:“赵师兄,孙师兄,快快请起,小弟惭愧,竟连自家兄弟也未认出”。
无名道人赵不凡赧然道:“我兄弟二人隐居在崂山脚下,听说本派重开山门,便从山东赶来,路经此地,不巧遇见掌门人,只因从未听说过掌门姓名,于是自不量力向你挑战,唉,我二人真是自命不凡,实在平庸,还望掌门师北不要见怪……”。
吴天德喜不自胜地道:“剑宗昔年虽退出华山,但今日封不平三位师兄重建山门,小弟忝被尊为掌门,正觉独木难支,今日有两位师兄赶来,小弟真是欢喜非常”。
大家听见这二位高手竟是华山剑宗当年流落江湖的弟子,都是连连称奇,有些人暗暗合计,华山剑宗掌门武功深不可测,现在麾下高手连连聚集,实力已经远远胜过气宗岳不群,嗯……自已闯荡江湖,这条大腿得及时抱住才是。
吴天德将二人引至棚中坐下寒喧,台下群雄议论纷纷。今日毕竟是五毒教比武大会,现在吴天德露了这么一手,将风头都抢了过去,但这比试还得进行下去。计无施作为主持人不得不上场说话,不过他可是不敢让兄弟再上场了,这位计歪歪兄弟一开口,便是他这位大哥也是无计可施。
计无施独自走上台道:“刚刚吴掌门与剑宗两位前辈较技之精彩,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不过今日乃是五毒教比武大会,方才比武较技蓝教主先负一场,现在有请蓝教主、莱丽丝姑娘举行第二场:较量施毒解毒之术,有请两位!”。
蓝凤凰走出棚子,她左腿上绑了白色的布巾,那条腿上包扎了,裙摆裤腿儿都卷了起来,露出白生生一截大腿,叫人瞧着眼馋,这苗女也不在乎。
蓝娃儿也走出来,两人隔着一丈多远立定。蓝凤凰向群雄道:“这一场试毒解毒,乃是双方各出一人,由对方下毒,再由彼此来解,因随时有性命之忧,因此这人选么……按本教惯例,是寻找该当死罪的犯人做为试毒之人,此地远离苗疆,本教未将人犯带至此处,因此……本教抓获一个淫贼,便由他来做试毒之人。所谓万恶淫为首,这人不但采花犯奸,而且事后势必杀人灭口,可谓罪大恶极,相信诸位武林同道也不会反对”,说着她向棚中喝道:“带上来!”。
只见两名佩着短刀的苗家汉子押着一个白面书生走上台来,后边一人提着一把椅子,将椅子往台上一放,两名汉子将那书生丢在椅上,那人神情萎顿,在椅上动弹不得,也不知是被什么手法制住。
这白袍书生长得一表人材,但眉宇之间一股阴郁之气,隐隐带着些淫邪之意,吴天德瞧了吃了一惊,这人正是那晚试图染指任盈盈,被他惊得穿窗而逃的那个淫贼。
蓝凤凰道:“这人外号怜花公子,名叫伏欹,乃是西域有名的采花淫贼,华山吴掌门可以证实他的身份。这场比试,便由蓝娃儿在他身上试毒,蓝娃儿,你的人带来了么?”。
蓝娃儿嫣然一笑,道:“带来了,我的人也是作奸犯科、罪大恶极的大恶人,不过不是一个,而是六个“,她向身后摆了摆手道:“将他们带出来!”。
三位长老的手下依次拖出六个捆得直挺挺的人来,往台上一立,只见却是六个高瘦干枯的白发老头儿,一人嘴里堵了一块毛巾,瞪着一双小小的绿豆眼。众人瞧了面面相觑,这么大岁数的老头子怎么看也不象淫贼,更不象江洋大盗,他们是甚么人?
不戒、仪琳、曲非烟等人却大吃一惊,吴天德瞧见身子一震,脱口叫道:“桃谷六仙?!”
第六十三章 两个傻瓜鸣翠柳
吴天德瞧见那六人是桃谷六仙,不禁大吃一惊,他有时想起这六人还在奇怪,这桃谷六仙自那日强行给自已灌下‘续命八丸’后,怎么从此不见踪影了呢?按说这绝非六怪的性格,原来却是被这位蓝娃儿姑娘给擒去了。
那伏欹坐在椅中,瞧见旁边坐着的吴天德,眼珠儿转了转,忽地面上露出喜悦之色,向吴天德大叫道:“大哥,我只是想将那白衣美女擒去见你,小弟真的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碰过呀,大哥,你可要给小弟做主呀!”
吴天德又惊又怒,霍地站起喝道:“你胡说甚么?”,伏欹脸上一呆,露出疑惑之色,忽地‘啊啊’两声,好似恍然大悟,道:“啊,认错人了,这位英雄,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绝无为非作歹之事,请英雄救我性命呀”。
蓝凤凰刚刚还说吴天德可以证明他是西域有名的淫贼,这小子立刻便和吴天德攀上了关系,刚才矢口否认与他认识的举动更加令人心生疑窦。吴天德气得不轻,他知道这个伏欹为了活命,故意如此胡说,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起疑,如果自已为了避免嫌疑,势必要救下他性命来证明自已的清白。
吴天德深知此刻气不得,若是气得暴跳如雷,那就正中了他的奸计,于是定了定神,淡淡一笑道:“伏欹,虽然中原武林识得你的人不多,但你在西域作奸犯科,罪恶累累,要找出认得你的人还不容易?你欲对那少女不利之时,我在房外亲耳听见你说连契里胡乾可汗的长公主,都是被你先奸后杀,这样一位色胆包天的淫贼,想扮无名小卒脱身,你想得也太天真了”。
伏欹还想再说,蓝凤凰甚是机灵,抬手点了他哑穴,这淫贼眼珠子骨噜噜乱转,空有一肚子坏水,却再也倒不出来。台下群雄虽然略起疑心,但是见吴天德神色淡然,毫不惊慌,也都猜想是这淫贼病急乱投医,攀咬他人,这把戏法场上的死囚常有人用,也不希奇,是以大家也都一笑置之。
吴天德暗暗吁了口气,走上两步,向蓝娃儿拱手道:“娃娃姑娘,在下心中有些疑问,还请姑娘释疑!”。蓝娃儿明媚的大眼睛瞪着这折断自已心爱宝刀的中原人,冷冷地道:“我叫塔格莱丽丝,娃娃也是你叫的么?”
蓝凤凰在旁边格格一笑,似乎看见吴天德吃鳖甚是有趣,吴天德脸上一红,忍着气道:“莱丽丝姑娘,这六人在下恰巧认得,他们名为桃谷六仙,虽然不通世故、性如顽童,却绝非淫邪无耻、为非作歹之人,姑娘说这六人罪该万死,是以用作试药之人,在下倒想听听原因,否则断不能坐视你断送了这六人性命”。
蓝娃儿淡蓝的眸子向旁边蓝凤凰一瞥,淡淡地道:“你这么说是信不过我啦?我自信解毒的本领不下于旁人,有我在此,绝不会令他们六人死去”。
吴天德道:“姑娘或许真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但是人命岂能儿戏,若是万一有个闪失,那便无可挽救。请姑娘容吴某问问这桃谷六仙,若是真的做下十恶不赦的恶事,吴某绝不插手”。
蓝娃儿柳眉一皱,不情愿地道:“这六个人满嘴胡说八道,甚么浑话都讲出来,若是容他们开口,难说又会说出甚么难听的话来,这六个恶人是我亲手抓的,还会有错么?”
“哈哈……”,台上传来一串长笑,一道青灰色的人影儿从桃谷六仙面前一掠而过,押着桃谷六仙的几名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疾若飞鸟,翩翩掠至吴天德身后,嘿嘿笑道:“我家掌门只不过想问这些人几句话,若是心中无鬼,何必躲躲闪闪?”此时桃谷六仙面前被那人随手扯出的毛巾才缓缓飘落地上。
这人正是无名道人赵不凡,蓝娃儿身后三名苗人长老又惊又怒,刚刚跃跃欲试地冲上来,金山和尚孙不庸已疾掠至吴天德身前,手中剑刷地一横,只说了一个字:“退!”。
他手中用的正是任盈盈借于吴天德的长剑,吴天德还不及送回,刚刚携二人回棚中时随手搁在桌上,被孙不庸顺手抽出使用。这剑一横,大有方才吴天德横剑于他们面前的气势,三名五毒教长老身形不由齐齐一窒。
吴天德心中大乐,哈!原来做掌门这么爽,很多事只要你有那个心思,立刻就有人跑出来替你去做了,实在是开心。那桃谷六仙被人扯出口中毛巾,呼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顿时六张嘴巴又一齐开动起来。只听桃干仙喜道:“神医,我们果然是天下第一神医,你们瞧见吴天德现在威风凛凛的样子了么?哈哈哈……”
桃枝仙也喜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呵呵笑道:“如此可见我是大有眼光,我一瞧便知他内火太旺,表里太虚,以致萎靡不振。那药给那女子服下未免可惜,被我抢来给他服下果然大有效果,现在已经生龙活虎、重振雄风了”。
群雄听得都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药呀,吃了生龙活虎,还重振雄风?莫非这位吴掌门瞧着极健壮的身子,竟是银样蜡枪头,身有暗疾不成?嘿嘿,男人得了这病可真是比什么都惨,同情,真是同情!
桃叶仙奇道:“为甚么生龙活虎?你们见过龙么?那虎瞧来也不过如此,被仙翁谷中那头野猪追得逃之夭夭,不如说他生猪活驴更加恰当”。
吴天德听得啼笑皆非,他本想为六人解围,所以想问问他们因为何事被这少女抓起来,想不到这六人还被捆着,只是自由了一张嘴巴,就又开始胡说八道、不知所云了。
桃花仙眼见功劳都被两位兄长抢去,也顾不得再和他们争论,眼前还有一件大功,说甚么都要快快抢下来才是,忙对吴天德道:“吴小子,我们六位老人家为了你,可是辛苦得很哪,为了让你得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大老远的跑到华山去把你请了来,那日给你吃了药,我们六位老人家又瞧见这位小姑娘……对对,就是你面前这一位,哇,穿了好少好少的衣裳正在跳舞,那小腰儿扭得象蛇一般……“。
桃实仙忙抢着道:“这不是重点,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你莫看她高高的个儿,腰肢细细的,可是脱了衣裳实在是该圆的圆,该扁的扁,那屁股圆溜溜得象十五的月亮,扭得跟拨浪鼓似的,比我在华山正气堂见到的那个大美人还要好看,我便想替你抓回去,让你连她一齐要了,不料这小姑娘不知撒了甚么药粉,把我老人家迷倒抓了起来,你快抓住她,让她给你多生几个小宝宝”。
吴天德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张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孔拉得真比驴脸还长。那位塔格莱丽丝姑娘异常白晰的脸庞此刻涨得发紫,和茄子也差不多了。
赵不凡、孙不庸面面相觑,他们二人身为华山剑宗弟子,自是了解封不平三人,这三人推举出来的人,武功如何他们虽然刚刚还不知道,但人品一定不至太差,这六个老头儿形容的人简直就是淫贼头头,说什么也不会是本派掌门,只盼掌门予以辩解一下,免得辱了华山剑宗的名声。
台下群雄方才听了伏欹的话,尚不相信,现在听六个老头儿异口同声说到处替吴天德搜罗美女,才被人抓住,言之凿凿,无可辩驳,那位吴掌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样子大是可疑,不禁一个个都以有色眼光瞧起他来,便连台上几位不轻信人言的掌门人也满面狐疑之色。
任盈盈自是知道事情经过,她在棚中见吴天德被这几个白痴弄得脸色忽青忽白,狼狈不堪,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嘴,满眼都是笑意,只想瞧他再出一些丑。
吴天德知道这六个人武功虽高,但是先天智力有些缺陷,可是他们当众这么胡说八道,要自已怎么辩解?当下苦笑道:“这六个人果然是满嘴胡说八道,莱丽丝姑娘,你还是把他们的嘴再堵起来吧”。
蓝娃娃虽然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听了桃谷六仙的话却鄙夷地瞪着他道:“原来是你派他们去偷瞧我洗澡……我……”她自知失言,不觉脸上一红。
桃根仙奇道:“你是在洗澡么?我们怎地没有瞧见?只看见你屁股扭呀扭的,再说你又不是在水里,怎么说在洗澡?”
桃叶仙道:“大哥此言差矣,她当时虽是站在房中,但是光着大腿,露着肚脐,若说不是洗澡,那又是在做什么?说不定她们异族人洗澡就是在空气中洗的,你不记得她头发还是湿的么?”
桃根仙道:“你就没有一次同意过我的话,你说她在空气中洗澡,那好,你说,她身上的水从哪里来的?”。桃叶仙还未说话,蓝娃娃已一步跃了过来,“啪”地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娇叱道:“你们六个见不得人的老淫贼,都给我闭嘴!”。
桃叶仙怔了一怔,脸上五道鲜明的掌印浮了出来,他向蓝娃娃怒叫道:“你这小丫头竟敢打我桃叶仙?我们怎么见不得人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鸡鸡’,我们桃谷六仙可是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
吴天德听见“小人长鸡鸡”不禁一怔,‘君子坦荡荡’这一句他听过,下一句他也不知道该是什么,但总觉得这句‘小人长鸡鸡’好象不对劲儿,桃花仙吃吃笑道:“四哥就是不读书,这一句叫‘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此乃孔夫子的儿子说过的话,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蓝凤凰听了奇道:“我常听你们汉人书生掉书袋,说子曰子曰,怎么这孔圣人的儿子也是一位名人么?”。桃花仙得意地道:“当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孔圣人那么能说,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很能讲的,我老师教我时说:孔夫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想,这孔夫子自然就是孔圣人夫人的儿子了“。
吴天德听得一阵郁闷,台上台下读过几天书的人都轰然大笑,桃花仙只当众人在赞他,一张老脸洋洋自得,十分地风光,其他五仙都是一脸艳羡之色,深悔当初没有和五弟一齐读书,如今也可以风光一番。
吴天德忍不住没好气地嘲讽道:“若是孔圣人的儿子,直接说孔子不就得了?何必加上一个夫字?”桃花仙正色道:“孔子是孔圣人另一个儿子了,加个夫字以便区别,孟子、荀子、韩非子,那是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不用加夫字”。
吴天德听了这般胡言乱语,仰天打个哈哈,这六个人有时说话还有些条理,也不似那么傻,有时说的话简直是狗屁不通,他也弄不懂这六个人是真的这么傻还是有些人来疯。
桃枝仙喜孜孜地道:“吴小子,你不要打岔,你瞧我们眼光如何?这个蓝眼睛的美人儿做你小老婆再好不过,你若瞧着好,赶快放开我们请我们喝酒吧”。
台下有人已嘿嘿冷笑道:“华山剑宗掌门,原来竟是一位如此好色的英雄,嘿嘿,果然是我辈中人”,无名道人忽地转身面向台下,冷电似的目光一扫,凛然道:“谁敢轻辱我华山掌门?”,旁边金山和尚也掠过来并肩而立,喝道:“杀!”。
刚才出言讥讽的正是太行大盗仇松年,金山无名二人自上台以来,一直未以面目正面面对台下,此刻二人面对台下一立,向人群中大喝,那仇松年瞧见,忽地一声惊呼,身子似筛糠一般乱抖,脸色灰中透青,竟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瞧见这位面目狰狞的头陀如此无能,都不禁面露鄙夷之色,却不知这金山无名正是当年两柄剑连挑太行六座大寨的那两名剑宗弟子,虽然事隔多年,二人容颜已老,但这二人生具异象,天生的一个哭脸、一个笑脸,最是好认不过,仇松年当年只是太行山上一个小喽罗,亲眼瞧见两人大展神威,此时见了想起当年剑下逃命时的情景,如何不惊?
金山无名二人这一喝,虽止住了旁人的冷言冷语,但人群中面露猜疑之色的仍大有人在,不戒和尚坐在椅中瞧了如此情景不禁暗暗后悔,唉,我也过于孟浪了,若是女婿让自已弄得声名狼藉,女儿嫁给他面上终究不好看,说不定仪琳的师傅怕有辱恒山名声,也会出面阻止了。
想到这里,他气呼呼地跳了出来,怒喝道:“胡说,吴天德乃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做淫贼勾当?他若好色,我将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送给他,他岂不早就收了?又怎么会象个新媳妇儿放屁似的,夹夹箍箍的不肯答应?”
他瞪着牛眼四下一扫,众人都随着他手指向台上瞧去,只见台上掌门席上后一排坐了一个瓜子脸的俊俏小尼姑,不禁人人面露怪异神色,更加坐实了吴天德的好色。
此人若不好色,怎么会有人巴巴地连美貌尼姑都给他送了来?嘿嘿,敢情这想抱华山剑宗大腿的江湖人还真多,只是手段忒也无耻了。
不戒瞧见众人怪异的目光,再回头瞧见仪琳涨红的脸庞,也不禁后悔:“他奶奶的,帮他解围也不用这么说啊,这象一个老子说得话么?”,他正进退两难,蓝凤凰心想:“大小姐对这汉子似乎颇有好感,他刚才又好意替我解围,怎么也得帮他一把,中原人都好面子,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于是蓝凤凰于是上前一步,对众好汉道:“桃谷六仙神经兮兮,大家不必理会,那淫贼伏欹的话更不可信,那小贼是……他是欲对我非礼,被吴掌门赶跑,结果我一时误会不小心刺伤了吴掌门胸口,后来还委托天河帮黄老帮主代为寻找他,此事不少江湖朋友都知道,对不对啊,黄帮主?”
老黄坐在椅上看得有趣,强忍着笑忙不迭点头道:“对啊,对啊,正是,正是!”
台下这些人都是老江湖,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过去的?这些人瞧着蓝凤凰露出的白生生一条玉腿,胸前那饱满诱人的曲线,都暗暗揣测:人家救了你,你怎么会一时误会又刺了他一剑?莫非当时这风骚美人儿被人脱光光,老吴见色心喜,也对她非礼了?
否则就凭吴天德刚刚露的那一手功夫,蓝凤凰拍马也赶不上,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刺伤他的胸口?嘿嘿,除非是在他蚀骨销魂、欲仙欲死之际……嗯,一定是这老吴床上功夫不错,后来又知道他极有势力,这风骚美人才回心转意,强奸变成了和奸,啧啧啧……
蓝凤凰解释完本以为可以为吴天德解围,不料她一瞧见众人瞧着她和吴天德的暖昧眼神,就知道不妙,她虽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以她的机灵和经验,又怎么猜不出众人心中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情形?
这一来她不禁也俏脸一红,羞羞答答地站在台上,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蓝娃儿厌恶地瞧着他俩,不屑地撇了撇嘴。
吴天德遇人不淑,眼见桃谷六仙语无伦次,不戒和蓝凤凰越描越黑,众人瞧向自已的目光又是暖昧、又是好奇、还有一些……羡慕,不禁气歪了鼻子,可是又不知该向何人发作,只好木着一张脸仰天怀古:唉!两个傻瓜鸣翠柳,一行笨蛋上青天哪!”
第六十四章 最毒美人毒
吴天德瞧这几位人物,实在是狗肉上不了台盘。就一个蓝凤凰,长得水灵灵的,说起话来却也是有胸无脑,看来求人不如求已,还得自已来解围。他走上两步,袍袖一拂,将落在地上的毛巾都卷到手中,然后走到桃根仙面前,问道:“你们说为让我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所以跑到华山,让你们去的人是不是我?”
桃根仙道:“当然不是你,那时我根本不认得你,自然是有人托我们去的,说你答应了要娶人家小姑娘,却又逃之夭夭,他……”,吴天德微微一笑,道:“谢谢!”,急忙将一块毛巾塞到他口中,又走到桃干仙面前道:“那日我在蓝教主府上听一位书生抚琴,你们忽地跑来强迫我吃了八粒药丸,那药丸可是专治外伤、内伤的续命八丸?”
桃干仙得意地道:“正是,桃谷六仙无所不能,我们见你身受重伤,便去抢了这药来给你吃,果然见效,哈哈……呃!”,他笑声未停,口中便被塞了一块毛巾,顿时和桃根仙大眼瞪起了小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吴天德又走到桃枝仙面前,问道:“那被抢去药物的失主追来,你们丢下我独自逃了,可是撞见了这位蓝……呃……这位塔格莱丽丝姑娘?”
桃枝仙怒道:“谁说我们逃了?我们只不过是不想见到追来的那个难看的矮肉球、胖冬瓜,所以离开而已,天波府院子好大,我们三转两转迷了路,闯进那女娃娃的楼中,见到……唔~!”,吴天德听到这里依样施法,又堵住了他嘴,这一路问下去,只要问出自已想要的话,就马上堵住他们的嘴。
待问到桃花仙,他见几位兄长都被吴天德堵住了嘴巴,连忙讨好道:“吴小子,我们可是一番好意,这女人长得极美,一看身材就是好生养的,你要了她有甚么不好?到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乌鸦生乌鸦、嫁乌龟生乌龟……”。吴天德见势不妙,又忙堵住了他嘴。
桃实仙瞧见几位兄长的模样,马上闭口不言,半晌才忍不住道:“你要我说话可以,可是不许再堵我的嘴,你要是堵我的嘴,我就甚么都不说,我都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说到这里又被将嘴巴堵上。
吴天德呵呵一笑,向众人道:“大家都听到了?桃谷六仙说话语无伦次,容易招致人误会,不过这六人只是不通世故,若说有意作奸犯科,呵呵,各位英雄都是目光如电的人物,想必不会有人存有这种想法吧?莱丽丝姑娘,看来这六人不应作为试药之人呐”
台下群雄大多是有头脑的人,这吴天德分明极有势力,莫说这六人确实不像淫贼,就算真的是六个大淫贼,又关自已屁事?当然不必为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异族少女去得罪他,于是纷纷附合,但也有三两个不识时务的人,只想瞧个热闹,哪里想得到这其中关节,犹在那里嚷嚷:“不行,如果一方少了试药之人,那这比试岂不泡汤?
无名道人嘿嘿冷笑一声,向金山和尚使个眼色,两人闪入人群之中,从人群中抛出几个人来,又迅即退回台上,两人手中还各自提着一个人,他们身法极是快迅,从人群中准确地抓住几个有意想搞浑水的人出来,眼力之高明固然出众,这出手抓人的手法虽然有突然施袭的嫌疑,但片刻间能将几人擒住抛到台上,也是极高明的武功了。
无名道人道:“若是少了一个试药之人,便拿你们试药又何妨?”,说着将手中擒着的汉子扔在一边,金山和尚道:“是!”,他还来不及放人,手中提着的那个肥肥胖胖的人忽地凌空一团身子,翻了个空心筋斗儿,竟从金山手中滑了出来。
这人身子蠢胖,身法竟极为俐落,金山和尚不由惊咦了一声,那人翻身落地,哈哈一笑,向吴天德躬身道:“吴掌门内外功夫深不可测,华山这两位前辈的武功也叫人钦佩得很呐!”。
旁边被抛上台来的人又惊又怒,其中一人道:“华山剑派也太欺负人了,莫非这五毒大会已成了你华山派的一言堂,竟对他人如此贱视?”。无名道人翻了翻白眼道:“人不犯傻,我不犯傻,人若犯贱,我必更贱。你再废话,老子掌你的嘴!”
那人听了身子缩了一下,吴天德微笑道:“两位师兄不必生气,呵呵,是敝师兄莽撞了,请几位好汉恕罪,你们请回吧”,说着上下打量那自已脱出金山擒拿手法的胖子,只见这人满面堆笑,神情十分和蔼可亲,身穿茧绸长袍,头顶半秃,一部黑须,长得白白胖胖,左手拿着个翡翠鼻烟壶,右手则是一柄尺来长的折扇,衣饰华贵,是个富商模样。
吴天德向他拱手道:“兄台好高妙的身法,方才听兄台在人群中只是笑了一声,并未说话,不知兄台有什么意见?”那人哈哈笑道:“桃谷六仙方才险些坏了吴掌门名声,吴掌门还如此仗义相救,真是宽以待人呐”。
吴天德只是一笑,他方才听出这人一声冷笑,分明是在嘲讽,这时被揪上台来,却满口好话,对这人顿时便无好感,这人又道:“在下游迅,在江湖中略有微名”。
吴天德听了他名字微微一怔,只觉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听过他的名字,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台下已有人高声讥讽道:“‘油浸泥鳅,滑不溜手’游大富豪在江湖中可是大大有名啊,怎么成了薄有微名了?”
吴天德听见他外号,忽地想起他这个人来,记得当初看书时,这人也是五霸冈上去见令狐冲的一个人物,后来他却奉了岳不群的命令,想将任大小姐和令狐冲都抓起来,对他立刻更无好感,游迅哈哈一笑,脸上微有得色,却故作谦逊道:“游某好交朋友,钱财之物左手来,右手去,现在一穷二白,哪里算甚么富豪?”
吴天德瞧着他颈上的肥肉,微微一笑道:“兄台白则白矣,穷却未必。”游迅听出吴天德话中微带森然之意,心中不同一凛,忙强笑道:“怜花公子伏欹是江湖上人人唾弃的淫贼,便是咱们黑道、绿林道上的朋友也是瞧不起的,其实只有一人这武也是可以比下去的,依在下之见,不如由蓝教主和莱丽丝姑娘分别在伏欹身上下药,再由对方去解,若是一方解不得对方下的毒,既为江湖除了一害,又可分出胜负,岂不是好?”
伏欹坐在椅中,额上冷汗涔涔而落,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咬游迅一口,原本双方各出一人试药,如果莱丽丝解毒之术高过蓝凤凰,他还有一线生机,这混蛋来上这么一手,两人无论谁胜谁败,自已都是有死无生了。
蓝凤凰喜道:“此计不错!”,她对吴天德甚有好感,既然吴天德维护桃谷六仙,她自然不想桃谷六仙受到伤害,于是立即响应,说罢向娃娃瞟了一眼,道:“娃娃,人是我带来的,便由你先下毒吧”,她这么说,是怕蓝娃儿担心她暗中动手脚。
蓝娃儿瞧了瞧金山无名两人,这两人武功不凡,又根本不讲道理,如果自已执意拿桃谷六仙开刀,势必讨不了好去,于是点头答应。
台上众人见这两位五毒传人要较量毒技,都纷纷走避开去,桃谷六仙几个活宝却无人再去理会,这六人被立在台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一双双小眼睛却极感兴趣地瞧着伏欹,若不是嘴巴已被堵住,又要大放厥词了。
只见蓝娃儿走到伏欹面前,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若是平日遇见这样一位身段儿高挑、姿容秀丽的美人儿,这小子早已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此时看到她似乎无邪的笑容,却惊恐得脸色灰白,眼角不断地抽搐。
蓝娃儿先拿起伏欹一条手臂,在手臂上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不知有何用意,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枝竹筒,拔去竹筒的塞子,对着伏欹的手臂,伏欹一生不知侮辱过多少女人,事毕之后杀人从不犹豫,此刻面对一枝小小竹筒却惊恐得浑身发抖,他并不知道竹筒中有甚么东西,但人就是这样,越是不知道的东西,越是害怕。
竹筒中的东西似乎嗅到了那白色粉末的气味,慢慢自竹筒中爬了出来,却是一条七彩斑斓的小蛇,这蛇儿顺着伏欹的手臂爬了上去,忽地在他手臂上盯了一口,伏欹骇得身子一震。远处瞧不清楚的人都纷纷往近处拥来,那小蛇儿在他手臂上盘了起来,状甚得意地扬着头,吐着细细的蛇信。
隔得远远的,‘双蛇恶乞’严三星肩上盘着的两条头呈三角形的怪蛇本来一直耀武扬威地吐着信子,此时象是嗅到了甚么危险的味道,忽地从肩上急速地爬下来,嗖地一下钻到了他的衣裳里,把严三星吓了一跳,无论如何呼唤,又用手去扯,那两条蛇说什么也不肯再爬出来。
蓝凤凰瞧见那条小蛇,神色凝重,身边早有人捧了一只长长的匣子来,立在她身后。平一指抻着脖子瞧见那小蛇,喜道:“七彩龙?好东西呀好东西,用来下药泡酒,实在不错!”,旁边人人都对那怪异的小蛇充满戒惧之心,唯独这位平神医却满面兴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那蛇擒了下来。
蓝娃儿将竹筒对着那小蛇,忽地以极快的手法将它的头套了进去,然后伸手抓住小蛇的身子,将它塞回竹筒,将木塞堵上,这才吁了口气,然后收回怀中,挑衅地向蓝凤凰横了一眼。
那小蛇蛇口细小,在伏欹手臂上咬了一口,简直如同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不痒,却见赤橙黄绿共七种颜色的几条细细的线沿着他手臂向上延伸,移动十分迅速,伏欹瞧着自已身上的怪异现象,两眼发直,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他虽未觉痛痒,也知这蛇必是奇毒无比。
蓝凤凰见蓝娃儿收了七彩小蛇,连忙打开匣子,取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刀,在伏欹臂上划了一刀,一刀下去,皮肉绽开,却没有流出一滴血,看得旁边瞧见的人啧啧称奇。吴天德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眼见这两位美女用人来做这种残忍的较量,虽也知道这人死有余辜,终是心有不忍,将头偏了开去,不忍再看。
蓝凤凰一刀刺下,立即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撮粉色药末儿,涂在伏欹伤口上,然后从匣中捉出一条通体墨黑的长蛇,十分麻利地剖蛇取胆,那蛇浑身黑漆漆的,取出的蛇胆却如剥了壳的荔枝,水灵灵白嫩嫩的,蓝凤凰将那蛇胆塞入伏欹口中,此时七条彩线已经自伏欹手臂漫延而上,自脖子、脸部直延伸到额头,一个人皮肤上出现这样七条恐怖的线条,叫人看了都心中害怕。不单是仪琳,便连曲非烟都掩目不敢再看。
伏欹微微张着嘴,似乎肌肉都已僵硬,那蛇胆入口却不知下咽,蓝凤凰在他咽喉胸腑前拍打几下,蛇胆入腹,平一指不住地摇头,喃喃道:“可惜,可惜,这样一条‘黑衣神农’不知要用多少珍奇药物喂养十年以上才有效果,用于一个淫贼,唉,实在可惜”。
蓝凤凰无瑕理会这些,蛇胆一被伏欹吞入腹中,她立即又取出一瓶药水,灌入他的口中,过了片刻,伏欹额上七条怪异恐怖的彩线淡淡隐去。伏欹满眼感激之色地望着蓝凤凰,这大概是这淫贼生平头一次望着一个大美女时却未露出淫邪之色了。
蓝凤凰又仔细观察他片刻,向蓝娃儿笑盈盈地看了一眼,道:“娃娃,准备好喔,该阿姨动手了”。伏欹脸上刚刚露出的一丝宽慰的笑意瞬即消失,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蓝凤凰。
蓝凤凰取出片类似树叶的东西,吹出一串竹哨似的声音,过了片刻,人们听到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送剑给吴天德的那个苗女掀开竹帘,一团金黄色的东西飞了出来,众人定晴一瞧,都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东西仍在空中振翅飞着,双翅振动发出渗人的嗡嗡声,竟是一只饭钵大小的巨型黄蜂,这么大的黄蜂不要说见过,便是听都不曾听人说起过,难怪众人惊讶莫名。
伏欹坐在椅上动弹不得,只听到头顶传来可怕的声响,眼光所及之处,人人面露惊惶之色,不知这位五毒教主唤出了什么可怕的毒物,被点了穴道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蓝凤凰嗫唇一啸,那只巨蜂在空中盘旋一圈儿,忽地一个猛子扎下来,在伏欹后颈上刺了一下。普通的黄蜂刺了人自已也会死掉,这只巨蜂显然是个异种,刺了人竟飞起来在空中盘旋一阵,耀武扬威地飞回了棚中。
蓝凤凰抿嘴儿一笑,对蓝娃儿道:“请吧,我倒想瞧瞧姐姐的得意传人如何来解此毒”。这蜂毒发作甚快,片刻功夫,淫贼伏欹整个身子都膨胀起来,犹如吹足了气一般,一张原本极俊俏的面孔扭曲变形,极为吓人,皮肤都泛起了密密麻麻地红色斑点,所有的人瞧了都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后脖梗上冷嗖嗖的,头皮也在发麻。
蓝娃儿身边也有一个苗家汉子捧着一个长盒,瞧见这巨蜂如此恐怖,蓝娃儿也不禁俏脸变色,匆忙自盒中取出一把长长的银针,以极快的手法在伏欹身上刺下,扎得他身子刺猬一般,随即取出几瓶药水来,颤抖着手掰开伏欹变形涨大的双唇,将药水灌了进去,然后拿出一个玉匣,打开后里边跳出一只乌光闪闪的巨型蝎子来,爬到伏欹身上,忽地一翘尾上蝎钩,一下子刺入他的身体。
吴天德瞧到这里已觉不忍,只是刚才那巨蜂动作太快,阻之不及,现在蓝娃儿正在施救,更不便出面,他虽觉这淫贼不知杀害了多少女子,可是一刀杀了他虽不足惜,但是用这种手段来折磨他终是不忍目睹。
虽然许多杀人不眨眼的黑道豪杰瞧了都头皮发麻,却仍紧紧盯着蓝娃儿用来以毒攻毒的那只蝎子,过了片刻,那只巨蝎拔出尾上蝎钩,醉酒般摇摇晃晃爬了几步,吧哒一声跌下地去,肚腹朝天不动了。
蓝娃儿大吃一惊,她本想以毒攻毒,用这只毒蝎之毒来抑制那只金色巨蜂的毒,想不到那毒蜂如此厉害,这乌蝎只要叮上一下,一头犀牛都奔不出百米必死,居然被那毒蜂毒死。
蓝娃儿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取出一枚指肚大小的红色药丸来,向身后的苗人叫道:“快拿酒来”。
苗人急急奔进棚中取酒,蓝凤凰惊奇地道:“这是姐姐炼制用来给你防身的九曲还魂丹?此药一人一生只可炼制三粒,极为难得,你真的要用在这淫贼身上?”,蓝娃儿一咬牙道:“我不会输给你的!”
蓝凤凰瞥了已变得奇形怪状的伏欹一眼,叹道:“娃娃,莫浪费了你娘的一番心血,这药也不是包解百毒的,何况……此药预先服下才有奇效,此刻……怕已晚了”。
蓝娃儿不听,待苗人端来一碗烈酒,将那药混入酒中化开,倒入伏欹口中,过了会儿,伏欹开始‘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周身汗出如浆,那浓汗又臭又腥,浓黑如墨,但他身子却如泄了气的皮球,渐渐开始缩小。
众人哪瞧过这等奇景,都看得目瞪口呆,桃谷六仙估计现在拿下口中毛巾也不会再讲话了,一双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只觉不可思议之极。蓝凤凰却不断摇头,好似极为惋惜。
蓝娃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又过片刻,那伏欹身子渐渐恢复原状,他本来一直被封着穴道,这时竟然莫名其妙地解开了,他一下子从椅上跃起,痴痴傻傻地笑着,歪歪的嘴角流出唾涎来,也不知擦去,自顾在台上走来走去,眼神儿直直地瞧着某个方向就看上半天,嘻嘻哈哈地傻笑不止。
蓝娃儿不禁愕然,她用的药虽是奇妙无比,终是用的迟了,人虽救活了,却已成了白痴,蓝娃儿白白浪费了一颗珍贵的药物,不禁大是懊悔,半晌才垂头丧气地向蓝凤凰道:“这一局,我输了……不过……”,她抬起头望着蓝凤凰,一字字道:“不过,第三局,我不会败的,你我各自配制毒药吧,我要和你以身试毒!”
第六十五章 毒上美人身
听说二人要亲自服下对方配制的毒药来一较高下,在场众人都不禁紧张起来。美丽的女人果然比男人吃香,这两个美人儿都生得千娇百媚,即便再歹毒的人,无怨无仇的,也不想看着她们死去。
此时,那个白痴淫贼伏欹,还痴痴傻傻地在台上游荡,气氛瞧来异常诡异。蓝凤凰瞪着眼睛瞧了蓝娃儿半晌,摇头叹息一声,吩咐身边的帮众道:“伏欹已经疯了,将他带下去,交给黄老帮主处理吧”。
黄伯流听了,面露喜色,起身向蓝凤凰拱手道:“多谢蓝教主!”,蓝凤凰向他嫣然一笑,姗姗走向蓝娃儿。蓝凤凰此时心中十分矛盾,原本她料想前两场自已就可大获全胜,却不料蓝娃儿刀法奇诡,又用计使自已落败,此刻迫得自已不得不与这唯一的亲人生死相搏。
吴天德见蓝凤凰将白痴伏欹送与黄伯流处理,黄伯流竟面露喜色,不禁奇怪,低声问道:“黄帮主,你要那个白痴做什么?怎么喜孜孜的象捡了宝一般”。黄伯流眉开眼笑地道:“ 当然是宝,是个大活宝,哈哈……契里胡乾可汗的长公主被人先奸后杀,可汗曾颁下旨意,能擒获此贼者赏黄金五万两,嘿嘿,黄金五万两,本帮上万人马一年的收入也只不过这个数字的五分之一而已,蓝教主好大手笔,真是女中豪杰”。
吴天德听了不禁哭笑不得,瞧着那个白痴,只觉这个家伙变成傻瓜了居然还要被人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实在可怜,可这何尝不是他应得的报应呢?
蓝凤凰走到蓝娃儿面前,低声道:“娃娃,我知道你无心教主之位,只是被那三个老家伙利用而已,唉,你我真的要骨肉相残么?”。蓝娃儿沉默片刻,道:“如果我娘不被革离出教,她就不会这么早死,我……一定要让五毒教上上下下知道,我娘才是五毒教第一高手,只有她才配作五毒教主”。
蓝凤凰幽幽一叹,低声道:“姐姐的用毒之术确实在我之上,不过她研究的东西,实在太过恐怖,你师祖其实并不是因为她不务正业才逐她出教。姐姐毒术超群,生得又美丽,是以从小刚愎自用,不听人劝,她研究的疫毒瘴气之学,一旦使用,便祸害甚广,终致不可收拾,若是真的酿成大害,就算我五毒教如何了得,又如何与全天下对抗?”
蓝娃儿娇躯不由一震,蓦地想起自已父母的死因,那实在是埋在她心中的最大秘密,今生今世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母亲当年到了西域,对自已被师父逐出门墙耿耿于怀,誓要研究出个名堂出来,蓝娃儿十岁那年,终于给她研究出一种无名疫毒。
不料她夫婿的亲兄弟塔格艾买提在中原与人争斗,被一位高手斩去右臂,听说嫂嫂研究出一种奇毒,就偷偷取去,奔赶中原报仇。西域游侠‘冷月刀’塔格库里班和妻子蓝雪依闻讯追至中原,艾买提已经报了大仇,只是那疫毒实在太过恐怖,毒死那仇人全家后,竟在整个中原大地蔓延开来,酿成了七年前那场祸及中原数省的大瘟疫,死者何止百万。
蓝雪依夫妇找到艾买提时他自已也已身染重疾,对兄长只说了一句:“哥哥,我错了,兄弟酿成大错了!”,就溘然去世。蓝雪依夫妇为替兄弟赎罪,到处给人医治疫病,但这疫毒不但传播迅速,而且传染过程中又发生变异,竟连蓝雪依夫妇也解不了,眼见千千万万人哀号而死,蓝雪依心灵饱受打击,心力交悴之余,自已夫妇也染上已经变异的病毒。
当他们拼尽最后一口气赶回西域时,为怕传染,不敢见女儿的面,夫妇俩将女儿唤出,隔着老远将贴身的冷月弯刀、九曲还魂丹抛给女儿,又一再嘱咐女儿,此生万万不可再研究这种天怒人怨的毒药,夫妇二人交待完后事,凄然相拥自焚而死。
想起自已父母纵火自焚时的惨象,蓝娃儿身子颤抖起来,但她性格倔强,不肯在阿姨面前服软,她咬了咬牙道:“我的母亲早已不再研究疫毒了,但我母亲天纵奇才,纵然只是较量毒技,也仍是天下第一。”
蓝凤凰想起姐姐也不禁有些心酸,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陪你比试一场”,说着挑了挑眉毛,对蓝娃儿道:“娃娃,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蓝姨不会让着你的”。
蓝娃儿海水似的眼眸儿深深地瞧了蓝凤凰一眼,转身自匣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来,道:“这是我以九种蛇虫、九种花草共十八种奇毒之物研制出来的‘十八地狱’”。
蓝凤凰也从盒中取出一只鼻烟壶大小的玉瓶来,对蓝娃儿道:“我以千只雪蚕蛊,提炼出这一瓶‘冰封永远’,此物性寒,你要小心了“。
旁观众人见方才二人较量毒技,都唤出些稀奇古怪的蛇虫来,此刻两位毒界至尊亲身较量,还指不定又弄出些什么可怕的怪物来,本来都有些忧惧,此刻见二人取出的都是配制好的成药,这才放下心来。
吴天德也不以为这些药物会比方才的七彩毒蛇、金黄巨蜂更毒,见二人手中的玉瓶晶莹温润,显是十分名贵的玉石雕成,又听说蓝凤凰手中的毒药是用传说中听说过的苗蛊研制而成,不禁十分好奇。
蓝凤凰二人分别接过对方手中的玉瓶,拔去瓶塞儿,蓝娃儿手中的玉瓶瓶口冒出缕缕轻烟,那烟气似是十分寒冷,持着玉瓶的蓝娃儿不禁打个寒噤。
蓝凤凰举瓶就唇,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随即抛下玉瓶,旁边一个苗人马上递过一杯乳白色的粘稠液体,蓝凤凰连忙取过,将那杯中物饮下,然后瞧着蓝娃儿微微一笑。
蓝娃儿眨着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蓝凤凰,见她已将药物吞下,也不甘示弱地将玉瓶中毒物一饮而尽,此刻“古吹台”前近千号人鸦雀无声,都紧紧盯着两个俏丽的女人。
吴天德瞧见这二人面不改色地吞下毒药,不禁暗暗叹服:若是叫他吞下明知是要命的毒药,那是死活都不肯的,啧啧啧,这些女人哪……唉,狠起来可比男人还要拿得起、放得下。
蓝凤凰吞下那瓶毒药,面上颜色不改,但蓝娃儿那瓶毒药甫一下肚,脸色忽然变得比雪还白,那肌肤似乎都变得透明起来,看了实在说不出的诡异。她的身子微微地抖着,片刻功夫,眉毛上、额前发梢上都似挂上了一层严霜。她颤抖着手去匣中取药,可手指只伸出一半就僵在那儿动弹不得。
那位拄着蛇杖的女长老瞧见她模样,急忙走过来,从匣中取出一只朱红色的葫芦,对准她发白的嘴唇,强行灌下葫芦中的东西。过了片刻,蓝娃儿惨白透明的脸庞微微露出一些血色,她伸出手去,扶着那蛇杖长老的手臂,颤声道:“扶……扶……扶我……回去……”,说着牙齿不断地打着冷战,身子不支地靠在她身上。
女长老急忙搀住她,将她扶回棚中去,掩住了棚帘。蓝凤凰也转过身,向自已棚中走去,瞧她的步伐一如平常,毫无异样,众人不禁都暗暗佩服,五毒教主果然不凡,那蓝娃儿服了她的毒药,几乎当场冻毙,这蓝凤凰却恍若无事。
只见蓝凤凰一步步走向棚子,直走至棚边,伸手去掀竹帘时,竟打了个趔趄,她急忙伸手扶住了棚柱,脸颊向旁侧了侧,似乎摸索了一下,一头钻进了棚中。她微微侧头时,吴天德瞧见她的脸,依然是貌美如花,毫无异样,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已经根本看不到曈仁,整个眼眸发出一片银灰色,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吴天德瞧得心里一寒,虽然头顶艳阳当空,那股冷嗖嗖的感觉却是萦于心怀,久久不去。在场群雄大多不曾注意,他们知道二人退回棚中是要各展所学,来解对方的奇毒,看刚才的光景,蓝凤凰似乎已经赢定了,于是都在静静等待。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两边棚中仍是寂然无声,众人渐渐不耐起来,议论之声渐起。曲非烟担心地拉了拉吴天德的衣襟,悄声道:“天哥哥,蓝姐姐……会不会有事?”。
吴天德踌躇一下,对曲非烟轻轻地道:“别担心,你蓝姐姐是五毒教主,有甚么毒药能难得倒她”,得到吴天德的宽慰,曲非烟这才安静下来。吴天德想了想,蓝凤凰进入棚中之时那可怖诡谲的模样他是亲眼目睹,他对这位生性豪爽的蓝凤凰极有好感,犹豫再三,他还是站起身来向蓝凤凰棚中走去。
四位长老立在棚外默默不语,恍若泥雕木胎一般。吴天德与蓝凤凰同车而来,他们都知道这人与教主关系非浅,见是他也未阻拦,吴天德走到棚边一掀门帘走了进去。这一踏进棚中,吴天德不禁吃了一惊,顿时立在原地,进退不得,脸上神色极是尴尬。
原来棚中只有一身文士打扮的任盈盈还有那位送剑给自已的苗女,此刻正站在一张桌前……桌上放着一块木板,蓝凤凰俯卧在木板上,衣衫解开,露出粉嫩光滑的后背,细腰凹陷下去,下裳微微有些下拉,那丰隆饱满的臀部也露出了一点点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线臀沟。
蓝凤凰本就是个极妩媚的女人,但是这一帮之主一向给人的印象还是男人气多一些,此刻她萎顿在板上,微微侧着头,闭着眼睛,贝齿紧紧咬着嘴唇,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瞧来却更有女人味儿。
她的一头秀发平时盘在头上,此时也散了开来,披在细腻粉瓷的肩背上,更映衬得肌肤雪白,纤细的腰肢再加上圆浑的臀部,都突显了她成熟而丰满的诱人身段,这种香艳景色不禁瞧得吴天德两眼一直。
任盈盈听见竹帘儿响,扭头瞧见吴天德,连忙拉起蓝凤凰的衣衫,遮住了她裸露的后背,又羞又气地嗔道:“你进来做甚么?”吴天德讪讪地不知说些什么,蓝凤凰听到声音,睁开眼见是吴天德,挣扎着想爬起来,口中气喘喘地说道:“是……吴大哥,呵呵,小妹不碍事的”。
这苗女也不顾忌自已还裸着上身,这一动弹,衣裳滑开,便连丰盈动人的乳房也隐隐瞧见,弄得吴天德十分尴尬,他连忙侧开头道:“蓝教主,非烟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才进来瞧瞧”。
蓝凤凰挣扎了一下,没有力气起来,又趴回板上,苦笑道:“我以为娃娃用的真的只是九种毒虫、九种毒草,是以解毒之药不甚对路,她……她药中其实还掺了土石之毒,药性猛烈,让我大伤元气,现在毒已经解了,再歇一会儿,我便可以出去了”。
吴天德听说土石之毒,先是一怔,随即才醒及应该是从矿物质中提取的毒素,中国古人提取药物多从动植物着手,从矿物中提取药物的极少,不过矿物之毒发作起来的确比草木之毒更快更烈。
思及那位莱丽丝姑娘如此歹毒,居然对自已的亲阿姨暗动心思,吴天德不禁心中恚怒,冷声道:“这女孩儿瞧着一副清纯模样,想不到心肠如此歹毒,方才较量武功时她便使用计谋,如今更假意坦荡,故意将你引入岐途,真是可恶,你没有事吧?嘿,我看她也不好受,想必那‘冰封永远’之毒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蓝凤凰摇头道:“这孩子只是想为她母亲争一口气,有些不择手段了。虽然我对土石之毒不怎么了解,不过我们用毒之人经常和毒物打交道,身体内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的毒素,抵抗之力也大为增强,这些毒还要不了我的性命。至于那冰蚕蛊,娃娃一定解得开的”。
蓝凤凰叹了口气,有些出神地道:“冰蚕蛊本来是用活蛊下毒的,是姐姐研究出从其中提取毒素的方法,娃娃施毒之术学自姐姐,一定知道解法。我用这毒,本意是想让她知道我对她并无恶意,莫要被何长老他们利用了,唉,想不到她用毒之术真的在我之上,这一贴药她必有试探之意,一会儿见了我的模样,便知那土石之毒是我的弱点,那时……”,蓝凤凰凄凄一笑,道:“这教主该当由她来做才是,只是……我实在怕她胡乱研究那些……唉……”。
吴天德听到她说体内积有毒素时,心中已是一动,隐隐想起一个故事来,又听她话中之意,一会二人再行比试,那蓝娃儿瞧出她不擅解矿物之毒,必定由此下手,蓝凤凰必败无疑,忍不住鼓足勇气道:“这姑娘心机深沉,若真由她当了教主,只怕五毒教的百年基业都要毁在她的手中了。蓝教主不必泄气,呃……吴某不通用毒之术,不过昔年听过一个故事,如果说的不对,你别笑我,如果有些道理,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蓝凤凰扭头瞧着他,她的眸子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忽闪忽闪的,十分动人,任盈盈也饶有兴致地望着吴天德,这五毒教高手较量毒技,便是她也帮不上忙,不知这个小子会有什么好建议。蓝凤凰抿嘴儿一笑,说:“吴大哥请讲,小妹一定不会笑你就是了”,她瞧吴天德这么粗犷的汉子居然怕人笑话,似觉十分有趣,口中说不笑,但已忍不住笑了出来。
吴天德老脸一红,干巴巴地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的也是两位用毒的高手较量,不过二人比了几场,始终不分胜负,后来其中一位高手给对方服下一碗海底大鱼的脑汁,那另一位高手竟然毒发落败,呃……不知道这个故事有没有用?”这故事是吴天德看过古龙早期一本小说中的故事,不过他也记不清细节了,另外他其实也不怎么相信这胡诌的故事真能对这位用毒的大行家有甚么帮助,是以说得极是心虚。
任盈盈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那条大鱼莫非是剧毒之物?”,蓝凤凰最擅长动植物采毒用毒之理,一听之下媚目放光,顿时明白了其中道理,忍不住喜道:“妙极,这位用毒的前辈是甚么人?用毒之术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她喜不自禁地道:“我们用毒的人体内都有毒素,那较量毒技的人事先又服下了大量剧毒,再喝下一碗海中大鱼的鱼脑,嗯嗯……鱼脑那是大发之物,等于是将他服下的毒物功效放大了一倍的药量,服下的解药自然压制不住了”。
任盈盈听她一说,这才明白,忍不住惊奇地瞧了吴天德一眼,蓝凤凰笑盈盈地道:“这个法子不错,我手中虽无鱼脑,可以产生类似效果的药物却有,再辅之一些易发的毒药,呵呵,小丫头,敢骗阿姨,这回看我不收拾了你”。
蓝凤凰显然对平一指的医术奉若神明,所以她心中虽无杀死蓝娃儿的意思,但是听了这奇妙的法子也不禁见猎心喜,想要试上一试。吴天德心虚地想:“嘿嘿,那位用毒高手服下之后可是不治身亡,若是那心狠手辣的小妮子也毒发身死……俺只是讲了个故事而已,这可与我无关吧?”
第六十六章 收个罗马小俏婢
吴天德见蓝凤凰已无大碍,任盈盈又在一旁虎视耽耽,自觉不便再呆下去,便向任盈盈点头笑笑,道:“蓝教主无事最好,那我先出去了”,任盈盈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蓝凤凰却咬着嘴唇向他嫣然一笑。这美人儿脸庞透着一抹病态的嫣红,细白的牙齿映着性感的丰唇,萎靡的神情反而令人产生一种蹂躏的欲望。
吴天德不敢再瞧,一边转身向外边,一边想:“这位蓝教主就如熟透的水蜜桃儿,那种成熟风韵实在撩人,五毒教应该叫六毒教才对,这美人儿一笑威力胜过毒药百倍呀”。曲非烟瞧见吴天德出来,目中打了个问号,吴天德向她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曲非烟这才放下心来。
蓝娃儿盘膝坐在棚中打坐,但那眼珠儿在眼皮底下微微地转动,显然并未入定。蓝凤凰对她使用“冰封永远”之毒,她一开始尚以为这位教主对这药已经做过改良,此番是有意给她来个下马威,是以心中不敢怠慢,不料那药性与母亲所述一模一样,此刻她如何还不晓得阿姨的心意。
一直以来,苗人用蛊毒,一向以活蛊下毒,发明出从雪蚕蛊中提取毒素之法,便于携带,而毒性不减,此乃蓝雪依得意之举,当年不止一次向蓝娃儿提过。现在蓝凤凰用出这药来,分明是不想置她于死地。现在蓝凤凰可说是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难道真要为了替母亲向五毒教出一口气,而将阿姨置于死地么?
蓝娃儿心中天人交战不已,她从小就被母亲嘱咐,有朝一日要将五毒教打败,这个信念在她心中已根深蒂固,现在想要推翻,实在是艰苦的抉择。五毒教研究草木动物之毒,已有极悠远的历史,蓝娃儿要想胜过他们还是十分困难的。不过她的优势,在于懂得五毒教所不擅长的土石之毒。
蓝娃儿虽是回讫族女子,她的父亲塔格库里班,祖上却是罗马人。原来西汉时,一支罗马帝国大军入侵波斯,不可一世的罗马大军中计遭波斯军队围攻,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逃入西汉朝廷的辖地,被西汉陈汤率大军大破罗马军引以为傲的鱼鳞阵,将他们一网打尽,投降的余部便聚居于西域,塔格库里班祖上本是当时罗马军中一名贵族医生,虽然后来入乡随俗,后人都被当地人同化,却也传下了一些西方医术来。
蓝雪依从丈夫那里了解到从矿物之中提取毒素的方法,虽然只是一点浅薄的原理,但是遇上蓝雪依这位用毒的大行家,只需知道途径,自然可以发扬光大。蓝娃儿自信学自母亲的用毒之术可以异军突出,用土石之毒打败姨娘,可是……为了赌一口气,把自已的亲人致于死境,这个代价值得么?
蓝娃儿心中犹豫不决,正徬徨不定间,一直在向外窥探的女长老回头道:“蓝凤凰出来了”。蓝娃儿听了一惊,方才自已在说出药的成份时,故意隐藏了两种毒素,‘十八地狱’中的地和狱分别又代表两种极厉害的毒药,想不到她这么快便解了。
蓝娃儿吁出一口气,也走出棚去,台下群雄瞧见两人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不禁齐声喝彩,这场比斗看来还大有看头呢。不过台上的诸位掌门离得近些,却看出蓝凤凰的脸色有点儿不正常。
二人对面而立,蓝凤凰向蓝娃儿笑笑,道:“娃娃果然学了姐姐一身好本事,我们再比试一场,拿出你全部的本领来吧!”,蓝娃儿瞧见蓝凤凰略显苍白的神色,心知她尚未恢复,自已在药中掺和的两种从矿石中提取的毒物果然见效,但她见面竟不点出自已方才故意隐瞒的事,心中不禁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蓝凤凰转身自盒中取出几种药物,现场调配起来。蓝娃儿回身抚摸着匣中药物,在最下面一层,放着几种药粉,都是从矿石中提取的巨毒,看见蓝凤凰脸色,娃娃心知只要将它们调配得当,便可置蓝凤凰于死地,达成自已从小许下的愿望,但是真的要对自已的亲姨下手么?
蓝娃儿的双手不由颤抖起来,怔仲地望着匣子发呆,女长老在旁瞧见不禁着急地道:“莱丽丝,你怎么了?”,蓝娃儿一惊,强笑道:“没甚么”,她一咬牙,没有去碰匣底暗藏的毒药,而是取出几只瓷瓶,拿出一只玉碗,也极快地调出一种毒药来。
二人分别将碗递于对方,蓝凤凰碗中毒物十分古怪,上半层是一抹淡绿和一抹嫣红两种颜色纠缠在一起的淡清的液体,下半层却是浓浓的乳白色汁液。蓝娃儿碗中药物却如同一朵绽开的鲜花,颜色浓艳,还透着股淡淡的香气。
蓝娃儿在这一刻终于下了决定,阿姨方才使用自已最擅解的‘冰封永远’的蛊毒,就是不想伤害了自已,现在用的也必然不是极厉害的毒药,自已既无心于教主之位,又怎么忍心将阿姨置之死地?
心结已开,她心中十分畅快,接过蓝凤凰手中玉碗,将碗中药物一饮而尽,入口便知那药中掺了鹤顶红等几种常见的巨毒,但以她的解毒之术,自然不在话下,是以更加确认自已的抉择无误,她将毒药一饮而尽,向蓝凤凰甜甜地一笑,转身走回棚中。
蓝凤凰接过蓝娃儿所配制的毒药,瞧了不禁一呆,这碗中所配药物,她再是熟悉不过,那正是自已少年之时和姐姐较量毒技,所研制出的“五仙笑”,那时她尚是个少女,研究出这种毒药,曾十分得意地向姐姐炫耀过。此时蓝娃儿配出这种毒来,自是投桃报李,对自已前嫌尽释了。
蓝凤凰心中激动莫名,忽地想起自已给她所配的毒药,不禁暗暗懊悔,自已那药中暗藏机关,就算平一指医术通神,这番苦头她总是少不了的,此刻见蓝娃儿向自已示好,蓝凤凰忽然不忍起来,只是这时阻止却已来不及了,蓝凤凰望着蓝娃儿走进的竹棚,默默祁祷:“娃娃,都怪阿姨好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娃儿进入棚中,心情十分轻松,此番虽然不能在五毒教众人面前挫败他们的教主,一雪自已母亲被逐出教的耻辱,但是能和阿姨冰释前嫌,心中却极是喜悦。她独自一人居于西域,孤苦伶仃,此刻得以和亲人和好,心中当然感觉温暖。
她品出那药中几种毒药虽都是巨毒,却都是用毒之人一定最先接触过的几种毒药,毒性虽然猛烈,自有解毒之法,虽也品出碗底几种药物较为怪异,甚至算不得毒药,也未往心里去。
她取出对症的解药服下,坐在椅中等着药力行开,但是渐渐感到不妙,她所用的解毒药物本来对症,可是不知怎么,这时竟已渐渐压制不住那几种巨毒。不单如此,以前试毒时残留在体内的诸般毒素此刻都开始蠢蠢欲动,五脏六腑中如同蚁爬一般,她摸摸自已脸庞,都有些肿涨起来,蓝娃儿又惊又怒,这是什么毒药?莫非蓝凤凰以鸠毒、鹤顶红等常见毒物配药,只是掩饰,药中另有自已不知的奇毒。
一想至此,她忽地记起幼时母亲常常闷闷不乐地告诉自已:“五毒教中,若论用毒之术,无人能超过我,可是我费尽心机,想超越前人,研究出些新的毒药来,却始终不被师父所喜,你阿姨虽然武功、用毒之术均不及我,却有心机,甚讨你师祖喜欢,连教中长老也大多喜欢她多过我”,此时想起,顿时又恨又恼。
蓝娃儿急忙拿出几种抑制毒药扩散的药物吞下,气喘吁吁地在桌旁坐下,在她心中想来,方才蓝凤凰以冰蚕蛊之毒来比试,乃是用心机欺骗自已,假惺惺对自已示好,却在此时用上压箱底的功夫,想置自已于死地。
吴天德怎么想得到,他随口出了个主意,竟然产生如此效果,蓝娃儿刚刚对蓝凤凰有了好感,现在因为这个误会,又对她恨之入骨,大蓝小蓝二人和好,看来又要增加一番波折了。蓝凤凰此时已经解了“五仙笑”的毒,焦急地等在外边,只盼娃娃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棚来。
此时蓝娃儿体内毒力发作,体表肿胀没有感觉,体内五腑却如千万只蚂蚁钻咬攀爬,又痛又痒,她服下几种解药都不对症,心中暗暗焦急,无奈之下服下几种药性相反的毒药来克制,不料一服下去,毒性发作更快,渐渐失去知觉,忽然眼前一黑,她软软地沿着桌沿滑落到地上去。
那位女长老脸上神色大变,把了把她的脉搏,连忙冲出去对另两位长老道:“莱丽丝,她……她……毒性发作,已经不可救了!”那两名长老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冲进棚中,五毒教属下弟子闻讯都兴奋地呼啸起来。
蓝凤凰闻讯也脸色大变,连忙跟着冲进去,片刻功夫,她又冲出来,奔到平一指面前,颤声道:“平神医,娃娃她……她……”,她是真的担忧已极,此刻竟是话都说不完全。平一指皱了皱眉,起身道:“莫急,先去瞧瞧!”,吴天德、曲非烟、计无施、计歪歪跟在他身后,一众人又急急奔向棚中。
桃谷六仙立在台上,口中塞了破布说不出话来,六双小眼睛瞧着这些人没头苍蝇似的在自已面前跑来跑去,目光一时追到左边,一时追到右边,只盼解开自已束缚,也跟着进去瞧瞧热闹,可惜却没有人理会他们。
吴天德等人随平一指走进棚中,只见蓝娃儿瘫倒在地,面上一团黑气,已不省人事,平一指抓起蓝娃儿手腕,探指摸了片刻,沉吟着站了起来,瞧见满满一屋子人,不禁皱了皱眉道:“把这些废物都赶出去,莫让老子瞧了生气”。
那三位长老怒道:“你们要做什么?”。蓝凤凰道:“三位长老,现在按规矩你们已败了,听我号令统统退出去,毒独大会本来是有死无生之局,不过我请教外的高手救她性命,也不算坏了规矩,我想你们也不愿看着莱丽丝惨死吧?”。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终知大势已去,向蓝凤凰拱了拱手,依次退了出去。平一指皱着眉头对计无施兄弟道:“箱子放下,出去等在门口”,扭头瞧见吴天德,撅着鼠须喝道:“你也出去!”,吴天德吓了一跳,连忙退出棚外,曲非烟尾随出来,嘻嘻笑道:“天哥哥这回可吃瘪了,平大夫一治起病来真是六亲不认呀“。
吴天德心知平一指想必还要给那位蓝娃娃宽衣解带,是以才将自已等人都赶了出来,见曲非烟嘲笑自已,于是一边走,一边紧贴着她身子,此时堪堪走过桃谷六仙身旁,掩住了一众掌门的眼睛,吴天德自已挡住台下众人的目光,屈指在曲非烟臀尖上一弹,曲非烟犹如被叮了一口,“哎呀”一声娇叫,掩住香臀嗔怪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俏脸上红红的煞是好看。
吴天德恍若没事人一般嘿嘿奸笑,忽抬头,看见桃谷六仙十二只小绿豆眼,一个个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儿看着自已,不禁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平一指一掀门帘走了出来,计无施二人进去将药箱背了出来,神气活现、与有荣蔫地随在他的身后,吴天德迎上前去,道:“平神医……”,平一指点点头道:“不妨事了,你可以去看看”,吴天德对这位蓝娃娃并无什么好感,不过蓝凤凰还在室中,听了平一指的话,便去棚中瞧瞧。
堪堪走到棚口,曲非烟一溜烟儿从后边跟上来,拉住了他的大手,巧笑嫣然地道:“我陪你去,那样狠心的女人,蓝姐姐还很关心她呢”。二人走进棚中,只见蓝娃儿被一个苗女扶着坐在椅上,脸色还是有些发灰,蓝凤凰陪在一旁。
瞧见二人进来,蓝娃儿只是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有气无力地对蓝凤凰道:“我已经败了,再也没有人和你争了,你何必还要救我?”,蓝凤凰歉然道:“娃娃,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阿姨怎么舍得伤害你?比试之前,我就请了平神医来,有他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蓝娃儿冷笑一声,道:“现在我败了,遂了你的心意了,从今天起,我塔格莱丽丝就是你的奴仆”,她说着挣扎起来,就要向蓝凤凰拜下。
蓝凤凰脸色大变,一把扶住她,颤声道:“娃娃,你这是做什么?”,蓝娃儿认定她先前故意示好,再突施辣手,将自已击败。可笑自已居然以为她肯接纳自已,没有狠心用上最厉害的毒药,现在大势已去,虽然心中恨极,也不得不履行诺言,向她服输。
蓝凤凰见她执意要拜下去,行以奴婢之礼,一时情急,瞧见吴天德,忙对蓝娃儿道:“你……你也算不得败给我了,我最后打败你的法子,是……这位华山的吴掌门教给我的,所以……这一场,我们便算做平手好不好?”
蓝娃儿听说是吴天德告诉蓝凤凰的办法,瞧着吴天德心想:“这人也懂得用毒之术?原来是他……险些致自已于死地。”她想起父亲留给自已的唯一遗物,那把冷月宝刀就是毁在这人手中,想不到最后又是他出计击败自已,心中对这人不禁恨意大起,只想将这人千刀万剐,才解得了自已心头之恨。
可是方才曾亲眼见他以袖拂断自已的弯刀,武功之高,自已实是望尘莫及,他居然可以指导五毒教主用毒,这用毒之术也必极为高明,如何才能报仇呢?
蓝娃儿脑中急转,心中一动,忽地计上心来,转身向吴天德拜倒在地,恭谨地道:“奴婢塔格莱丽丝拜见主人!”吴天德唬了一跳,手足无措地道:“这……这……蓝姑娘,这可如何使得?大家朋友相称就好,你快快起来”。这蓝娃儿是五毒教主的亲外甥女儿,让他收这么一位大有来历的人物做奴婢,吴天德还真是有点毛了心。
蓝娃儿跪在地上,恭声说道:“塔格莱丽丝向真主起过誓,若是败了,甘愿为奴为仆,永世不起异心。今日既然是主人打败了我,那么莱丽丝就是您的仆人”。
吴天德向蓝凤凰苦笑道:“蓝教主,请快扶起她来,吴天德怎么能收她做奴婢,此事万万使不得”。蓝凤凰还未说话,蓝娃儿已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刀尖对准自已的心口,仰起脸来望着吴天德道:“莱丽丝对真主起的誓,决不可以违背,如果主人不肯要我,那我只有一死了之”。
她的表情十分坚决,刀尖抵在高高耸起的酥胸上,随时都可能刺下去,连蓝凤凰都急出一身冷汗,她也隐约听说过娃娃那里的人信奉真主,对真主许下的诺言决不敢违背,所以不敢出口劝她。
她仔细一想,这吴天德在中原武林可是大有身份的人物,这娃娃如此执拗,她是自已的亲甥女,如果让她拜在自已身边当奴婢,姐姐泉下有知,情何以堪?不如暂让她随在吴天德身边,这样一想,便对吴天德道:“吴大哥,既然娃娃如此坚持,你且代我照顾她些日子吧。”
吴天德可没有思想准备收这么一个浑身是毒、偏又美丽妖娆的女孩儿做奴婢,还待再拒绝,瞧见蓝凤凰向自已使个眼色,只好住口不言。
蓝娃儿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暗暗鄙夷,原来他二人果然勾勾搭搭,真是无耻,这姓吴的既是好色之徒,要对付他还不简单?哼哼,蓝凤凰,吴天德,我蓝娃儿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你们等着瞧吧!
蓝凤凰不知她心中正转着这等念头,忙笑盈盈地将蓝娃儿扶了起来,安慰道:“吴大哥是个好人,必定不会亏待了你,娃娃,你就暂且随在吴大哥身边吧,待阿姨整顿了教务,再接你回去”。
蓝娃儿心中暗想:“他是你的姘头儿,你当然说他的好话。嘿,整顿了教务便接我回去?你心肠如此狠毒,等你将教中不服从你的人都打压下去,便是抓我回去折磨我的时候了。五毒教主,果然阴险,且看到时谁的手段更高明!”
吴天德莫名其妙地收了个美丽的奴婢,不禁有些尴尬地瞧了瞧曲非烟,曲非烟白了他一眼,心中有些醋意:“这个大色鬼,心里不知有多美呢,还装成这副熊样儿,哼!”,她扭头去瞧蓝娃儿,忽见她被扶起时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凛:“这女人倒底想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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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笑傲江湖》by梦游居士(月关)——[第四—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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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笑傲江湖》by梦游居士(月关)——[第七—八卷]
-意随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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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5/2007 postreply
10:5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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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笑傲江湖》by梦游居士(月关)——[第八卷-大结局]
-意随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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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2007 postreply
06:5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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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贴个《作品相关》吧,挺好玩的。
-意随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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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2007 postreply
07: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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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都是叉 不过月关现在不如以前麽样了 出名了
-天天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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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6/2007 postreply
07:2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