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苏州之观前街上的美食老字号

来源: silverbug 于 2015-06-18 17:21:27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16166 bytes)

从怡园出来，穿过人民路，然后再往北走上不到两百米，就到了观前街的西口。这里曾经是我儿时最熟悉的活动场所，现在我只是一名游客，回到这个常常让自己恋念的地方，寻觅一些依稀仿佛的记忆。

先有玄妙观，再有观前街。顾名思义，观前街即是玄妙观前的一条街。观前街西起人民路，东至临顿路，全长大约四五百米。玄妙观是江南一座历史悠久的道观，远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但观前街作为古城的商业中心，不过区区一百五十年而已，那是为何？其实远在唐朝，白居易任苏州刺史的政绩之一就是开通了连接虎丘和阊门的水利枢纽。这条运河被人们俗称为“七里山塘”。水到渠成，依河而建的山塘街及其周边的市井街巷也逐渐变得繁华起来。长久以来，“银勒牵骄马，画船载丽人”的山塘是富贵风流人物趋之若鹜的宝地，也是各种商家小贩做生意、赚取银两的黄金地段。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山塘街在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兴盛后，最终在太平天国运动中被付之一炬。当年山塘一带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我们依然可以从古人的文字记载中体会。然而多少人家世世代代的经营在一夜间化成灰烬，那又是另一段让人心酸的历史了。

八十年代，玄妙观在经过了一番修缮后又重新开启了大门。记忆里没见过有人在里面烧香。我们小孩子当然不会懂这“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道理，但却喜欢极了在观内的各个门里窜进窜出，到三清殿里看看神仙，一饱眼福。

节假日一到，那边才真正热闹起来，各种小吃摊在殿外摆起龙门阵，这是一道在别处看不到的风景。现在印象还比较深的有糖粥、茶叶蛋、咸豆花和油氽紧酵馒头。不少大众化的小吃其实在江南一带都很常见，唯独这个油氽紧酵馒头可是一出了苏州城就很难觅到踪影的吃食。紧酵是半发面的意思，酵母放得少所以面发起来后还紧实。所谓馒头，其实就是乒乓球大小的鲜肉包子。南方人管有馅和没馅的都叫馒头。包好的生馒头像下饺子一样被放到一大锅热油里，几分钟后等面皮变成金黄色也就熟透了。刚出锅的紧酵馒头外脆里嫩，皮子里的一包汤汁鲜洁甘香，天冷的时候尤其诱人。

今天，三清殿已经不能像以往那样随便出入，你可以花上十块钱买这个权利。殿外的流动小摊也不复存在，但那里树起了一个挑担小贩的铜像，引来一些游客的驻足。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美食，于是在观里稍稍停了一会就奔着那些百年老店去了。

先从靠近观前街东口的陆稿荐说起。陆稿荐可能是街上食府里最老的一块金字招牌，以五香酱肉而闻名，也兼做酱鸭、苏式叉烧和酱猪耳朵等熟食。以前，哪家的小孩不听话，大人教训的时候会拎起小孩的一只耳角，对着说，“你的耳朵是不是留在陆稿荐了？” 有点“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的意思。这算是一句比较厉害的苏州话，估计今天也只有老一辈的人才会知道。陆稿荐不能堂吃，所以门口排队的人多是城里的人家。我们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享受。

苏州人嗜甜，此话不假。观前街上的老字号甜品零食店一个挨着一个，其中有“中国第一家糖果店”之称的粽子糖发源地采芝斋；有以松子枣泥麻饼和苏式月饼而著称的稻香村、叶受和；还有始于道光年间的“糕团大王”黄天源。如今各家店里都是琳琅满目，各种点心争奇斗艳。

现在这些个五花八门的吃食，在八十年代物资贫乏的时候都是奢侈品。当时柴米油盐都凭票供应，林林总总的糖果糕点在市面上难得一见。能敞开供应的虾籽酱油、玫瑰瓜子和白糖杨梅之类，因为价格高，也很稀罕。靠工资度日的人家生活拮据，很少会去买这些个吃食。诸如丁果糖、金丝蜜枣、蛋黄花生之类的糖果小吃不但要票，更是只有近年关时才能见到。记得那几年一放寒假，大人们就会到观前街排队，购买这些凭票供应的年货。每一种不过这个一斤，那个五两的。因为量少不经吃，大人们会把买回来的零食先到处东掖西藏一番，不让孩子们看到，等到大年初一才拿出来装盘待客。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了躲在某个角落里的一袋蜜枣，还硬是叫上了不爱甜食的表妹陪着我偷吃了一个。现在想来，都是趣事。

黄天源的糕在当时也可以说是弥足珍贵。猪油年糕、桂花糖年糕、八宝饭也都是过年才有，凭券购买的。再高档些的蜜糕、枣泥拉糕之类那就得大清老早起来排长队才可能买上。大年初一的早上，大人们会把猪油年糕和糖年糕切成小方丁，和米或小圆子一块煮成粥喝。也有把年糕切成片，裹上蛋液，在热油锅里两面煎一下的，那吃到嘴里真是又甜又糯，唇齿流香。八十年代末期，我已经基本不去苏州了。听说那个时候，很多流传了几百年的老式糕点才重出江湖，什么酒酿饼、海棠糕、梅花糕、玫瑰方糕、薄荷方糕。。。这些糕点，我是后来回国去江南小镇上玩才慢慢认识的。在小时候，那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谈论观前街的美食，还不能不提一条叫太监弄的小巷子。明清时候，苏州作为一个重要的真丝产地和加工地，每年都会向朝廷进供大量的丝织品。当时宫里派在苏州织造局里管事的太监都住在这条巷里，因此得名。苏州人管这些太监叫皇伯伯。老话里有句“托人托着个皇伯伯”即是指找了个不可靠的人来帮忙。这是题外话。

太监弄里集中了几家苏州城里最出名的老字号餐馆。松鹤楼、得月楼、上海老正兴，还有常熟人开的王四酒家。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非松鹤楼莫属。松鹤楼刚开店的时候不过是一家面馆，之后才逐步发展成一家经营苏帮风味菜的饭馆。招牌菜里的松鼠桂鱼、樱桃肉、蜜汁火方、卤鸭、清炒虾仁、响油膳糊都相当经典。当我们走到松鹤楼时，正是晚饭时分，餐馆门口已挂上了“今晚客满，不接受订位”的牌子。还好，对此我们也有了准备，亲戚两天前已经订好了第二天在园区松鹤楼分店的圆台面。

我们拐了个小弯进了朱鸿兴面馆。以前的朱鸿兴不仅面做得地道，汤包和素菜包也是绝活。小时候吃的那种重油素菜包，现在已经很难找到。香菇、木耳、豆腐干和青菜四种食材，料足馅多，皮薄的地方被金黄色的菜籽油浸透。所以刚出笼的小包子并不是一个个洁白如玉的小美人，但那种独有的素香确实好得出奇，让人至今还念念不忘。

考虑到已经购买的各种小吃零食和第二天的松鹤楼饭局，我们就随便叫了两三样特色，浅尝而止。走出面馆，街里巷内华灯初上，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再次加入到欢乐的人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