媲美《尼罗河女儿》的经典大作--《法老的宠妃》I by 悠世(完结)3

来源: 画眉深浅 2008-11-22 22:07:3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115199 bytes)
媲美《尼罗河女儿》的经典大作--《法老的宠妃》I by 悠世(完结)3


第七卷 双方的攻防一
“我……其实,不会骑马。”艾薇盯着眼前高大的棕色骏马,冷汗不由顺着脸颊流下,她咬着嘴唇,尴尬而无奈地看着孟图斯。

“那么可以去乘战车吗?”孟图斯指了指远处的战车。艾薇一看,不是吧,一个窄得不能再窄的车子,前面还站了一个控制战车的人!古代的车子可是没有弹簧的阿!这不是要了她的小命,一天下来,自己肯定会被颠得腰折了吧。

艾薇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切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孟图斯见状,不由得带着几分歉意地说,“因为是赛特军团,又要追求机动力,所以并没有适合……”

艾薇闻言连忙挥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啊,不要和我这样客气,您愿意带我出征,我已经十分开心了。我、我就乘那辆战车吧,黄昏到了,我们快点出发吧。布卡还等着呢。”她边说,边往远处的战车队退去,一个不小心,脚后被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坐在了地上。

“好疼噢……”艾薇沮丧地挠了挠头。孟图斯看她的样子,不由感觉哭笑不得。但趋于礼节,他最终还是板住了脸严肃地看着艾薇。

“殿下,失礼了。”孟图斯靠近艾薇,一手将其拦腰抱起,稳稳地扶坐在自己的爱马黑冰之上。紧接着,他翻身上马,健壮的双臂绕过艾薇抓住缰绳。“殿下不用担心,属下答应过您带您出征,一定会信守诺言。”

艾薇第一个反应是想笑。孟图斯过分严肃的样子简直令她感觉不自然了起来。那天,孟图斯也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殿下,虽然听到了各种不利于您的流言蜚语,但是我相信您,所以请您同属下一起出征吧。您眼中对陛下的关心和发自内心的善良,不是伪装。”

他就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真的把艾薇一本正经地带到了战场之上。艾薇那一刻觉得,孟图斯和布卡一定是兄弟,或许西塔特村的勇士,都会或多或少带着某种近似偏执的坚持吧。忠诚、严肃、礼教仿佛是他们共有的特性。

“全军整队,出发!”

孟图斯一转缰绳,右手持剑高高地伸向被夕阳渲染成鲜血一般凝红的天空。赛特军团火红的旗帜缓缓地旋转,摆动。车子的声音、脚步的声音、兵器的声音。这个约有五千人规模的庞大军团,在自塞梯一世驾崩后的数月,终于又要再次启动它伟大的力量,为埃及去争得至高的荣耀了。

仿佛带着无限热力的红色如同火山的熔岩一般,整齐地、缓慢地从底比斯城离开了。艾薇坐在马上,紧紧地抱着自己怀里的书包,没有回头,不去看那个辉煌却令她心酸的城市。这样一步一步离开的感觉,就好像有刀子在一下一下割自己的心。

艾薇垂着头,双眼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包。

走慢一点吧,走慢一点。

她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和那个人在同一片土地,同一片时空上,多停留一会。即使心疼得要碎裂,她也舍不得直接戴上那个镯子,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离开这里阿。

“殿下,属下已经派数位西塔特村最健壮、灵敏的勇士保护陛下,请您放心,像这次被刺事件,不会再发生。”好像感受到了艾薇心中翻涌的情绪,孟图斯宽慰她似地说了这些话。

艾薇点点头,心中默默地说,谢谢你孟图斯,或许以后就靠你来保护法老了,我能做的事情,或许只剩一点点了,但是这一点点……一定要把它做完、做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与赫梯的第一仗,如果能彻头彻尾地打个胜仗,让他们对埃及有所顾忌,那么全面战争就自然会被推后了吧。

“殿下,属下其实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清楚。”孟图斯驾着马,对胸前戴着黑色假发、瘦瘦小小、宛若男孩子一般的艾薇说。

“叫我艾薇就可以了,布卡也一直是这样叫得。”

孟图斯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叫出口,于是他直接忽略了称呼,依旧恭敬地说,“上次您和我说过,那个赫梯的俘虏的名字……”

“噢噢。”艾薇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那个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男子,难以捉摸的微笑、冰蓝的眸子和乌黑的直发。她歪着头想了一下,“雅里,就是这个名字。”

没想到孟图斯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翠绿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了警觉的神色。

“雅里……他怎么了?”从孟图斯的反应来看,艾薇直觉地感到,雅里并非一个简单的角色。或许他真的会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大名鼎鼎,但是她却猜不出这种名气,意味着什么。

“殿下……不,那,艾薇,我想趁赶路的时间,请让我给您简单地介绍一下敌国的情况吧,希望能帮助您更好地了解一下局势与我们将要遭遇的战况。”

看来自己对局势是一点都不了解,就算这样还要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带我出征”、“帮到布卡”这样的话……或许,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孟图斯还能礼貌而客气地对自己讲那些给足面子的话吧。艾薇想到这里,心中更是对这个红发的年轻人增添了几分好感。她不由点了点头,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那么,就有劳啦。”
第七卷 双方的攻防二
“那么,就请让我从做战的地理位置和敌人境况讲起吧。”孟图斯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有力的手臂将艾薇牢牢地禁锢在马上,确保她的安全。

“我们现在是处于上埃及的底比斯。很快,我们就会乘船顺尼罗河下到上下埃及之间的城市弥尼埃。之后,我们从弥尼埃东行越过红海行至西奈山,我们的敌人,就在西奈半岛那里等着我们。”

“布卡现在大约到了哪里?”

“布卡的速度大概是我们的一倍半,又比我们行军早了一天,所以很快就会到达弥尼埃吧。”孟图斯一边答着,一边不由得加快了骏马的速度。“像这次西奈山的扰境,其实是司空见惯的。虽然赫梯和埃及之间还隔着一个叙利亚,但是由于赫梯的势力近年来十分强大,早在百年前,国王苏庇努里乌马什统治时期就摧毁了米坦尼王国,扶持了傀儡国王。之后、随着赫梯法典的推行和广泛使用,赫梯更加国富民强,势力不断向南扩张,使得叙利亚几乎沦为它的傀儡。”

“难怪,不然隔着一个国家攻打另一个国家,在兵法上是非常不利的。”所谓死地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吧,艾薇在脑海里暗暗盘算,如果能使叙利亚倒戈,那么这场小战役简直手到擒来……可紧接着,她又晃了晃头,如果真的做到那个地步,恐怕双方的战争只有可能愈演愈烈。赫梯不会放过叙利亚,而埃及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赫梯是一个很好战的民族。”孟图斯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身为北方最强大的帝国,国王穆瓦塔利斯在首都哈图沙周围修建了数不胜数的建筑工事,将这个建立于安纳托利亚高原中央那片沟壑从横的干旱荒原上的城市托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军事堡垒。但是地处北方的高原,虽然国家的军事强大、土地宽阔,它们却贫瘠不堪,无法与肥沃的埃及相比。”

“近几年,赫梯采用了非常严苛与几近残忍的手段,从其周边的附属国搜刮金钱、劳动力、资源,并且开始不厌其烦地加大对埃及周边的军事试探的力度。其目的不言而喻,穆瓦塔利斯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对这片土地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了。加之,之前数日的行刺事件,双方不言而喻,这次的小规模战争,至关重要。”

“所以特意出动了赛特军团,因为绝对不能在这场战争中‘失败’。”

“对。不然士气、国威都将大大下降。”孟图斯点点头,“不同于往日的一般边境战争,这次出兵建立在赫梯对埃及的行刺、埃及的最高祭司被害的基础之上。周边的邻国都在看着,大家全都是虎视眈眈、野心勃勃。”

艾薇咬了咬手指甲,“我猜,既然这次战争这样重要,那么赫梯那边,恐怕也应该是那个穆瓦塔利斯亲自指挥、或者至少是全国第一将军这种等级的人出现吧。”

红发青年的脸色渐渐阴沉了起来,“您说的对,这次战役背后指挥的人物,我想,只能是他……在赫梯这个帝国里,最令人顾忌的并不是穆瓦塔利斯,而是那个人,那个‘背后的君主’。”
第七卷 双方的攻防三
连续十天,赫梯王国的首都哈图沙都是阴雨不断,这更使这个地处北部的城市增添了几分入骨的阴冷。拉美西斯遇刺的消息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快地渗入了城内每个人的耳朵里,虽然两国地处遥远,但是同样强大的国力,使得二国都不由都十分关注对方的动向。

国王,自然更是如此。

穆瓦塔利斯的身形不算高大、略微发福,但是一双棕色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此时因为阴雨的寒冷,他正缩在火盆前面,披着红黑相间的毛制斗篷,头戴温暖的皮帽,将手伸向那跳跃的火苗,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怎样才好呢……难道现在就要开始了吗?真是麻烦啊。”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突然门口传来了侍从的声音,“陛下,雅里大人回来了。”

那一刹那,穆瓦塔利斯略带几分呆滞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又有几分雀跃了起来,“噢噢,快点让他来见我!我有要事……”

“陛下,我直接进来了。”随着几分略带轻佻的语气,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了穆瓦塔利斯的屋子。并没有像一般臣子那样倒地拜跪,他只是微微欠了一下身。穆瓦塔利斯连忙从火盆旁边的舒适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同他招呼。

“雅里,欢迎回来。”

雅里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礼,接着又说,“陛下,那个穆穆察,可真是个‘出乎意料’的人物阿。”

穆瓦塔利斯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又堆满了笑容,“真的没想到啊,他居然会一时冲动,做了那样的事情。幸好爱臣你平安归来,晚上不如设宴好好庆祝一下。”

雅里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将挡住眼睛的黑色浏海向边上抚弄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不用了陛下,我还要赶往叙利亚。埃及的军队,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西奈半岛吧。不去管它,那样可以吗?”

“噢那当然不可以……”穆瓦塔利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紧接着又感觉自己如此的话语稍欠稳重,“雅里,你快带兵前往西奈半岛,支援那里的军队吧。这次战争的意义重大,我们不可以失败——”

话说了一半,后半句却被生生地吞了进去。雅里冰冷的水蓝双眸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让他不由噤声。“陛下,那些雅里都知道。您只需下令雅里出兵,后面的事情,您就不用费心了。”

穆瓦塔利斯的脸青了一下,又红了一下,接着又渐渐褪去成了白色。他颓丧地低下头,“那么雅里,你就带两千人马去吧。”

“两千?埃及这次一定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来的,那个男人恐怕会出动五大军团之一。您只愿意出两千吗?”雅里几分轻蔑地说着,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这……那么……多少人比较合适呢?”

“五千就可以了。埃及一个大军团的数量。”雅里轻描淡写地说着,不等穆瓦塔利斯同意与否,又是微微一躬,一边说着“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一边向门外走去。

大约快到了门口,雅里突然停止了脚步,“对了陛下,穆穆察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下次……”

话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了对话,穆瓦塔利斯连忙说,“多虑了,你是我最重用的臣子,这次绝对是个意外,以后这种任务一定更加顾及你的安全。”

雅里轻轻地笑了两声,“多谢陛下了。毒药已经交到马特浩妮洁茹手里了,不过现在看,也应该是没什么用了。您身为她的表兄,可真是恶毒啊。呵呵呵呵……属下告退了……”

雅里慢慢地走远了。穆瓦塔利斯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起来。“如果不是现在还要用你……”他恶狠狠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把话吞进了肚子了,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慢慢地踱回了火盆旁,搓起了双手。
第七卷 双方的攻防四
距离开底比斯约七天后,布卡率领一千名士兵,一路奔波,顺利到达了西奈山以北的平原。

“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布卡喝令道,“大家稍作休息调整,明日就出发去西落!”西落是西奈半岛中部东侧的一个小村子,前些日子就是这个村子受到了赫梯军队攻击。他的第一次战争,就要开始了。他一定要顺利地打赢、获得法老的赏识!然后他就可以对那个人说……他用力晃了晃脑袋。不要想那么多了布卡,第一场仗!打好才行啊。

“布卡大人!”他刚刚镇定下来,一个传令兵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前方不远处发现敌军的动向。”

“什么?”布卡连忙抓住那个士兵,“在哪里,数目是多少。”

士兵猛地一下被抓住,差点喘不过气来。“好、好象数目不是很多,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举着赫梯的军旗,应该是敌国的正规军……”

“我们去看看!”布卡二话不说,直接带了一小队士兵冲上前去。与敌军的遭遇来的比想象的要快,但是还不等布卡为这初次的战役而感到紧张,一个小规模的胜利就手到擒来了。

“布卡大人,敌军被我们击退了!”

“布卡大人,敌军的阵营应该就在前方不远,是否要乘胜追击呢?”

“布卡大人,不如一鼓作气,直接攻下这些赫梯的虾兵蟹将吧!”

布卡年轻的心,被这些久未经历胜利的塞特军团的士兵们鼓动着。胜利就在眼前阿,果然只是一个小规模的边境侵扰而已,就这样一直打下去、获得胜利吧!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终于决定了。

“留下一百人,接应后续的塞特军团,其他人,跟着我来!”

于是,规模不算小的大部先遣部队带了粮草、一部分的辎重、跟着这个气盛的将军,快速地向赫梯士兵撤退的方向追去。然而,这种因为初尝胜利而带来的喜悦与兴奋却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由迷茫与不解带来的空虚与不安感。

为什么见不到敌军了呢?明明感觉就在前方,却总也追不上。

追着赫梯军队的影子,很快,军队就到达了西落。

“我们是埃及的军队,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法老派我们过来解救你们被赫梯侵扰的痛苦。”

这个原本不富裕的小村子看到了埃及的军队,却没有如布卡所盼望的雀跃神情。“埃及也好、叙利亚也好。赫梯已经把我们剥削光了,我们需要粮食。如果你们真的是来帮助我们的,就请给我们粮食!”

西奈半岛东侧距离埃及的中心城市有着一定的距离,这里的民众可说是陷入了某种“无政府”状态。加之赫梯对这个地方的侵扰逐年增加,塞梯一世与赫梯之间的常年战争对这里民众的生活状态和经济发展影响十分大,于是他们渐渐失去了对所谓王权的信任。

布卡不假思索地就慷慨地留下了一部分粮食。“毕竟是我们埃及的国土,不能置之不理,继续向前追!他们这样的生活都是拜赫梯所赐!我们一定要给那些人迎头痛击。”

或许是受了年轻将领过分充足的正义感的影响,大约近千人的先遣部队义无反顾地继续深入了西奈半岛。途中又遇到了数个与西落境况十分相近的小村子。

他们并不介意所谓的掌控权属于谁,他们只在意粮食、粮食、粮食!

渐渐地,动摇的情绪出现在了原本锐气十足的士兵中。粮草越来越少了,但是敌人始终不见踪影。莫非……这样的决定并非正确。随着前进的深入,这种怀疑的情绪就更加严重了。

“大人、前方不远就是叙利亚的领土了。……是否还要继续前进呢?”前部的士兵回来报告的时候,语气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退意。即使是布卡,也能感到军中不稳的情绪。

这个时候,退兵等待哥哥的部队支援,应该是必须的吧。但是,如果那样,布卡就永远都只能是“孟图斯的弟弟”了,他不想仅仅是某人的弟弟阿!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建功立业,由自己亲自领兵获得胜利、获得法老的赏识!只有那一天,他布卡才算是个男子汉,才能有资格站在某个人面前,告诉那个人……

布卡的内心经历了激烈的交战,他咬了咬牙,问道,“粮食还够支持几天?”

“根据战时非常策略,还可供全军进食两天。”

马上就进入叙利亚的领土了,到了那里就没有必要再慷慨解囊了,甚至可以随意掠夺了。布卡又想了想,“继续前进,进入叙利亚——”

军队的脚步刚刚踏入叙利亚的领地,令人感到不快的消息就一波波地传来。久寻不见的敌人仿佛雨后的春笋一样,骤然冒了出来。

“大人,发现了赫梯的军队。”

“大人,赫梯的军队正向我们的方向包围而来。”

“大人,赫梯军队的数量超出我们的想象!请尽快决定是否要退兵!”

“大、大人,绛紫深黑旗,士兵中出现了绛紫深黑旗!”

绛紫深黑旗,是以暗夜之黑的旗帜上着以绛紫的图腾状图案。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这种由视觉反差带来的华美效果。这种略带压抑的奢华意味着绝对的胜利、和赫梯王国五年来恐怖的象征。凡有绛紫深黑旗帜出现的地方,就说明赫梯的第一将军、也是所谓“背后的君主”,雅里•阿各诺尔就在军中。

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布卡,一时竟无法决定究竟下一步应该如何进行,突围?攻击?阵型应该如何、方向应该如何?他的脑海里就好像塞满了棉花,一下子充盈得无法思考了起来。

“我就想过,这种显然没有加诸任何思考的愚蠢军事行动背后,一定没有‘她’在场,”一个懒洋洋又略带几分轻佻的声音出现在高地之上,布卡一抬头,就望见了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逆着光,看不清他面孔的细节,只知道他身材修长、有着乌黑的头发,略长的浏海挡住了双眼。

“但是我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那个淘气的小姑娘或许会跟着跑来战场。”年轻的男子略带自嘲地笑着,布卡心里一慌,那个小姑娘,指得莫非是她……不、不可能,他怎么会认识她呢?

“不过、既然她不在,不管你是谁,你都死定了。”

逆着光,雅里笑得异常邪恶,他轻轻举起左手,弓箭手全部到位、拉开了结实的弓,赫梯独特的箭,全部都指向空地中被包围的布卡。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喜欢速战速决。”
第七卷 双方的攻防五
“布卡!你这个笨蛋!!”

随着一声锐利的叫喊,雅里不由得暂停了弓箭手的动作。空地中央的布卡本来已经带有了几分绝望,听到着略带几分熟悉的声音,他僵硬的身体仿佛突然具有了活力。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不假思索地大声喊了出来:

“艾微!你才是笨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可当他回过头去,与雅里、赫梯的士兵、埃及的士兵们都一样,他也惊呆了。

百余匹骏马列成了一个锥形,快速地冲向赫梯的包围圈。骏马上面全部是身着轻便皮质铠甲的塞特军团的士兵,他们背后插着塞特军团殷红的旗帜、手里持着武器,士气高昂地前进着,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为首的少年有着黑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阳光照射下来,他的眼睛隐隐地放射着水蓝色的光采。他的身材瘦小,却骑在一匹气宇轩昂、毛色亮丽的高大黑色骏马之上。此时他右手高举一面鲜红的军旗,指挥着队伍向布卡冲来。往后面看,赛特军团殷红的旗帜骤然越入眼帘,仿佛血红的晚霞骤然充斥了整个视野。

骤然间,铺天盖地的红色就以一种征服性的姿态压制住了在场所有人。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布卡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个数量,莫非哥哥率领的赛特军团已经追上了自己的脚步,虽然他们的机动力毋庸置疑,但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阿。还有,那个土人……她、她是什么时候会骑马的?而且那匹马,不就是哥哥的最爱——“黑冰”吗?

但是不等他想明白这一切,艾薇已经带着数名“骑兵”来到了他的眼前。

“布卡,快跳上来,我们一起突围!”艾薇用军旗戳了一下布卡,布卡一愣,“愣什么!你先上来,回去路上我再解释给你听。”

“不!”布卡倔强地拧过头去,“我和他们一起突围!”

战场的形势突然开始了绝对的逆转,从未见过所谓“骑兵”的赫梯士兵开始被那些奔跑的骏马闹得慌乱了起来,最初宛如铜墙铁壁的包围圈开始渐渐松散,布卡以及手下的战士们冲向了被埃及士兵以锥形阵营撕开的口子。渐渐地,他们从圈子中逃了出来。

“奈菲尔塔利……”

雅里处在高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边不由得勾起一丝微微的笑容。真是一个奇妙的女孩子阿,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这样感觉到了。但是没想到居然这样有魄力,从来没见过有人居然会直接骑着马,跑到战场上来打仗呢,看来这场小战役,不得不就当是给埃及加一分了,不过这一分,可是为奈菲尔塔利加的。

“雅里大人,埃及人就要突破包围圈了,要不要追击呢?”雅里身边的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局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将军的心情不知好坏,真的要多加小心。

雅里却笑着摆了摆手,“随他们去吧,没看到不远处鲜红的旗帜吗?塞特军团或许已经到咯,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和埃及全面冲突。了解一下实力就好啦。”

“将军!属下请求率兵前往!”一个粗犷的声音骤然响起,“属下认为,那些或许只是敌人的惑敌之术,首次战争,属下希望为将军带来胜利!”

雅里一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微的不快,他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大块头的分队队长。名字雅里早已不记得。这种明显的争功行为让他不由在心里暗暗给这个人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那一瞬即逝的情绪,轻轻地说,“那么,你就带兵去吧,给你一千士兵……不可远追噢,否则到了最后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是!谢谢将军!”大汉带着轰鸣一般的谢令声转身走了下去。副将略带几分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将军。这个男人在想什么,跟着他的五年来,从来就没有猜透过。

雅里带着笑容,看着脚下空地中带领着战马、赛特军团的先遣部队向远处退去的艾薇。比起整个赫梯王国,再加上一个埃及,都不如这个女孩子来的有趣,如果能把她留在身边,自己一定能总是开心地笑个不停吧。但是她怎么偏偏是埃及王的妃子呢,这样一来,恐怕要麻烦不少呢。

“将军……”

或许是时候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能再把她弄到身边来吧。

“将军……!”

恩,但是如果因为这个而闹出了国际纠纷,在这个时候,就不太合适了。

“将军!”旁边一直揣测着雅里神秘莫测笑容的副将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鼓起勇气大声地打断了雅里的思绪。“将军,就那样让斯都匹带兵冲上去,万一被埃及全灭怎么办?”

斯都匹?哦,原来那个大汉叫这个名字。雅里反应了两秒,然后就摆摆手,“只要他听话,不会被全灭的。”

副将一脸不解,雅里也懒得给他解释,“这次战争,只是双方的试探,如果拼个你死我活,反而得不偿失。我现在只希望斯都匹能乖乖听我的话,别给我丢面子,不然……”

雅里微微笑着,不然我这个愚蠢手下的性命就送给你当礼物吧,奈菲尔塔利。
第七卷 双方的攻防六
——“艾微,为什么!既然赛特军团都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打回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布卡骑着一名士兵让给他的马,随着艾薇快速地向南部那片火红军旗的方向退去。其余的士兵紧紧地跑步跟在后面,队伍整齐而有序。

“你就是个笨蛋!”艾薇嘟着嘴诅咒了一句,“你以为那些火红的旗帜就是真正的塞特军团吗?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布卡刚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就好像被凝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随着与那片火红逐步接近,事情的真相也不言而喻地跃上台面,眼前那些赛特军团的旗帜是被插在地面上的,事实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批部队前来接应。

“原来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艾薇擦了一下白皙脑门上渗出的滴滴汗珠,“我把你哥哥军团里所有用来拉车的战马全部借来、带了百来个人过来解围。只有这样才能追得上你啊!孟图斯一讲,我就猜,你大概会遇到问题,但是又不知道赫梯埋伏了多少人,只好背着所有的军旗过来。军旗可是很沉的啊!”

话说到这里,布卡突然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怎么啦?快点跑啊!我觉得赫梯人一定会追上来的,接下来的胜负,就看谁跑得快了!”

“艾微,这一次,又是你救了我……”红发的少年突然沮丧地垂下头,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

“没时间让你感慨啦!虽然你不如我聪明,但是以后总有你用那发达的四肢帮到我的那一天,”艾薇焦急地说着,虽然分不清楚这样的话语是安慰还是打击,但是现在真是每秒比金贵,容不得他思前想后了。“笨蛋!快点走啊!”

艾薇伸手拉了布卡一下,宽大的袖子里骤然露出了她白皙的手臂,上面隐隐显现出狰狞的青紫伤痕。“艾薇,这个!”布卡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那些丑陋的伤痕上,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怎么回事?”

“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把你的脸也弄成这样。”艾薇拽着布卡,用力地往前拉,“我四肢确实没有你发达,学会骑马可真得很不容易呢!”

原来是这样……

“布卡!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斯都匹一路追着,很快就追到了艾薇他们插放军旗的地方。

“我就知道!这些全部都是胡弄人的!”斯都匹大声地说着,旁边的人们耳朵发出了嗡嗡的响声,“雅里•阿各诺尔毕竟不是赫梯人,他不会一心一意地给陛下做事的!第一将军的位置,根本就不该让这样的人坐!”

周围的士兵听到他这样的狂妄言语,不由得有几分心虚。斯都匹或许不怕雅里,但是他们都怕阿!此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所以就全部纷纷噤声,低下头去。

“跟我来!今天就追上那群埃及的小兔崽子,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斯都匹率领着一千余名赫梯的军士,快速地向艾薇、布卡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他们没有粮草了,我看能支持那种速度多长时间!”

“大人……但是雅里大人说过,不可远追啊……”一个幕僚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放肆!”斯都匹大喊一声,手起刀落,那个可怜幕僚的脑袋就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谁敢再说这种废话,我就把他们全部处死!老子我心里有数!你们跟着我走就对了!”

这事一出,果真谁也不敢“废话”了,大家垂着头,心里带着这样或那样的担忧,随着这个莽撞的队长向前快速地赶去。不管怎么样,如果现在想要退缩就是必死无疑了,但如果能够顺利地擒住埃及的一兵半卒,或许雅里大人还是会有所嘉奖的……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一行人的脚步愈发加快了。

过了一日,斯都匹如同恶狼一般,终于寻找到了目标。

“被我追上了吧!”他邪恶地说着,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朦胧出现的埃及军队。“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可随着脚步的接近,斯都匹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诡异的气氛……奇怪,这个军队的数量,好像远远超过了当时被包围的数目阿。更接近一点的时候,他趾高气扬的自信就随着全身的力气渐渐地透过四肢流失了。眼前的军队,规模至少是自己的五倍!他惊慌地回头,看到的居然还是赛特军团。

自己被包围了呀!!

他不由陷入了某种恐慌。

身后的军队虎视眈眈,之前伫立着一位头发火红得仿佛燃烧起来一样的青年,翠绿的眼睛清澈就好像春日的湖水,却看不到一丝怜悯。他高举左手,两旁的士兵端起了长枪,蓄势待发。

无路可退!

眼前的军队锐气十足,之前站立着一位身着烫金黑色斗篷的青年,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仿佛涌现万道金光,他静息凝立,宛若天神,无从感知他心中的真正想法究竟为何。

还能前进吗?

斯都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那气宇轩昂的男子究竟相貌为何,可是他惊讶的表情就那样凝在了脸上,还没等呼唤出声,头颅就已经无声落地。暴出的双眼里牢牢地印上了一个最后的景象,那冰冷得令人颤栗的琥珀色双眸,难道是属于死神的颜色吗?

青年缓缓地向前伸出沾满血污的宝剑,淡漠地说,“一个不留。”

刹时间,呐喊声、惨叫声、交戈声铺天盖地而来,明显的一边倒形势出现在了战场上,很快,拼杀声转变为哀求声再转变为惊恐声,音色渐弱。那人优雅地将宝剑褪回鞘中,仿佛对眼前的人间惨景视而不见。

敌人被清扫干净,荒原上满是死尸断臂,赫梯生存的气息,就此全部消失。孟图斯带领赛特军团的军士,毕恭毕敬地走到那个男人的面前,放下武器,跪地,洪亮地齐声说:“陛下!”

他慢慢地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扫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呢。”
第八卷 宠爱一
艾薇跳下“黑冰”,骤然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走路了。

“腰……好疼噢!”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一边略带凄惨地说,“以后坚决不骑马!……喂,你那是什么脸色。”

她在前面直不起腰般地走着,布卡却黑着一张脸,神情低落地跟在后面。艾薇腾地一下一股怒火冲上头来,本小姐这样辛苦,不都是为了救你吗大佬!那副脸算是给谁看啊!

她当时真想冲上去,揪住布卡的领子大骂他一顿,但是思忖再三,她忍住了,他一定是因为自己首战不利而消沉吧,这也正常。因此,她转而采用起了委婉的语气,“温柔”地问道,“布卡,怎么了?”

布卡抬起头,看了艾薇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上前去,一把将艾薇的手臂拉了过来。

“疼,你轻点儿呀。”艾薇不由次牙咧嘴了起来,肘关节摔肿的地方还很疼呢,布卡怎么这么大力。

红发的少年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丝丝心疼的表情,翠绿的眼睛里骤然失去了往日明朗的颜色。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草药,艾薇带着怀疑地看着那堆黑乎乎的东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拒绝他。布卡就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边轻轻地拉起她的袖子,一边说到,“这是我们村子的秘药,百年来一直为西塔特村的武士所独用,效果是很惊人的。”

布卡把药轻轻地涂在艾薇胳膊青肿的地方,霎时间艾薇就有一种凉凉的感觉,火辣辣的疼痛感减轻不少。古埃及的医术,果然还是有它先进的地方。布卡慢慢地把药涂开,一句话也不说,气氛骤然静谧得有几分尴尬。艾薇便想主动地说些什么岔开话题,“果然,不愧是孟图斯将军啊,这么快就接应过来了,刚才走得匆忙,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等一会会师就可以好好叙叙兄弟之情了。”

布卡看了艾薇一眼,闷闷地垂下头去。

“不过赫梯的人,居然会傻乎乎地就那么追上来,难道一点脑子都不动吗?”

布卡又拿出点药给艾薇的胳膊涂抹了起来。

“唬~你这个人!”居然拿本小姐的话当放p,艾薇脑子上的青筋都快暴出来了,眼看她就要拿起手边的军旗扔到布卡的脸上,沉默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西塔特村……”啥?艾薇为这没有逻辑的话语骤然懵了一下,布卡就继续讲了下去。“西塔特村的武士,世世代代都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

艾薇愣愣地看着他,少年火红的头发就好像晚霞一样美丽,他翠绿的眼睛就好象清澈的深潭一样纯净。他认真地说着,艾薇这时突然发现,原来布卡并不是平凡一个小毛孩子,他其实是一个十分、十分俊美而充满英气的少年。

难怪舍普特会一直看着他……

“第一样,是视为终身挚友的动物。我们养育它、与它并肩作战,誓言不弃不离。就好像路之于我,黑冰之于我的兄长。”

艾薇点点头,路确实是和布卡一直在一起的,所有的战役,路就好像探路兵一样飞在前面,有路的地方就有布卡,有布卡的地方就有路。

(众:一直都没有看到路呀~悠:我没写并不代表没有噢^_^)

“第二样,是我们愿为之效忠的‘主’。”

“‘主’……?”

“西塔特村的武士,多半都是为法老宣誓不二的忠诚,法老就是他们的‘主’。他们愿将生死交于陛下,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如果陛下因心血来潮而想他们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去死;如果陛下想他们涂炭生灵,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剑架在小孩子的脖子上。”

“这不是愚忠吗?”艾薇不由轻轻地叹息出声。

“选定‘主’的权利是被武士们自己拥有的,但一旦选定一个‘主’,除非那个人抛弃自己,不然一生一世都要追随那个人,即使不分黑白、不辨是非。被‘主’所摒弃的武士,相当于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即使回到村子里,也会被嘲笑谩骂。因为如此,因为错选主,而发生的种种悲剧数不胜数……或许改日我可以慢慢给你讲几例。”布卡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凝重的悲哀,仿佛幕幕惨剧正从眼前掠过,接着,他的眼神又渐渐恢复了坚定,“布卡也到了选择‘主’的日子。十八岁,就是要选择效忠一生的那个人的日子。”

布卡所希望效忠的人,不就是法老吗?这么长时间走来,艾薇的耳朵都快给磨出茧子来了。没有必要再旧事重提了嘛……

“布卡心中希望以一个人为‘主’,愿为那个人奉献生命……”少年望着艾薇,眼中闪耀着难以形容的神色,“但是,因为一件事情……我,犹豫了。所以,我……才冒昧出征,我,想获得荣誉、想证明实力,这样、我……才能、才能……”

不知为何,他的言语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脸颊涨得通红,即使是透过他那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依然可以看得出来。他支支吾吾地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好像说出那句话会比登天还难。

到底会是怎样的句子……艾薇想等他说完,可是骤然,布卡的眼神透过艾薇凝固了起来。还没等艾薇转过头去,他就已经喃喃地说出了声音,“陛下……”

这两个字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于艾薇却就好像五雷轰顶一样,她霎时间无法移动。

布卡叫陛下的……只有可能是那一个人吧。

但是那个人,现在不是正应该好好地呆在底比斯吗?

小规模的边境侵扰,犯不上所谓“御驾亲征”吧!

那么那个人,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嘛!
第八卷 宠爱二
“奈菲尔塔利。”

冰冷却熟悉的声音宛若在脑袋上裂开了,布卡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正在给艾薇上药的手,退后几步,单膝跪在了地上。

艾薇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快点戴上黄金镯,离开这个地方。既然心意已决,她可不想再见到他!以免又是不必要的动摇,而且,她有点头皮发麻地感觉,如果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后果会很严重吧……她倔强地不回头,匆匆环顾四周,这才突然发现,一直带在身边的背包不翼而飞了。

“奈菲尔塔利,你是在找这个吗。”

那声音冷漠而平稳,听不出这淡淡的语气下究竟隐藏着如何的心思。

艾薇擦了一下脑门上宛若突然冒出的冷汗,咬了咬牙,看来,不回头不行了。



一直以来,艾薇都觉得拉美西斯的脸在过去的几年里多半是得过某种类似于“面瘫”的疾病,看不出喜怒哀乐,更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只好让周围的人去猜。猜准了虽然没有什么奖赏,但是猜不准的麻烦却就大了。这一次,艾薇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盘算着如果又是面对着一个平板脸,自己该做何反应,但转眼却因为拉美西斯破天荒明显的情绪几乎欣喜地要雀跃了起来,看出来了耶,居然看出来了耶!

他在生气!

他是在生气……厄?生气啊!

拉美西斯,左手紧紧地拿着艾薇的包包,右手握着鞘上沾有血污的宝剑,一步步缓缓地走向艾薇。他抿着嘴唇,浓浓的眉毛紧紧地纠在一起,琥珀色的双眼里竟然有了几分肃厉的煞气。

法老如此明显的怒气,是周围的军士、官兵所从未见过的。大家不由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自动地退到两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别提上前劝阻他了。

艾薇觉得自己混身一寒。

她要死了,她真的感觉自己会死。

他那个样子,摆明了就是来找她麻烦的。

这个念头一蹦进脑海里,艾薇本能地跳了起来,快速地冲着与拉美西斯相反的方向跑去。不管怎么样,能跑远一点就是一点吧!她还不想这么早死啊!

拉美西斯见艾薇转身就跑,眼中的肃杀之气不由更为强烈。他把背包往边上一扔,拽过身边的战马,一跃上马,就要起身追向艾薇。尚未起步,布卡突然从旁边站了出来,稳稳地跪在了法老的马前,抬起头来,翠绿的眸子坚定地看着拉美西斯。

“陛下,请您放过奈菲尔塔利殿下吧。不管有何传言,殿下这次成功地帮助击溃了赫梯军队,并救出了属下。如果陛下要怪罪,就请怪罪属下吧!”红发的少年诚恳地说着,全然不怕拉美西斯会一个冲动将自己踩在骏马的蹄下。

“滚。”

拉美西斯只是冷冰冰地甩出这样一个字。

“陛下,请您不要为难奈菲尔塔利殿下……”

布卡的话还没有说完,拉美西斯右手一低,宝剑隔着鞘便挑起少年扔到一边。随即、未等到布卡反应过来,拉美西斯双腿一夹战马的肚子,那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也似地冲了出去,丢下了一路尘土。

布卡摔落在一旁,两边的军士慌忙扶起他。少年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阴霾的神色,定定地望着飞驰而去的年轻法老。

如果艾微出了什么事情的话……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不会放过他的。
第八卷 宠爱三
艾薇用力的跑着。

活了这么大,头一次跑得这么努力。周围的士兵渐渐少了。自己究竟跑到哪里了呢?

已经有点呼吸困难了,但是她却一步都不敢停。身后宛若有洪水猛兽一般,她已经能感到某人的怒气正在渐渐逼近自己。

可是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生气啊!

他不是以为她是叛徒吗,她今天并没有背叛埃及,还算是给埃及立了一功呢!怎么想都应该嘉奖自己才对吧!

他不是嫌她碍事吗?可是看到他已经有了真正的奈菲尔塔利相伴,她不是已经乖乖地、知趣地离开了吗?这难道还不够善解人意吗!

难道他以为她偷了什么机密要件?不会吧,自己就带了那么一个包包出门。里面的东西可都是属于艾薇她自己的财产!他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那么!为什么那个人还要这样不辞辛苦、怒发冲冠地追过来阿!

到底要她怎么样嘛!

“唉唉!”艾薇终于跑不动了,就在她的步子渐渐缓慢下来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双脚骤然脱离地面,仿佛飞起来一样以一种相当快的对地速度前进。“阿!不要杀我呀!”

她真是无助得只能这样叫了。

“奈•菲•尔•塔•利!”

呜……实在是不敢回头看他。

拉美西斯单手横揽着艾薇,将她一下子就拽到马上来,左手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腰,右手一边抓着宝剑,一边握着缰绳,双脚用力,战马就跑得更快了。看着怀里娇小的人一幅要死要活的样子,琥珀色的双眸不由得更加怒气四射。如果自己能够做到,他真想干脆一刀杀了她,做成木乃伊,是不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四处乱跑,踏踏实实地留在埃及阿!

“那个……究竟为什么生气,我这次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艾薇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不过此时还是聪明地采用了温和的口气,试探性地问向自己身后暴躁的男子。“我觉得这次你应该表扬我才对……”

“你闭嘴。”

What?居然对她这样说话!艾薇一怒,颇想转身大骂他一顿,可眼角一瞥他右手鞘上染着血污的宝剑,到了嘴边的话又那么生生吞了回去。忍耐,一定要忍耐。不然自己的生命就只好在三千年前的古埃及画一个不算完美的句点了。

“奈菲尔塔利,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老实回答,我就把你扔到尼罗河里喂鳄鱼。”好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话语,今天由他嘴里说出来却有着几分不容忽视的恐怖。艾薇不由不受控制地点起头来。

她的自尊、她的骄傲……难道果然还是要屈服于强权了吗。

“你和雅里•阿各诺尔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谁?

话一出口,艾薇愣住了。“雅里•阿各诺尔……你说谁?”

拉美西斯不语,琥珀色的眼眸里添了几分冰冷。握着宝剑的手不由紧了一些,隐约地可以看到凸现的青筋。艾薇注意到了这微妙的变化,慌忙摆手。“别别别别激动,你是说那个赫梯的雅里吗?”

又是不说话。

“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是俩时代的人,见面都不超过三次,能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放走他。”语气颇为认真,语调很是阴霾。

“不算是我放走的……我只是想交换而已。”

“交换?”

“我给他自由的机会,他告诉我宫廷里的内应究竟是谁。”

又是一阵沉默,艾薇可以感觉到他在犹豫到底是否要相信自己。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感觉和这个人说话这么累。艾薇撇了下嘴。

“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宫廷里的内应是谁,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艾薇不由得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还不是怕你不小心死了!”

话一出口,艾薇立刻后悔了。

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第八卷 宠爱四
“还不是怕你不小心死了。”话一出口,艾薇愣了一下,紧接着恨不得一掌打在自己脸上。又是这种话,人家都已经和真正的奈菲尔塔利在一起了,干什么还假装好人似的说了这么多。“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反正我迟早都要回去的,我就是想,你应该多小心点身边的人……呀!”

话没说完,艾薇的下巴就被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捏住了。

“再说一次。”

“你应该多小心点身边的人……”

“不是这句!”

“当我没说……”

“不是!”

“反正我迟早都要回去的,你对我凶个什么劲儿啊!”艾薇耐不住,终于大声地喊了出来,豁出去了!随便吧!去你的拉美西斯大帝!

“你都和真正的奈菲尔塔利在一起了,还要我怎么样。就算我放走雅里不对,你也没必要怀疑我到非给我下安眠药吧!就连我帮你治疗一个伤口,你都不信任我!”艾薇说着,越说越激动,水蓝色大大的眼睛里面竟然蒙上了一层雾气,“告诉你吧!我艾薇才不惜得要你的什么命!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艾薇捂住了嘴,这样说……不好吧。他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的。

“我早就知道了。”

回答竟然是出奇的平静,拉美西斯松开了捏住艾薇下巴的手,轻轻地勒了勒缰绳,战马很快就停了下来。他拦腰一抱艾薇,跳下马来,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则坐在她跟前,剑眉微踅,直直地看着她。

“好了,全都告诉我吧。”

“告、告诉你什么……”

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看了艾薇一眼。

“好吧……但是你到底要知道什么呀。”水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看了他那张肃煞的脸,便又乖乖地垂了下去,“好吧……我是来自未来的人。”

果然如此,他早就想到了,从吉萨的那个小山丘上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已是五年的光阴,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她的一切,都好像他们初见时一样。时光在自己身上流逝,但是却在她身上静止。

显然,她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再见她的心情,是狂喜、更是绝望!那种复杂的情绪冲突,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几次,她都想告诉他这件事情,他知道,但是他不让她说,他就当没有这件事!

如果她再离开他,说不定又是一晃数十年,或许只有等他老态龙钟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仍如今日的她。若是那样……若是那样的话……

不,他不能让事情变成那样。

艾薇偷偷地看了看拉美西斯,依旧是沉着一张脸。她不由得垂下头,自顾自地嘟囔起来。“我来自未来嘛,所以我发现你可能会遇到点困难。我是来帮助你的。”艾薇没敢说是因为自己让他的寿命缩短了,在这个场景说这些,恐怕会小命不保。况且……她确实愧对他。

“所以你相信我,我做这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帮助你,因为等把历史……厄,我是说,等确信一切都好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啦。”

沉默。

“相信我!虽然你们都怀疑我是内奸……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我只是想、只想……”

“奈菲尔塔利是内奸。”冰冷的话语里平添了几分难喻的残戾之气。

“都说了,不是我!”

“大家认为奈菲尔塔利是内奸,我便找出一个奈菲尔塔利去做内奸。”

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艾薇怔怔地望着拉美西斯,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如果那天不是你非要代替她给我治疗伤口,我早就把她依叛国罪现场斩首。”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呢……拉美西斯坐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中却有着分明的坚决,“你不是说我怀疑你吗?我可以告诉你,从来没有过;不,应该说,就算你是内奸,我也不在乎。”

艾薇懵了一般呆呆地坐在拉美西斯面前,看那个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她大脑理解不了的话语。

“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最好能记住。我,已经是埃及的法老,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如果是合理的,那么你要一,我给二;即使你要的是不合理的,我一样可以作一个不明事理的君主。满足你。所以,如果你要的是我的命,我自然一样可以给你。”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是却让人丝毫轻松不起来。“作为交换,我只要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直接地讲了,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你想走,也可以。先杀死我。”

这这这……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怎么能由一国之君的嘴里吐出来呢。艾薇很想开口把这句话给他说出来,但是嗓子却哽住了,嘴里就是发不出声来。

“说回祭司•奈菲尔塔利的事情。”琥珀色的双眼里骤添几分冷酷阴骛,“利用自己的妹妹放走赫梯人雅里,以祭司的身份伺机接近法老,趁治伤之机想给法老下毒。她就是内奸,当死。”

艾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狱卒报告雅里逃走的当天,我亲自拷问了他,拷问到他说绝对没有见过王妃奈菲尔塔利,拷问到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来寻你的出发之前,我已经安排好数日后将祭司奈菲尔塔利以及她的妹妹送上刑场。之后,如果有人再说你是内应,就是诬陷,”残酷却最为简单的解决方法,“杀。”

“不要呀!”听到这一番冰冷的话,艾薇几乎要崩溃一般向前跪去,紧紧地拉住拉美西斯的衣襟,双眼红通通地盈满了大颗的泪,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冰冷男人的脸。“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奈菲尔塔利,舍普特,明明是无辜的呀!别人误会我,就随便他们去吧,反正我都是要走的阿!”

“因为我发现,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他冷冷地看着艾薇,“我只是要你留下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如果你是因为被怀疑而感到立场尴尬,那么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怀疑你。——不管你要走的理由是什么,我都可以逐一消除。如果你还是要走——”

“好了好了,别说了。”艾薇将抓住他衣服的双手移了上去,紧紧地堵住了他的嘴。“你何苦要这样为难我。”

“你是我的妃子,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有错?”他没有表情地拿掉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艾薇骤然感到几分无力感,所谓妃子,不也是趁自己回现代的时候他自作主张追封的名号。根本就是强买强卖……“那你还用安眠药迷倒我。”

“为了不让你跑出来妨碍我。下次给你要用对付狮子的分量。”

妨碍他?妨碍他陷害奈菲尔塔利以来“救她”?……

“可是,如果留下来……”她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呀,还有父亲,还有那阴雨连绵的伦敦。虽然讨厌那天气,但是若永远都见不到,她会想啊……她可能,真的做不到阿……

“如果你走了,”淡淡的声音又一次残酷地响起,“我就把布卡、舍普特、奈菲尔塔利,全部杀死。”

呜……可恨,这个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阴险卑鄙又难缠啊!
第八卷 宠爱五
艾薇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拉美西斯坐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军士集中的方向走回去。沉默如同梦魇一般紧紧地攫住了两个人。艾薇不说话,拉美西斯更是不会主动说,只能听到马蹄的声音在地上踏踏踏踏,更显出了几分尴尬。

好不容易看到了赛特军团鲜红的军旗,艾薇才如获大赦一般狠狠地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起了话。

“你、你不会杀死他们的。”

没有回答。

艾薇吞了一下口水。

“布卡是掌握了大量兵权的孟图斯将军的宝贝弟弟,舍普特和奈菲尔塔利也是贵族高官之后,你这样做,岂不是要众叛亲离。”

仍是没有回音。

“就为了一时的冲动想把我留下来,这么做,值得吗?”艾薇大眼转了转,“所以你不会的。因为你很聪明。”

“如果我不会。”声音冰冷得让艾薇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冻住了,“我为什么要把布卡派上战场做第一先锋,为什么要下令经由舍普特给你下安眠药,为什么突然把那个奈菲尔塔利弄来当祭司。”

厄……?

“他们的命就在我手里,即使我要他们死,于外人看也不过是名正言顺。”

原来如此,之前那些奇怪的行为,全部都是布局。

他不是开玩笑的,这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她感觉到了。

她舍不得他们死,他看准了这点,才会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要挟”她,要挟她留在他身边。

那么,他应该还是喜欢她的,他没有喜欢那个奈菲尔塔利,气恼之中居然有了几分窃喜,一开心,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拼命地晃了晃小脑袋,不行不行,都决心要回去了,如果真的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

万一真的舍不得回去了,该怎么办。

难道……不回去了?

这个念头蹦到脑海里,艾薇自己都被吓住了。

不回去了?忍受没有冲水马桶,没有淋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Gucci,没有大学,没有爸爸……没有哥哥的世界?

真的可以忍受吗?

她偷偷地转头过去,看看拉美西斯那一双透彻得宛若琥珀一般的双眼。他发现她转身过来,低下头来扫了她一眼,左手轻轻地把她的头扭了回去。“坐好。”

怎么办,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了。

看到他受伤会担心。

想到要离开他会心疼。

猜到他可能会喜欢别人,心都要碎了。

喜欢他的心情,好像真的要超越喜欢哥哥的感觉了。不、已经是远远超越了吧……

这个世界,最舍不得的人,不是舍普特、不是布卡、不是奈菲尔塔利。

原来是他啊,那个冷漠、残酷、自大、面瘫的暴虐法老。

他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早就抵过十个剑桥、千个Gucci,一万个手机,十万个冲水马桶了。不不,无价的……

“如果我留下来……你可以把手镯还给我,让我定期回去看看哥哥和父亲吗?”艾薇试探地开口了,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手镯是个好东西,是连接古代和现代的枢纽,方便得很呢。

“不行。”回答地斩钉截铁。
第九卷 宠爱六
艾薇双目睁大,瞪得溜儿圆。“太霸道了吧!我都说留下来,偶尔回去看看都不行吗!太残忍了你!”

“首先,你再也不许见你哥哥!”拉美西斯面目阴沉,双眼隐隐的残忍嗜血之色,“如果我见到你们在一起,即使是你的哥哥,杀。”

你应该不会见到我们在一起的……艾薇抹了一下冷汗,他应该还是对自己曾经于哥哥的迷恋感到无法释怀吧。

“第二,我不信你。”

什么?

“你若回去了,不再回来,或是故意隔很久才回来,我也无法控制。所以你不能离开我,一步也不能。”

什么什么什么?这个贱人!枉费她刚才还一本正经地考虑自己是否要留下来,结果不管自己如何犹豫、如何考虑,他一开始就是抱着不让她走的打算过来和她谈判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问她那么多!她沮丧地垂着头,“那么我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父亲他们了……”

“除非等到你给我生了孩子,就可以回去。”

What?

“我不会强迫你,反正你不给我生,就一辈子不能回去。依你的性格,只有这样,我才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What?What!不是吧,太前卫了点,连结婚她都没有想好要不要呢,他就已经谈到了这一步吗。

“这里离孟斐斯比较近,”他淡淡地说,全然不理会艾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狼狈样子,“到了孟斐斯,立刻举行仪式。”

“什、什么仪式?”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迎娶你为埃及皇后的仪式。”

边说着话,两人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拉美西斯一揽几乎变成化石的艾薇,轻松地就抱着她从马上跃了下来。四周的兵士慌忙围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两个人拜礼,布卡也在其中,翠绿的眸子看着艾薇,有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担心。

“包呢?”拉美西斯冷冷的问,旁边的军士慌忙恭敬不迭地双手呈上艾薇的背包。拉美西斯扯开包,从里面将那副闪着冰冷光辉的黄金镯掏了出来,小心地收在怀里,才把剩下的东西扔给艾薇。“我说过的话,你要记住,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了。”

艾薇抱着背包惊魂未定地看着拉美西斯。

琥珀色双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在看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贝,宛若一种充满怜惜的宠爱。艾薇并没有注意到这奇妙的表情,反倒是布卡看到了,霎时间,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很快,年轻的法老就转身过去,收敛起了流露的真实情感,冰冷淡漠地喝令道,“把孟图斯叫过来,全军启程,前往孟斐斯。”

艾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他他,他是玩真的!
第九卷 在孟斐斯一
从西奈半岛向西,行船一天越过红海,再走了数日,一行人就顺利地到达了下埃及。

与在上埃及的底比斯所见光景略有不同,这里的尼罗河仿佛更为开阔,流速也略有增幅,平稳河水在这里仿佛被赋予了更为浑厚的力量,妄想争先恐后地加快脚步,尽快地投入地中海的怀抱。隔着尼罗河向西眺望,可以隐隐看到诸多宏伟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匀速前进,度过尼罗河抵达西岸,便抵达了下埃及的首府,孟斐斯。

这是艾薇第一次来孟斐斯。

尚未进入城市中心,就看到了由雪花石制成的巨大而威严的斯芬克斯,与不远处的阶梯形金字塔遥相呼应,瞬时就塑造了一种别样的壮丽奢华。霎时间,艾薇的嘴几乎要合不拢了。虽然在现代从未亲身去过埃及,但也曾经见到不少的图片文书。现世遗留下来的金字塔与狮身人面像带给她的仅仅是一种饱经历史沧桑的古朴感与对古人高超建筑技巧的惊叹。从未想过,崭新、原貌的这些古建筑,竟是那样的震撼、华丽、精致。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光景,几乎舍不得眨一下眼。

与底比斯的肃穆之美不同,孟斐斯给她的感觉是奢侈的、甚至带有几分浮华。相应的,政治与宗教气氛也没有那么浓烈。仔细想想,孟斐斯离开富饶的吉萨自治区不远,又地处一个交通便利的场所,各国的商人必然会选择这里为一个重要的贸易港口,流通的物品更应该是其他地方的数倍。无怪乎,即使到了2006年的今天,人们提起孟斐斯这个几乎消失的古老城市,还是会咂嘴称叹,把它形容为当时的“国际大都市”吧。

孟斐斯,相较首都底比斯,更像是一个经济文化中心。

将军队驻扎在了城市附近,拉美西斯、孟图斯、布卡等人与法老的亲卫队一起进入了城市。艾薇与法老共乘一骑,还没有进入中城,就已经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记忆里布卡也曾经讲过,很多各国的商人都会经由吉萨来到孟斐斯,所以这里一定有着能够代表这个时代最为繁华的商品集市。她其实是很乐衷于逛街和采购的,尤其到了三千年前这个精神食粮贫乏的地方,这项娱乐更是要被提上日程。

临近中城大门的时候,拉美西斯谈谈地从随从手里要来一块头巾,不由分说地把艾薇的脸和头发围了个结结实实,只剩下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这又是要做什么?”

“……孟斐斯人多杂乱,不想被无谓的人看去了你的脸。”

进了城,艾薇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人多杂乱”究竟指得是什么。

或许是赶上了某种集市之类的日子,放眼望去,好像整个城市都塞满了黑压压的骆驼,还有成群结队的羊与骡子的商贩,在一群群动物骚动不安的声音与恐怖的“味道”间,穿插了不同肤色、不同打扮得各国商贩,各种口音的叫卖声几乎要震翻了天,一间间临时搭起的简陋店铺中,各式各样的商品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第九卷 在孟斐斯二
“由叙利亚运来的异国风情香油!”

“巴比伦风格的头纱、织布,请看一看。”

“绿松石特制而成的手镯和项链!”

“假发假发假发!!最新样式的!”

把一些艾薇不感兴趣的商品的名目去了,居然还真有一部分可以刺激起她好奇心的东西。即使是在三千年前,原来大家还是很爱美的,也自然有了所谓潮流的概念。她非常、非常想去……逛街,虽然说这个购物环境算不上好,但她很想亲身体验一下在三千年前经济体制下购买东西、讨价还价的感觉。想到这里,她便试着转动身子,想和拉美西斯说说,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行。”

厄?

“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叫侍女给你买。”

“但是我想自己……”

“你马上就是埃及的皇后,不能让你随便出去,在这种地方乱逛。”

“可是……”

“孟斐斯各国的人多,较为杂乱,你要好好地呆在皇宫。”

“如果……”

“没有如果。”

到底什么意思嘛!艾薇非常不满地撅起了嘴,可惜被面纱严严实实地挡上了,她就只好瞪着一双大眼睛以来抗议。自从自己的黄金手镯被这个人拿走了,为什么觉得他一下子就变得那么武断呢?这个不行,那个不让,莫不成真的把自己当了她的“夫君”?就算她不回去,也不代表就一定嫁给他啊!何况……

何况这个人居然连个浪漫的“求婚”都没有给她。

更没有征求她是否愿意嫁给他的意见。

这简直就是她深恶痛绝的大男人沙文主义嘛!

正在她暗自气恼的时候,孟图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宫殿到了,已经按您的吩咐,提前召集了大祭司和内臣在议事厅待命。”

拉美西斯微微颔首,接着就对怀里气嘟嘟的艾薇说,“我已命人安排了住处给你,你好好地呆着,不许乱跑。孟斐斯的宫殿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很快你就不想着跑出去了。”

孟斐斯的宫殿相较起底比斯,是更加的奢华,而且有点以舒适、娱乐为导向的感觉。从马上下来,拉美西斯就带着孟图斯等一干人匆匆去了议事厅,几位侍女领着艾薇去了一间十分豪华的侧宫。这显然是个非常之华丽的居所,除了有寝宫外,还有硕大的浴宫、休息室、书房以及拥有七彩鱼池、种满青葱植物后园。除此之外,艾薇还注意到在寝宫里面,有一扇很是独特的小门,上面刻着美丽的莲花,以青花石为主要材料,以金粉为点缀。

“这是什么?”艾薇好奇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霎时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一屋子琳琅满目的衣服、面纱、饰品、假发以及各种女人的日常用品,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那里,一天换一套,几乎可以穿一年,还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在这个年代,这样大小的镜子,是很少见的。

“陛下派人过来吩咐过,奴婢们就提前准备了,希望殿下能够满意。”
第九卷 在孟斐斯三
仔细想想,回来古代这么长时间,除了最开始有好好打扮过一下,后来一直都是穿得不男不女的。不过这也是部分因为穿着古埃及女人的服饰,行走太不方便了!艾薇好奇地走进了那间闪亮的屋子,左摸摸、右摸摸。

“殿下,这是由玛瑙、绿松石和青金石制成的颈圈,价值一百头羊。”艾薇伸过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这样价值的一个颈圈,怕是比卡地亚珠宝还要贵上几倍吧,那可是相当的奢侈,虽然在现世,哥哥给的零花钱随便买几件LV,Gucci都不成问题,但是艾薇本性并不是一个愿意把钱都穿在身上的人。

她会觉得很不自在。

“殿下,这是最上等的乳香,从赫梯王国运过来,价值五十头羊。”很小的一个少女状容器,实在没看出来可以有这样的价值。

“殿下,这是阿拉伯的面纱,价值六十头羊。”噢噢,她报价报上瘾了。

“殿下,这是……”

“够了,”艾薇决定不穿这些名贵的要死得衣服,“我想穿亚麻的短衫,白色的。”

侍女脸上渐渐显出为难的神色。亚麻?那是很便宜而且很普及的布料,她们以为奈菲尔塔利殿下有本事能当上法老的宠妃,一定是个对穿着、打扮特别苛求的终极美女。而且当时法老的命令过来,也是要准备最好的服装和饰品阿……白色的亚麻短衫,甚至是侍从的打扮,她们、她们真的没有准备。

几个人一时胆怯地低下了头。

艾薇很是不以为然地指了指她们,“就是你身上的这种,帮我拿一套吧。”

“但是殿下……”

“快去拿,不然我怎么沐浴更衣呀。”艾薇笑岑岑地不让她有反驳的机会。

几个人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匆匆地退了下去。

沐浴更衣之后,几天以来长途跋涉的疲倦仿佛全部消失殆尽了。艾薇一身清爽地盘坐在椅子上,十分没有淑女形象地、自己用莲花图腾形状的小扇子,不停地扇扇扇扇,两旁的侍女非常想上前服侍,但显然艾薇不准,这就弄得她们十分的局促不安。

“我觉得很无聊……”水蓝色的眼睛百无聊赖地瞥向窗外,现在集市应该正在如火朝天地进行当中吧,如果舍普特在就好了,这样她们就可以偷偷地跑出宫外,各种采购一把。最好还有布卡,他可以做肉盾保护自己。等拉美西斯来了,一定要和他确认舍普特以及奈菲尔塔利的安全。她打了一个哈欠。旁边的侍女立刻心惊胆战地下跪,低着头,异口同声地说,

“殿下请原谅奴婢照顾不周。”

……艾薇突然有一种十分无厘头的感觉,连连挥挥手,“别这样紧张,快起来吧。”

到了孟斐斯的宫殿,总觉得侍从们对自己的态度更加崇敬了起来,有的时候几乎让她感到有些束手束脚。正在思忖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传令兵的声音,

“陛下命令竖琴手落瀑特、响板队•卡、俾格米杂技表演者米米路为奈菲尔塔利殿下表演——”

话音刚落,就上来了三队人马,为首的一位抱着竖琴的埃及帅哥,紧随其后的是拿着各种乐器的一队人,有男有女,看着十分类似于现代的乐队,最后是一个长相奇特的侏儒,手里持着若干杂耍的道具。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所说的“好玩的东西吧”。
第十卷 在孟斐斯四
孟斐斯的议事厅虽然相较底比斯的略微缺少了点气势,但是门前雄伟的雪花石雕塑,屋内华丽的青花石地板,一样可以说明这个场所的重要性。如今,上下埃及的法老又稳坐于其中,自然更是增添了几分威严之气。群臣更是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喘地听从法老的指示。

拉美西斯用手轻轻地把垂坠下来的发丝拉到一边。天气真是该死地炎热,比起底比斯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希望她的身体可以尽快适应……处理完这些日子的政事之后,话题就转移到了迎娶皇后的相关事宜上。

“陛下,依照您的吩咐,夜观星象、问询诸神,十五日之后,是适宜的日子。”一位祭司恭敬地向拉美西斯汇报。

“能否提前至三日后。”

祭司脸上稍露为难之色,倒是负责后勤的内臣胆战心惊地开口了,“陛下,迎娶皇后的仪式十分复杂,老臣至少需要十日才能准备完毕啊……”

琥珀色的眸子冰冷地扫了内臣一眼,那臣子便胆怯地躬起腰来,不再言语。

“七日之后,除非是禁忌的日子,否则最晚七日之后我要迎娶奈菲尔塔利为上下埃及的皇后,不管有什么困难,你们也要保证仪式的顺利进行。”

“是!陛下。”这一次不敢再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大家都恭敬地应了法老。

“好了,你们可以退下去了。”拉美西斯挥挥手,“孟图斯,你留下。”

群臣退去,红发的青年恭敬地站在法老面前,看着自己俊美的君主脸上流露出些微挡不住的倦意。长途跋涉了数日,没有休息,就立刻召开了政事会议,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吧。他低下头,听侯发令。

“孟图斯,我们身边的内奸,还没有解决呢。”

他一愣,随即答道,“是……陛下圣明。”

虽然礼塔赫死了,与赫梯的初次交锋业已告一段落,但是内奸却依然是潜伏在身旁,没有被剔除。与赫梯的全面战争迟早会爆发,这也是为什么法老会留在战略地理位置更为重要的孟斐斯的原因之一。在这种局势下,身边有一个敌国的内应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彼此心照不宣,这个内应应该就是能够时常见到法老、地位崇高的某人,但究竟是谁,却尚无从下手。

“应当是了解我们的军事计划的人……”拉美西斯淡淡地说,“从今天起,所有的军事计划,仅由你我商定,祭祀不可知道行军路线,所有军士,只有在出发的前一天才知道目的地和行军原因。”

“是,陛下。”

“好了,你也下去吧。”

孟图斯心中又是几分感动。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法老也没有怀疑自己。他是多么的幸运,选对了一名独一无二、十分信任自己的“主”。多么希望布卡也能尽快选定这样的一位“主”,全部的忠心有相应的信任作为回报,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对了孟图斯。”拉美西斯又叫住了即将出门的他,“你快派人从底比斯把奈菲尔塔利的那个名叫舍普特的侍女接过来,她过不了几天就会吵着要见她的。”

“是。”

“还有,把祭司•奈菲尔塔利从牢里放出来,贬为神殿祭司,奉职底比斯西岸。”

“是。”

将孟图斯打发走后,拉美西斯将身体向后一靠,微微眯起眼睛,迎娶奈菲尔塔利的事情一定要尽快,以免在底比斯那群老臣得到什么消息,以死上柬。他们不过是希望能尽力挽留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宫中为后的渺茫希望罢了。他并不怕他们这些拙劣的政治伎俩,他只是不希望在与她的婚礼上节外生枝,更不希望她再因为任何事情感到为难。

闭上双眼,他微微地叹气。

过了片刻,略带疲惫的脸上竟渐渐显示出了几分挡不住的喜悦之意。

终于。

等了那么久,她终于要在拉神面前发誓,成为他永远的妻子了。
第十卷 在孟斐斯五
见拉美西斯进来,屋子里的人不由得都带着几分惧怕地跪了下来。竖琴手落瀑特、响板队•卡、俾格米杂技表演者米米路更是跪得夸张,几乎要把头塞到地板里面一样,还不住地如筛糠般发着抖,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拉美西斯见状不由几分奇怪,抬眼看去,才明白导致这一切惶恐的原因究竟为何。

罪魁祸首艾薇正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小扇子,旁若无人地打起了盹,一行足以说明她睡眠有多么甜美的口水,可爱地挂在嘴边,如果仔细听,还可以听到细微的酣声。

她一定是累到了。

拉美西斯心疼地看向她,走上前去,轻轻地将她横抱了起来。

四周的侍从们不由偷偷抬眼,惊讶地看着他们伟大的法老。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怜惜的眼神、又有什么时候见过他如此温柔地抱起女人。拉美西斯一将视线从艾薇脸上移开,他们就又慌忙垂下头去,战战兢兢地趴跪在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往日只是听说陛下热爱奈菲尔塔利,但如今亲眼一见,才知道这绝非谣传,而且令人大跌眼镜。现在居然让殿下无聊到睡着了,他们一定完了。尤其是那三拨来表演的艺人,更是胆战心惊。他们世世代代以为孟斐斯皇宫带来欢愉为生,如今当着未来埃及皇后的面表演,却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兴趣,看来,这百年积淀下的祖业,就要毁在他们手里了。

不、说不定连性命都会没了。

感到身体微微的震动,艾薇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隐约间看到了拉美西斯的脸。她糊里糊涂地嘟囔了几句,“我是真的想去逛街……”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他们表演得其实也很好,你要好好赏赐他们呀……只是、我很想逛街……”

话说完,艾薇就又宛若失去了意识一般熟睡了起来。拉美西斯抱着她,嘴边竟然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摆摆手,示意三拨艺人下去领赏,就转身向寝宫走去了。

跪在下面胆战心惊的艺人、侍从不由抱着感激在心底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一直有所传闻,说奈菲尔塔利殿下其实串通赫梯、阴险恶毒、使用各种卑鄙手段勾引法老,现在来看,这谣言定是不攻自破了。她率领军队成功挽回赛特军团先遣部队败局的故事早就流传入了孟斐斯的大街小巷,如今又对素未谋面的下人如此宽容,看着她一幅大而化之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她和阴险恶毒几个字联系在一起。而法老对她的宠爱,又明显是发自内心而无法遮掩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奈菲尔塔利单方面勾引的结果。

接触过艾薇的人渐渐开始抱着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艾薇。

很快,聪慧、善良、不拘小节,这些形容艾薇的词汇开始在孟斐斯的王宫里蔓延开了。不参与任何政治游戏的侍从及民众开始发自内心地接受这个神秘的外国少女。

在艾薇等待婚礼的那段时间,人们的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些兴奋的期待。

由她来做埃及的皇后,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
第十卷 在孟斐斯六
某一天的睡梦中,艾薇翻了一个身,手臂出乎意料地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不以为意地抱着“那堆东西”又打算继续睡,片刻,却突然好像被电击一般,猛地清醒了过来。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指着眼前那堆不是东西的东西,结结巴巴,语不成句。拉美西斯不以为意地睁开琥珀色的眼睛瞥了狼狈的艾薇一眼,接着又闭上,懒懒地说。“孟斐斯皇宫是我的,睡在哪里是我的事情。”

艾薇慌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好,衣服都还在。

“快点起来!你怎么能趁我睡着了偷偷上我的床。”艾薇恼怒地叫着,一边用手推着他。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重啊,怎么推也推不动。

拉美西斯还是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地说,“反正几天以后都是睡在一起。”

这这这,艾薇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这可不一样啊!毕竟还没有到“以后”阿!她刚刚攒足力气,想怒吼一声,年轻的法老又开口了,“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她一下子懵了。

“把自己裹得严实点,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咦咦?

“愣着做什么,再不去说不定我就会改变主意。”他微微张开眼睛,淡淡地说着。

艾薇骤然反应过来了,是“逛街”,他要和她一起去逛街!一种别样的欣喜骤然涌上了心头。这是约会吧!这算不算约会阿!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阿!四肢好像一下子就充满了活力,她猛地从床上蹦了下来,跳着向外跑去,中途还差点撞翻一个摆在一旁的花瓶。

听着她在外间隐隐约约地叫着“有人吗?帮我拿一套上街可以穿的衣服呀!走路方便一点的,简单一点的”,拉美西斯的嘴边勾起了微微的笑容,最近总是在笑呢。抑制不住地笑,快乐地笑,发自内心地笑。就好像这么多年来的幸福全部都积攒到了最近几日,让他置身于一种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愉悦当中。

他要和她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即使再过千年,即使王国消亡、即使拉神都忘记曾经眷顾过他。只要尼罗河尚在流动,太阳仍在照耀,他对她的执著就永远不会消逝。

只要他的躯体还剩一分一毫在这世界上,他就不会忘记对她的情感。

他的灵魂就不会离开她。

那么,她呢?

骤然间,一种深深的惧怕攫住了年轻的君主。

“你在发什么呆?”艾薇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伸出手在拉美西斯眼前挥了一挥。“我准备好了,你快点呀。”

她在他眼前转了一个圈,又是那一身简朴的白色亚麻短衫。他甩掉方才的担心,笑着起身,也是一身朴素的打扮。艾薇不由得骤起了眉头,“啊,你早就准备好了阿。”

他不置可否,她起来的太晚了,他都去接见过朝臣,又换好了衣服返回来,她却还在呼呼大睡。“你穿成这样可不行。”他打量着她金色的头发,水蓝的眼眸,白皙的皮肤。就这个样子出去太危险了,他拽着她,走进了卧室里那间装满衣服、饰品和假发的暗室,耐心地给她戴上深蓝色的假发,又用纹路简单的头巾、面纱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我听说孟斐斯的穿衣风格要比底比斯开放很多,没必要非要搞成这样吧。”小小的个子被包得好象粽子一样,只剩下一双水蓝色的眼睛还在外面忽闪忽闪。

“开放再多也和你没关系。把鞋子脱下来。”

“诶?这又是为什么。”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有位高权重大富大贵之人才会穿你这样的鞋子,我猜你也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吧。”

“噢……可是路不平,光脚会很疼诶。”艾薇退后了几步,脚趾微微地勾了起来。

她的脚很小,皮肤也很细嫩,这在埃及是十分少见的。拉美西斯唇边又禁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但他生生地把这一份温和笑意压抑了下来,淡淡地说,“没有说让你光脚啊,你去和外面的女官换一下鞋子吧。动作要快。”

“嗯!是!陛下!”艾薇开心地点了点头,扮了个鬼脸,就又一溜烟跑了出去,长长的头巾几乎要将她绊倒。

望着她毛手毛脚的身影,他不由得又想笑了。
第十卷 在孟斐斯七
片刻之后,孟斐斯热闹的集市里就多了一对年轻的男女。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一对普通的兄妹,或更可能是情侣。男人戴着孟斐斯随处可见的假发,袒露胸膛,围着一条短的缠腰带——一种简单的裹在腰间的长方形布料,靠打个结系在腰间,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宝剑,只是那张脸却真是俊俏的很,引得人不由多看上几眼;女人个子则是十分矮小,被各种头巾、面纱裹得严严实实,吃力地跟在男人后面。路人看到他们会不由会心地一笑,这男人应该是紧张这个女人的很。即使在孟斐斯这种穿衣风气十分开放的地方,依旧是让她围得滴水不漏,甚至连一寸肌肤都不给人看。猜不出在那层层的面纱之后,又会是怎样的一个长相。

今天的集市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艾薇跟着拉美西斯,小心地避开那些骄傲地嘶叫着的各种动物,目不暇接地打量着这熙熙攘攘的街市。街上的人穿着相较底比斯确实开放不少,尤其是女人,裙子紧紧地包裹着身体,裙摆有着漂亮的褶形花边作为装饰。单肩吊带,低低的领口,隐约间,丰满的胸部若隐若现。

大胆的女人们看到拉美西斯,有些会冲他抛个媚眼,或者故意在他身边经过、碰触他的肌肤,他却好像习以为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艾薇却感到一股无名业火涌上心头。她猛地拽住拉美西斯的胳膊,揽在怀里,宛若一对情侣一样亲亲热热地和他走在一起。

“奈菲尔塔利,在街上,不要这么走路。”拉美西斯想将胳膊抽离艾薇,无奈她却好像吃上劲儿一样,双手抱得紧紧得。

“我们那里约会都这么走路。”艾薇大大咧咧地说着,水蓝色的大眼睛不住地瞪着妄想靠近拉美西斯的埃及美女们。既然决定好好交往了,她才不想将这个男人也给别人分享呢。碰一下、不、看一下都不行!

“奈菲尔塔利……”拉美西斯无奈地顺着她,颇有几分别扭地走着。“你还和别人这样‘约会’过吗?”语气里却带了几分醋意。

艾薇大眼睛一转,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啊!厄、那个……对了,其实我不叫奈菲尔塔利。”

拉美西斯剑眉微踅。

“当年说这个名字是为了好玩儿的,其实我的名字,”艾薇眨眨眼,“叫艾薇。”

“艾……薇?”

“对对,艾草的艾,蔷薇的薇。准确地说,我的名字就是一个字,‘薇’。”

“薇……?”他的嘴巴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音节,十分不自然,听起来却有着一种别样的韵味。艾薇的心不由得随着轻轻地悸动了起来。对,薇。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自己的名字,如今从他嘴里叫出来,居然会令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她点了点头,把他叫停,弯腰拾起一块石子,在沙地上径自画了起来。

“你看,这个字是这样写的,”她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汉字“薇”,紧接着又在旁边笨拙地画了一朵勉强可以称之为蔷薇的小花,“这朵花就叫蔷薇。你们这个年代还没有呢。”

琥珀色的双眼看了看地上七扭八歪的图画,视线又移到了不停念念碎的艾薇身上。

“你们不是都喜欢用象形文字嘛,这个花就是我的名字,你一定要记住啊!我叫艾薇。可以私下里叫我薇的。”

其实并不用这样,她说的话,他一次便都记住了。

“好了,我们继续逛吧。”艾薇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充满精力地站了起来。“我刚才看到那边有卖很可爱的首饰!我想去看看!”

她拽着拉美西斯,开心地往前走。突然一个身影闪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对拉美西斯欠了一下身。定睛一看,应该是西塔特村的武士,法老的禁卫兵。

原来一直有人跟着他们呢!艾薇雀跃的心情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沮丧。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地方人多杂乱,他又贵为法老,随时有人保护自己也是很正常的阿。没有层层簇拥,八抬大轿,她早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西塔特村的武士靠近法老,轻轻地说,“陛下,亚曼拉公主今天赶到了孟斐斯,说是有要事求见。”

声音虽然小,但是却被耳尖的艾薇听到了。

亚曼拉公主,不就是雅里告知她的那个串通赫梯,通风报信的内应吗。艾薇水蓝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霾的神色。本想等以后回了底比斯再解决她的事情,现在她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

仔细想想,到现在为止的种种纠葛,追根究底,大半都是因“内奸”风波而起。所以与亚曼拉公主的遭遇,对艾薇来讲,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同时也是她早已决定要在这个时代必要解决的事情之一。

当拉美西斯还在为是否立刻返宫犹豫的时候,艾薇主动靠了过来。“我正好累了,我们回去吧。”
第十一卷 与神对话的少女一
宛若初见一样,亚曼拉公主还是甜甜地笑着。

古铜色的肌肤,琥珀色的双眼,少女全身上下散发着年轻人独有的健康魅力。她带着当时颇为流行的深蓝色及肩假发,上面点缀着青金石和绿松石制成的雏菊缨穗,丰满的身躯被埃及女子典型的白色贴身长裙十分合契地裹了起来,行动间竟然流露出一种妖娆的气质。

见到拉美西斯的时候,少女琥珀色的双眸里骤然放射出了无法隐藏的兴奋光芒。

“皇兄。”

少女伸开双手,开心地跑了过来,完全无视艾薇以及接见厅里任何一位内臣、侍从的存在,十分自然地依偎到拉美西斯身旁。拉美西斯仍是没有表情地抚了抚她的头。“怎么突然跑到孟斐斯来。”

“皇兄,亚曼拉听说您要迎娶奈菲尔塔利姐姐为皇后了,特地来恭喜您的。”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艾薇突然觉得有一丝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定睛一看,却只看到了亚曼拉清澈而美丽的眸子,冲着自己甜甜地笑着,“恭喜你呀,奈菲尔塔利姐姐。”

艾薇点了点头。这样的少女居然会是内奸,若不是此时她手里已经有了十成把握,连她自己都不禁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亚曼拉,这次婚礼不用你祈福,你在孟斐斯好好玩几天,便可以回去了。”拉美西斯淡淡地说着,琥珀色的双眼,却一直看着艾薇。

“可是皇兄,”亚曼拉笑着,宛若一个不慎掉入人间的天使一般,“得到消息后,亚曼拉当晚也得到了神谕,他们都说,与奈菲尔塔利殿下的婚事是违背拉神旨意的,会给埃及带来沉重的打击。皇兄,即使这样,您还是要迎娶她为皇后吗?”

亚曼拉这话一出,同在一个大厅里面的人们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侍从、侍女们纷纷跪倒在地,不敢抬起头来,大臣们、守卫们不由都严阵以待,带着几分紧张地看着被各种头巾、面纱围得严严实实的艾薇。瞬间,厅里的空气就好似凝结了一般,变得异常沉重了起来。

果然,这个亚曼拉公主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艾薇在心里为自己刚刚那一瞬不该有的仁慈而感到后悔。

“亚曼拉,不许胡言乱语。”拉美西斯冷冷地呵斥了亚曼拉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对艾薇是非常不利的,几分怒气不由得涌了上来。“退下去,婚礼前,你给我回上埃及去。”

亚曼拉退后了几步,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十分委屈地眨了眨,继续说了起来,“皇兄,亚曼拉只是客观地转述神谕啊。从来没想过要欺骗皇兄。神说,金发的少女不属于埃及,她会给埃及带来战争,带来纷扰,带来对法老不利的事情。”

厅中,又是一片无声的哗然。艾薇仿佛能听到大家在心底的动摇之声。几十双充满疑虑的眼睛落到了艾薇的身上,怀着几分戒备地打量着她。

“奈菲尔塔利是不祥的人,她是给埃及带来灾难的人。”

“她是给王国带来战争的人,给法老带来不幸的人。”

“她不能做埃及的皇后。不管她表面看起来有多么睿智、多么善良。”

艾薇当下突然感到一丝强烈的挫败感。亚曼拉公主的话听起来虽然荒谬,但她却无法反驳!没错,对埃及而言,是她改变了历史、带来了战争、缩短了法老的性命。虽然近日流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都是假的,但是她带来的影响却是真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双腿的力气仿佛要流失了一般,慌忙扶住身边的柱子,勉强地支撑自己站住。

拉美西斯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骛狠毒之色,冰冷得宛若将视线所达之处全部冻结。霎那间,厅中沉寂得如同死亡一般。大家全部屏息相向,唯独亚曼拉,依旧天真地笑着,指指艾薇,“皇兄,如果您执意想要迎娶她,可以通过‘神的审判’呀。唯有神才可以决定她是否适合做埃及的皇后。”

“够了,你给我退下去。”拉美西斯带着几分威胁之意地说着,如果亚曼拉继续说下去,他或许会做出令自己都惊讶的事情来。

亚曼拉还是笑着,但是又后退了几步,“皇兄别这样凶嘛,我先告退就是了。您别忘了,亚曼拉是不会说谎的,因为任何一个谎言都会让亚曼拉失去‘与神对话的能力’……我就呆在孟斐斯好了,如果皇兄决定进行‘神的审判’,亚曼拉随时待命。”

亚曼拉公主笑岑岑地走出了门去,厅中的气氛却依然凝重,没有人敢说话,但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对艾薇的信任,随着亚曼拉的一席话似乎骤然间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第十一卷 与神对话的少女二
艾薇轻轻地开口,“神的审判……是什么?”

听到这个词,拉美西斯好像被针扎到一样,蓦地转过身来,“奈菲尔塔利,这与你没有关系,回房间去。”

“可是……”

“别让我说第三次,回房间去。”

他一定是很生气了。究竟什么是神的审判,为什么又要这样的紧张?她或许应该找人问问,艾薇轻轻地咬住下嘴唇,慢慢地往自己的寝宫蹭回去。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他一拳打在大厅的柱子上,不顾血丝微微地从指缝间渗出,过了片刻,他才冰冷又决断地甩下几个字,“把祭司和孟图斯都叫到议事厅,现在。”

*

“神的审判,没想到她居然能提出这样一个馊主意。”在艾薇寝宫的休息室里,少年布卡盘腿坐在艾薇面前,颇有几分吃惊地说。

“到底什么是神的审判啊?”

“你听说过安宁节吗?”

艾薇摇摇头。

“安宁节时,就会让已经在位三十年的法老单独处于一个密室里,独自呆满一天一夜,来证明他依然受到神的眷顾,依然可以胜任大埃及的法老一职。尔后进行重新加冕。”

艾薇点点头。

“所谓神的审判其实是一个泛泛之词,差不多就是把你的生死交由神,如果你活下来了,那么你便是顺应神意的,反之便……”红发的少年耸了耸肩膀,“曾经有难以判决的犯人被束之高地,三日不吃不喝,任凭日光暴晒、秃鹰侵袭,如果活下来了,就是通过了神的审判。”

他看了艾薇一眼,脸色好像比往日更加白皙,不、惨白。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不会是这种的。”布卡看似很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应该是由亚曼拉公主和众祭司一起商定一个什么办法。形式很有可能与安宁节很为相似,比如将你关于一个装了一半水的密室,泡上你个一天一夜。”

“亚曼拉公主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艾薇不由得打断了布卡的话。“‘与神对话的少女’又是从何而来?”从布卡刚才的讲述来看,神的审判其实是很不合理的,人为可控制的因素太多,如果把自己关入一个密室,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会有人在半夜跑出来暗杀自己。这种所谓的公正,简直是一种可笑的愚蠢。

布卡吸了一口气,有几分麻烦的神情嘟囔了一句,“啊,这可就说来话长啦。”抬眼看到艾薇一幅想杀人的样子,便只好收敛起懒散的表情,乖乖说了下去,“四年前的一天,那时候,亚曼拉公主只有十一岁。有一天,她突然对身边伺候她的侍女说‘赫梯的军队又要来了,这是神告诉我的’。然后,不出三天,果然就报来了赫梯扰境的消息。如果只是这一次,也就罢了,后来好像也有数次,说得都满准得。亚曼拉公主是皇室,当时先皇得知这件事情后开心得不得了,立刻召集了一群祭司,搞了几天几夜,最后得出一个名号来昭告天下,那便是‘与神对话的少女’啦。”

艾薇若有所思地看着布卡,“亚曼拉公主说得很准的那几件事情,都是什么?”

布卡抬起头来想了想,“赫梯要出兵,某某高官会遭赫梯刺杀,最近不宜出兵……好像就是这些。并不是什么时候她都会得到神谕的。但是她得到的神谕都非常准确……说实话,像今天她在厅里说得那种神谕,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那么这一次赫梯与埃及的大规模战争,她是否得到了任何神谕?”

布卡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有呢。她仅仅是祈福而已。”

“之前的吉萨之乱,有没有神谕?”

“……没有。”

“对于五年后埃及要遭遇的战争,有没有神谕?”

“……没有。五年后埃及要遭遇战争吗?”

艾薇垂首,水蓝的眸子里快速地划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她一切都明白了!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所有的一切之间都有着必然的联系,都可以自然地解释,只是从来没有人往那个方向想过,如今她所需要的只是证明给别人看。

证明给别人看,那个天真的亚曼拉公主,就是一直埋伏在法老身边的内奸。

这并不难。

“喂,艾微……”布卡看她发愣,不由叫出了声音,“你真的那么想当皇后吗?很多人会嫉恨你的,而且……君主的爱,不会是永恒的……”

艾薇抬眼看了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不是皇后,又有何重要呢?她只是动了心,单纯地为那个男人。因为动心,所以才想要在一起,即使不是皇后,即使无法结婚,只要他愿意承诺她独一无二的爱情,愿意呆在她身边,不是已经很幸福了吗?

“布卡,谁又能保证永恒的爱情呢。每一场感情就好像赌局,至少这一次,我还有赢的可能啊。”那一刹,哥哥的身影闪入了脑海,她连连摇头,尽力将那熟悉却已经开始陌生的影像挥去。那也是场赌局,只不过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不过即使如此,她不是一样倾心下注了吗?现在的她,何尝不是幸运,至少,还有成功的可能啊。嘴角微微扬起,“不谈这些,布卡,我有事一定要请你帮忙呢。”

金发的少女贴到了布卡的耳旁,开始非常小声地对他说话。布卡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俊朗的脸庞逐渐变得严肃,更加严肃,等艾薇说完,他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明白了,交给我去做吧。”翠绿的眸子里面有着义不容辞的决心,他一定要为艾薇办成这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成功的事情。
第十一卷 与神对话的少女三
午夜时分,亚曼拉公主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披上枕边的薄纱,抚弄了一下自己深棕色的短发。这一次她没有戴假发,因为这么晚了,反正也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就寝前,她已经把所有的侍从、侍女都打发走了,所以她很轻松地就从自己临时寝宫的后门绕了出去,快速地往荷花池边走去。

月光冷冷地打在池子里静静绽放的荷花之上,朦胧间展现出一种宛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清丽之美。而亚曼拉公主并不是为了欣赏荷花才来到这里的,她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人看到她之后,便急匆匆地绕过荷花池,走进了池边一座很是不起眼的小书房。

这是座位置十分偏僻的旁书房,因为法老近日移到孟斐斯事政,才会把这个地方收拾出来,作为临时储放文件之地,平时鲜少有人来。亚曼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不点灯,拉开沾染着薄薄浮尘的窗帘,借着月光在屋子里面找寻着。骤然,她看到了一个雕刻着狮头的木质盒子,她走过去,轻轻地将盒子打开,一卷系着华丽金色丝带的纸莎草书静静地出现在其中深黑色的绒布之上。

她缓缓地将手伸过去,在手指碰触到那一卷文件的时候,突然,就好像施了魔法一样,屋子里外一下子亮了起来,几百簇火把仿佛在一瞬间就全部点燃了,脚步声、兵械声、呼吸声在周围响了起来,在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埃及士兵团团包围了起来。

她毕竟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女孩,那一刻,她真的开始害怕了起来。可很快,镇静就又回到了她的身旁,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事情,所以她又何须惧怕。她的左手紧紧地按着装有纸莎草书的盒子,后背尽力挺直,琥珀色的双眸瞪得大大的,严厉地说,“放肆,你们要做什么!”

孟图斯从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后面走了出来,旁边是布卡和艾薇。年轻的将军眼中含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震惊地看着亚曼拉。

“兄长,我们是不会骗您的,事情就是这样。”布卡在一边颇有几分激动地说着,艾薇拉了拉他的衣角才让他安静下来。

孟图斯看着亚曼拉稚嫩的脸庞,宛若在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地问道,“公主殿下……您在这里是为什么……”

亚曼拉公主把头拧到一边,好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嘟着嘴巴说道,“本公主的事情,孟图斯哥哥还管不了吧。”

“但是殿下,您来这里……甚不合宜,”孟图斯的脸色不由阴霾了起来,“属下恐怕有必要请陛下前来。”

亚曼拉把头一拧,恼怒地看着孟图斯,往日甜美的笑容就如同梦幻一般消逝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与她年纪并不相称的肃厉,“为什么要叫我皇兄过来,我没做错任何事情!我只是依照‘神使’的指示,如果不这样,如何能得到‘神谕’。”

话音刚落,艾薇、孟图斯和布卡全都愣住了,周遭的士兵就更是如此,渐渐地,艾薇宛若恍然大悟了一般,水蓝色的双眸流露出了一丝怜惜的神色。

真实是残酷的,但有的时候却不得不去面对。

“那我试着来猜一猜,这一切应该是怎么回事吧。”艾薇走上前来,慢慢地说。

“关你什么事情!”亚曼拉公主不受控制地抓起手里的木盒,扔向艾薇,砸在她的额头上,木盒裂成碎片,落到地上,当中那一卷纸莎草书掉了下来,被艾薇双手接住。一丝鲜血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布卡慌忙护住艾薇,抽出手中的宝剑,却碍于礼数没有直接指向亚曼拉公主。孟图斯不动声色地嘱咐了一下身边的士兵,遣他将法老唤来。

艾薇用袖口擦了一下额头的鲜血,轻轻地推退布卡,展开纸莎草书,冲向亚曼拉,平静地说,“这个纸莎草书里,其实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公主。”
第十一卷 与神对话的少女四
里面空无一字。

亚曼拉公主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艾薇,稚嫩的脸庞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这是孟图斯将军和布卡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艾薇顿了顿,“你就是将军情转述给赫梯的人。”

四周一片哗然,孟图斯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布卡则带着一幅“早就知道了”的神情。

亚曼拉难以置信地看着艾薇,片刻,那种惊愕渐渐转化为了一幅嘲弄的、却依旧甜美的笑容,“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要开玩笑阿。亚曼拉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赫梯人,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和‘神’交流,我要将埃及的事情告诉神,神才会给我神谕,指示下一步的动作。……如果奈菲尔塔利姐姐不清楚,以后我都可以讲给你听听的。”

她带着微笑、认真地说着,眸子里看不到半分虚假,清澈的就好像一汪透彻的溪水。艾薇的心在那一刻开始动摇。隔了那么几秒,她才咬着嘴唇,缓缓地开口,

“这是一条卑劣的计策,从四年前便已经开始,或许他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成功。”艾薇一字一句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丝悲哀,现实或许比想象的更加可笑、愚蠢,甚至残酷。她究竟该不该直言?在她犹豫的一瞬,礼塔赫和马特浩妮洁茹的面孔骤然从她眼前晃过,那一切,就好像昨天一样,太多事情,或许都是因为这个荒谬的闹剧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吧。

她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是赫梯使亚曼拉公主成为可以影响埃及的‘与神对话的少女’。”

四周一片哗然,大家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艾薇,“赫梯借由亚曼拉公主,以无关紧要的情报,换取影响埃及的能力。”看到大家并不能理解自己的话语,艾薇眨了眨眼,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将事情解释得更加明朗,“就我所知,亚曼拉公主的神谕全部是关于一些赫梯小规模扰境、刺杀某些边境官员的事情。这些情报,是赫梯提前泄漏给亚曼拉公主,借由她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是神谕一般,然而这样一来,埃及就会相信亚曼拉公主具有某种‘神力’,从而,他们就可以通过转述给亚曼拉公主一些并不属实的‘神谕’,来影响埃及。”

“奈菲尔塔利殿下,属下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否则,赫梯自己也要为这样的情报而失掉一些利益……”孟图斯的话被艾薇轻轻摆手打断了。

“赫梯丢失的利益,简直是微乎其微。”艾薇淡淡地说着,“几次扰境?暗杀某边境官员?即使成功又能如何,即使失败又会怎样?”

孟图斯不语,认真地思考着艾薇说的话。不无道理。

“但是,如果能让亚曼拉公主成为埃及的‘神谕’就不同了,比如,”她皱紧眉头,“‘这次对抗赫梯会失败’或者‘最近出兵不祥’,那么埃及或许就不会出兵,那么赫梯在它真正想要得战争上就会获得战略优势。”

布卡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孟图斯的眉毛却越皱越紧,“那么……您的意思是……”

“不过,最为重要的是,”艾薇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是猜测,但是八九不离十,“赫梯让亚曼拉公主成为‘与神对话的少女’,是为了让她能够更加接近权力核心。若是祭司,又是皇室,自然可以获得很多他们想要的信息。以让亚曼拉公主可以成为‘与神对话的少女’为代价,一次又一次地从她那里获得埃及的军情。”

“不可能,”突然,年少的公主出声打断了艾薇的话语,她用双手堵住耳朵,琥珀色的双眼惊恐一般圆睁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她不住地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不可能,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一直以来,我只有和‘神’以及‘神使’交流,我从来没有将信息给所谓的什么赫梯人!没有!你这个骗子。”

艾薇看着她。亚曼拉……并没有错阿。

真实,多么残酷。

残酷到或许说出来都需要勇气。

“亚曼拉公主,能告诉我你所见到的‘神’的长相吗?”艾薇小心地问着。赫梯人的相貌与埃及人相去甚远,完全可以从她的言语中判断,自己的话是否正确。

孟图斯、布卡、四周的士兵,不由得全都屏气,静静地听公主继续说下去。

少女抖着,全然没了往日那从容而甜美的笑容。

“我、我只见过‘神’一次。之后都是神使与我联系的。”

不、不可能,她是在与神对话。

“我、我只记得,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好像天空一样透彻,又好像海水一样冰冷。埃及人是没有那样的眼睛的对吗?他一定是神,他说可以让我当上‘特别的人’,让我站在皇兄身边,他、他是这样说的!最后是这样的,他一定是、一定是神,对吗?”

她是在与神对话对吗?她颤抖着,绝望一般看着艾薇,看着孟图斯,就好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寻找着那半棵救命稻草。

直到最后的希望被淡淡地撕成碎片。

“雅里•阿各诺尔。”
第十一卷 诅咒一
夜晚的孟斐斯与绝大多数古代城市一样,在没有庆典的时候,静谧与黑暗笼盖着所有在沉睡的埃及人。人们在夜晚的睡梦中死去,忘记自己的罪孽,清晨再随着太阳一同醒来,开始新的一天。

对亚曼拉公主来说,这一个夜晚仿佛永远不会过去。照射在她脸上的月光如同一层薄博的冰霜,将她日常洋溢着甜美笑容的脸庞冻结了。

当听到那一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呼吸,好像是要停止了一般。

“雅里•阿各诺尔。”

随着百年不变的淡淡声音,拉美西斯没有表情的脸庞出现在艾薇身后,不着痕迹地将艾薇拉到自己身侧,皱着眉头看着她的额头。

“没事没事,我不小心磕到了。先别管我的事情。”

艾薇连忙摆了摆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遮掩住还在缓缓溢出些微鲜血的伤口。这一细微的动作令拉美西斯不由得微微抿起了嘴。她言语苍白,但是态度却很坚决。他便没有强迫她先离开去找御医,而是将注意力又放回了亚曼拉身上。

亚曼拉看到拉美西斯的第一个表情是开心,接着就渐渐转变为了恐惧,“雅里•阿各诺尔?那个赫梯的魔鬼,雅里•阿各诺尔?皇兄!这不可能!神怎么会是他呢!皇兄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蓝眼睛的或许还有其他,”她伸手指向艾薇,“她也是蓝眼睛啊!所以,不一定是那个魔鬼的,对吗?那个人怎么会有蓝眼睛呢?”

“绛紫深黑旗,和冰蓝双瞳……”拉美西斯微微地垂下头来,“赫梯背后的君主,雅里•阿各诺尔的两大特征。”

这或许也不能责怪亚曼拉,当年雅里假扮塔利来到宫殿晋见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怀疑过他就是那个雅里•阿各诺尔。不然……不然怎么会让他活着回去了!想到这里,揽住艾薇的手臂竟然微微地用力。

“不、这不可能。”亚曼拉琥珀色的双眼里,骤然放射出惊恐的光芒。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她以为是神的那个人,其实是皇兄最大敌人,其实是埃及最可怕的魔鬼!

她猛地抬起头来,用力地盯着艾薇,盯着她那一双美丽的水蓝眼眸,好像透过她,可以看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天一般。

命运改变的那一天。

那是一双多么相像的眼眸。

第一见到那个人,是四年前的一天,亚曼拉又一次成功地避开了侍女,独自一人偷偷从宫殿中溜出去在城郊的寺庙玩耍。

记忆中的那个人,面目已经开始朦胧,唯一深刻的,是那一双水蓝色的奇特眸子,透过乌黑的浏海,锐利地看向她。他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埃及人没有蓝色的眼睛。

“我是大埃及的公主,亚曼拉,你是谁?”

那个俊美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看着她尽力掩饰的些许紧张,他笑了,笑得很是邪魅,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蔑。

“你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吗?”

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事情。

亚曼拉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对她如此不敬。抱着小孩子独有的好强心理,她大声地回答,“那当然。”

“你敢发誓吗?”
第十一卷 诅咒二
男子的话语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年幼的亚曼拉惶惶地点了头。“拉神可以见证我的诚实,如果我违背诺言,我就永远不能嫁给皇兄。”

听到这样一句虔诚的誓言,水色双眼的主人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喘不过气来一般、无法抑制地笑着。亚曼拉不由得有几分恼怒,小拳头握得紧紧地,想要转身就走,可很快,那个男子就走上前来,缓缓地对亚曼拉说,“你想成为‘特别的人’吗?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嫁给你哥哥的愿望。”

逆着光,亚曼拉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是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嫁给皇兄,和皇兄在一起。

只要能达成这个愿望,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宛若被魅惑一般,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她谨守诺言,只字不提,也不去想,为什么会在城郊的寺庙里遇到这个人,为什么这个人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年幼的她只是坚持着一个想法,听他的话,说不定最后真的可以嫁给皇兄。这种单纯的心情,就好像小孩子为了非常想要的玩具,恪守与父母的诺言,每天坚持吃菠菜一样,她为了那不算大的可能性,一直听从着那个年轻人的指示。

从此以后,亚曼拉的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将“神”所想知道的埃及的动向告诉“神使”,再转达其他人来自“神”的谕旨。蓝色眼睛的人告诉她,如果有任何的偏差与谎言,她便无法再继续作“特别的人”,自然,也无法达成与皇兄在一起的愿望。

“诚实地汇报给我们一切,你才能在必要的时候获得神谕。”亚曼拉从来不违背这句话,四年以来,她汇报给神派来的使者每一件他想知道,而她也可以设法得到的消息。

她成为了“与神对话的少女”,她如愿以偿地以“神婚”的名义嫁给了心爱的皇兄。

因此,她对神的话更加坚信不疑。

几天前,她无法再得到神想要的信息了。皇兄对所有祭司封闭了大部分以前可以透露的消息,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已经远征在外,打算事政孟斐斯。神使一直在迫使她告知国家的下一步动向,“只有得知了法老的打算,才能得到相应的神谕”,无奈之中,她只好尽全力匆匆赶往孟斐斯,尽量呆在法老身旁,收集到相应的情报。

在途中,竟然听说要迎娶奈菲尔塔利为后的消息。

那一刻,有一种心情突然从心底涌现了上来,一股发自内心的残暴之意污染了那双纯净的琥珀色双眸。皇兄宠幸过的人该死、皇兄迎娶的人该死、皇兄爱的人,更应该死!

奈菲尔塔利,你应该死。

亚曼拉说了谎,与神对话的少女伪造了神的旨意,这是第一次。

“金发的少女不属于埃及,她会给埃及带来战争,带来纷扰,带来对法老不利的事情。”

一开始,这个谎言之中充满了不安。说话的时候,心就宛若打鼓一般跳着、跳着。

但后来,她发现,谎言比想象中的更加有效。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孟图斯将军和自己的属下说话,内容无非是两点,每个都令她雀跃不已。

首先,是说奈菲尔塔利与拉美西斯的婚礼将延期举行,要等待祭司们举行过繁琐的仪式后,才能确定婚礼的日子。自己的“神谕”起了作用,亚曼拉的眸子里放射出了兴奋的光芒。其次,就是有紧要军情。孟图斯将军已经把记载有法老指令的纸沙草书放在了荷花池旁的偏书房,明晨就会送往驻扎在孟斐斯城外的军营。

她必须得到这条信息。

自赛特军团先遣队在西奈半岛遭遇赫梯军队包围之后,军情都不再透露给任何祭司了,祈福也不会透露行军的目的地。但是“神使”一直在逼迫自己,“法老一定会有动作,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不然你就无法继续作‘与神对话的少女’”。

丢失掉那个名衔,对年少的亚曼拉是一件太过恐怖的事情。因为有这个别名,她才能够被祭司团、父皇大力推崇,最后嫁给皇兄,成为皇兄身边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没有了这个名字,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不能够在站在皇兄的身边。更不能让他另眼相待。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保留这个名号。

所以,她才在这里,不顾一切地去拿取那张神想得到的书信。
第十二卷 诅咒三
但是那一切,居然全部都是假的。

那一刻,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微微地颤抖着,琥珀色的眼睛里竟然射出奇异的光芒,那宛若是一线即将游离的希望,“皇兄,皇兄,您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亚曼拉一直以来……都是在与‘神’交流,不是吗?不是吗!”

“亚曼拉公主……”艾微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了回去。

“退到后面,奈菲尔塔利。”拉美西斯紧紧踅着双眉,不由分说地将艾薇拽到了身后。

年轻的君主身披白色的睡袍,深棕色的头发有几分凌乱地散在肩上,琥珀色的双眼仿佛冻结一样的冰冷。他抿着嘴,看着眼前微微发抖的、自己的妹妹,一股发自心中的戾气难以抑制地溢了出来,随着空气,蔓延到了屋子里每个人的神经里。当下,空气就仿佛凝结一般,众人全部噤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埃及帝国的“与神对话的少女”,竟然是被赫梯利用的内应,竟然将赫梯背后的君主称为“神”。荒谬的、天大的笑话,皇室前所未有的丑闻!

这样的心思,在沉默的空间里快速地交流着。人们开始不知所措,低着头,看着地板,等待着法老的决断。

艾薇从后面拉了下拉美西斯的衣襟,感觉到这轻微举动的年轻法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下身后娇小的少女。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是白皙的小手却死死地拉着睡袍的一角。他想了想,又看了一下眼前带着惊恐的妹妹,往日天真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切实的惧怕深深地攫住了她,令她那双与自己出奇相似的琥珀色双眸中映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地开口。“除了孟图斯外,全部给我退到外面去,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忘记今天你们看到的事情,如果我听到一个字的流言蜚语,你们全部、格杀勿论。”

屋子里面的士兵如释重负,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仿佛想尽快逃离这凝重而肃穆的气氛,整齐而迅速地退出了窄小的偏书房,在书房外约三米处形成一个包围圈。屋子里面,转眼间就只剩拉美西斯、艾薇、亚曼拉、孟图斯和布卡五个人。孟图斯严厉地冲布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出去,红发的少年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坚持留在原地。直到拉美西斯轻轻开口说“让他留在这里吧”,孟图斯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站在原地待命。

“亚曼拉,你还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吧。”拉美西斯淡淡地开口了。

亚曼拉睁大了眼睛,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慢慢地蹲了下来,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我、我不知道……”

房间如死一般的静寂,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陛下,请允许布卡开口。”红发的少年突然上前一步跪下,毕恭毕敬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静默。

“讲。”

“属下曾亲眼目睹,一位宫中的侍女,将刻有赫梯语的粘土版拿出宫中,”布卡顿了一下,只见艾薇在拉美西斯身后拼命地摆手,他置之不理,继续说了下去,“粘土版上将吉萨之乱称为第一计划,并提到了第二计划,应该指的就是前次赫梯使者行刺的事情。粘土版上有精美的荷花图章,经查证,只有马特浩妮……不,比•比耶与亚曼拉公主有权使用。”

说完,大家的视线又落到了亚曼拉公主的身上。

少女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拉美西斯,认真地说,“不、这不是我做的,我连赫梯语都不懂得……真的不是我做的。”

“那么你都是如何将信息转述给所谓‘神使’的呢?”拉美西斯冷冷地说着,平淡的语气下暗藏着隐隐的怒气。

亚曼拉没有开口。

拉美西斯也没有催她,只是淡淡地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眼眸没有一丝表情,更没有半分怜悯。

过了一会,年幼的公主终于垂下头,低低地抽泣着,“皇兄、皇兄,真的不是我……”她抱住自己的肩膀,缩着身子,慢慢地说,“我都会告诉您……神使会定期来找我,告诉我神想要的东西。”

“你——还叫赫梯人神使。”

“对、对不起,皇兄,赫梯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赫梯人啊。”亚曼拉委屈地说,在视线接触到拉美西斯的一刻,抱怨就停止了,她思忖了一下,乖乖地说了下去。“神使……赫梯的人总有办法接近我,或者是侍女、或者是禁卫兵,每过一段时间……都是口头的,我从来没有写过那种东西……”
第十二卷 诅咒四
不无道理,艾薇在心中盘算着。仔细回忆一下当时布卡发现赫梯粘土版的场景,当时就有这样一个疑点,含有重要信息的粘土版过于轻易地就让布卡发现了,上面的信息却十分简单,其实根本不需要特意使用粘土版。这一切仿佛都好像设计好一般,但是有权使用荷花印章的人,又只有马特浩妮洁茹和亚曼拉两个人。马特浩妮洁茹是不可能的,如果想要倒戈赫梯,她早就做了,但是因为有礼塔赫……所以她不会的。那么是亚曼拉吗?

她也没必要这样做。

莫非……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艾薇不由得把指甲放进嘴里,轻轻地咬了起来。

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拉美西斯对亚曼拉说着,瞥了艾薇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指从嘴边拉了下来,放到一边。艾薇那一刻不知为何,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温柔的感觉。虽然拉美西斯心中是很恼怒的,因为自己的妹妹被雅里那个家伙利用了,因为赫梯的奸细居然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见到亚曼拉……但是他现在和亚曼拉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哥哥教育自己的妹妹一样。她嘴角轻轻地扬起,又扯下,不行啊,毕竟亚曼拉的所作所为还是叛国罪。皇室不比日常人家,这个高贵得近乎变态的身份,是不允许有任何丑闻的。

她又集中起精神,看向了亚曼拉公主。

小小的公主缓缓地说,带着几分犹豫,“我……我还……”

“你说。”不会有什么事情比她现在做的事情更加荒谬和糟糕了,拉美西斯心中不住地叹气。天真的亚曼拉,怎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亚曼拉顿了顿,仿佛在下定决心,终于,她开口了,“我还派人将缠着皇兄的女人解决掉了。”

艾薇不明所以地看向布卡,只见他和孟图斯不由得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拉美西斯的脸色在那一刻骤然变得阴沉。

“皇兄宠幸过的人该死、皇兄迎娶的人该死、皇兄爱的人,更应该死。”之前一直孱弱地蜷缩在地上的少女渐渐直起了身子,低着头,话语里却充满了令人颤栗的坚定。“皇兄宠幸过的人,皇兄并不需要她们;皇兄迎娶的人,皇兄并不爱她们;皇兄爱的人,并不配站在皇兄身边,我是要帮助皇兄打理掉她们呀!”

她忽地抬起头来,纯净的琥珀色眸子里呈现着与年龄十分不相称的阴骛冷酷,脸上不再是惧怕、不再是甜美、而是一幅带着几分恐怖的微笑。
第十二卷 诅咒五
“皇兄,只有我,才是应该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么?”她笑着,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拉美西斯,“即使我不是‘与神对话的少女’,皇兄依然是需要我的,不是吗?”

月光,透过石窗照射进了屋子里,隐隐约约还可以感受外面跳动的火把之光。亚曼拉冷冷地说着,室内的空气仿佛凝重得要坠落了。艾薇开始感到自己的呼吸有几分困难,虽然她并没有直观的感受,但是亚曼拉刚才的一番话,令人不寒而栗。依旧天真的想法,但却因为对拉美西斯几近扭曲的爱恋而变成宛若来自黑暗深处的恐怖。

那个天真的少女,睁着清澈的琥珀色大眼睛,甜甜地笑着。

然后杀了人,只因为那些人接近皇兄。

有一刹,她感到自己能理解她。就仿佛在一开始,她心里曾经恶毒地希望米娜的死亡,希望哥哥交往过的所有女人全部死去。

那么,即使她得不到哥哥,至少哥哥不属于任何人。

又一次,在眼前那个年幼的公主身上,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晃了晃头,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美丽得让她难过啊。她不由得伸手过去,轻轻地拉住他宽厚的大手。

“放开!”亚曼拉尖叫着,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了一种残虐的神色,她好像疯了一样地冲向艾薇,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直直地戳向她。

这一切都太快,没有人反应过来。

鲜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洒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静静的,映着清冷的月光。

在所有人里,她最恨的人,

不是同为偏妃的马特浩妮洁茹,

不是众多与皇兄享有肌肤之亲的美女,

而是她,

眼前那个水蓝色眼睛的少女,

就算蒙住眼睛不去看,就算堵住耳朵不去听,就算迷乱心智不去想,

只要她还存活着,只要她还在呼吸,她就能感到,感到自己全心热爱的皇兄是多么地爱恋眼前的那个女子。

她完美的皇兄,理性、睿智、冷酷。他的热情只为奈菲尔塔利一个人存在,他的视线只跟随奈菲尔塔利一个人。不管自己做什么、自己变成什么样,皇兄其实或许,并不在乎……

他的心里,早就没有了别人的位置,从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

终于,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那一瞬,好像鲜血也随着,从眼眶里落下了,热得,好像要把她得生命燃烧殆尽了。
第十二卷 诅咒六
这样的场景,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孟图斯站在原地,仿佛疆住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年轻的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他从未设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亚曼拉公主手中的是一把短小的匕首,古朴、简陋,上面还系着已经有几分破损的带子。她刚才无疑是想用这把匕首,刺向艾薇的脸。不带有任何犹豫,直接地、快速地捅了过去。从现在这把匕首深入的程度,就可以看出当时她是多么地坚决、多么地执著。

匕首上都是血,顺着冰冷的金属,缓缓地流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匕首深深地刺穿了拉美西斯的手掌,被挡在了离艾薇的脸不到数厘米的地方,匕首的尖端停在了她水蓝色的大眼睛前面。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透过拉美西斯的手,她可以看到,一把宽大的宝剑贯穿了亚曼拉的身体,就好像匕首贯穿了拉美西斯的手掌一样,血液染红了公主白色的长裙。亚曼拉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泪,盯着自己的哥哥。

红发的少年站在身后,手里牢牢地握着那把染满血污的宝剑,脸上展露出艾薇从未见过的冰冷,翠绿的双眼漫溢着令人颤抖的戾气。

“布卡、你……”孟图斯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弟弟,他居然可以这样果断地杀人吗?眼中找不到半丝犹豫与怜悯。

“向皇室举剑者,可以当场处死;刺伤法老者,是叛国罪,格杀勿论。”

“那可是亚曼拉殿下啊!”

“即使是皇室,仍然不可触犯埃及法律。”布卡表情冷酷,语气坚决,眼看就要反手将剑抽出亚曼拉的身体。

艾薇情急之下,大叫一声,“等等,不要将剑拔出。”拔出剑,那少女必然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布卡、布卡怎么会骤然变得如此无情。

“笑话,关、关你什么事……”亚曼拉公主嘴边流着血,冷笑着对艾薇说,接着又转向身边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年轻君主,神情更添几分凄绝,“皇兄,你、还是要保护这个女人吗?她只在你眼前出现了不过几个月、随时都会消失阿!她什么都不懂啊!咳、”

她说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艾薇连忙说,“你先别说了,叫御医过来吧。”孟图斯点点头,匆匆忙忙地转身出去了。

“关你什么事!”少女怒吼了一声,紧接着又咳嗽了起来,她渐渐站不住了,渐渐地看不到皇兄那张俊美的脸庞了。她并不惧怕死亡,死亡不过是移到另一个地方居住,对她而言并无所谓。她怕的是再也见不到皇兄……如果再也见不到皇兄,至少她不要皇兄忘记自己。

“亚曼拉,你先安静,”拉美西斯淡淡地把艾薇拉到身后,被贯穿的手掌渐渐收拢,握住亚曼拉刺入的匕首,“你就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闭上嘴,等御医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亚曼拉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笑得是那么诡异、却又那么悲哀,笑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我知道我要死了。但是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

她一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深深插入拉美西斯手掌的短剑拔了出来,那一刹,仿佛决堤一样,拉美西斯的手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艾薇在他后面,几乎要昏厥了,她只想冲上前去,拉过拉美西斯的手,看看他怎么样了,但却被他用另一只手制住,动弹不得。

“皇兄……您是否忘记了这把短剑。”亚曼拉哀伤地看着那把染满血迹的破旧匕首,“这是您送给我的啊……您亲手做给我的,在我那么小的时候,送给我的啊。”

拉美西斯没有说话,背对着艾薇,看不到他的表情。

沉默就好像梦魇一样,将屋子里的每个人紧紧缠绕,让人无法呼吸。

可以感到远处火把的晃动,隐隐听到士兵们焦急的脚步声。

可以感到月亮的光芒渐渐地被乌云遮掩。

可以听到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

可以听到死亡绽放的声音。

“奈菲尔塔利,”

她双目一瞪,望向艾薇,原本清澈而美丽的琥珀色双眼,此时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染着异样的执著,那是恨,深深的仇恨,仿佛铭刻在脊骨之上,每一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诅咒你。”
第十二卷 诅咒七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认真到令人毛骨悚然,认真到令人不寒而栗,艾薇感到拉美西斯的手又更加握紧了自己一些。就连布卡也愣住了,握着手里的宝剑,看着眼前被剑刺穿的亚曼拉,不知所措。年轻公主裙子的下摆已经滴上了渗出的鲜血,红色的,形成奇妙的图腾一般,映着透过石窗射进来的月色,仿佛散发出几分诡异的光芒。

血腥味漫溢开来。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与他分离。”

“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除非那个人为你而死,否则这诅咒永远不会消失……”

“亚曼拉,你给我闭嘴!”恶毒的话语,骤然被拉美西斯打断,冰冷的眸子里射出了令人惧怕的威慑力,那是“如果继续说下去,就杀了你”的讯息。

她笑了,望着自己最亲爱的哥哥,她短短十五年唯一爱的人。

却为了另一个女人……

宛若杀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陛下,御医到了,就在门外,请准许入内。”

孟图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没有法老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入内。他跪在门前,恭敬地说着,旁边是尚有几分睡眼惺忪的御医。

“快让他进来啊!”慌乱之间,艾薇只能说得出这样一句话了。可这一句话,相对于屋中凝重的气氛,却又是那样的苍白。

孟图斯拉着御医往屋子里面走。

亚曼拉突然往前走去,布卡握着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渐渐地脱离剑身,剑的前端已经被她娇小的身体包裹住,最初的地方开始不住地喷涌鲜血。

“皇兄,皇兄……”

她边往前走着,边死死地看着拉美西斯。

“皇兄,请记住啊,只有您可以杀死我,只有您对我的无情……”

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意识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我诅咒你……奈菲尔塔利……”

声音结束的那一刹,她往前一挺身子,反手一用力,握着那短小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那一切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亚曼拉缓缓地倒向了地上,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长裙,在青花石的地板上渐渐晕开。她睁着眼睛,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皇兄

我不怕死

我只是怕永远也见不到您

皇兄

我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个没有您对我爱恋的世界啊——

御医的腿仿佛不听使唤了,他颤颤巍巍地,一下子爬跪在地上,心中不由得忿恨起在睡梦中将他唤醒来此的孟图斯。亚曼拉公主是必死无疑了,他救不活她。这样的场景,法老实在太有借口迁怒自己,看来自己的老骨头,怕是性命不保了。

他低着头,额头贴着地面,感觉那浓重的血腥味正顺着空气,冲入他的头脑。不安感不由得更加强烈。

“你——”沉默了不知多久,淡淡的声音又一次平稳地响起,牵动了在场每个人敏感的神经。大家用力将视线由亚曼拉公主的身上收回来,转向声音的主人。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平稳得近乎残酷的语气,“把我的手包扎起来吧。”

御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法老的意思。他擦了擦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仔细地察看拉美西斯受伤的右手。

匕首已经贯穿了那厚实的手掌阿。

拉美西斯没有表情,任由他包扎着。

“叫外面的士兵退下吧。”

孟图斯一欠身,快速地转身出去了。

然后又是压抑的沉默。

“你们也……全都退下吧。”

刚包扎了一半的老御医不由得抬起了头来,“陛下,还没有处理完伤口……”

“退下。”

冷漠、决断,听不出他的心思究竟为何。

艾薇犹豫了一下,担心地看着他包扎了一半的手。他现在的想法,恐怕是她理解不了的。或许这个时候暂且退出去等等会比较好。她轻轻地对布卡点了点头。布卡便把染血的宝剑收了起来,和御医一起毕恭毕敬地向拉美西斯拜礼。

几个人慢慢往外退,艾薇走在最后,当她即将踏出房间的时候,只听伫立在屋中的年轻君主轻轻地说了一句,“……薇。我只是想安静一下。”

艾薇轻轻地扯了扯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她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美丽少女,一转身,大步走出了门去。

“我们在荷花池这里等着,等法老出来,麻烦你继续为他包扎伤口。”艾薇在池边席地而坐,轻轻地嘱咐手足无措的老御医。御医慌忙拜礼称是,在一边战战兢兢严阵以待。布卡走了过来,在艾薇身边坐下,将染血的宝剑放在身侧。

艾薇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少年。月光清冷地打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微垂的绿色眼眸里竟然映出了几分陌生的冷酷神色。一直以来那如同燃烧的烈焰一般炙热而单纯的少年,突然变得好像不认识了一般。空气中仿佛还漂浮着他将宽剑刺入亚曼拉身体的血腥味,艾薇一扭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什么都不想说。

时间慢慢地过去,世界仿佛都要静止了。

御医开始站着打瞌睡,艾薇还在发呆。突然,身边的少年开口了,

“我这样做,是为了你。”
第十二卷 婚礼之前一
艾薇下意识地一点头,旁边的侍女连忙跪了下来。

“殿、殿下,请原谅奴婢。”

艾薇反应了一下,盯着面前的铜镜大约有若干秒,骤然想起自己是在定制婚礼的头饰,只是因为太过困倦,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怎么,你连给殿下试戴头饰都做不好?这两只眼睛还要了做什么?挖了算了。”这是艾薇才注意到前方不远还立着个穿戴整齐的老臣,印象里,好像他就是主司这次婚礼后勤事务的内臣米迪亚姆。侍女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求米迪亚姆恕罪,不要挖去她的眼睛,但他却仿佛要摆出一副很有架势的样子,作势吩咐着,“来人啊,快把这个女人带下去,不要耽误了奈菲尔塔利殿下的心情。”

艾薇不由皱眉,脑海中又浮现了老臣西曼阴晴不定的“变脸”绝活,埃及的老臣间仿佛盛行这样的风气。她轻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扳起脸来,“等等,是谁说她戴不好的?是我自己觉得这个所谓试戴的过程无聊而已,如果说是怪罪,也该是主司这项工作的内臣,连个头饰都不能一次做好。”

她只是想吓吓米迪亚姆,但没想到他脸色一变,当下就瘫软般地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求求您,请原谅臣下啊……”

艾薇看着眼前这场闹剧,骤然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她摆摆手,“算了算了……都起来吧,我们继续,米迪亚姆,与其怪罪侍女,不如再给我讲多一点关于埃及皇后的事情……”

趴在地上的侍女充满感激地看着艾薇,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退下。侍女匆匆地走了,米迪亚姆大谢一声,哆哆嗦嗦地起身,开始略带自豪,源源不断地讲了起来,

“奈菲尔塔利殿下,在埃及,王后被称为‘伟大的妻子’,法老陛下虽然可以拥有无数妃子、但是伟大的妻子,却只能有一位,只有她才能双双与陛下出现在公众场合,只有她生下的子嗣才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虽然这也有例外,不过……”

他讲着,艾薇却无法将精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思绪不由得又飘到了日前亚曼拉公主的事情上,在荷花池旁,少年布卡说出的话,“艾微,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法老,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为了你不受任何伤害,布卡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布卡认定,艾微就是自己的‘主’,布卡的性命是你的。”

“除了你以外,布卡不对任何人宣誓忠诚。”

月光照射在少年的脸上,那样认真的表情,居然被映得有几分恐怖了起来。

凝重的承诺,让艾薇喘不过气来。

“布卡,这个时候,这种事情,你要慎重。”

少年没有言语,翠绿的眸子宛若深沉的绿宝石一般,出奇的宁静,更是坚决。一种异样的陌生将艾薇深深地攫住了。就在这一刻,老御医突然抬起头,轻轻地叫出“陛下”——

转头过去,那个人出现在了美丽的月光下。

深棕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到表情的身影,竟然令她也觉得悲哀,悲哀得心也微微疼起来了。
第十二卷 婚礼之前二
“殿下……”

“殿下!”

“殿下,您有在听我讲吗?”老臣米迪亚姆停止了说话,略带不满地问向艾薇。艾薇骤然从刚才的遐想中回过神来,又将视线放到了眼前的老臣身上。

“有,当然有,好了,试完了吧?”她把头饰扯了下来,扔给身边的侍女,不顾老臣一脸的不满,“我要去见陛下,我们下次再讲关于皇后的事吧。”

“殿下,离开大婚的日子只有三天了,请您务必要找出时间学习大婚的礼仪……”

“殿下,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啊……”

米迪亚姆的声音在背后渐渐地变小,艾薇将及地的白裙卷到膝盖之上,快步地向拉美西斯的宫室走去。好像又是有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她怕他又像上次一样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靠伤害自己来压抑心中的痛苦。早知道如此,那天应该不管他怎么反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直到确认他无事。

他的心情,她渐渐能理解。

高傲的他,心中一定早将雅里千刀万剐。

埃及最大的威胁,他最大的敌人。

这一次,他其实是输得彻底了呀。

何况,只是对方的即兴之作!

这个玩笑一般的计谋,竟然将他的妹妹,天真的亚曼拉置于死地,本来这一切和她是没有关系的;竟然让他怀疑最忠实自己的属下,让他后悔莫及,毁掉了他挚友的全部幸福……

思考之间,已经到了拉美西斯的寝宫,艾薇匆匆放下裙摆,整理了一下因为快速前进而些微凌乱的发丝,调整了一下呼吸。

“奈菲尔塔利殿下。”门口的士兵见到她的到来纷纷下跪。

“我要求见法老,请代为通禀。”

“陛下有令,奈菲尔塔利殿下可以免除通报,直接晋见。”

艾薇轻轻地一震,原来他一直等着她呢。如果她早点来就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地咬了咬嘴唇,走进了屋子里。

她不想再看到那零乱的场景,不想看到他身上任何自虐的痕迹,更不想看到他那种明明痛苦,但却要压抑住情绪的所谓帝王的面孔。

那会使心怎样地碎裂呢。

她竟有些怕了起来。

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迈进了内厅,华丽的凉鞋踩在青花石的地面上,发出“克塔克塔”的声音,在诺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薇,那是你吗?”

听到那熟悉却依旧冷冷的声音,竟然有点想哭。转过一个弯去,只见到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里,面对着外面华丽的庭院。青葱的树木,美丽的池,精致的雕饰。他背对着门口,没有回头,那笔直的脊背映着自然的天色,显得有几分孤独了起来,宛若一个迷路的孩子,静静地等着谁告诉他回家的路。

但他不是孩子,他是伟大的法老阿。

那一刻,艾薇突然觉得心里一紧,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上前去,双膝一弯,跪在了他身后,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坐在藤椅上的他。

“你会伤心吗?”

他没有回答。

“若你想哭,你便哭吧,我不看你。”

依旧是没有声音。

“比非图……”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抱住了,双手将她的头埋进怀里。“哭的人,是你吧。”

艾薇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将他的衣襟都浸湿了。

这就是结局吗?这会是结局吗?这样轻易的结局好像彻底将这么长时间的猜测、怀疑、纠缠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闹剧一场。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释清楚,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自己,究竟是否成功地挽救了他的生命呢?

自己,究竟是否修正了历史呢?

还是……她伸开自己的双手,洁白的手臂轻轻地环绕眼前的男人,把自己精致的下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

还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只是失去了一颗心呢?
第十二卷 婚礼之前三
拉美西斯轻轻地抚摸着艾薇如阳光一般美丽的金发,“薇,给我讲讲你那里的事情好吗?”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就好像是轻轻的叹息。他不想谈亚曼拉的事情,不想谈内奸的事情吗?那么,就不谈吧。

艾薇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你想知道什么呢?”

“所有的一切,你的国家,你的时代,你。”他慢慢地说着,“三天后,你会是我的妻子,我想更多的了解你。”

艾薇抬起头,轻轻地呼了口气。她的时代阿,几句话说的明白吗?

阴雨连绵的城市,呼啸轰鸣的交通,诡异前卫的后现代?

她笑了。拉美西斯不由带着几分古怪地看着她。“不许你想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却更想笑了,他果然还是他。

“我的时代啊,”她眯起水蓝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样子,小小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贝齿,“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人们可以建很高的楼,可以飞翔,可以在一天之内往返孟斐斯和底比斯。没有绝对的帝王,没有绝对的等级,任何人都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这是相对而言。”

“我住在一个古老的城堡里,”艾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拉美西斯的宫殿古老,也没有他的宫殿豪华,“城堡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如果到了春天,从我房间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绿色的田野,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情平静的花香。父亲让人在院子里种满了蔷薇,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我会顺着窗外的大树爬下去,趁没人的时候偷偷采一些,放在房间里面。我喜欢蔷薇,美丽而娇嫩,却有着自己坚强的武器。”

“我是一个学生,我学习经济学,宏观、微观、经济史、计量,我都很喜欢。我想去一所很有名气的学院读书,所以我写了一篇文章,关于你的文章。”

“关于我的文章?”剑眉微微挑起。

“对,关于你的文章,我给大家讲你的事情,发表我对你的看法。”艾薇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微微提高了一点,“你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国力昌盛、经济繁荣、长命百岁,有一百多个妃子,几十个后代。”

“从今以后,我只会有你一个妃子,你能生下几个孩子,我就有几个后代。”他微微不满地说。

她笑着又抱抱他。

“对对,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她也想好要和他在一起了,那么历史会变成怎么样,她还是不去想比较好。

“薇,”他突然非常严肃地说,“我想去你那里看看。”

恩?

“我想亲眼看看你喜欢的蔷薇,看看你居住的城堡,看看大片绿色的田野。”他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认真地看着她,“想去你喜欢的古老学院,想看看你们的高楼,想和你一起飞翔。”

“我很想多了解你。”

她的鼻子忽然酸了起来,会吗?有可能吗?

“说什么傻话,以后就可以一直了解了,不是吗?”艾薇笑了,“那个镯子不是都放在你那里了,你还怕我逃跑?”

“薇,”他又把她抱住,非常用力地抱住,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不会再把我扔下,一下子就离开好多年了,对吗?”

那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

她很想哭,但是却强忍着,忍到喉头都有些疼痛。

“不会的,我都要嫁给你了,我怎么会抛开你。”

他用下巴轻轻地摩擦她的头发,“薇,”

“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会恨你的。”

艾薇突然觉得好笑,这样宛若小孩子一般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十分不协调,但是他却那么认真,认真到她没有办法笑出来。

虽然是君主,虽然被称为最接近神的法老,但是他依旧不是神,只是个人而已。每天肩负着无数压力、无数责任的人而已。他却要坚强,强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像不为所动。

他其实心里一定需要一个肩膀靠一下,纵使如钢铁般坚强的人,也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吧。

“喂,我的肩膀,借你一下吧。”

艾薇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站直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她即使站直,也只比坐着的拉美西斯高不出多少。他琥珀色的眸子突然凝住了,仿佛看着天外来客一般看着艾薇。

“借你靠一下吧。”

她笑着,灿烂得如同光芒四射的仙子一般。

笔直的金发如同太阳的光芒,垂泻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白皙的肌肤宛若透明的陶瓷一般,没有半点瑕疵,

水蓝色的双眼就像深海的宝石,闪着含蓄而跳跃的色彩。

她美丽的过分了,甚至比太阳的光辉还要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她。

那一刻,她就仿佛要消失了一般,要消失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里了。

他慌忙伸手过去,将她紧紧地抱住,将头靠进了她的怀里。

很……温暖。

“薇……你喜欢我吗?”

她轻轻地动了一下,“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你留下来。”

“薇,我问你的是,你喜欢我吗。”

“我是亚曼拉的哥哥,我或许……比她更加冷血无情,我的权力建立在猜疑、背叛、残酷的斗争之上,我的每一步都踩在鲜血与骨架搭成的阶梯。”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样,你喜欢我吗?”

他的双手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点,艾薇可以感到那有力的双臂在微微地颤抖。

她充满怜惜地看着怀里的男子,洁白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深棕色的头发。

喜欢他吗?

双手收紧,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在慢慢下落的夕阳余晖下,宛若变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像。

“嗯,喜欢。无论你做什么、怎么样,都是喜欢。

即使有天你不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你。

我要留在你身边,守护你。

只喜欢你一个人。”

晚风静静地吹着,

尼罗河水,奔流不息。

星光穿越了三千年,

见证了时光静止的那一刹

突然,

命运的齿轮开始飞速的转动

加速、更加速

就好似车轮一样

将历史压成碎末

时间无情地推进——
第十二卷 时空枢纽一
二零零七年

埃及开罗

“艾先生,欢迎您来到埃及。”

艾弦下了私人飞机,机场外已经有司机开着车恭候。穿着白衫的埃及青年笑着对艾弦打招呼,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见艾弦走近,他恭敬地打开了车门,礼貌地问到,“艾先生是想去酒店休息、还是前往其它地点?”

艾弦将自己的领带扯开,解开衬衫的扣子。

“去孟斐斯,现在。”

“是,艾先生,孟斐斯遗址位于距离开罗以南三十二公里的拉伊纳村。很快就要入夜,为了保证您的休息质量,请您今夜暂且留宿开罗……”

“去孟斐斯。”

“是的,艾先生。”青年利落地将车门关上,快步行至前门,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

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正慢慢地潜到地平线以下,将天空染成鲜血一般触目惊心的红色。望眼所及,看到的是空旷的、荒凉的沙漠,再远处可以隐约看到雄伟的金字塔。间或有骑着骆驼的旅人出现,若不是他们身上现代化的打扮,艾弦真的难以分清这究竟是现代,还是远久的过去。

艾弦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潦草的信笺。

艾薇留下的。

“哥哥,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请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拿着这张信笺,仿佛可以看到艾薇认真的脸,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抿了起来,十分严肃地对着自己说这些。

然后……她又像上次那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还记得以前她曾在黄金手镯的光芒中消失,他思来想去,这一次肯定还是与那蛇形的黄金镯脱不开关系。在她昏迷时轻轻叫过的名字,比非图,那是一个古老的埃及名字。

他握住信笺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

调查她在离开之前的事情,她曾经去过美容院,将自己的皮肤熏成古铜色,购买黑色的假发,还去过军品店。

她或许在做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是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关于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毫不知情。无奈之下,他决定再次拜访买得这个手镯的商人。

车子缓缓地停下,白衣的青年从前面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艾弦的车门,“艾先生,这里就是孟斐斯遗址了。”

这一片残垣断壁荒凉得让艾弦甚至有些微失望。

他点了点头,示意白衣的青年不用跟过来。古董商人的小店就在附近。

抬脚刚走了两步,艾弦的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展现出一片华丽的景象。

黑夜瞬时变为白昼,眼前出现了耸立的高台,四周是宏伟的雕像,高大的蕨类植物高耸直上,伸入透彻而纯洁的蓝天之中,阳光如同钻石一样地绽放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他置身于无数身着古代埃及服饰的民众当中,他们欢呼着、尖叫着、高举双手,仰视着前面的高台。艾弦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人,手居然穿过了那些人的身体。

他顺着他们的视线,向高台上看去。

庞大的阿蒙神塑像之下是穿着豪华的古埃及侍者、臣子、祭司,他们以一定的规则整齐地排为两列,让出中间的位置。

民众的呼喊嘎然而止,耳边响起了陌生而古老的语言,阿蒙神下的出入口里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映着阳光闪出奢华的光采。男人的头上戴着象征上下埃及“两权合一”的红白双冠,着长裙,身披华丽而复杂的斗篷,手持精致的权杖。

英气四射的面孔,宛若太阳神一般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

他向民众伸出手,台下骤然一片翻涌,宛若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不住地响起。

艾弦又看向男人身边娇小的女人。

她穿着合体的白裙,包裹着那精致的身体,金制的胸饰后面连着绣有荷花图案的斗篷。

她带着兀鹰形状的头饰,青金石、绿松石、黑耀石制成的发饰顺着头发垂了下来。她的头发是如同阳光一般耀眼的金色。柔顺得如同平静的流水,倾泻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映衬着她白皙得宛若要透明一般的肌肤。

艾弦不由得上前几步,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相貌。

天啊!天啊!

难道她,难道她!

“艾先生。”

突然,眼前华丽的光景如同泡沫一样消失了,艾弦踉跄了几步,几乎要跌倒,被开车的青年手快扶住了。

“艾先生,您没事吧,是否太过劳累了?”

艾弦挥开他的手,硬撑着站了起来。

抬眼望去,只是宁静的夜空,映着稀疏的灯火。刚才那华丽的一切,宛若一个短暂的梦境。

但是他却看到了她。

“你在这里呆着,不要跟过来。”

艾弦示意司机原地等候,自己更是加快了脚步,快速地向记忆中的古董店走去。

近了,接近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了。

这一次,如果再见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第十二卷 时空枢纽二
拉伊纳村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家小小的民宅。没有窗子,大门紧紧锁闭着,只有门前挂着一盏散发微弱光芒的油灯,照亮了挂在门上的铜质牌子的字迹。

几个简单的埃及文字下面,是锈迹斑斑的英语“Curse’s”。

店的主人,名叫克尔斯。

艾弦推开门,克尔斯惨白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并非埃及人,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他十分瘦弱,宽大的袍子包裹住了身体,却仿佛里面是中空的一般。灰色的双眼深深地陷到了眼窝里,搭配着不算小的鹰勾鼻和细薄的嘴唇,见到艾弦,他扯出了一幅十分难看的笑容。

“艾先生,您总算来了。”

艾弦愣了一下,紧接着踏入了屋子。

“是那个你卖给我的镯子……”

“艾先生,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您有个妹妹呢。”克尔斯将古董店的门关上,咔嚓地一声反锁上,艾弦不由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到了随身携带着的手枪。

克尔斯又笑了一下,灰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般的大小,“真伤脑筋啊,艾先生,让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1890年末,在埃及,有四位英国年轻人买下了一个古代埃及公主的木乃伊。他们只是想把这个木乃伊作为收藏使用,结果这几位买主却先后都遭遇了不幸。木乃伊后来被辗转运到英国,到了另一位收藏者的手中,很快,那个人的家人出车祸,自己的房子火灾。收藏者只好把它捐给了大英博物馆,灾祸又传播到了博物馆里,和它有关的好多人都离遭不幸。大英博物馆于是不得不再次将它转手送人,此人请了“当时欧洲最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为这具木乃伊驱邪,结果巫婆也束手无策。在后来的10年中有数十人因此遭噩运甚至送命。

1912年4月这具木乃伊被送上了一艘巨轮运往纽约,而这艘巨轮在中途和一千五百名乘客一起沉入了大西洋底。船的名字是“泰坦尼克号”。

“这位公主的名字,就叫做亚曼拉。”克尔斯微微咳了一下,眼眶深深陷了下去,死死地盯着艾弦。

“亚曼拉公主的诅咒,这件事情早已经被确认为谣传了,”艾弦十分不以为意地答到,“亚曼拉这个名字只不过是阿蒙-拉女祭司的误读罢了,那位所谓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是在这个木乃伊到达英国不到一年的时候就去世的。这是一个漏洞百出、拙劣的小报谣传。”

他顿了顿,“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其它东西,你不用向我以这种方式推销。”

克尔斯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凄厉,仿佛一种奇怪生物的鸣叫。艾弦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渐渐地恢复平静,不住地喘息。

“艾先生,您一直都搞错了。”克尔斯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艾弦,“这家店一直以来只贩卖那一样东西,不,那一个东西。独一无二,我以为到了您手里,一切都可以没有问题,没想到、没想到,您竟然是……”

“难道你这里只贩售黄金镯?为什么偏偏卖给了我。”

“听我讲!”克尔斯大声地叫了起来,嗓子如同撕裂一般发出恐怖的声音,宽大虚空的袍子不断地起伏着,“我叫你听我讲!”

艾弦退后了几步,拉开了枪的保险。很明显,克尔斯的精神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亚曼拉公主是真实存在的!那可笑的故事确实是谣传,亚曼拉公主根本没有被送到大英博物馆,也没有被驱邪更没有登上过所谓泰坦尼克号!”克尔斯大声地说着,薄薄的嘴唇快速地一开一合,“但是最初买下她的四个英国年轻人是存在的!”

“他们一个被车撞死了!一个在战争中死去了!一个得了重病死去了!还有一个,走进了茫茫的沙漠,再也没有见他回来过!”

“我就是那个人!我就是那个人!!”

他疯狂地叫着,拉开了身边黑布遮盖的物体,一尊华丽的木乃伊棺出现在眼前,棺盖上描绘着一位年轻的埃及少女,她有琥珀色的双眸,带着充满活力的黑色短发,她双手成十字交叉于胸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霎时间一股阴冷的气氛漂浮在室内。

“亚曼拉公主也是祭司!她也是阿蒙•拉的女祭司!”

克尔斯狂躁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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媲美《尼罗河女儿》的经典大作--《法老的宠妃》I by 悠世(完结)4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197428 bytes) () 11/22/2008 postreply 22: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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