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有人看过叶梵的《谋夫记》吗?2

来源: shijian 2009-10-14 17:48:20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103901 bytes)
斗心机

  我一呆,帮他处理好了腿上的伤口,放下裤腿,盖好毯子而后才笑道:“才帮你治了毒,你就想卸磨杀驴啊!吼什么吼,早知道我做这点事你就感激成这样儿,我当初就更应该对你狠点,在你其它地方也多扎几个毒针什么的,好让你多‘求我’几次……”
  我知道这人就算失忆也不能反差太大,虽然刚刚为他吸血祛毒我不后悔,但见他有意叫出“晴儿”,明显是在刺激我。估计正常人觉得,如果我不是她,肯定会受不了这份刺激停了口。
  虽然我很乐意让他知道我不是“我”,只是“借壳上市”,可我又害怕被人当成妖孽,害怕他会用更加鄙夷或者恐惧的眼光来看我,毕竟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对任何凡人来说都是可怕的。
  “你再提以前,我就封了你的哑穴。”朱离缓缓开口。
  见他神色间渐渐平静,我知道这阵毒发带来的痛痒之感大概是过去了,果然自己用对了方法,于是心情略轻松了些。
  “哈,学得很快,孺子可教。”我笑笑,不为所动,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真有那本事就试试。”
  他一抬手,我迅速躲开。虽然我知道他只是吓唬我,但我相信他有那个本事——不过是过去式。不知道半残了之后的他,是否还能气运丹田?我没说破,配合他的说笑。
  “你以为被封了……哑穴很……好玩?”他不在意的收回手,目光却紧紧盯着我,“封得久了,舌头会……僵硬,气息会受阻,也会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提不出一点力气开口……”
  我被他说得后背发冷。以前常常见武侠小说里提什么点穴解穴的,也曾想过,穴位本是身体敏感与神经密集部位,中医的穴位按摩都会有刺激感,那么强烈的点穴又怎么可能会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如家常便饭?听了他这话……果然还是有影响的。我勉强笑道:“我……我跟你……开玩笑的……”
  汗,被他传染的,我说话都得分好几次了。
  “以前……你……经常会……封了我的……”
  他不用说完,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老天啊,让我晕过去吧,这人绝对有把人逼疯的潜质。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软刀子杀人了!他说不让我提以前,这分明是在威胁,只要我提以前,他就跟我提以前……
  我抬头,恨恨地盯着他:“我失忆了。”
  “那……我帮你找回来……”他锲而不舍。
  “不用,我自己能找回来。”我撇嘴,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如果真找回了以前的记忆,那在这个身子里的,就一定已经不是我了。而如果真是原来那主儿回来的话……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勉强笑了笑,“我跟你开玩笑的。昨日的我,已经死了,今日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见朱离抿着唇,目光微微冷了冷,我知道他因为我这句话生气了。的确,这句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而且挺伤人的。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听外面传来叩门声。是青屏:“夫人,灵素姑娘让我告诉您,陈内侍前来看望少爷……”
  “你先进来吧。”我开口,估计青屏也担心朱离的病情。
  青屏推开门,忙抬头轻轻扫了一眼朱离,再垂下眸时面色微松,果然是放了些心。
  “陈内侍是……”我犹豫地看向青屏。青屏看了眼朱离,才摇头轻声道:“青屏只知道陈内侍是宫里的内监,偶尔会来……都是夫人……带少爷去见他……”
  “夫人?”我挑眉揪住她的错处。
  青屏迅速看了眼朱离,我心下一动,方明白这是问我朱离算不算“外人”。也是,按青屏固有思维,估计是没那么快转变过来的,昨天一声“小白姐”也不过是见我拿了碎磁片怕我行凶而情急之下的权宜,我抿嘴笑了笑,向朱离跟前凑了凑:“你说你是算‘外人’还是‘内人’……”
  见他只是沉着面色不语,我冷笑道:“气性还挺大,我不过就说错一句话,你至于么……”
  却见朱离依旧不理我,又沉吟了片刻才抬眸淡淡道:“青屏,去……找人把我的……轮椅……推来……”
  轮椅?我虽然挺好奇古代的轮椅长成什么样儿,但我现在不得不跟朱离说:“就你这样儿还要出去见人,话都说不利索呢,还不把人丢姥姥家去了……怎么也得过几天你身体恢复点才能见客……”
  “去。”朱离不欲多说,只是向青屏淡淡又吐了一个字,青屏忙应声点头快步出了门。
  我气得不行了,从他床边退了几步:“你找死是吧,病成这样,刚倒过气来就惦记着出去,回头受了凉再发烧我可不伺候你……”见他不为所动,我更怒,“再逼我我还把你关小黑屋去,我算明白了,你……根本就是找死……枉我还想救你……”
  朱离扭过头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虽然看不透情绪,却是那么的清亮逼人,仿佛能望进人的内心。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那么的清澈,真的很像……小冉……
  “你以前……每半个月都会带我出……出去……走走……”
  我一听他说“你以前”三个字,不由自主先打个哆嗦,但听到后面半句……每半个月出屋是什么意思?想想刚才灵素的话,说我应该昨天就带朱离出门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总要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朱离似乎扯了扯唇角,垂下了头。
  我忽然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我算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夫人只在他腿上虐待他,为什么还肯给他饭吃、让他苟延残喘地存在于斗室之中,为什么还会晚上专门到这个屋子里来睡觉……因为只怕他的生死有太多人关注,所以他必须活着,所以他只要“活着”就行!
  可是如果这种状态也算是“活着”的话!
  我不敢看他的眼,只怕那清澈如水中会映出我的的丑陋。明知道那些不是我做的,可是我内心的愧疚与不安却像毒蛇一样越缠越紧,不断噬咬我的心。
  “你……还想找回……记忆么……”他的气息重了些。
  我不得不抬头,对上他的眼。有些事情无从回避——只要我还在这个身体里一天,她做过的事就是我做过的事,这些无论我做什么都抹煞不掉。
  “只要你还记得,我就也得记得。”我直视于他,第一次,如此坦然。
  朱离似乎一震,目光中的光芒似乎又炽了几分。我摇摇头,这会儿反而不像小冉了,他比小冉——自信和坚定得多。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向他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小冉,或许我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最需要帮忙和照顾时候。
  可是这一次,就算没有我,相信朱离也不会死。这点忽然让我很……放心。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不说也许更好。我不知道以他的心机和锐利,能猜到几分。
  虽然自从我见到他开始,他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精明与智商。加之我也没在他面前掩饰过自己真正的心性,他就算猜出什么也不足为怪。又或者,他就算以为我是装失忆,另有图谋也无所谓。我只想在这个世上得过且过地活着,活着的每一天都让自己开心和了无遗憾。
  “少爷,轮椅……夫人,少爷的轮椅推来了。”青屏和另外两个健妇进来。
  还真是个很伶俐的丫头,有着与她年龄不相衬的得体机智。至少还知道在外人面前,是我在当家作主。我轻轻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瞧向轮椅。古代的轮椅哎,说实话,我还真的很好奇。
  半人多高的紫藤制的椅子,直径约一米的木制的轮,轮上面包了铁皮,钉了铜钉,利于延长轮子的使用寿命。椅子后面还有方便推者使用的把手……跟我看电视剧里《四大名捕》中无情坐的椅子还真有点像,只是明显比那个精致些。只可惜,这种木轮的减震不好,估计遇到个沟沟坎坎的,能把人颠个半死。我不由努力回想在现代的轮椅什么样,怎么能够改进下减震问题。
  正在想着,却见两个健妇向我恭身行礼之后,一个推了轮椅到床前,另一个人便伸手去抱朱离。
  “住手!”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开了口。那个要抱人的健妇面色微白,忙退了半步,神色慌张地看了我一眼又赶紧垂下眼。我这才看清她们的模样,这两个健妇大约都是三十来岁左右,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以前干惯了粗重活的村妇,微黑的面孔可见朴实,我为自己的一声厉喝心下微有不忍,但我只是怕……那妇人的手太重,而朱离的腿上还有伤。
  又咳嗽!我瞪了朱离一眼,却见他微微摇摇头。
  唉,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失忆”,也不想让人人知道我“失忆”。我叹息,左右看了两眼,从椅子上扯了一个团锦的棉垫子放在轮椅之上,才示意那健妇将他抱了上去。
  突然想起来早饭还没吃,我有点郁闷:“慢着。”我向青屏道,“你去跟那个什么什么内侍说,我还没吃早饭,让他先等会儿。我和少爷吃完饭再去。”
  青屏下意识地看向朱离,我更郁闷,心道以前似乎主都是你家夫人做吧,合着现在我成了纸老虎,这家轮到朱离当了不成?朱离没看我,但似乎感受到我忿然的目光,只是微垂了头。青屏犹豫了下,应了声“是”,忙带了两个健妇出门。
  我从床上找了毯子盖在朱离腿上,将他推到桌前,笑道:“今儿个没人侍候,麻烦少爷您亲自吃饭吧。”
  朱离抬头看着我,眼中似乎又浮上一层氤氲。
  我正给他盛粥的手一抖,忙放下碗捂上眼睛:“求你别这么看我,你要想我死就直接给我一刀,我特受不了你的眼神……”
  良久没动静,这独角戏唱得真没劲,我悻悻地放下手。却见他的目光那么那么那么温柔地望着我……天啊,这下我终于知道,没有武功,他的眼神也真的可以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过了,感冒还在继续折磨我。反反复复,顽固得很!有点郁闷,最近家里家外事儿还特多,每天总觉得就剩下喘气的份儿了。总感觉过节比上班还累,天天马不停蹄。今天终于挤点时间更一章,各位别嫌少,再嫌少……您就自个儿YY吧……




初交锋

  不是六脉神剑,是勾魂大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如水的目光,似清泉、似月光、似若有若无的花香,细细密密地将人包围与浸淫,我想避开他的目光,却无法移动分毫。那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无所不在,更让人无处可逃。
  见我快被石化,他终于好心地放过了我,主动别开眼。
  直到这时我才能恢复正常的思维——我怔怔地望着他,此时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那皎好的面庞,清晰的轮廓,挺直的鼻,坚毅的唇,锐利冷静的眼,淡定清冷的气质……我忽然惶恐起来。他——这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他——这是在真情流露,还是在逢场作戏?如果一些身体力行的关怀,一些肤浅的爱护都能够消除他心中那么痛的伤痕和背叛,那么他比我还有爱,真有做圣父的潜质了。
  没理会我的出神,他只盯着面前的半碗粥,缓缓开口:“刚才那句话……倒似你的风格了,那么的……我行我素……”
  一句话似闷棍将我打醒。那句话……哪句话?我恍然明白他指的是“先吃完饭再去”那句。早饭我是无所谓了,以前加班别说早饭,中饭和晚饭都可以不吃,我只觉得他身体虚弱,别饿坏了才是——我咬咬唇,当然这句话我是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他好端端地,干嘛又提“以前”?
  他伸出右手,我明白这是示意我给他从托盘里把勺子拿来。我认命地起身,却听他又开口:“你想找回原来的记忆我帮你……”
  我立刻想摇头。我有病啊,那么折磨人的偏执与疯狂,我一点也不想找回来,光听到的这些已经让我受不了了,我要把来龙去脉全知道了,还不得彻底崩溃?
  但转念一眼,刚才自己不还嘴硬,说“只要你记得,我就得记得”么?而且,我要真没一点记忆,估计连这个屋都不敢走出去,难不成我们俩就跟这屋子关一辈子?我肯他还不肯呢!
  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却听他又道:“因为我知道,我……就算帮你找回了……记忆,你还是……现在的你!”
  “咣”的一声,勺子从我手里掉了下去,落在地下,摔成了好几截。
  我无暇顾及,只是猛地抬眸盯向他。那始作俑者却不为所动,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是盯着面前那半碗粥,似乎粥里有花一样。
  我有点气急败坏,却也有种被人当面戳穿骗局的尴尬。虽然他的话是那么的晦涩,但我知道,他其实已经怀疑,或者已经确认了什么。然而真相彼此心照不宣,也许是件好事。为双方都留下了充分的余地——我突然在想,如果……如果哪一天他的目的达到了而不再需要我,也许今日的余地,会让他有充分的理由毫不留情。
  就像……就像过去的“我”不管怎么虐待他,都会让他“活着”一样,如今的他,又何需在意“我”的躯体里是谁呢?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也“活着”,对他来讲,已经足够了。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智商和心机,就像初次见面他那么的孱弱苍白无助,我却依旧不相信他会是善良到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白兔。
  所以此时我的心没有痛感,因为从我穿越到这个躯体里,我就已经明白我的生死其实早已不是由我来掌控了。我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是让自己活得快乐——因为肉体不是我的,幸好精神还属于我。
  
  二月春风似剪刀……我看应该是二月春风似小刀才对。虽然天空晴朗,但偶有小风吹过,还真像小刀刮在脸上的感觉,哪有现代的热岛效应,古代的环保果然还是不错的。春寒料峭啊,我叹息,早知道我戴口罩出门了。
  我低头看了看椅子上的朱离,出门前特意给他又加了条毯子,原本还想再给他围个披风的,但又见熟悉的咳嗽声,我只好住了手。
  此时的他闭目靠在椅子上,面色疲惫,似在小憩。忍了忍,我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道:“别睡。”这么冷,真睡着了一定会着凉的。
  他没睁眼,却扯了扯唇角。我不由叹息——这人比我心机强一百倍,哪轮得着我给他操心啊。我再叹息,我就是没出息,明知道如此,还偏爱操心!唉,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世上活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不是?眼前就这么一个念想了,认了吧,照顾病人怎么着也是咱最拿手的行当。
  “第十一次。”朱离忽然淡淡开口。我愣了愣:“什么?”
  “你叹气。”他不睁眼。
  我气结。过一道坎儿的时候特意没减速,颠了他一下。
  “你以前都是这样。”
  我咬牙:“你再说,我就把你从椅子上颠下来。”
  “你又不是没干过。”他依旧波澜不惊。
  我心一抖,这人总会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给我一刀。我沉默,他利用了我的心软,而我似乎却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着。唉,怪谁?
  “第十二次。”
  “你今天话特别多。”我俯下身,在他耳畔轻笑,“你多说一句话,我就亲你一下,咱们试试谁受不了。”
  哈哈,真好,终于看见他也抖了。小样儿,你也有短儿在我手里。我咧咧嘴,却笑不出来,果然我不够狠心,戳人心窝子的事儿咱干不惯。
  这宅子还真大,从后院到前堂要穿过长长的回廊,再走过一个有石径小路的花园,我站在中庭,左顾右盼,怎么修得跟迷宫一样?我这人记路一向还是不错的,可这一遍都没走过的路,实在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眼见快到前院了,到底哪个屋子会客啊?古人没事修那么多房子干嘛。
  刚才我想叫青屏跟过来,可青屏说她的身份是不能到前院的,想着身边还有朱离,我倒也不用太着急。
  “喂,怎么走?”我半弯下腰轻声问。
  朱离闭着眼不理我。
  “让你说话你倒不说了是吧。都这会儿了,你跟我较什么劲啊。”我低声道。
  见他只是睁开眼瞥了我一下,又闭上,还是不理我,我真有点急。听他又咳嗽,我不由冷笑:“朱离我还跟你说,你少跟我这儿装蒜,姑奶奶真不欠你的。大不了咱谁也不见,回屋去。”
  话音刚落,我作势转身,忽地就从院门口闪过一个人影。
  瘦小的个子,一身灰青色的袍子,若躲在墙角里不仔细看,还真不看出来是个人。
  那人抬了眼,目光在我和朱离身上迅速打量了一圈,方垂下眸,半躬了身子,谄媚地陪笑:“赵阔在这儿等少爷和夫人一阵子了。刘内侍就在中堂呢,夫人再不来,刘内侍可就坐不住了……”
  我略一抬眼,这个赵阔……就是青屏说的府内两个男家丁之一吧。难怪青屏说没有男仆可用,除了那个与原来夫人有“暧昧”的张义,这赵阔怎么看也不像好人模样(好人能藏在墙根儿底下听人壁角么),一双眼贼溜溜的。我心中暗自警醒,这宅子里不但到处是秘密,而且到处是阴谋。
  “要不赵阔帮夫人……”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住嘴。乖乖地跟前面带路,转过回廊,停在屋前掀了门口的帘子。
  我这真是叫自作孽。当了大夫护士保姆出气筒还不够,还得陪人玩无间道,唉——这叹息刚一出口,我下意识低头看向椅子上的朱离,却见他虽然闭着眼,但唇角似乎隐隐含了一丝笑意——这笑容却让我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虽然他一直是苍白虚弱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很踏实,我就会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能够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来面对——当然这种力量包括爱的力量,也包括恨的力量。
  我用力摇摇头,在现代好歹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当然不是花痴他的美貌财富地位,也许唯一能够打动我的,只是那份坚毅和隐忍的勇气(当然还有我占了他夫人身体之后那么一丁点儿小小的愧疚)——这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而现在,到了这般地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想我都会……成全他!
  唉唉唉,我又多叹了几口气,你爱笑就笑吧,我早晚都就为了您这么金贵笑而舍生取义。
  所有的门坎都铺了斜倾的木板,方便轮椅经过。我推着朱离进了堂屋,见灵素正恭谨地站在侧首,正给座上的人添茶。
  来人好大的架子。我就算是穿来的,也懂得上首的位子不是谁都能坐的,他不过是宫里的内侍,说白了就是宦官,就我所知道的历史,明朝以前的太监似乎都不怎么受重视。这大奕朝虽然是沿宋朝而来,只怕制度还变的没那么快。
  “小臣刘和忠见过静王世子,见过世子夫人。”屋内的人见我们进来,忙起身行礼。
  “嗯。刘内侍不必多礼。”我淡淡应了一声,随意瞥了他一眼。四十上下的年纪,面白无须,双眼浮肿,目光游移不定,唇色发暗,一看就是长期睡眠不足,气血两亏外加善于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有了这点认识,我心略安。
  刚要松口气,却听刘和忠笑道:“太后和皇上都很惦记着朱世子的病,说是世子病了许久,王爷又远赴边关为国尽力,本应亲自前来探望。但近来北方边关吃紧,南方又有水患,皇上日理万机,加之太后也凤体违和,所以特地遣了太医院的水院判跟小臣同来,以示皇恩,也愿世子早日康复,为朝尽力。”
  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顺着刘和忠的目光,我看到了他左侧后方安静而立的那个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袭蓝衫,半垂着头,直到听得刘和忠点了他的名字,才上前半步,微笑道:“臣水清扬见过世子和世子夫人。”
  按理说,太医院院判怎么也是五品的官(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非要较真儿,只能说我在医学院做论文时查过古代太医院的相关资料),这内侍最多超不过六品,人家可比这内侍收敛多了。而且同行惺惺相惜让我第一时间就对他产生了亲切感,特别是他还生得那般的温文儒雅,清朗俊美。
  只可惜我没工夫再进一步生出什么好感,就得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挑战。他是院判啊——我几句话能糊弄得过刘和忠,可人家手一搭,立刻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眉毛一挑:“我府里有大夫,还有我亲自侍候,不必劳烦水院判大驾。”
  “夫人言重。世子与臣本是旧识,世子的病臣也十分牵挂,何需如此……客气……”水清扬温和开口,上前一步。
  我晕——旧识?要是旧识我死得更快。但凡有点医学常识的人,只要一伸手,就知道朱离身体虚弱到什么程度,这不明摆着要我的命么?就算“我”家是什么御史中丞,有什么什么人做保,什么什么人做媒的,但毕竟人家朱离也是静王世子,这婚也是御婚——真要惊动了皇上,办我个虐待亲夫,欺君之罪,还不得诛我九族?
  我只能看向朱离。这会儿您别装睡了,好歹也想个办法啊,虽然我知道你巴不得我“东窗事发”,但堂堂静王世子被一悍妇折磨得不成人样,惨不忍睹,遍体鳞伤,无还手之力,还形同废人,传出去不也影响你那大奕朝第一公子形象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各位亲在文下面的留言,很感动。我的感冒终于在初五好了。但因为最近家里事实在太多,我又生病。整个春节忙得焦头烂额,凄惨无比,是我有史以来最悲惨的春节。
但愿新年新气象,把所有的不开心不愉快和烦恼都丢到脑后吧,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无论苦与甜,都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
知足、惜福、随缘——与大家共勉!祝每个人都可以快乐每一天!
虽然这个过年的祝福晚了一点点,但我无比真诚!!




不速客

  “夫人!”水清扬的声音就响在我耳边,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只觉得水清扬的声音里似乎有很强的压迫感,一点也不像他给人的温文。
  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挡在朱离面前。我怕的是什么?是被人发现了朱离的一身伤痛,还是发现了“我”的罪孽深重?又或者,其实早点让太医院发现为朱离治疗腿伤反而是一件好事。他膝盖上方的那处伤已是褥疮三度,隐见并发症征兆,可我除了会动刀子,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更何况刚刚我进屋前不还在想,反正这命早晚要还给人家的,早死早超生,相信阎王爷没那么糊涂,把原来这主儿的罪孽全记在我身上。
  思及此处,我不由挪开半步,扭头看向朱离微微一笑。
  朱离此时正好睁开眼,见我的笑容似乎一怔,又闭上了眼。我再叹息,我发现他就见不得我笑,每回我只要一笑,他就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迅速回避。我估计他家原来那位可能每回这么笑都不安好心,所以他有心理障碍。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朱离轻声开口:“既……然如此,臣……多谢皇上……和太后……垂爱……”
  瞧这话儿说的,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他一口气没倒上来就背过去了。偏是那个刘内侍忽的面带喜色,一下冲过来扒拉开水清扬,笑得眉眼弯弯:“唉呀,恭喜世子,竟已经……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水院判果然高明,果然……是当代华佗……”
  听这话我才猛地想起朱离之前所说的,他家原来那位经常会点了他的哑穴一事——莫不是……每回见客,他都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扮木头人?我估计原来那主儿是怕他开口坏事才这样做的,可是我的心却因为想到了这点而又是一酸。
  他今日还是可以不开口的,且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今日出言至少却让我知道了他待我终是不同的。
  “是啊……总是麻烦……水……院判……我和……内子都……很过意……不去……”朱离又开口,那微弱的气息连我都快听不下去了。果然,水清扬听了他的话,更是紧锁了眉头,以很不客气的姿态挤走了刘内侍,一把将手搭在朱离脉腕之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但是忽然回想起刚刚朱离说的话——总是麻烦水清扬?看来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可见这水清扬不是来了一回两回了。
  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水清扬与原来的夫人串通好了应对宫里每回的探视,二是水清扬与朱离串通好了来对付原来的夫人——只是如果是后者,朱离这苦肉计使得未免太狠了点吧。
  阴谋,又是阴谋!我一个头两个大,还是乖乖当小白吧,我这点智商怎么都猜不透。
  待我定下心神,却发现……水清扬手是搭在朱离的腕间,可眼睛却是盯在我脸上。我脸上有花么,我想伸手去摸,终是忍了下来,只是鼓足勇气与他对视。看什么看,你不是经常来么,又不是没见过——汗,我心突然一颤,难道……难道我跟他也……所以他才替“我”在宫里的来人面前遮掩?
  我完了我完了!我觉得自己也快有心理障碍了,自从知道了她跟府里的仆人不清不楚之后,我总觉得原来这夫人快成人尽可夫了。
  好在很快水清扬就替朱离把完了脉,直起身子向刘内侍道:“世子的病的确略有起色,臣必然要与公公一起回复皇上和太后。”说话间,他早已掩去了那一闪而没的锐利,恢复了初见时的温和。
  他和朱离……是一种人。都把自己的锋利包藏得很深,一个用温文伪装,一个以淡漠示人。我不知道以我的小白智商为什么会猜到这一点,也许是直觉吧,但我知道,就是这样!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刘内侍笑得却有点不太自然,估计是怕好处被水清扬分去一杯羹。却听水清扬又道,“世子虽有好转,但却因为先天较弱和伤上加伤,想要康复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得到的,还需慢慢调养,这点……”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我,微笑,“这点,还需夫人多多费心。”
  那笑中有刺。那刺扎得我很不舒服。
  我知道我是代人受过,所以——我忍!于是我冷冷道:“水院判言重了,理当如此。”
  水清扬似是一怔,柔了柔面色又笑道:“上回我开的方子夫人还有么,有几味药需要调整一下……”
  我心里也是一怔,这不成心难为我么?我知道你开的什么方子啊,以前那夫人这么虐待朱离,留着你的方子才怪呢。正想着要推托,心道你自个儿开的方子自己心里还没数啊,干嘛非要原来的方,就这记性还当院判呢。
  忽听朱离轻咳了两下,我还没说话呢,你咳什么?
  “要喝水么?”我低头向他,估计在外人面前,以前那主儿也不会做的太过,我这么问应该不出格吧。见朱离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方直起身子,却见水清扬的表情跟一口囫囵着吃了个鸡蛋一样,但一见我看他,仅片刻就恢复正常面貌。我不由大为佩服,这面部表情如此收放自如,臻入完美境界,估计世上无人能及,可见我之前的猜测没错。
  倒是一旁的刘内侍没什么反应,我不由有点奇怪,也不知道自己又错在哪儿了。不过,忽然心中一动,我向灵素道:“昨日我给你的方子,可还在?”
  灵素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的方子灵素不敢拿去市井,只让刘婶寻了人又抄了一副,所以……”说着,她从怀中取出来递给我。
  灵素也算是伶俐人了。我心中暗喜,心道这会儿看你还怎么为难我。见水清扬接了方子,我不由狠狠瞪了朱离一眼:我还以为你的医术多高明呢,合着这方子也是抄来的——咱们回去再算帐!(当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敢跟他算帐啊!)
  朱离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气结,就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一点没劲!我只好看向水清扬,见他眉头一皱,我忙道:“您那方子我不小心给弄脏了,只好拓了一份儿,没错吧……”
  这会儿倒真是感激,还是朱离想的周到,用的是“我”的笔迹,也好给我圆谎的机会。
  “没错,没错。”水清扬忙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我不懂,也不想懂,这么深奥的问题还是留给朱离想吧,我向灵素道:“还不快给水院判上笔墨,水院判还要改方儿呢……”
  “啊,不用了,臣不改了,夫人还是按……这个方子继续吧。”水清扬将方子还给我,我倒是奇怪了,看着这么淡定的人,怎么也会失常成这样儿。
  “既然如此,那小臣就回宫复命了。”刘内侍在一旁笑眯眯的开口,向水清扬道,“皇上和太后知道世子的病有起色,也必是十分欢喜的。”
  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了?我还真有点不太相信,但转念间又明白了,想必刘内侍还急着进宫领赏吧——也不知道能治好朱离,皇上太后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不过看他那发自内心的欢喜样儿,估计是差不了。
  那么……水清扬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他应该知道朱离此时不但气血两亏,而且邪毒入体,寒疮发作,怎么可能光凭那个方子就能根治痊愈?如果他真在乎赏钱的话,岂不是赶紧把朱离治好得到的会更多?如果他不在乎那笑赏钱的话,那么……他在乎的又是什么?
  “咳咳……”怎么这回改水清扬咳嗽了?我恍然明白,是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久到人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一激灵,知道这位夫人估计原来的名声不好,他可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忙尴尬地别过头,向灵素道:“灵素,帮我谢谢刘内侍和水院判……”
  看电视剧看的,我估计一般打赏的活儿都得交给贴身的大丫环做,再说了,我身上也没钱打赏啊。
  果然,灵素从袖子里取了两沓子银票递与刘内侍和水清扬。看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过来收入怀中,我估计这种事也是做得轻车熟路了,心下隐隐明白,这朱离的病只能“略见起色”,不能“尽快痊愈”,要不得少收多少银子啊!
  这个结论让我莫名的愤怒,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愤怒。按理来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于我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像水清扬这么温和俊朗得仿佛一身正义两袖清风的太医,又怎么能干得出收红包拿回扣的事来呢?
  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乃为医者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他怎么能拿得那么心安理得呢?!
  “赵阔,灵素,替我送送刘内侍和水院判,少爷不太舒服,我先带他回去了。”心情反而没因为化解了一场危机而轻松——这要搁医院,我第一个举报他,只可惜,这会儿我想举报也没处说理去,何况,举报了他估计我也活不成了。
  
  




痛前非

  突然之间,轮椅推不动了。
  好好的地,没坡没坎儿的,我有点诧异,下由低头,却见朱离双手握住了椅侧的轮子。
  “怎么了?”我低头,他却闭着眼。
  “这话似乎该我来问。”第一次听他这么完整不带倒气的把一句话说完,只可惜不看我,我想笑话他都没地儿去笑,也不知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哪种情绪。
  我笑笑:“这会儿您‘活’过来了?刚才把我一人扔在那儿孤军奋战时您哪儿去了……”
  他沉默了会儿,他却不再言语,忽然睁开眼瞧着我。从来没见过他眼中这般逼人与闪亮的神采,比晌午的阳光还要眩目和明亮。我有点招架不住,避开他的眼。
  “你说他是旧识,我以为……他会帮你。”犹豫了一下,我缓缓开口。
  这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松,片刻之后,手也自轮椅之上缓缓拿开。我一怔,恍然明白,不由笑着凑过去几分:“不然你以为我想什么……”
  切,闭眼,又闭眼。我道:“你这分明是不相信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啊,他长得是比你好看一点,气质也比你温文一点,身体也比你好一点,还能活蹦乱跳满处跑,可那又怎么样,我还记得自个儿是有夫之妇,我没你想的那么……水性杨花……”
  本来开始是故意气他,可到后面我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我是想骂原来这身子的主人,可是再说下去,怎么也都是在说自己。
  闷头推着他走了两步,只觉得心口疼得难受,他这不止是不相信我啊,简直是在侮辱我。越想越气,我刚要开口,突然间他又咳嗽起来。现在有事没事就咳,我都不知道他真真假假的整这是哪一出。我怒道:“咳咳咳,你就欺负我心软,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哪天非把肺咳穿了你就老实了……”
  “哟,夫人,今儿怎么改大白天的训人了,也不避着点人,真是的……”不远处照壁间闪出一个身影,吓了我一跳。
  正赶上我现在怒火中烧,不由大骂:“谁这么不长眼,躲在这儿吓唬人。”
  那个似是一怔,不由又跨步上前了几分。
  似乎是……一个颇为高瘦的男人,约三十岁左右年纪,微白的面色,细长脸,下巴上隐约可见青疵,长得也还算顺眼,只可惜生了一对桃花眼,半眯着又丝毫没神采,有点像吸大烟多了的瘾君子,让他整个人立刻显得很是低庸而萎靡。
  他穿了一身黑色衣袍,虽是下人打扮,但看样子又不是粗使的杂隶,总觉得应该也算是帐房先生或者师爷之类有点墨水又怀才不遇的人。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上前了两步,笑道:“怎么,才几日不见,夫人就假装忘了我了?张某还日日思念着夫人呢,上回夫人……”
  我身上一阵恶寒,这身子的主人……品味也未免太差了点吧,这种形象的人也能看得上。我一瞬间的第一个念头是回去一定要里里外外把身体冲洗干净,那人那放肆而轻佻的目光就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让我觉得全身都又刺又痒。
  “你给我闭嘴。”我怒骂,“你是什么东西,跟这儿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是欺负我府里没人还是……”
  “夫人不会以为身边这个……僵尸算是人吧,夫人若真把他当男人,当初又怎么会……”张义挑挑眉,故意不再说下去,不屑地从朱离脸上瞥到我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闪着贼光。我又羞又怒,这会儿倒真希望朱离是睡死过去,不对,最好是晕死过去,不用受这种恶毒下人的折辱。
  连一个府里的男丁都敢这么欺负他,好歹他也是堂堂的静王世子,也是大奕朝的第一公子,也是这个府里的男主人!可是,若不是原来的夫人当着这些下人的面儿折辱过他,张义又有几个胆子敢这样无法无天?!
  我忍不住低头看向朱离,却见他微闭着眼,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就仿佛之前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时候的神情一样。可我知道,他在痛,而我的心忽然跟他一起痛了起来。
  是不是每回面对这样的羞辱,他都会闭上眼?可是眼睛闭上了,耳朵和心灵也能闭上么?就算不想不听不看,就能够不受伤害么?
  我猛地上前一步,挡在朱离面前,冷冷地道:“张义,你若敢再说一个字……”
  “那又如何?”那张恬不知耻的二皮脸扬了扬,“夫人不说喜欢张义这个调调么,上回夫人说长夜寂寞,独守着这个活死人,无趣得很……”
  很嚣张啊!我不语,只是抡圆了胳膊“啪啪”两个大耳光就扇了过去。
  我看出来张义想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躲开。想这身子的主人应该是练过功夫的,动作比我想像中敏捷,力气也比我想像中要大,只见张义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左右两边面颊上各一个大红印,唇角也有血迹。他不知道是没想到我会打他,还是没想到我使这么大劲,反正他整个人竟呆坐了地上半晌,爬了好几下才爬了起来。
  我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甩了甩。长这么大,第一次打人(昨天打自己不算),又是打那么该打的人,真过瘾!可这劲使得太大,把自己的手给打麻了,也很痛啊!下回得好好啄磨啄磨,怎么能光让别人痛自己不痛——下回,还是算了吧,但愿没下回才好,打人可不能上瘾。
  我一时间的心理活动无数,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于是我无惧地盯着张义,冷笑道:“嘴欠是吧,这两耳光是轻的,再废话你信不信我找人废了你?”
  想是这位夫人之前的名声在外,也是飞扬跋扈、混不吝的主儿,见我这神色,倒把张义一时吓住了,顿住要冲过来的步子,停在我几步之外,他抬手抹了抹唇角,不怀好意的一笑:“怎么着,上回当着我的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在你僵尸男人面前就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你又何必做出这般的模样给他看,你看人家闭着眼半死不活的,估计就是想看他也看不见……”
  现在我要是手里有把刀,我绝对会一刀劈了这个王八蛋!虽然咱也是从文明社会来的守法公民,但他这是语言暴力,人身攻击,我就当正当防卫了,我堂堂一个世子夫人,还能因为这种小人把我也给杀了抵他的命不成?!我咬牙,本来看他被我打成那样,还有点愧疚,想放他一马,如此说来,这种人就活该千刀万剐。
  我大喝:“来人。”
  果然就有人迅速闪到我面前。赵阔——腿脚还挺快嘛。我就知道这府里到处是耳目,到处是无间道,尽管还没搞清赵阔的地位,但看情况应该类似于前府管事,或者护院一类的人物。虽然一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势利精明样儿,但我此时却是无比辛慰他的及时出现。
  “小的见过夫人。”赵阔恭敬地行了一礼,“夫人,您有何吩咐?”
  “张义以下犯上,嗯,对……我言语不敬,污言秽语,而且手脚不干净,私拿府中财物(我猜他定从原来的夫人处得过好处),本应报官公审(这是从电视上学来的,不知道对不对),但念其也在府中不少时日(多少时日我也不知道),加上少爷和我不愿多惹是非,现掌嘴二十,即刻逐出王府……”
  不但张义一怔,似乎连赵阔都一怔。片刻,张义就破口大骂:“贱人,想不到你如此狠毒,竟要将我赶出……”
  “赵阔,掌嘴三十!”我冷冷道。
  张义继续:“你那些烂事你以为能瞒得了谁,你有本事就把老子给杀了,不然……”
  “赵阔,掌嘴四十。”我也继续,然后狠狠瞪了赵阔一眼,“还愣着干嘛,你不动手,小心我连你一起逐出府!”
  我知道赵阔也是有功夫的。他似乎也不介意让我知道,所以当我这话一出口,他迅速向看了我一眼,片刻上前一巴掌就打向张义,张义根本无从躲起,直接被他打翻在地,只见赵阔的手一抬一扭,张义的胳膊就被他扭到身后。随后赵阔不知道从哪就抽出条绳子,将张义绑个结结实实。
  绑完了,赵阔却不动了,只是看向我。
  “臭□……贱人,不得好死,我要是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耳边张义的叫嚣让我心烦意乱,得亏这府里的人可能一向装聋作哑惯了,没人敢出来围观,不然我这脸还不得丢到姥姥家去。但就是这样,只怕我这“人尽可夫”的恶名也远扬得差不多了。
  “看什么看,他这么侮辱你家主子,还有王法没有!打,打完了把嘴堵上,给我丢得远远的。”我气急败坏,觉得似乎真快成他家夫人了。再逼我下去,我保不齐会杀了他。
  赵阔一怔,随后忙应了声“是”,一巴掌就打在张义的脸上了。我开始以为他迟迟不动手是觉得我让他打人他于心不忍,直到他打了第一巴掌我才知道,他下手可比我狠多了,眼见张义脸上立刻就肿了一大块,唇角也破了——刚刚估计是在犹豫我是不是真能狠下心来打人。
  我忽然有点不忍看下去了。也许开始是他家夫人先招惹了张义,让张义觉得飞来艳福,有机可趁,能攀了高枝儿,才会越来越嚣张,可此时我却……但这种小人如此诋毁我,如此侮辱朱离,绝不能姑息!
  我推了朱离转身往回走,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得到赵阔的巴掌声,还能听得到张义的惨叫声,我的心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痛到不能自已,终于在花园的一隅,一个无人的角落,我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不想表现得这样软弱,我不想当着朱离的面这么软弱!这明明不是我犯的错,我为什么要内疚,要自责,要痛苦……可是,我的身体终究是悖离了我的意识,让我莫名的心痛,莫名的难过,莫名的委屈和想大哭一场。可是我眼中干干的,没有泪,我宁愿可以大哭一场将所有一切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积淤在心底,冻成冰也不肯化成水——或者,我心是冷的,所以才会这样!
  不知道蹲了多少,我还是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但忽然,我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无更,小改了几个字!




很受伤

  我全身一震——我知道,是朱离。
  我说过,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怜悯,但是此时,我没有躲闪,没有拒绝,因为我现在那么的脆弱,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告诉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人需要我,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他没有再动,只是那么安静地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但仅仅这一个动作,却让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就仿佛春风拂过的杨柳,卸去了冬的寒冷,绽出了春的新绿。
  我又闷头呆了良久,觉得身心些微安静下来,才轻声道:“对不起……”
  能感觉到他的手一顿,而后手缓缓收了回去。一声似叹息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何必说‘对不起’,又不是……”
  他终是没说下去,我也不想听他说下去。有些事也许不说清楚对彼此都好,而有些事,也许想说也说不清楚。
  我苦笑地摇头道:“我不是好人。”
  他沉默了半晌,却忽然开口:“我也不是好人。”
  我一听,刚刚满腹的委屈与痛苦渐渐散了几分——他这是在安慰我么?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我抬了头失声笑道:“你的确不是好人。一到关键时刻你就装死,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孤军作战……”话说到一半我又说不下去了,本来就都是我这个前身作的孽,说白了朱离才是受害者,他又有什么义务来帮“我”出面说话。
  我又有点沮丧,却听朱离缓缓道:“我失忆了。”
  如果他也失忆了,该多好!可以忘记以前所有的伤痛和背叛,忘记以前所有的耻辱和伤害,只要医好他身体上的伤,那个大奕朝的第一公子便可以重新以夺目的光彩立于世人面前。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想失忆的人不能失忆,要守着这样不堪的记忆过一辈子呢?
  但因着他的这句话,我的心忽然温暖起来。他这是在安慰我,因为我的悲伤,他放下自己身上那么重那么痛的往事,放下张义对他的伤害和侮辱,放下过去的“我”对他的背叛和出轨,只想让我,不那么……悲伤。
  似是他自己也觉得说出这话有点不妥,面色一沉,此时又闭上了眼睛。但我的心,一扫刚才的悲伤,渐渐活了过来。生活中总需要有点念想让我活得开心一点不是么,我如果永远躲在压抑和痛苦后面,又如何有活下去的勇气?!
  今天张义的出现也许才是冰山一角,前面我不知道还要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使劲握拳,我要做打不死的小强,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沮丧?!
  我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他臭臭的脸色,目注着他:“你也失忆了?好啊,反正我现在不认得路,你也不认得路,那咱俩就不用回屋了……”
  见他不理我,我也不生气,故意叹道:“怎么走啊,我真的不认路啊,是往右还是往左啊,往左吧……你说没事把自己家院子修这么大干嘛,这不成心难为人么……”
  见他眉毛皱了下,我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不由笑道:“第一次……”
  他眉毛又蹙了一分,哈哈,现世报啊,我刚要开口笑话他,却听他忽然开口道:“你刚才不该……”
  又说一半的话。我气结,这人总是说半句让人猜半句,知道我没心机还这么害我,我早晚得因为猜他的话猜得少白头。
  我推着他走了几步,想了想才道:“我知道我不该把张义逐出府,我应该让人割了他的舌头,不对,割了舌头他还有手,可以写字,我应该再让人剁了他的双手,可是他还有脚啊,也能写字,还能到处跑,我再让人砍了他的脚?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可杀了他我也得坐牢……难不成,还让我关他一辈子,养他一辈子?这倒好,养老送终,我更便宜他了……”
  我说完这些话,朱离良久没有开口。我估计这会回郁闷的人该是他了。我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好意。照理说,他那么恨“我”,应该巴不得有人出去乱嚼舌头,毁了我的清白,最好再让人明白他是如何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被人摧残折磨。
  且不论朱离是因为害怕他“受困于妇人之手”的流言会让他自己的名誉受损,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但他既然他开口相劝,足见是多少考虑到了我,这点亦是让我开心不已。但见他眉头皱得更深,我也只有吐吐舌头翻翻白眼表示无奈,毕竟我不是他家那位的真身,杀人灭口一事,咱也只敢想想,不敢真做。
  “第二次。”我听得他又是轻轻一叹,不由笑道,“本来身体虚弱面色惨白就先天不足了,你要再皱眉头,看着更显老,明明才二十几岁,倒跟四十多岁一样,岂不是辜负了堂堂大奕朝第一公子的美名……”
  他听了,果然眉头松了松,片刻却又皱得更紧。
  我抿嘴笑了笑,不想拿这件事困扰他:“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哪天真相被张义口口相传,大白于天下,你就可以翻身得解放了,反正只要治好你的伤和你的腿,你还当你的大奕朝翩翩佳公子,我沉我的猪笼当我的恶妇杨花……”
  “住口!”
  我吓了一哆嗦,果然乖乖地住了口。我这个寒啊,只觉得原本温暖的阳光突然变成阴风,直刮我在我背后嗖嗖的起鸡皮疙瘩……这人绝对有生于皇家,帝王后代的气势,就这两个字,就已经吓得我没出息成这样儿了,也难怪当时灵素听到他两个字就吓得面色惨白,估计我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是见我这么久不说话,他估计也知道是把我吓着了,沉默了半晌,他缓了口气:“向右边转,出……月亮门,过那个……花廊,去后院马厩……看看……”
  我怔了会儿,刚要开口问他没事去马厩干嘛,他又骑不得马,何苦找那份刺激。转念想到了青屏跟我说的话,估计他是想去看看陈伯吧。
  心下不由对朱离又生出几分好感——自己还没好全呢,竟已想到了贴身的老仆,看来还没被封建思想荼毒得太厉害嘛。
  腿脚已经听话地转了右边,但我还是被他刚才吓唬得有点肝胆俱寒。见他缓了语气,我总算能够正常思维和说话,微微笑了下:“我说的是事实……我以前那些事……要真的东窗事发了,还能好到哪去?到时候你一纸休书赶紧把自个儿择清楚了,要不然万一哪天皇上一生气来个诛连九族,结果你还得跟着倒霉……”我忽然住了脚步,“你甭跟我瞪眼睛,这事你心里比我清楚,还有,我……”
  “你既然……那么想要休书,要不……我现在就写给你……”他倒是不瞪眼睛了,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句,噎得我半天缓不过神来。明明跟他才认识一天半,根本谈不上什么浓厚的感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休书”二字,却仿佛一根针直扎到我心里。
  其实有休书是件好事啊,我要是被遣回娘家,就可以彻底与此人脱离干系,不但不用再当保姆,不用再受惊吓,而且说不定娘家人一怒之下跟我脱离关系,我还能弄个浪迹天涯,从此天地为庐,四海为家,祖国大好河山任我遨游,未尝不是件快事。
  何况……明知道他只是说笑,毕竟这个婚姻是御赐的,不是他说散就散的,可这痛却依旧仿佛由心脏扩散到了四肢,让我难过得厉害。
  我果然有自虐倾向啊,非得把命搭给他才算活得有价值啊,那也得人家乐意承我这份儿情才行,人家都愿意放过我了,我还跟着死皮赖脸待着干嘛——再说我不是早就知道,就算没我,只怕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么,人家根本不需要我,我还跟这儿瞎操什么心啊!
  一丝久违的热意不争气地浮上我的眼,我不由停了步子,却只是眨了眨眼笑道:“行啊,既然朱大少爷肯大发慈悲放过我,我求之不得……要不现在咱就回屋,您还是先把休书写了吧,别一会儿反悔不认帐了……”
  不知道是朱离这话说出口后自己也后悔了,还是没想到我竟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他忽然沉默了起来。
  我靠,你玩儿我是吧,知道我心软就由得你捏圆捏扁。
  我只觉得心里的痛变成了烈火,也由着心脏向四肢熊熊烧了过去,见他不语又开始咳嗽,不由冷笑:“咳什么咳,大家以后一拍两散,你爱怎么咳怎么咳,我也用不着听得心惊胆颤的了,要死要活的,都随便您!别我跟这儿做牛做马的,还成了上赶着自找苦吃,我真是有病了!”
  一通话说完,他还依旧咳嗽,苍白的面色上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殷红。我心下一凛,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还有他的手,也跟冰棍儿一样刺骨。
  早说早春天寒,就算有眩目的阳光,他那虚弱的身子骨终是禁不起这么透骨的风的。我走着自然不觉得冷,但他却一直坐着不动,穿得又不多,在寒风中多吹了会儿不感冒才怪。
  我暗骂自己没出自息,心下虽是怨他气他,却终是扭了轮椅掉头就走。犹豫了下,还是先把自己的围巾解了替他围在头颈间。他的嘴唇动了动,我忙瞪眼:“你爱笑爱骂爱偷着乐都随你,我他妈就是有病,上辈子欠了你的!回屋去,你要想见陈伯明儿个我亲自给你请去!”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贱人,少爷已经被你折磨得这么惨,你还敢当面骂他辱他,我跟你拼了!”
  我忍不住又要翻白眼,来这里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贱人”,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就是骂人也都这么没新意——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到一阵刀风直接袭了过来!
  我忙抬头,就见一个年过百半的老仆,正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迎面向我冲了过来。我瞬间明白来人是谁——得,这下不用的亲自去请了,人家直接就找上门算帐了。
  




种种痛

  我下意识地拖了轮椅迅速闪开。
  想不到这陈伯身手还挺快,一刀没中立刻又举着镰刀冲了过来。也许唯一我该庆幸的是,他似乎不会武功。
  “贱人,你还想拿少爷当挡箭牌不成,我虽年纪大了,可一点都不昏花,看我不劈了你这恶妇……”
  朱离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那微弱的气息却湮没在陈伯如洪钟般的声音中。我大叹,只好围着轮椅闪了几闪,一边大叫:“陈伯你误会了,我既没折磨你家少爷,也没骂他,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解释,我现在只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事儿啊,我伤了不要紧,朱离不会动,万一这位老人家要是手一哆嗦失手砍了他家少爷可怎么办……
  我顾不得许多,忙伸手去撤轮椅,怎么也得把朱离弄到安全地带才成。可是我这么一撤,刚好轮椅的轱辘撞了陈伯一下,他一个重心不稳,眼见就摔了过来。
  我大惊,自作孽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现在的位置,他这么一倒,正好直接倒在朱离身上,那明晃晃的镰刀啊——我不敢想下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扑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老天给我后悔的机会,我一定重新来过,打死我也不会这么做。
  那刀劈到身体里的痛,真他妈不是人受的。我长这么大虽然给人开过无数次刀,老天爷也不能这么报复我啊,我从来都是想救人不是害人的,何况我每回给人动刀子,好歹也给打麻药的——我现在算是深深体会了每回医院急诊送来的外伤重症病人,怎么都能痛得两三个大小伙子都压不住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仿佛要把人割裂了一般,让人想立刻晕过去,可惜却偏偏要命地清醒!
  刀似乎从我后背拔了出来,带得我身体忍不住一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身后的陈伯好像还要再补上一两刀来泄忿,但我感觉朱离好像动了动,然后隐约间便听到了刀落在地上发出的“咣当”一声,和陈伯惊愤的叫声:“少爷,你……”
  “住手!”他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我整个身体被痛楚湮没着,没精力再听。
  我挨了一刀后就直接扑倒在朱离的膝盖上。我觉得身后好像有血顺着肩膀和手臂流了下来,热热的,很快就淌到了朱离盖的白色水貂围毯上。当时拿这个毯子时我就惊艳了很久,只觉得那般的柔软和华丽,那般的更是衬得朱离的淡漠清冷仿佛不染世俗,极配他苍白的脸色——真是要命,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在为一块围毯心疼。
  我下意识地想离开他的膝头,却觉得力气一点点随着神智抽离,头也仿佛重愈千斤,只能盯着那越来越多的血流到围毯上,让那洁白的颜色染上触目惊心的红!
  我觉得一只手颤抖地抚上我的背,而后是朱离竟带了颤抖的声音:“你……你为什么……”
  我扯扯嘴角,幸好这个动作不会牵及伤口,但略一开口,却似乎觉得说话带起的气息也会让呼吸都困难起来。我第一反应是这道伤肯定伤及了筋骨,我不知道在这个年代受这么重的伤,我会死于失血过多,还是会是伤口感染,久治不愈溃烂而亡——或者,死掉对我也算是一种解脱,原本我就是个不受欢迎和多余的人,死了我也算功德圆满了,老天要是可怜我,就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要是还想折磨我就把我送回现代,但到哪里都只怕没有像这里这样成为那么不受欢迎的人!
  牵动了伤口,让痛得我缓了好久才能开口:“别问我……为什么,我没想过,可能……可能是……我欠你的吧……”
  我想说得煽情些,什么宁愿自己受伤而不愿伤了你,什么用我的血来偿之前的罪孽之类的,可是本来脑筋就没那么好使,伤成这样更转不了这么快,更何况,我若真死了,还真不想再加重他的负担,虽说人家是不是承我的情还是一回事。
  “不,你……什么都不欠……”朱离立刻截断了我的话,我不理会他,欠不欠他心里明白。我是不欠,但只要一天我顶着他夫人的名义和身体,我就得替她欠着。轻轻吸了口气,我勉强笑道,“这下好了,我要是死了……就不欠你了,你……也不用休我了……”
  我还记恨着这件事,这下倒好,也算是我离他而去,从面子上是不是还能着补回来的一点?
  “你不会死的。”我只觉得他一双手,似乎紧紧环住了我。我一怔,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我们之间有接触的么?其实我原本是能够理解的,这个身子我自己想着都觉恶心,何况是他?
  但目前我的神智属于与疼痛抗争阶段,只觉得他的手太过用力,让我背上的伤更痛了些。我的脑子没时间思考那么多,我不由叹息:“你再……使点劲儿,我马上就……死了……”
  “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他的手轻了些,但声音却无比坚定地响在我耳边。
  这人还真是霸道,我想死你也不让?你要真有本事就先把自个儿救了再说,又何苦困在轮椅上任人宰割。我刚想笑话他两句,却只觉得他突然整个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清楚。
  正在疼痛加困惑中,却忽然感觉他身体动了动,运指如飞,以极快的速度点了我背后的几处穴位,片刻的疼痛之后,我明显感到血流速度减弱,背后痛与麻的感觉却迅速蔓延。
  “去找人来。”朱离的声音冷冷响在耳边。
  “少爷,你居然可以……”是陈伯的惊喜交夹的声音,片刻之后又道,“少爷,如此恶妇,您何苦如此……”
  “你若不去,我便抱着她亲自去找人,不过她若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刚才还夸他有仁义之心呢,这会儿竟让跟了他多年的忠仆给我陪葬,这是什么人啊。他忠心护主,我自己找死,谁也不怨谁,我想开口,却力不从心。
  不过第一次听他这般冷的说话,比对我那句“住口”还冷上几百倍,而且隐隐夹杂着雷霆般的怒意。明知道不是对我,但冷意却向着我的四肢蔓延……
  “我知道很痛,你累了,先好好睡一会儿吧……一切都交给我。”他低头伏在我耳边轻声开口,那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坚定自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情绪和语气。说话间,他双臂有力地将我从半跪的状态稳稳地抱到他腿上,小心地不去触碰我的伤口。
  我只觉得他的手,在我颈后的某一处一拂……随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而我最后的一个闪念就是,这个混蛋——居然真的会点穴!
  
  痛,很痛,痛不欲生!
  我小时候身体一向不太好,每逢季节交替,轻则感冒发烧,重则肺炎,还有一次引起了急性肾炎,一次是病毒性心肌炎。
  但细数历次生病,却哪次也没这么痛。
  不过,每次生病,老爸都会守在身边,一遍遍给我擦汗,一次次给我喂水喂药盖被守夜。可是……再没有了,爸爸再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了。说来也奇怪,从我二十岁那年之后,我竟真没再生过病,也许我的身体和我的意识都知道,我生了病,却再没有那熟悉亲切的笑脸,再没有那温柔温暖的大手,再没有那宽厚有力的臂膀——是的,这世上最爱我最疼我最关心我的那个人去了,我从此没有了生病时被呵护的温暖和幸福!
  爸爸死于肺癌。他是一所市属大学的中文教授,他一生不抽烟不喝酒不与人吵架生气,为人一向谦和有礼、与人为善,我猜他的病因是心理长期郁结,忧思过度、压抑隐忍。而身为全国知名权威胸外科专家的妈妈,不但没有亲自给他诊断和做过手术,甚至是在他去世后一周,才回到了家里。
  是的,全国知名权威胸外科专家——妈妈得过全国劳动模范奖,得过五一劳动奖章,得过三八红旗手,得过白求恩大奖,得过各种各样的荣誉,但这全是她用抛家舍业的辛苦换来的。我出麻疹时,她在科索沃,我得肾炎时她在云南义诊,我得心肌炎时,她在索马里,爸爸得癌症晚期性命垂危时她在印尼!
  从我有记忆起,我一直都是和父亲相依为命,一年能见到妈妈两三次已是不易。我的所有的家长会是爸爸开的,我的古代诗词文章是爸爸教的,我三脚猫的古筝是向爸爸学的,我的一手颜体字是跟爸爸手把手带出来的……而唯一一次妈妈给我拿主意的,是高三的填报志愿,她坚持要我报考医学院。
  当时爸爸沉默了良久,终是缓缓开口:“像你妈妈那样,当医生,治病救人,是件好事……”
  我当然知道治病救人是好事,但我就算当了医生,也绝对不会像妈妈一样!她是一个好医生,一个冷静得近乎于冷酷的一代名医,却永远成不了好妻子好母亲好女人!
  所以,从我决定报考医学院,从我决定要当一名医生开始,我就下决心,不当妈妈那样的人!我一定要好好爱我的家人,爱我的病人,爱所有值得去关心和爱护的人……可是,我却还没来得及爱我的爸爸,我这个世上最应该爱的人,也没来及得学业有成去救他,他……就那样突然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记起了这一切,是因为人之将死么?穿越到了古代,我曾偶然有过闪念,反正在现代的家里,没有了爸爸,便没人在意我的死活,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妈妈会在百忙之中偶然想到她还有一个女儿在自生自灭,而那时的我……要么肉身已经腐烂,要么就是被我霸占了身体的主儿跑到了我现代的身体——不知道那时,她会做何感想。
  或者,勾起这一切回忆的,只是那只宽厚而温暖的手。就像记忆里爸爸的手一样,轻轻贴在我的脸上,为我拭去颊边的泪和额上的汗,为我把贪凉的手轻轻掖回被中,为我喂水喂药……是爸爸么?
  爸爸,你走之前一遍遍拉着我的手,抹去我的泪,告诉我,不要哭,要笑,要用微笑去面对今后的生活,要把你的那份快乐和幸福活出来——是的,爸爸,我在努力!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听您的话,一直笑着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困境,哪怕是误会、委屈和伤害!哪怕是生离的悲伤和死别的痛苦!
  可是,爸爸……我真的,好想您!好想像小时候一样,累了,病了,痛了,委屈了,就在您的怀里好好的大哭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的留言,非常感动,不一一答谢了,但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鼓励和解释,才是我努力和更新的动力。某人口拙,无法表达心中激动与感谢,只能努力再白一点,写一篇不一样的小白文给大家看。
PS:小虐怡情,家里事多,所以顺便虐虐女主!
PPS:以为宝宝昨天不怎么热了烧就退了,很开心。但半夜又烧到快39度。从凌晨一点半她就一直不睡,热得发烫的小手一直折磨着我,全身开始出汗,又给她换了两次衣服两个枕头三次被子,到早上五点多,她终于睡了,但小手还是很热。我七点爬起来,上班,没办法,已经请了三天假了,今天老公在家看她吧。




现世报

  我忽然怀念起在现代的家,无论是与父亲共同生活过的充满无数回忆的家,还是自己在医院附近租住的那间小小房子——在那里,虽然我是寂寞的,但我至少是安全的,不必整日勾心斗角,不必整日担惊受怕,不必明明没心眼儿还偏偏与人玩心眼,那岂不是注定要输得一败涂地么?!
  我怔怔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真是讽刺啊。人说风水轮流转,果然不假,前日“我”还睡之高床,享之华服,朱离被困于斗室受人欺侮折磨,今日便换了天上人间,轮到我睡草棚了。
  春天还没有青草,鼻端是淡淡的干草的味道,所幸这朱离不曾把我丢到原来白晴折磨他的阴冷斗室,也没把我扔在充满了马粪牛粪味道的某圈里面,这里虽是草棚,但总还干燥干净,透着半掩的窗子还能看到阳光斑驳的疏影。而且干草之上给我铺了厚厚的褥子,身上也还有暖和的棉被,这种优待我也应该知足了,相比之前那位那么对待朱离,这朱离也还算有良心了,我又能苛求什么呢?
  我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另一个肩膀,伤口虽然痛,但还能够忍受,而且,凭感觉似乎包扎的还不错。我原本以为这一刀就算没让我丧生于古代,怎么也得给我弄个半残吧,现在至少受了伤的胳膊还有痛感,而且手指也还能曲张,到底是件好事。
  我侧卧在干草之上,望着能够微见天光的棚子,祈祷这段时间可千万别下雨。不都说春雨贵如油么,这么金贵的东西,要透着露天的棚子漏进来,我这伤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虽然我也曾想过把命搭给朱离一了百了,可我不想死得太恶心太痛苦,看在我好心照顾了他好几天的份上,怎么也得给我个痛快吧。
  正在胡思乱想,门口的锁链动了几声,门“吱”的打开,一个身影轻轻走了进来。脚步声虽轻,但无奈遍地干草,总是有不小的动静的。
  “夫人……”
  我闻声缓缓回过头来,目注着灵素那张素白的脸。我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几日,反正一直迷迷糊糊的,醒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间草棚之中了。记得好像昨日灵素隐约来了一次,呜呜咽咽的哭了一阵子,我正睡得晕乎,也没怎么理她。
  今日觉得精神好些,又见她哭得如此梨花带雨,终是有些不忍,睁开眼轻轻应了一声。
  “夫……小姐……”许是灵素见我有了回应,终是哇的一声出了声,激动之下竟连称呼也变了呢。
  我心中微有些感伤,想不到这丫头倒也是念着旧情之人,我都这般境地了,她还肯来看我,我不由对她生了几分好感。
  “我……我还没死呢,哭什么……”我怎么也气短成这样了,估计要是朱离看到了,肯定乐得合不拢嘴吧。什么叫现世报,这就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果然不能太嚣张!
  灵素怔了下,抹了抹脸上的泪:“您的伤……”
  我扯扯嘴角:“死了……倒是便宜我了。”
  “朱家少爷果然……”灵素似乎咬了咬牙,终是化做一声叹息,“小姐就是太心软了……”
  我听了不由一颤。“我”还心太软?这丫头到底是心比我还狠啊,还是愚忠啊,她家原来那位小姐都把朱离折磨成那样儿了,还叫心软啊,那啥叫不软?也是,也许早知道是我现在这般下场,估计先给他咔嚓了,我如今也不会受伤不用睡草棚了——不过我估计“我”就得给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这可是杀人,还是谋杀亲夫啊,要是老天爷叫我选,我就是选死也不能选穿到这样的人身上。
  见我呆呆地望着她,灵素又轻叹,“其实前几天姬少爷来过之后我就觉得小姐有点不对劲儿了,我听说那姬少爷此去边关,太后已有旨意,若开战不利,则要他去迎娶西辽国的拓跋公主以成同盟,小姐怎能还如此为他卖命……只是终是小姐当时伤朱公子太重,只怕再想弥补也……”
  听到此处我终是长长舒了口气,幸好古人的价值观并没有因为尊卑贵贱完全扭曲,原来灵素指的是这件事。我有些明白了,那日姬暗河前来说是前去边关打仗,还要去个一年半载的,估计白晴已然知道他可能要去别国做人家的附马爷,他是怕白晴想不开才来安慰她一番(不过她是不是想得开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没想开,要不然怎么就一命呜呼,我就穿了过来呢?),也难怪那天我抗拒他的触碰他可以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估计也是因为心中有愧。
  娶就娶吧,我真希望姬暗河能够娶了什么拓跋公主放了我,因为一想到他那阴冷霸气的眼神和冰凉的手掌,我背后就升起一丝寒意。
  不过……我一凛,灵素说,从姬暗河走了之后就觉得我不对劲儿——那不就是我穿到她家夫人身上之后么?看来虽然我有意不让灵素介入一切,但她终是看出来什么了。连她都看出来,那么其他人呢?这院子里看似平静清冷,但似乎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一切。
  思及此处,我又不由一抖。别说跟朱离斗,只怕我连眼前这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啊。
  静了下心神,我冷笑:“谁说……我想弥补什么?”难道是失血过多,才会觉得气短?想到朱离之前曾经也喘成这样,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是装的。我又开始思绪飘忽。
  灵素见我不再说下去,便径自道,“难道小姐还在想帮……”
  “想什么?”我目光紧紧盯着她,想套我话是吧,我都成这样儿了,还不放过我,是谁啊,这么心狠?
  许是被我眼中的锐利看得有点心虚,灵素终是垂了头不再言语。过了半晌,才又轻声道:“灵素暂时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了,小姐又受了伤,请小姐……务必……自己保重……”
  说到最后,她竟又哭了起来。就算刚才是试探,只怕此时的几滴眼泪也有几分真心了。我不由微叹:“这又是哪一出?”
  “刚才朱少爷命人传话,说静王爷迟迟未归,静王府只有霜姨一人打理,忙不过来,让灵素过去帮忙照看一段时间,灵素明白,这分明是有意支开灵素,小姐在此独自一人,只怕……”
  “这个朱离……”我咬牙,果然是卸磨杀驴啊,这分明是在说,这个府里朱少夫人当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目前朱少爷他已经起死回生了!
  我苦笑,早猜到他的隐忍是必有所图,但不知道他是已经准备此时“出山”,还是我的到来无意中逼他不得不出山——唉,我只不过是瞎想想罢了,也无意真要出个答案。
  “小姐的心思灵素明白,姬少爷也定会……但终是留着青山在,才能想别的办法,灵素虽不在小姐身边,但有机会,灵素定然会想办法通知咱们老爷和少爷……”
  “停!”我忙开口,“朱离没让人警告过你,出去别胡乱说话么?”见灵素有点难看的脸色,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冷笑,“你以为他真能这么好心放过你和我?你要真去找旁人联络,以他的手段又何尝不会知道……他如今能做出关我在草棚又把你调出王府一事,未尝没有别的手段,只怕惹急了他……”我轻轻举起没受伤的手,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灵素的脸色果然又白了几分。想必我受伤这几日朱离也做了不少动作吧,我才不信以这么深沉的心机,又忍了这么久,能轻易过放害过他的人!不过,他居然还这么“好心”地让灵素临走前跟我道别?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居心,但却猜不透其中目的。
  而且,其实我也是巴不得灵素离开的,她比朱离还熟悉“我”,一个朱离就已经把我整成这样儿了,若她再发现我是冒牌货,我可真是腹背受敌、愈发的惨不忍睹了。
  “小姐。”灵素紧紧拉了我的手,好像我要上刑场一样。我一怔,恍然明白她的担心,她只怕是担心我会遭到跟朱离一样的命运,朱离会把当初“我”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一一还给我。唉,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我都不肯定,又如何能劝别人。想了半天,我才又道,“这婚事……关系到不止我一个人,我……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望着灵素抹着眼泪的离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信了我的话,不过我估计在她眼里,我跟个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以前她家夫人折磨朱离,不知道她在旁边递过剪刀针什么的没有,不过她肯定是知情的,所以才会对我的未来产生那么严重的担忧和同情。
  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可关键是,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啊,为什么非要报应在我头上?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郁闷,却听得又一阵脚步声。微睁开眼,却是之前伺候过朱离的两位仆妇之一。
  在房中给我送洗澡水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两个健实的仆妇是老实人,被我貌似凌厉的眼神一瞅头都能低到胸前去,已让我心生好感与不忍。眼见她端了个药碗进来,我不由一怔——这几日意识一直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人给我喂药和包扎伤口,却不记得具体情况,于是我开口:“难道……这几日都是你帮我送的药?”
  那仆妇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忙垂下眼,摇了摇头,只是将药递到我面前,示意我张开嘴。
  “谁让你……送药来的?”我微微向后躲了躲,伤口处隐隐地痛,目光却定定地望着她,估计她们也见过“我”对朱离之前的种种恶行,才会如此视我如蛇蝎。
  那仆妇见我还问,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嘴,“啊啊”了两声。
  我半撑了的身体一个不稳重重摔在被褥间。不是吧,她居然是……哑巴!难怪每次的差使她们只是低头听令,从不多言。
  我忽然不敢想下去,究竟她们是天生的哑巴才被以前的白晴寻来做仆人,还是白晴为了自己的罪行不被人说出去而特意将她们弄哑的?如果真是后者,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不对,是我连死的心都没有了。我万一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阎王爷把原来这主儿的罪孽全记我头上,我可不止是十八层地狱这么幸运了,估计上刀山、下油锅、万箭穿心之类还不得来上几百回?
  直到摔在那里,我才感到伤口火辣辣的痛楚起来,直痛到骨头里,直痛到汗湿后背,直痛到眼泪忍不住地冒了出来。真没天理,我一辈子不骂人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不嫖娼不赌搏,在现代社会也算得上是五好青年了,这是谁这么跟我过不去,非要让我遭这份罪啊。
  我自暴自弃地躺在那里,任由冷汗与眼泪齐飞,却忽听得一个声音清冷地道:“这儿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为人父母的人,也许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自己的孩子生病对父母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和煎熬。宝宝生病这段时间,我基本上没有一天能睡好,心疼与内疚还有自责种种情绪纠结的厉害。看了大家的留言,有很多读者都是过来人,很感激大家的支持和安慰还有各种办法。我之所以在作者有话说里留言,是因为我看到了很多人在催文,我真的很无力和内疚,因为宝宝的病,因为自己的病而不能及时更新。我在文里也强调过,请大家关于宝宝的事和我个人的事,不要打正分,我也曾经一篇篇把类似的评论清了零,只是不想让大家以为我是靠这些来装可怜骗分。可是我还是看到了最不希望看到的留言。有人在说我是在搏同情分。这让我很愤怒,诚如我回答她的留言,我有家有业有工作,有房有车有存款,虽然我是俗人,虽然我期待大家关注我的故事和文字,但我没必要出卖自己的文章,还出卖自己的家庭私密,搏什么同情,就为JJ这些不能吃不能花的积分。
当然,愤怒之余,也让我反省。大家希望看到的是文,而不是我的劳骚压力和郁闷,我把我的读者当朋友,却不是所有的读者都愿意把我当朋友的(写下这句话时,我不带任何情绪,而且非常感激那些给了我实质性帮助的朋友),大家来只是想看文,如此而已。所以,反省之余,我会尽力不让个人的情绪影响到大家,只关注文吧。
其他没必要多说,日久见人心吧!




费思量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那仆妇顺从地将那碗药放在地上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不对,是除了我粗重的呼吸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忽然觉得无比的悲哀与可怜。我此时痛得趴在那里,仿佛一条狗一样卑微的喘息,而那人却可以如此气定神闲、一身华贵的低头望着我。我不敢看他的目光,是同情是怜悯?是得意是怨恨?但无论是哪种情绪,我都无法接受。
  我只是盯着眼前那一碗药。如果这是一碗穿肠毒药该有多好,我此刻宁愿去死,而不愿面对他。
  忽然,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不知道他是想干嘛,为我擦泪擦汗?我不希罕!我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虽然这么细微的一个动作又痛得我一身汗。
  我没有抬头,只是咬牙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像你养的一条狗,终于……可以卑微地……伏在你脚边……”
  他缓缓收回手,良久没有说话。
  “对不起。”就在我以为他要沉默一辈子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出他声音里的任何情绪。
  “对不起?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吧,让我这样没有任何尊严地在你面前,就像……当初……”我忽然说不下去了,当初白晴对朱离的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可是这所有的痛都要我来承受。我以为自己早已想得清楚,但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我的心却是这般的痛啊!
  “当初……”在我停了口的瞬间他却接了我的话,声音依旧那么轻那么淡,“你可知道当初我第一眼见你,又是什么感受?”
  我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曾经一闪而过过这个念头,不知道他当初跟白晴是怎样相识怎样相爱,怎样的青梅竹马,怎样的两小无猜。但如果他们早知道最终会走到这般地步,要勾心斗角,相互伤害,那么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相识呢?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就算我没死,我当时的境况又跟活死人有什么差别……但当那扇屏风猛地被人拉开,你和那窗外的阳光一起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闯了进来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么?”朱离的声音不喘了,但却依旧很轻,我不知道这是他说话的习惯,还是因为他的伤还没好。但尽管如此,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头。
  “你的目光甚至比阳光更热烈和……灿烂,我也跟你现在一样,有自卑,有悲哀,我第一次那么恐慌和害怕自己面对你时是这般肮脏与破败的模样……”
  我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的话分明是在对我,不是在对白晴说!他所谓的第一眼,不是对原来的“我”的第一眼,而是对穿越到白晴身上的我的第一眼啊!
  难道从那时候开始,他早已经识破了一切?
  我终于,忍不住抬眼,顺着他绣着兰花的衣摆,看到他华丽的宝蓝色的锦袍,看到那洁白的水貂毛环绕的围领,看到他愈发衬得如玉温润的脸——明明才几天的时间,眼前的朱离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虽然面色还略显苍白,但那华贵的衣着,那从骨子里透着的高雅自信、坚毅冷静,却不再是那个让我心生怜悯想要照顾的人,不再是那个我可以不顾一切为他吸毒疗伤、只恐一句重话都会把他惊吓到的那个人!
  心忽然狠狠地痛了一下,我忽然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了。原来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原来我竟那么那么的笨,比我想像中还笨!
  一根冰凉的手指忽然伸过来,轻轻划过我的脸。我这才发现……我流泪了!我竟然哭了,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屈辱?
  我一时分辨不清,却只是不想让他碰我,恼羞成怒地一巴掌直接拍在他的手上。他怔了下,默默收回了手放在膝头。
  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扶在膝头的双手。我注意到那上面除了被我打了之后渐渐浮现在红印,还隐见浮起的青筋和……一道伤痕。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痛,但似乎都不及我的心痛。
  “对不起。”他再次开口,还是这三个字。
  “别再说对不起!”我忽然愤怒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却还由着我那么……对你,却还这么对我,又是……什么意思?耍着我玩很有趣是吧……看着我跟个猴子似的,明明不是自己的罪孽……却上赶子去担去认去赎,你觉得很好玩吧……”
  一连串的话让我力不从心地从趴在那里只有喘气的份儿,却见他忽然推着轮椅又靠前几步,半弯了腰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别动,又流血了。”
  “我又不是她,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猛地挣扎起来,有点任性有点自暴自弃,但我的力气终是大不过他,又虚弱得很,他的手力道虽然轻,却紧紧压住我受了伤的左肩,我无法移动半分。
  “你不是会点穴么……有本事你点了我的穴啊……”我挑眉望着他,冷笑,“也是,我知道了……不管我是谁,我只要还是白晴,只要我还……活着就行是不是……”我知道此时眼里全是泪,我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绪,是在气他的欺瞒还是在气自己的不争气,居然可以为他几句轻言软语就轻易柔软了心。
  “你知道的……”他忽然俯下身,强迫我望向他的眼。那目光与他给我的强势完全不同,如此清亮幽深,清晰地映着他眼中的关切与心痛。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明知道他也许不过是在做戏,可是我的心还是忍不住跳乱了几拍。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世人会将其称之为大奕朝第一公子了,他的容貌也许的确算不得惊为天人的俊美,但那双眼……却如此静谧清幽,如此深沉温润,如水的温柔,如水的清冷,如水的包容。
  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抵挡得了这样似水般可以将人细细密密完全包裹无处藏身的目光?!
  他的一只手按住我的肩,另一只手桎棝着我的下巴,让我亦是无处藏身!
  “朱离,你说……我要是死了,以前那个人会不会回来?”我抬眸与他微笑着对视,如我所预料地看到他瞳孔在缓缓收缩,“还是你巴不得她……回来?因为你知道我是冒牌的,才这么整我……是吧?”
  明显感到他的手一抖,缓缓收了回去,目光中竟……带了沉沉的痛楚。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痛起来。不是早就想通了迟早要把这条命搭给他的么,我又何苦如此伤他?他曾经历过那样的伤害和背叛,屈辱和伤痛,能够挣扎着生存下来足见其意志坚定,心机深沉。而我又凭什么就非认定了人家一定是善良乖巧的小白兔呢?若他真是小白兔,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你知道么?以前她骂我,用针刺我,用剪刀伤我……我都没有这么痛……”他忽然笑了,可笑容却是那么的苍凉,“你比她……会伤人。”
  他永远知道什么话能在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有力一击,不流血却可以分筋错骨般的疼。我咬着唇低声苦笑:“我……身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你这般用心机来……利用的?”
  我没抬头,却也觉得他的目光似乎忽然冷了几分,空气似乎随之凝住了一般。话一出口,我也有点后悔了。他这样对我,肯定是有目的的,但甭管是什么目的,之前我都那么死心踏地的对他好了,又何必非追究出真相来伤人伤己呢?
  除非他真正肯放过我,还我自由,否则我就得认命地陪他一直把戏演下去。
  我以为他会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或者开口怒骂我给脸不要脸,可是沉默了片刻,他却只是轻声开口:“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么……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好过点……”
  我微怔,他老人家总算开了尊口,我也得学着就坡儿下才行啊。我缓了面色,轻笑:“有饭吃有衣穿……伤也给治,还有……棚子住,你这么做已经对得起我了……”
  他皱眉:“你别这么笑……”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惯性地一笑,朱离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与冷厉又吓得我一哆嗦。我发现我挺受不了他这种表情的,这是不是就叫做不怒自威?
  但是我笑也不行,难道他这么变态,就非喜欢我哭不成?见他还不放过我,我不由气道:“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知道你不过就是想让……自个儿心里好过点儿,那好吧,你怎么舒服怎么来,要不你……要不你打自己两巴掌得了。”
  我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又清又脆。吓得我心脏都收缩到了一处,忙抬头,却见朱离左边脸上一个大大的掌印,很快就浮现起凸出来的几道痕迹。而他另一只手却在片刻间一挥,右脸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他出手狠辣,可却神色淡淡,仿佛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都不是自己一样,目光却只是牢牢的锁紧我,眼中有一抹我看不懂的颜色:“行么?”
  我被他惊吓呆了。这是什么人啊,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一下朱离,心满意足地呼呼去袅~~~~~
某人凌晨留!




求一世

  “我知道不够……”可能是见我呆呆的不反应,他笑了笑,又抬起手。
  “你疯了!”我想也不想,猛地起身一把扑了过去,死死拉住他的手,“你想气死我是吧,你要想我死就直接一刀杀了我算了,犯得着这么折磨我么……”
  可是……我忘了自己还受着伤。突然起身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猛的晕了一下。而且我还忘了朱离坐在轮椅上,原本下肢力量就不稳,又被我这么一拽,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他一声闷哼,我一声惨叫,我和他——就同时跌倒在地上。
  “少爷!”猛地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背着光,我看不清是谁,但却听出了是赵阔关切与紧张的声音,“少爷您怎么了?”
  朱离没回头,目光只是牢牢锁住我,并不因为摔倒了这一下而有任何放松,但他的声音却冷冷地吐出来:“出去。”
  想必赵阔也看清了屋里的情景,似乎一怔,犹豫地道:“少爷您……”
  “别让我说第二遍。”他轻声开口,赵阔立刻退了两步关上门。
  我被摔得七昏八素神智有点混乱,但也明白了些什么。我说那天在院子里赵阔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呢,还先自我介绍,再好心带路。估计是得了朱离什么明示暗示的吧——看赵阔一副小人的嘴脸样儿,原本以为他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卧底眼线什么的,现在明白只怕他是朱离的人才对。也是,朱离若不把自己的人安插过来,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屋子里装死!
  思及此处,我心里刚灭了的火又一拱一拱的,难怪他有恃无恐的不给我指路还有心思逗我玩。
  我猛地抽出手,顺便狠狠推了他一下,却听得他的头咚地一声直撞到轮椅上。是没提防啊,还是故意的,我已无法深究,只觉得刚准备骂出来的话一下子全又跌回到肚子里。
  “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过点的话……”他因为磕的那下,面色一白,却只是重新抬起头安静地望着我。
  苦肉计,这绝对是苦肉计。明知道是苦肉计,但望着他那双腿不协调地搭在轮椅的架子上,望着他苍白的脸上殷红色的掌痕,望着他眼中深刻的认真,我的心突然仿佛被人紧紧捏了一下狠狠皱成了一团,再不能承受他的任何悲伤。
  他伸出手,但与我的距离刚好是一臂,只差得一点就够得到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渐握成拳,缓缓垂下。
  “你装什么装,你不是会武功么,你双腿……不还有知觉么,你是不是还想试试我的伤够不够重,还能不能活啊,还是你存心……想气死我……”我突然放声大哭,只觉得再不哭出来会被憋死。
  “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这是真的,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这个身份来……困住你,我甚至想过……这件事了结后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去死。”他忽然又轻声开口,那声音竟似乎带了蛊惑般的温柔,“可是……在我最绝望最无助快要忍受不下去的时候,你那么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让我感受到了……被人关怀与呵护的温暖和快乐,我忽然不想就这么孤单地死了。”他微微顿了下,似乎轻叹了一声,“我说过,我不是好人,所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会困你一生一世……”
  我……我被他的宣言吓得止住了哭!他是说过他不是好人,我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用这句话来逗我开心,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他还真他妈的不是好人!明明是他骗了我,明明是我付出了这么多,明明是我为他受了伤,明明是他把我关进了草棚,我怎么却还能为他这么一两句话哭成这样!
  我抬手一抹眼泪,冷笑:“一生一世?你当我是猪狗啊,圈在这个棚子里就是一生一世,朱离我告诉你,姑奶奶我可没受虐倾向,没打算当肉脔……”
  “晴儿……”
  我一抖,我靠,成心恶心我不是。想起他那会儿叫“晴儿”我就一身一身的起鸡皮疙瘩。虽然我注定要顶着这个名字,但那么暧昧和纠结的称呼,我听着就是不爽。他……原来一直这么叫这位?好博大的胸怀啊,都这么往死里整他了,还能叫得这么深情款款?
  我瞪眼:“叫小白。”
  “好,”他似乎笑了笑,“小白。”我再抖。怎么这么难听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都可以腻得糁人?成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见我又瞪他,他忽然不笑了:“我喜欢你刚才的样子,以后都这样吧。”
  我一怔,这没头没尾的话,又是哪一出儿?我真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他的要求我还没答应呢,这就开始给我提条件了?我刚要开口,却听他缓缓道:“想哭就哭,想笑才笑,我不喜欢明明心里难过,却偏要笑……这样的笑,我只会心疼!”
  他的话……还是那么的轻柔,我却觉得仿佛一把大锤,重重砸在我的心头。忽然明白他刚才说的“你别那么笑”的真正含义了。我那个带笑的面具,那个藏着柔软脆弱的内心的坚硬的外壳,在他眼中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才短短相处了几日就破他识破,那么轻轻的一句话,就给砸得粉碎。
  我以为我可以掩藏得很好,我以为我可以坚强,我一直以为我真的可以笑面人生,原来——我是那么那么的失败。
  我沉默了良久,不知道用哪种面目面对他更合适。这个面具戴得久了,久到我几乎以为自己就是那样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快乐的人了,久到我真的可以把爸爸的那份开心与快乐活出来,可这个人却非要那么残忍地敲开我的外壳,非要让我毫无防护地站在他面前!
  “你需要的,只是我这个人而已。”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思维,缓缓开口,“至于我的心……”
  “用我的心能换么?”他轻轻截断我的话。
  我不由嗤笑:“你有心么?”就算有,只怕也给了别人,或者被伤得千疮百孔。我无意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见他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我轻声叹息:“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因为你知道,我无处可去……”不是世人都能那么容易接受灵魂大穿越这么诡异的事,而离了这里,我又能去哪,谁又能相信和接纳我?“我只求你哪天不……需要我了,看在我也算为你挡过刀子和照顾过你的份儿上,一定告诉我……记得还有一纸休书……”
  “白晴。”他皱眉打断我的话,我摇头,下意识地抗拒这个名字:“小白。”
  他一语双关:“放心,我分得清。”
  我笑:“你当然分得清……”他与她十年朝夕相处,连字都可以信手拈来,人又怎么会分不清?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我不是“我”吧,这人的心机还真是深沉得可怕,居然可以藏那么深那么久。
  “还是不肯相信我啊……”他幽幽叹息,听得我心中一软,却只是摇头笑道:“你若肯相信我,就不会等到刘伯那刀砍在我背上之后才出手。”
  这话,原本我不想说的——当时刘伯一刀之后还欲补第二刀,他既还有内力在身,化解了第二刀,又何必让第一刀砍在我身上?终是不够信我,也许是我替他挨了这一刀之后才让他确认了我不是“我”,不是在使什么计谋。
  他面色一白,我心有不忍。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说出口反而伤人伤己,又是何必,也许我还是当我的小白比较好。
  “你当我没说。”我又想笑,可却觉得笑容僵在脸上,实在笑不出来。被人欺骗伤害的滋味果然不好受,那么当白晴用恶毒的语言咒骂朱离,用残忍的手段欺侮朱离时,他又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心中不由原谅了他,他倍受至亲之人伤害,不再信人,我能理解。但是他的心机深沉至此,又如何让我肯交付身心?!
  朱离自我开口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忽然伸出了手。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手,心中微是酸楚——我与他,只有一臂之距,但终究远隔千山万水。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微微挪了过去,没去握他的手,只是用没受伤的手臂去扶正他还搭在椅子上的腿,那种姿势很是刺目,让我难过。
  我正想去扶他坐好,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我微怔,不明白他让我过来的含义。他缓缓把手伸到我面前——我低头看着他修长白晰的手指,清瘦得几乎露着骨头的手腕,沿着手腕,却有一条隐隐的黑线,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他的衣袖中。
  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那是什么!
  毒——当他腿上的毒疮发作时,我只以为那是很普通的一种毒,被我吸尽了就万事大吉了。可是……难道他的身体里竟还有别的我没觉察到的毒?
  我怔怔地看着他手臂上那条黑线的走向,学过人体经络的我认得,那分明是三焦手少阳经所在!之前给他把过脉,也帮他清洗过身体,我知道绝对没有这道黑线。
  我虽然不是中医大夫,但我也知道,有些毒会随着气血的运行加速运行。难道运气于丹田制止了陈伯,为我点穴止血疗伤,会引发和加速他身体里的毒性发作么?
  我的手忍不住发抖,怔怔地望着他的手腕。
  “我真的……不是好人。在刘伯那一刀过来时,你先想到要护我,可我居然……先想到的是我自己。”他望着我,居然微笑,“所以我说,我要困的一生一世,但不是你的一生一世,而是——我的!因为我的一世,也许不是你的一生……”
  我听到一种冰裂般的声音似乎从心底隐隐传来。我知道……那是我心底最坚硬最寒冷的冰,在崩塌……
  




番外一:秀姨(上)

  我不是人,却也不是鬼,我只是一抹游魂。
  我生前曾听乡下的表姨娘讲,屈死的亡魂若在人间还有执念,就会飘荡看护着牵挂之人,徘徊人间,不愿离开。
  是的,我死得很不甘心。那个贱人害死了我,还那样泯灭天良的对我的少爷,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做厉鬼,向那贱人索命报仇。可现在,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少爷这般悲惨地活着,我也只能等,等着善恶到头终有报。
  
  少爷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他拥有让人羡慕的静王世子的身份,拥有俊美风流的容貌气质,拥有博学多才大奕朝第一才子的美名,但他的苦只有我知道。
  王妃去世得早,做为王妃陪嫁来的丫头,王妃去世之后,王爷直接就把襁褓中的少爷交给了我。王妃待我一向甚厚,甚至当年在娘家时允我同她一起识字学文,练琴习诗,与我情如姐妹。有感这份亲厚之恩,我待少爷自是百般怜爱,情如己出。
  虽然少爷的吃穿用度一向丰裕,虽然不到五岁王爷就为少爷请了当朝的翰林启蒙,又请来内廷侍卫教他功夫,虽然七岁王爷就安排少爷入宫给太子做陪读,虽然十五岁的少爷就已经才名远扬、名动京兆,虽然十八岁的少爷就已入朝为官、官拜侍郎,但我却很少见王爷来少爷的离苑,哪怕是少爷几次病重和受伤。
  王爷心底还是有点不喜欢少爷吧。侍候王爷王妃的几年,我知道他们很是恩爱,常常琴箫和鸣,常常对月吟诗、把酒言欢。但自从王妃因生少爷而过世后,整个静王府就再没听到过琴箫之声,王爷也再没笑得那样开怀过。
  但我一直以为王爷对少爷的不太关注,更多是因为与先皇手足相亲,所以替他分忧,一心以朝廷社稷为重、废寝忘食。但是当他执意收了姓林的那个女人,当林霜的孩子出世,我才明白,他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不是不关注自己的骨肉。
  少爷叫朱离,那孩子叫朱怜。
  离与怜——多么明显的态度,远近亲疏立现!我的少爷只有骨肉分离的疏远,那叫怜的孩子却可以拥有父母双全的怜爱。
  
  偶尔和少爷在园子里遇到王爷,他也会微笑地问起少爷的功课文章,少爷则恭谨有礼的作答。但我知道,少爷多期望能够从王爷眼中看到赞许夸奖和鼓励,哪怕只是关注和认真也好。但王爷却常常只是目光微垂的笑笑,几乎从不正眼去瞧他,而那笑容连我都能看得出是一种淡漠的敷衍。
  有一天,少爷忽然笑着跟我说:“秀姨,以后别总在父王下朝的时候让我陪你在园子里散步了。”
  一瞬间,我只能把少爷紧紧揽在怀中,默默流泪。而那一年,少爷才九岁。
  我的少爷,是聪慧和敏感的。我的少爷,一天天在长大,在温和有礼,在气韵高雅,在文采倾城,在武艺卓绝,但我从他九岁以后,我却再没见过他真正的笑和真正的哭。
  出生丧母,有爹又跟没爹一样,我再疼他,终究只是个下人——我知道,他是多渴望一份真正的关注和爱护!
  
  十三岁的某一天,忽然少爷又会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欢愉让我也不由跟着开心起来。
  原来那天被贬到岭南的白刺使被皇上诏回京城委以重任。白刺使曾是老王爷的得意门生,与我家王爷也很是投缘,听说此次白刺使能够得以顺利回京,也与王爷暗中相助不无关系。
  但如果……王爷知道后来的白家是怎样恩将仇报,白家的小姐是怎样的欺凌折辱少爷,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后悔当年的引狼入室!
  我听说那天白老爷带了白家小姐前来拜访,白家小姐却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而是爬到了后院那棵挂满柿子的树上。结果老树的枝桠脆弱,她一个不稳直摔下来。
  刚好是少爷接住了她。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她只不过很奇怪这看似文弱的少年居然可以这般身手敏捷地接住她,不由上下多打量了他几眼,而后心有余悸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少爷那么多年的付出,那么多的喜欢,只不过缘起于当年的这么一眼“关注”和“认真”!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似乎又要落下,我的少爷啊,他要的也只不过是那么一眼关注和认真,他喜欢上她,只是因为他——太寂寞了。
  
  我见过那个白家小姐几回。瓜子脸,细长眉眼,才十来岁已身材灵玲珑修长,隐见是美人胚子。听说在岭南时已跟人学了些武艺,薄有些行侠仗义、泼辣爽利的名气。只是一双眼过于灵动不安份,不如王家小姐的温淑娴静,总让我无法喜欢得起来。
  但是只要少爷喜欢,只要少爷能够一直笑得那么开心,我自然也会跟着开心。
  我一直记少爷每次谈起她时的神采风气,我记得少爷为给她配一柄合手的长剑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独自跑去江南铸剑大师陈家苦求,甚至回来之后大病一场,我记得少爷为她挑灯代笔无数诗词文章,我记得少爷跟水少爷一起苦学医理,熟读《千金方》、《唐本草》只因为白家小姐偶有心悸的毛病……我一直以为少爷这般努力付出,他们十年的青梅竹马,老天垂怜,必能修成正果。
  但我当时却不知道,她的心悸常常是被姬家公子有意无意的玩笑气的发作,少爷帮她写的诗词文章,多半都让她送给了姬家公子,少爷给她配的剑,有一天她却用来伤害少爷身体……我好恨,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拼死也不会让少爷与她来往。
  
  很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却清楚得记得那天从宫里传来太后欲为少爷和白家小姐指婚的消息,望着少爷鲜活的笑容,我由心底里替他开心,我想王妃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也会开心。
  于是我便叫了王府的车夫陪我去北郊的皇陵看看王妃。我常常会去皇陵看看王妃,跟她叨唠少爷的每一分成长,但我却很少提及王爷待少爷的冷淡,否则王妃若地下有知,亦不能安心。
  回来的路上,途经北城关时,我鬼使神差地刚好掀开了车帘,却看到了白家小姐与姬家少爷同骑出城。我心中一惊,早有传闻二人暧昧不清,但我却一直不愿相信。
  而眼见皇家指婚就要下来,他们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不避人的共乘一骑,且不说是静王府的声誉,少爷一腔情义又情何以堪?
  我让车夫随着走了一阵,却见二人不但共乘一骑,而且举止亲密。眼见他们朝东北河谷走去。路有些崎岖不好走,我又不敢跟得太近,犹豫了一下,我便让车夫回了王府,并叮嘱他今日之事切不可跟旁人提起。
  回了王府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少爷提起这件事,但刚好那几日少年心性的皇帝邀约众臣南郊打猎,少爷又曾是新皇为太子时的伴读,与他关系非常,此时深受皇帝重用,自然左右相侍。
  权衡之下,我想着左右圣旨还未下,不急在这一时,且让少爷此次安心陪皇帝狩猎好好表现。
  可谁知,当晚白家小姐便来造访。
  “少爷不在府中。”想到她与姬家少爷挨在一起的身体和亲狎的表情,我态度颇是冷淡。
  她只说是来看我,待旁人退下,却忽然跪于我身前——果然她是知道我白天见到她与姬暗河出城一幕。
  白家小姐哭说与姬公子自小相处只如兄妹,绝无苟且,说待嫁入王府必定与我家少爷恩爱度日、举案齐眉,说自然要与姬公子再无往来、一心事夫……见她信誓旦旦,哭得梨花带雨,又思及少爷对她的一片深情,我只微微叹息。
  我虽是下人却一向待少爷如己出,他既然倾心于她,我必然爱屋及乌。于是我拉她的手劝解一番,讲了少爷多年的辛苦不易,嘱她务必不要辜负于他,她一一应承。
  临行前她亲手斟一杯茶以示敬重,我还受宠若惊暗道也许是自己过于多心。
  谁知一杯孝心茶,竟是穿肠毒药。我的魂魄悬于半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痛苦倒地、肠穿肚烂、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害死,我不甘心放任少爷从此世间再无人怜爱呵护,无人嘘寒问暖,我不甘心我的少爷竟要娶了这样心肠歹毒的女子!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她似坚决似冷狠似疯狂的低喃:“对不起秀姨,我不爱朱离,我不想嫁给朱离,所以他只有死,而你……也只有死!”
  据说魂魄是没有心的,可不知为什么,一瞬间我却觉得胸口的位置在痛。
  我的少爷,你现在在哪里?你可曾料到了你倾心了十年的女子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
  




番外一:秀姨(下)

  我不知道我飘荡了多久,但很多事我开始记不清楚了。
  我只是依稀记得少爷在我死的第二天就在陪小皇帝狩猎时意外坠马,受伤昏迷了整整两个月,那姓白的那个贱人装模作样来看他时那得意与开心的模样。
  我只是依稀记得不久之后一道圣旨却终究没让她如意,已官至御史中丞的白家老爷亲自带着那个贱人前来提亲认错,那贱人居然装出一副失忆模样,说我死的当晚她受到惊吓什么都记不清楚。
  我只是依稀记得成亲当晚,那贱人把刚刚清醒一身伤痛半身残疾的少爷就关在了斗室之中,却在洞房与姬暗河苟且偷情,那淫 荡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少爷清晰可闻。
  我只是依稀记得他们似乎在密谋什么,企图在王爷不在京期间得到少爷身上的某种秘密而后再杀之后快。
  我还依稀记得之后我的少爷就日复一日被那贱人谩骂、针刺、殴打、虐待、下毒和凌 辱,却始终一言不发、冷漠相对。
  少爷啊,你明明身有武功,你明明智慧机智,你明明能够反抗和逃脱,却为什么任由那贱人如此折辱于你?难道就是因为对那贱人的伤心失望,让你连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了么?
  很多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但光是每每忆及这些,我都会心疼得发抖。
  老天啊,我的少爷自小就是一个敏感懂事的孩子,他只渴望得到真正的关爱,可他现在不但没有爹娘的疼爱反而受到这般的折磨与伤害,你让我怎么舍得离开?!
  老人说,魂魄不能在人间飘荡得太久,否则气息会越来越弱,最后元神尽失,永世不得超生——或者我的记忆开始不清,思维开始模糊,有时候会昏沉沉的看不清楚很多东西,正是这种征兆。
  可是,我真的放不下我的少爷啊!
  
  那天,我正暗自奇怪,我家少爷什么时候坐了轮椅跑到了院子里,而少爷又怎么会抱着那个一身是血的贱人面色如此哀伤无助、神情如此焦急关切,甚至还为她点穴止血,甚至还斥骂陈伯?
  我正想再看得仔细些,却不知怎的,一声惊雷忽然炸在我耳边。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春初会有这般响的雷声,就已经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已在阴槽地府,奈何桥边。
  “孤魂野鬼,看它心有执念,在人间徘徊不去,索命的时候就顺便收了回来。”我听钩我魂魄的鬼差这么跟孟婆交待。
  “快来快来,正是好时辰,把这碗汤喝了,赶紧投胎,是个好人家。”孟婆笑眯眯地端来一只碗。
  我下意识抗拒:“求求您了鬼差大人,我家少爷太可怜了,您就让我看护他一辈子吧,我宁愿不投胎转世……“
  “说得什么傻话,可再不转世就魂飞魄散了,还有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鬼差嗤笑。
  我跪地依旧苦苦哀求:“我家少爷自幼丧母,无父关爱,又娶了心如蛇蝎的女子日夜折磨于他,我把他自小带大,如若亲生,您让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我见鬼差那张脸模糊的脸似乎黑了几分,以为搏得了他的同情,忙又想开口,却见他一手把我扯至一旁无人处。
  “你说的可是朱家的少爷和白家那个女子?”
  我忙点头不迭,阴间果然无所不知。
  “反正你也要投胎了,实话说与你听也无妨,那白家小姐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了……”鬼差压低声音,似乎有点咬牙切齿,“前两天酒后失手,不小心拘错了个女医师,怕阎王爷怪罪,找了半天才找到白家女子的身子,倒与她气场命盘相仿……那白家女子犯得一身人命血债,早折了阳寿,应当死于心悸之症,我就偷偷把她给换了……”
  我听得有点迷糊。什么是……女医师?鬼差也能失手?难道魂魄也能换来换去?
  “什么,你是说姓白的贱人……”我刚要开口相询,却听那鬼差忽又冷笑:“什么贱人不贱人的,再说了,你家少爷也不是什么好鸟,整个儿一个笑面虎加腹黑男,这一去还不知道谁欺侮谁呢……”
  我听它如此编排少爷,不由大怒。我一手将他带大,就算他聪慧过人,学识丰富,就算他心机深了些,又有点小小的手段,可他终是心地善良,又是那么的寂寞渴望别人的关心与呵护,怎的这鬼差说得如此不堪。
  正待开口骂它,谁知它趁我不备竟回身夺了孟婆的碗直将那汤水灌到我口中:“本差还有急事要办,你快快喝了投胎去吧……反正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别瞎操心了……”
  我心中一惊,暗道它如此急迫骗我转世,刚刚定然是在诳我,不由开口骂道:“好可恶的鬼差,都成鬼了,还如此险恶心肠骗人至此,我阿秀就是做了鬼也……”
  “鬼怎么了?这话我可不爱听,这年头做鬼就容易么,想做就做啊?”我话还没说完,却只觉得背后被人猛地一推,一阵头重脚轻,仿佛从云端直坠而下,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得身后那鬼差摇头叹息,“坏了,光顾了把魂儿弄回去,忘了给月老打招呼了,也不知道这生死簿改成这样,这姻缘簿是不是也得改一改啊……唉,得,又得让我破费……我容易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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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丽的分割线之下,是为了满足某人恶趣味的心理而EG的结局,不喜勿入,误入勿骂,并请自带避雷设备!PS:小孟啊小孟,谁让你没事那么得瑟,偶终于让你圆满了……)
  “孟总……孟总经理?孟……总,嗯……”
  我隐约听耳边有人叫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孟中泠!”
  小张可能是没想到之前的官称我都没醒,倒是他一叫我的名字我就醒了,不由吓了一跳,面色有几分尴尬,“那个……孟总,您看,已经都散会了……您……”
  “啊?”我顿时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环顾了下四周,会议室里人都散干净了,只有站在我身边的小张,和趴在桌子上的我。
  我一掏手机,五点十分。
  “什么破会,又臭又长,早该跟人劳部反应一下,以后凡是这种形式会一律取消,有事就直接发Email,非要开会,告诉他们不摆椅子,全都站着开,明明十分钟的事儿,非得说上两钟头……”我快步从会议室出来,进了隔壁的办公室,一边将重要东西收拾到书包里,一边念叨,“我得赶紧走了,晚了宝宝在幼儿园又得哭诉我不重视她了……”
  说着,我又开始满世界翻车钥匙,攥到手里又回头跟小张说:“要签的那个合同你让法务部再审查下,还有几个有意向的公司,让市场部的人盯紧点,我明天先得去商务局开个会才能来……”
  站在电梯里,我才微微吁了口气,有精力去想刚才那个奇怪的梦。
  什么跟什么啊,越想我越晕乎,也不知道是最近太忙了还是太闲了,还是晋江穿越小说看多了,居然做这种与我生活八杆打不着的无聊的梦。
  这个周末是十五,嗯……回头跟老公一起,带上宝宝去寺里烧柱香吧!
  

作者有话要说:被逼出来的番外,谁让你们老问我女主为什么要穿越……




解心结

  “我不可能陪你一生一世,你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爸爸一起活出那份快乐和幸福。”
  “姐姐,我相信你,我想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爸爸和小冉的话,心中涌出无限的酸楚和痛,爸爸削瘦苍白而慈爱的脸竟和小冉渴望而信任的目光竟与朱离的笑容重合在了一起,无限的温柔而平静。这突然让我悲伤到不能自己,再次放声大哭。
  很久不曾这样哭过了。我哭的如山洪暴雨,天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我不知道我还能哭成这个样子——爸爸去世后,我就不曾这样哭过。默默流了一夜泪之后,我出奇冷静地处理了他的身后事,出奇冷静的面对所有亲友的哀悼慰问,面对无处不在的爸爸关怀与身影的空荡荡的房子,面对母亲回来后悔和愧疚的泪……甚至在小冉的家人冲过来对我拳打脚踢的扭打咒骂时,我竟只是漠然承受——我以为我的眼泪早在爸爸过世的时候流干了,原来我还会哭,原来我还是会害怕面对死亡,害怕面对至亲至爱的人从我身边相继离开的无奈与孤独!
  这一次,我哭得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声音嘶哑,觉得自己气息微弱,觉得自己全身发软,跪坐在地上,到最后只剩下抽咽的喘息:“不要死……求你不要死,好不好……”而此时我已分不清这话是对爸爸讲,是对小冉讲,还是对朱离讲。
  直到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在我耳边说:“好。”
  “什么?”我突然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抱着朱离,哭倒在他身上。
  我大窘,我不由猛地挣脱出来,他一只扶着我的手臂紧了一下,思及以前这身子的主人做过什么,我下意识猛地一推,他再次跌倒在那里。
  幸好这次不是在轮椅上,地下又铺有干草,他摔得不算太狠。但却还是哼了一声,似乎隐隐说一句什么。
  我再挪身子过去,一只手扶他。他就着我的手缓缓坐起来,微微叹息:“我说‘好’……”我又怔了怔,有一肚子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他忽的一笑,“不过你再这么多推我几次,我就连半生半世也没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不迭地道,明明知道他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不知怎的,眼泪却又流了出来。
  他摇头,手指终是擦到了我的眼泪,因为这次我没再躲开:“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其实这两记耳光,我早就想还给你了……”
  我身体一僵,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当初我惊闻这位前身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一时冲动之下曾狠狠打过自己两记耳光,他亲眼所见。而其实那时他早已明白了我不是“我”,甚至包括之前之后他有意无意间言语上对我的刺激,也明明是有意为之。
  狠狠咬着唇,我忍了半天才能忍住再去推他一把的冲动,虽然我知道我再推他几把十几把几十把他也死不了,可是我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明知道他是在作戏,可我偏偏就是不争气。
  “小白。”他忽然抬眸,无比郑重地望着我。
  这次的声音中没有了之前的种种心绪与刻意修饰,目光中也没有了之前的淡漠清冷和眩目迷惑。我心中一惊,突然有种错愕。仿佛他亲手打开了一扇通向他心灵的窗子,让他的内心可以□裸地表达真正的情感——如果这种目光也是他伪装出来的,那么我死了也认了。因为只能说能骗人骗到如此境界,十个我也不他的对手,活该人家把我玩得死死的。
  “谢谢你。”就在我几乎受不了他这种清亮的目光之时,他忽然开口,“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今后会怎样,是你让我有了想活下去的理由……”
  不行不行,我的泪又要流出来了。我发现这人绝对就是一个催泪瓦斯,只要他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击中我的软肋,让我哭死了还觉着是自己对不住他。
  我努力地吸吸鼻子,笑道:“你就忽悠我吧,反正你知道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来讨好我……”
  他缓缓垂下目光不再言语,再抬头时那扇窗子已经被很好的掩藏在他清雅淡然的笑容背后。
  我却如释重负的微松了口气——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但这份喜欢有多深有多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害怕深究其中的一切,因为深爱的结果是打开了怀疑和嫉妒的潘多拉盒子,这一切会让我心态失衡,会让我发狂地想知道他眼中的人是我还是“我”,虽然他早已识破了我的真相,但是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感情又岂能说忘就忘?更何况他日日相对的还是原来的女子模样?
  正在胡思乱想,朱离却伸手端了旁边的碗,微一皱眉随手一泼:“药凉了,重新熬了再喝吧。”他放下碗轻声叹息,“刚好了些,又流血了。”
  说着就去脱我的衣服。我下意识就躲,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我瞪他,他却神色如常:“别逼我再点你的穴道。”
  我忽然就跟真被他点了穴道一样不敢动了。倒不是之前他吓唬我的什么点穴之后全身难受之类的,而是他点穴就要用丹田之气,可是他身上有毒……我心中一动,一把抓了他的手腕,使劲儿地搓了搓。可是那道黑线没有被我搓掉,反倒是他那苍白的皮肤被我搓红了。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我有点惭愧地放开他的手,认命地主动背过了身子,解开外衣。
  左肩的衣服被缓缓褪至肩膀下,朱离一边揭开覆在伤口上的棉布,一边柔声道:“有点疼,忍着点。”
  想不到他竟说得如此柔软贴心,比之之前的冷淡无情,我不知为何竟是心一酸,却笑道:“你这样儿……我还真不习惯……”
  却听身后的他似乎从怀中一边取了药膏一边淡淡道:“你一开始那么对我,我也不习惯……”
  原来浮现的那点酸楚感伤立刻被冲得干干净净,我估计现在我不但脸红了,肯定连脚指头都红了。想想也是,第一眼见他就直接把他衣服裤子都给脱了,还上赶着帮人家沐浴疗伤的,搁谁能习惯啊,何况他早就识破了我不是他老婆。
  我把自己当成急诊室里救死扶伤的医生了,估计人家把我当成比他老婆还□的女流氓了吧。
  我越想越羞愧,真想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去得了。
  “是因为这个……你才宁愿让青屏给你沐浴?”犹豫了半天,我才开口,那件事在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问清楚了终是不舒服。
  似乎感觉到他一顿,然后缓缓开口:“不是,我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刚好点就又开始说一半儿话让我猜?我还没再开口,却听他又道,“我是故意气你的。”
  “什么?”我猛地转身,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他的手……真凉,竟带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猛地想到自己的衣服褪到一半,虽然这身子不是我的,估计人家也看得够不够的了,可我还是有点心虚,也顺势不再动唤。
  “我……只是不喜欢你笑成那样儿。”人家老先生倒是挺坦白,而且说得似乎理所当然。
  我有点明白了。他不喜欢看我带着傻笑面具的脸,就有事没事拿话刺激我,想让我生气愤怒伤心,合着之前的种种一切,都是他逗我玩呢。
  我恨得牙根儿痒痒:“朱离,你真他妈……不是好人。”
  他沾了药膏在我背上的手丝毫不缓:“你现在这样子就挺好。”
  我继续咬牙切齿:“你这是犯贱。”我小心翼翼跟他说话,生怕声音大了都能把他惊着了,我轻手轻脚的伺候他,生怕手重了一碰就伤了他。他还不领情,非逼着我骂他才开心,不是犯贱是什么!
  他忽然默不作声了。我有点不安,长这么大骂人第一次这么狠,要不是他把我气成这样儿我能这么失态么?可是……我是不是骂得有点过分,还是以前的那个她……也这样骂过他?
  我刚想怎么开口道歉,却听他微微叹息:“我没有你想像的脆弱……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绝对的一语双关。
  我靠!我万分庆幸我不是与他为敌,这人不是会读心术,就是心机太深沉,我脑子一动他就知道我想什么,也太可怕了吧。难怪人家可以老神在在地躺在斗室之中装死,估计外面的一切他不但了如指掌,而且全盘操控。
  “干嘛这个样子,好歹也帮你解开了个心结。”这人居然在我身后说风凉话。
  让我死了算了。我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连这点想法他都知道——我是有心结,我一直以为他不愿意我碰他,是因为他嫌弃这个身子的主人曾经那么的□,几乎人尽可夫,可谁知他竟只是在故意气我。
  不可否认,得知了这个原因,我是微松了口气,但却又从心底浮现另一丝酸楚。他终究是爱她的吧,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她,甚至是——爱屋及乌如此容忍与她相同面貌的我。
  我没再吭声。反正我的什么心思他都清楚得很,他的慧眼又如何瞧不透的真正的心结所在。
  蓦地一阵痛楚,他的手指似乎碰到我伤口最严重的地方,我毫不防备,“啊”的叫了一声,几乎是反射性的猛挥了下手臂。我的肘似乎撞到他的身体,但我无暇顾及,只是突然这痛锥心刺骨,让我差点疼出了眼泪。
  朱离迅速压住我的肩膀,我突然间明白他要干什么,我第一反应就是向前躲,大叫:“不要……”
  
  




求承诺

  但他的动作很快,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指按向我的几处穴道,有一股强烈的冲击力。片刻之后那几处渐渐扩散起一丝热意,竟没有那么痛楚。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的命很硬。”他轻声笑。
  这是在想安慰我,还是想再让我哭?不知怎的,听他这句话,我忽然就想哭了。听说静王妃是在生他时难产而死,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被扣上了“命硬”的帽子么?
  我们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这样很好,无论他眼中的是淡然还是忧伤,无论我眼中的是泪水还是悲悯。
  “先好好想自己吧,你再这么乱动下去,这条手臂早晚要废掉。”
  我的心还沉浸在他那句“命硬”当中,只觉得身上的痛是止住了,但心中却还泛着丝丝缕缕的痛。沉默了片刻,我终是叹息:“以后还是让别人做吧……”
  能感觉到他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轻柔地包裹伤口:“你果然知道。”
  “你手指头上的……伤,是我咬的。”早知道他为我上药需要付出这种代价,我肯定拼死不从的。
  “你……那时候是清醒的?”终于听到他声音里的一丝讶然了,我不由微微一笑,总算有你猜不到的事了么?我有点得意:“你要想让我不知道,下回就直接点我的睡穴。”
  “唉。”居然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一机灵,猛地又想回身,但终是忍住,但声音里却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颤抖:“你……难道你是故意的……”
  其实这几日的疗伤换药都是他亲力亲为,我是知道的。虽然有时候我会昏昏沉沉,但是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药的味道,有那么让人安稳的气息,他的手指那么冰凉却那么轻柔,还有他若有若无的叹息——我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甚至那日的疼痛难忍下意识张口就咬了他的手指,嘴里浮现出的血腥味道,也记忆犹新。
  我不管他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至少他没有真正弃我不顾,我已知足。所以,我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他!
  但如果让我从心底无法怨恨他……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那么他未免,太可怕了。
  “我……”他刚要开口,我却忽然打断他的话:“朱离。”
  我第一次这么叫他。第一次很正式的叫他的名字。
  “什么?”他依旧轻柔地回答。
  “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嗯”了一声,很轻很轻,如果不是仔细听,也许根本听不到。
  “求你以后都跟我说实话,行么?”我缓缓开口,一字一字道,“你的心机太深,心眼儿太多,而我……太笨……猜不出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缓了口气,笑道,“其实你也知道……无论你骗不骗我,我也逃不出你手掌心的……而骗人又很累,猜你的心思……也很累……”
  他沉默不语。
  “当然,你不想说的也可以不说……我也不会强迫你。”我觉得笑在脸上绷不住了。
  他在我身后还是不吭声。
  我苦笑。是我要求高了,我终究不是她,真是自不量力,以为人家给我几分颜色就能开染缸了不成?再说了,人家秘密一把抓一把抓的,又岂肯轻易示人。罢了罢了,不是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么,我不想死太早。我嘿嘿自嘲地笑了两声:“你当我没说。好冷,你包完了没,我可要……穿衣服了。”
  他双手在身后帮我整理衣服。特别是左边的衣服我自己不方便穿,他就提到领口处帮我细心掩好,才淡淡地道:“怎么又笑成这样儿……”
  我眉头一皱,就许你装大尾巴狼,就不许我戴面具啊,凭什么你穿得那么体面我就得光着身子!我正在腹诽他,却见他轻轻扳了我的肩膀,让我转过面向他:“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觉得今天我跟你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实话?”
  我一怔,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没有。不过他就是跟我说了假话估计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抬眸望向他,不太确定:“你什么意思……你答应了?”
  “我早就答应了。”
  “什么时候?”
  “你刚才说‘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说‘嗯’。”他幽深的眼底有丝笑意。
  我气结:“你这不成心逗我玩么?我……刚才还没说什么事……”
  “我没逗你玩,我很认真。”他忽然不笑了,那琉璃般的目光直望向我心里,“我刚才在说‘嗯’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无论你让我答应是什么事,我都答应。”
  “那我要说让你去死呢?”本来很感动很感动,可是心中那口郁闷之气又实在憋的我难受,我狠狠的瞪他。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只想让我好好活着。”他又微笑,“虽然我很想说,‘你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答应你’,但前面那句……才是实话。”
  实话啊……有时候实话真的不如假话好听。我别过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只觉得每回他想逗我笑,却总是以我的眼泪收场。我不由冷哼:“你应该说,实话是,‘因为我知道你想让我死也没办法’……”
  “好了,现在有什么要问的?”朱离不理我的无理取闹,只是望着我细细微笑。
  我摇头。朱离一怔,我轻声叹息:“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你说的对,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我也只想,好好活着……”
  他的身子似乎一僵,垂下眸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再抬头,神色间却是平静如常,温文淡漠高雅。只是他忽然紧紧拉住了我的手,这是第一次我们彼此相握,掌手相对。他的手很凉,而且并不柔软,那清瘦的骨指甚至硌的我的手有点疼,但是它却那么修长而有力,仿佛——我们真的可以一生一世这么紧紧握着,给对方彼此生活下去的理由、信心、依靠和勇气!
  “叫赵阔进来,我们回去吧!”
  我一只手臂受伤,的确是抱不动他回轮椅。但我却坐着没动,挑挑眉毛:“朱公子去睡华屋美室吧,我这种下堂妇还是睡我的草棚得了?”
  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你懂的……”
  我摇头:“我只是小白,我不懂。”
  “小白是什么?”他忽然开口。
  我一怔,不知道这里小白的含义与我们那里是不是一样,于是笑道:“小白就是白痴加笨蛋,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倒贴着给人家数钱的人,就是我。”
  “不,”他摇头,目光柔和了几分,“小白就是心地善良、聪明敏感却不愿动脑子,脆弱单纯还非要处处逞强的人。”
  这说的是我么?我干笑几声:“我哪有那么好,只你最后一句是实话。”
  见他不语只是看着我,目光微有些逼人,我有点心虚:“是因为张义的事吧……”
  我知道那件事我处理欠妥,在园子里朱离的好心提醒我不是不懂,但被我的一番强词夺理给顶了回去。当时只是气急了,只是觉得不把他赶走我没准儿会一剑杀了他。但事后想想,也许终是给我埋藏了无数祸患。
  “赵阔……不是你的人么,他真的那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朱离目光微闪,顿了下才道:“赵阔自然不敢轻易处置,只是将他锁了穴道关了起来,可谁知竟还是低估了他,当夜他便逃脱了……”
  我怔了下,朱离又道:“我叫人去找了,但只怕……”许是见我满脸心虚不安,他没再说下去,微缓了面色,“还有呢……”
  你考我?我撇嘴,却还是道:“还有灵素。”
  我才不信他有那么好心,赶灵素走之前还能让我们见面——所以刚才灵素提出要去通气给白家老爷,才被我制止住。灵素应该也不笨,想试探我没试探出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以朱离的心机,若想让她住口应该有的是办法,不必我来操心。
  我想了想又道:“也应该是做给灵素看的?或者她其实不止是我的人,难道是……”
  朱离轻轻哼了一声:“何止她,这园子里哪处没有耳目?我只是懒得管而已……”
  这一瞬间的他,让我陌生。那表情很冷很淡,带了丝嘲讽却有着无比的自信。
  我灵机一动:“你故意把灵素放走,是想看她究竟是谁的人?”
  “何止是她,最近我可遣散了不少奴仆……”他笑而不答。
  这不但是向世人宣布静王世子要起死回生、重新当家做主人,只怕也是开始动手清理门户了。
  “是我……坏了你的局吧……”这句话我早想问了。我不信对白晴之前对他的折磨他毫无反抗还手之力,我也不信这么虚弱的身体他可以几天之内恢复,更何况身边还有“宁兄”、赵阔这样招之即来的人,加之他的心机手段——必是有所图谋。
  “若用这三个月的苦能换了你的出现,值得的。”等了半天,却是他这样的话,我哭笑不得。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这么明显四两拨千斤的功力只能让我无言。“我这样子除了稳住那些想从我身上得到秘密的人,也是不想卷入那纷争当中……”
  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我抬眼望着他,先挑了自己最关心的:“不是……因为白晴对你那么多的伤害你才……自暴自弃……”
  朱离唇角微微挑了挑:“你会喜欢一个杀你亲人,害你残疾的人么?她值得我自暴自弃么?”
  我心头一惊:“你说什么……你的腿也是……”
  “怕我不死,双管齐下,马和人都被下了毒,可偏偏我还是未死……我果然命硬!”他语音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可是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明明不是我干的,我却没由来的心虚。
  他似乎又读懂了我的心思,忽的一笑间便缓和了所有的情绪:“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我跟你说,不过是不想让你多心……”
  我能不多心么我?这身子的主人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要真报应到我身上还了得。再说了,日日面对的是这样恶毒之人的同一副嘴脸,他真的能……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就认出你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么?”他一向都能知道我想什么,我忍不住撇嘴,由得他自问自答,“因为你眼中的闪亮与认真,关心与单纯,心疼与怜悯都是那么真切和自然。不管怎么装,都是她没有的。”
  我怔了怔,当时他半死不活的只那么一瞟,就能看清楚那么多东西么?眼也太毒了吧。
  “我的故事以后会慢慢跟你讲,但对她原本就不是爱……你不会以为她是爱我才嫁给我的吧。”
  我一抖,我当然知道以前的白晴肯定不是因爱而嫁,以她整他的方式,若真是爱也太变态了。而他的娶也肯定不是因爱而娶,当时他昏迷不醒,又有圣旨在身,自然无法反抗。以我这短短几日与朱离的相处,他是心高气傲、心机深沉之人,又如何肯去要这样一段没有感情的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各项压力在身,基本上是两天一章的速度。喜欢天天都能看到更新呢,无良作者就一天更半章(汗,主要是一天最多才能写半章)。不喜欢这种方式的,就请隔天来看全章。

同一章节的沙发就不要抢了,好好看文吧!
当然某叶喜欢各位亲的留言,但如果觉得这不过是无良作者骗留言和点击率,不留也无所谓,呵呵!

另:比较汗,自己就是磨叽,总想把什么事情都交待清楚,所以看到有人说进展太慢。基本按小白文的定律,很多事情是米有理由滴……所以,我果然还是不够白。


看到有读者说这个文像三救,也有读者帮我回答,于是就有了这段回复。但我怕很快就会翻到下一页了,所以又贴到这里了。

么么各位姐妹……我一直在说,我很喜欢三救,也很喜欢清水大的文,她讲故事的本领超高,文笔也相当好。所以说能跟三救比,我很荣幸。我相信很多读者说我的文像三救,也是在夸我,呵呵(自我陶醉一下,不是的话千万别否认)!但是我还是觉得,可能除了女主也是穿越过来的,男主也是心残志坚的王爷外,这两个文基本上没有相似之类。我的女主不万能,因为刚好懂点医,所以才救了男主,但其他的谋生本领一律没有,要不然也不能死心塌地就呆在男主身边任他宰割,汗!我的男主也绝对米有三救里佑生那么温柔善良、天真美好,这种腹黑男人,外热内冷,面慈心狠,经常会让我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拿他没办法。诚如我上次回复一位读者的话一样,三救和爱莫的女主加起来也没有我的女主小白,同样这两个文里的男主加起来,也没有我的男主腹黑。
还有,我永远也学不会清水大爱莫里轻松着却让人心生柔软的语言,学不会三救里虐却虐得那么温暖的情节。
另,三救和爱莫都是我心中最美好的童话之一,但我的文也许也是童话,但绝对没有那么美好,目前语言白加内容黑,我现在已经黑白难辨是非不分了~~~~撞墙ing……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各位亲们都能够继续陪我一起写完它,看完它,我更希望,当这个故事终于标上“完结”时,各位看倌可以由衷地说一句:原来跟三救还是不像啊!




初端倪

  我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岔开刚才的话题:“你身上,是不是有别人觊觎的东西?”
  早猜到无论是以前的白晴,还是姬暗河,甚至那些什么做媒、保媒、主婚的人,估计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想他离奇受伤昏迷,加之静王又刚好在此之前失踪,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朱离似乎从眼底浮现一丝赞赏,而后才道:“先皇在世时,整个朝野上下只封了两个王,一是我父静王,另一个是当年辅佐他取得皇位又巩固北方边陲的宁王。宁王是大奕朝前无古人的异姓王,而唯有我父王,与先皇一母同胞,十分亲厚信任,甚至先皇缠绵于病榻之时,曾下旨要我父王代国摄政,行走于御前,不必通传……”
  好端端的,给我上历史文化课了?不过想想知道这些终不是坏事,否则万一被人问起我要是一无所知岂不是要露馅?
  只是这世间万事,物极必反,静王如此位极人臣,新皇上台岂能不忌惮,只怕是急于铲除功震主之人才是首要。也难怪静王爷被发往边关,朱离又遭此命运。
  “传闻……先皇驾崩之前,另赐我父王一张密旨。”朱离缓缓开口。
  我心头突的一跳。原来我还是想错了——这道密旨才是一切的关键所在吧。静王被支走,朱离受伤与被困,虽然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但只怕各路人马的阴谋阳谋,各种手段,目的都在这道密旨身上。
  “真的有密旨?”我忍不住问。按通常的小说定律,百分之八十都是被人陷害,不外是新皇欲加之罪,找个借口铲除异己。
  “有。”朱离答的倒是痛快。
  我怔怔地望着他,下意识就开口:“写的会是什么内容?”
  他望着我笑容不减:“你真的想知道?”
  冷汗嗖就流了下来。好奇心不但可以杀死猫,完全可以杀死任何一个人!匹夫无罪,怀璧其过,想到朱离身上种种的苦,我几乎又要浑身发抖了。
  不过望着他眼中的狡黠,我有点郁闷,估计是又上了他的当了。我从鼻子里出气:“你也不知道。”
  “你猜我知道不知道?”他缓缓开口,我一惊,他又要开口,我忙大叫:“你成心害我。别说,我不听……”
  他微微一笑住了口。甭管他是真知道还是故意逗我,反正我是不想知道。
  静了片刻,我才轻声道:“他们就是……因为这个……”
  “先皇驾崩之时,只有我父王一人在场,之后传位的遗诏旨也是我父王宣读的。先皇有五子,总有人不甘心……”
  我有些明白了:“自古祸起萧墙,不足为怪……但新皇又为何不保你父子……”再怎么想卸磨杀驴,也得要等政局稳定吧。听朱离之意,静王爷应该也算是忠心托孤之臣呢。
  朱离的面色沉了沉,眼中渐渐起了一丝阴霾。我忙道:“我说过,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逼你。”
  “我自幼便入宫做了太子伴读,十几年同窗之谊,我自以为与他亲厚非常,可是自他登基之后,我才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他,而我情愿这件事……与他无关……”他目光沉沉,看不出丝毫心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知道,这也许——比白晴的折磨伤他更重。
  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和隐痛啊。每知道一件,我就胆战心惊却也不由替他伤心难过。经历了感情背叛,如果再经历了友情背叛,若再无亲人怜爱,这世上还有他信任的东西么?难怪他会躲到一边,用伤痛来疗伤。
  “那么白晴是……”我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了些线索。
  “太后娘家姓姬。”
  姬——刚好枢密史大人姓姬?刚好姬暗河是枢密史大人的儿子……原来白晴竟真是为了姬暗河才嫁给了朱离的!
  “不过,太后非皇帝生母。”朱离又补了一句。
  他不欲多说,我也不想多问。
  白晴之事他毫不顾忌,但关于皇上之事却讳莫如深,足见还未从此事中堪透。不过如此说来,太后必然也有自己的算盘,她肯定也是急于想知道那道密旨究竟写的是什么,又在什么地方,所以才会有静王爷去边关时离奇失踪,也才会设计把朱离赶出旧府软禁新府。
  但这一切如果做得过于明目张胆,终是难堵悠悠众口,所以白晴也才会嫁与朱离,一方面世人皆知朱离对白晴一片深情,二来白晴以夫人身份嫁入朱家,不但方便监视朱离一举一动,还可以借此逼问追查。
  也难怪白晴虽折磨朱离,却会时常带他在府中曝曝光以证明他还活着。更难怪宫里会时常打发人来“看望”朱离,不知道是怕他“英年早逝”,还是怕他“起死回生”?
  可关于此事,究竟只是太后一人所为,还是在某些方面她与皇上达成默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那个叫什么水清扬的太医只怕也很有问题,不知道他听命于谁。
  而这白晴虽然狠心,却竟也如此痴情和执着,心甘情愿被人利用,特别是今日听灵素所说,姬暗河此一去边关很可能会娶了西辽公主为妻,那么她……没准儿就是因为听闻这个噩耗一时想不开才一命呜呼的?
  一时间我不知道应该如果开口,只觉得越听他解释越混乱,只觉得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原本以为朱离是因为受到感情伤害而自暴自弃,又以为他是故意躲在那里却胸有成竹、掌控一切。可如今想来,只怕他夹于种种阴谋当中,艰辛而活,实属不易。
  “那你现在……”
  “我想活下去了。”他抬着,望着我轻笑,眼中又是那难得一见的星光点点。
  思及他刚刚的一番话,他想活下去——是因为我么?是因为我那么一点微薄的关爱、付出和怜惜?又或者在我眼中如此习惯成自然和微不足道的东西,却是他终生渴求和希冀的唯一?我不知道他经历过多少伤害背叛,也不知道他过得多么的寂寞孤独,但我却知道——我刚才的那句“求你不要死”,他刚才的那句“好”,只怕早已把我们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再不能分开。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是赵阔压得极低的声音:“少爷……”
  “进来。”百变的声音百变的表情,瞬间完成。此时的朱离公子如此高傲清冷啊——我原本的一腔感伤化为乌有,只得感慨他如此精湛的面具,难怪能够轻易识破我。
  赵阔推门而入,行至朱离面前,见坐在地上的朱离,和倒在一旁的轮椅,也没出现什么惊异之色,初见时只觉得一双不安份的眼如今却是目光低垂,让人分辨不出神色:“高太傅听闻世子夫人微恙,特遣人送礼问候……”
  微恙?我抬眼望向朱离,却见朱离面色淡淡:“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第一个人,会是高太傅啊……”他眉毛一挑,却也不欲多说,只是向赵阔道,“扶我到轮椅上,你随我去见客。”
  “等一下。”我轻声开口,赵阔步子一顿。我单手将朱离身上的袍子理好,又抬手拈去他头上的几绺干草,才示意赵阔将他抱入轮椅上——大奕国第一公子就要华丽丽的“复活”了,挺可惜第一幕表演我看不到。
  见赵阔小心翼翼地动作,我很放心。不过,我还是决定等我左肩上的伤好了,自己抱他。
  他忽然回头轻开口:“回房等我……”
  我摇头笑道:“草棚睡着不错,要不我再多睡两天吧。”
  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他抬眸望向我,目光沉静——他果然是懂我的:“这几天该遣散的人也都遣散的差不多,不用再避人了。何况……只怕‘朱少夫人’被我关进草棚的秩事,已经由得各种眼线传到不少人耳中……”
  所以才有今日高太傅的遣人一探虚实吧?那些人一下子失了耳目,又从遣散仆人处惊闻了“我”被关进了草棚之事——果然,开始有人坐不住了。
  朱离比我心机深,思虑远,于是我淡淡微笑:“好,我听你的。”
  “宁兄。”朱离轻声开口。
  门外闪过一人:“宁漫见过世子。”好快的身手,我以为像他那样的魁梧高大,只走硬朗路线,想不到竟也形如鬼魅。
  “送少夫人回房。”朱离言简意赅。
  “不用。”我立刻开口。想到那天晚上冷厉的气势和逼人的杀机,我有点胆寒。他——不会假公济私地在无人处一刀咔嗒了我吧,“我自己……”话说了一半又有点心虚了。
  左肩上的伤口估计当时是失了不少血,让我有点虚弱,我又不知道这个草棚位于何处,但我不保证这段路上一定不会晕倒。
  “宁兄陪我去前堂,赵阔送你。”朱离复又开口。
  我心生后悔,虽然我只说了这几个字,但他心细如发,何尝不明白我的心思。知道眼前两个人自然都是他的亲信,可我终不想他为我折损形象。
  注意到赵阔的嘴动了动,却没再开口。估计“我”恶名在外,他也是极不情愿的。那“宁兄”微松了嘴角,想来不用陪我,他心里还不一定怎么乐呢。
  想取得所有人的信任与原谅是不可能的,我也无意如此。但至少做到不给朱离添麻烦,估计我也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时候,谜揭穿了,就没有意思了……汗!

今天是群里小秋MM的生日,祝MM生日快乐啊!本来是想多更一点给MM当生日礼物的,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很惭愧啊!
还有,听说昨天木兰MM献了血,一定要好好休养,注意身体!

所有跟帖: 

版主,我贴不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发给你帮贴吗?谢谢。 -shijian- 给 shijian 发送悄悄话 shijian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14/2009 postreply 17:51:53

可能有禁字,用附件发到我的信箱吧,我帮你贴。 -意随风行- 给 意随风行 发送悄悄话 (22 bytes) () 10/14/2009 postreply 18:03:29

发到你邮箱了。多谢版主。 -shijian- 给 shijian 发送悄悄话 shijian 的博客首页 (20 bytes) () 10/14/2009 postreply 19:06:52

Love it a lot! Looking forward to more!!! -windyfield- 给 windyfield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0:05:56

回复:有人看过叶梵的《谋夫记》吗?3 -意随风行- 给 意随风行 发送悄悄话 (102234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8:03:43

回复:有人看过叶梵的《谋夫记》吗?4 (连载至此) -意随风行- 给 意随风行 发送悄悄话 (282204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8: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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