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觉起床是如此简单的事,衣裤鞋袜都穿在身上呢,一伸脚沾地就开始了新的一天。起床先上洗手间---此地没有,这个我知道,是上药田。
凭着记忆走去,当我看见药田的一瞬间,如遭雷击,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我一脸惊诧如见鬼魅,又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我我我听到了看到的这块田。书还以为我撞鬼中了邪。
是邪门但没中邪,我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用耳朵听到的这块田,跟我看到的这块田一般无二,包括田与叶子的大小和形状。原来人的耳朵竟如此神奇,当啥也看不见时,替代眼睛功能的竟然是耳朵。仅凭这一个新发现,就不虚此行了,我异常高兴。
来到厨房,我又呆住僵在那。这次是真呆,因为出乎意料。桌上放着两个大碗(吃面条那么大的碗)和一副筷子。一个碗里盛满了粥,一个碗里装着一块肉。粥是数得清米粒那般清---这是实写,以前在书上看见这样的描述,以为仅为形容,属虚写---总算亲眼见着了,在我最不想见到的时候。肉三指宽两指厚,切得方正,半肥瘦,做法应是白水煮熟,在朝上的那一面(仅一面)刷了酱油。
书把知道的信息告诉我,这是大叔大婶家的儿子昨晚9点出门早上5点才背回来的。每人就分这么多,所有人吃完就离开了。我们也得抓紧时间上路,否则天黑前走不到县城,县城里才有回城的长途汽车。昨晚那些人来自周边不同县市,也都要走去县城搭车。
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沾过肥肉了,原来肥肉这么好吃,酱油也极其鲜美,确实非常好吃—这是实话实写。饥饿才是世间最好的调味品—感悟。
这户孤独的山里人家房建在此山的正向,我们的来路是后山。后山陡峭风景好,我们爬了约1000米。山正面则平缓许多,这山上没有路---难怪我们找不到。按照大叔所说,跟着若有若无的脚印走,就能上大路,大路远远就能看见,这是唯一进山的路。
顺着前边人的脚印一路往下走了一两个小时,果然看见了“大路”,一条可称得上“路”的羊肠小道,之后是能赶一辆牛车的牛大道,再之后是能赶马车的马路—拖拉机道,都是泥道,近县城才有能两辆车对开的柏油公路。
我们从早上9点直走到晚上8点才走进县城,一路不吃不喝(没见着商店),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这一路上,我的无牌旅游鞋对我的折磨令我终身铭记。也隐约体会到美人鱼步步生莲步步血是何种滋味。事实上,这一程远远超出我的身体体能,应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前半程最艰难,因为有书才我才坚持下来。她比我矮半个头,我走三步她要迈四步,她都能坚持走,我有何面目不走。后半程奇迹发生了,我感觉自己的腿走成了机器腿一般,没有感知,只机械地双脚朝前交替迈动,感觉自己能走到地老天荒,世界的尽头。另外,也感觉不到饥渴。这些现象应该是身体的应急机能开启了。
我发现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我,一个完全不同于我的我。其实这就是人的潜能,那时我还不懂这个词。
县城与山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50里,估摸我们走了100里。
这县城我没有留下多少记忆,只记得远远看到县城的灯光时的温暖与幸福感,县城很小,又极偏僻,不繁华,落后城里一二十年,饭馆和旅馆没什么选择。还记得我要吃肉没有,吃了腊肉,我特意吩咐了一句,要肥的。也记得登记旅馆时发了个脸盆和一开水瓶,我用来烫了脚。脚上到处是水泡,有的连成了片。旅馆也发被子(原来山里大叔是照样学样,原理是没被子人没法睡觉),被子的味道我还记得,廉价的洗衣粉混合消毒水洗过的味道,但我并不觉得刺鼻难受,反觉得挺好挺干净。头下有枕头,背下有棉絮。好像是八个人一间房,我完全没受打扰,因为一倒头就睡着了。
第三天傍晚,我们终于回到城里。万家灯火,很不真实,恍若隔世。我们身上都臭了。
我一直带着这次旅游的记忆南征北战,飘洋过海。它是我人生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后记。
那次旅游后不久我便离开了那座城市。故地重游的愿望一直没能达成。
仙山后来成为国家5A旅游景点,路修好了,索道架好了,大大小小的酒店不肖说也是星罗棋布。那小县城也沾了光,不断开发扩建,现在已发展成美丽且现代的城市,高楼林立。三十年河西,沧海桑田。
我们算是拓荒者,吃了许多苦,领略到的风景也不一样。
写下这篇游记我很高兴。致敬青春,留给我许多美好,许多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