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夺命案-22-38 全书完

来源: 玉珠 2005-12-04 02:04:0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278751 bytes)
回答: 荒岛夺命案-5-7小粉猪猪2005-12-03 16:38:22
22

  事后,在那间档案室里,我们脱掉了那些奇服怪饰,静静地坐在一张橡木桌旁。爱玛泡了一杯闻起来就像是药用搽剂似的草药茶。
  她本人收集了不少东西:用塑料纸包好的原始文件,一些古书,还有一些历史信件和文件的复制品。她一边呷着茶,一边细细地翻阅着那些文件。而我此时正处于一种男性做完爱后的典型状态中:想好好睡一觉,或者索性离开这儿。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还有活要干。
  爱玛间我:“你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海盗的宝藏。这儿有吗?”
  “当然,你随便在哪儿挖个坑,都可以发现金币、银币、钻石和珍珠。所以农民们都纷纷抱怨这给他们犁地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这我可以想像得到。但是现在我们最好还是正经点吧。”说实在的,我讨厌别人自作聪明。
  她接着说:“有几个关于海盗的传说和真相都与此地有关。你想听听其中最出名的一个吗?那就是奇德上校的故事。”
  “我当然想。不过我只对奇德上校来到此地埋宝之后的那一段经历感兴趣,从那儿开始讲好吗?”
  “好吧,首先,威廉·奇德上校是个苏格兰人,但他同妻子和两个孩子住在曼哈顿,更确切地说,是住在华尔街。”
  “现在那儿仍然是海盗的世界。”
  “其实奇德上校算不上是个海盗,当时他被马萨诸塞、纽约、新汉普郡的总督贝拉蒙特勋爵聘为私掠船船长。受皇家委任,威廉·奇德上校于一六九六年从纽约港出发,在海上缉拿海盗并没收他们的赃物。贝拉蒙特自己出重金购买并装备了奇德上校的船只,‘探险之舰’。在英国,这种缉私船也有别的有钱有势的支持者,其中包括英国的四个勋爵,和当时的威廉国王本人。”
  “我看麻烦就出在这里,所以千万别去与政府合办的企业。”
  “阿门。”
  我用心听爱玛讲述这个故事。我在想托宾是否知道这个故事,如果是的话,是不是在遇见爱玛之后知道的?为什么会有人相信三百年后宝藏仍然在那里?据我同比利在马蒂塔克湾的谈话来看,奇德上校的宝藏只是个梦而已,只是个骗骗孩子的童话而已。当然,宝藏有可能还埋在原处,但是它又产生了这么多的传奇和秘史,如同爱玛在卡桥格小饭庄所说的,那么多的假地图、假线索使它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都变得无意义了。我又想起了在那个公共图书馆看到的那个翻出查尔斯·威尔逊的信的人。看来托宾和戈登夫妇也可能碰巧发现了一些真实可靠的证据。
  爱玛接下去说:“在加勒比海连连碰壁后,奇德决定去印度洋碰碰运气。结果在那儿他截获了印度的莫卧尔大帝的两艘船。船上的奇珍异宝在当时就价值二百万英镑,在现在可值二千万美元。”
  “干得不错嘛!”
  “不幸的是,即使是这样,奇德还是犯了一个大错。莫卧尔大帝与英王缔有盟约,于是他就将船被扣之事向英王抗议。奇德为目己辩护说,莫卧尔的船是因为持着法国通行证,而英法两国当时正在交战,即使莫卧尔大帝的船只不是海盗船,也算得上是敌船。但对奇德来说,不幸的是,英国政府通过对东印度公司与莫卧尔王朝之间的大贸易额面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样一来,奇德就有麻烦了。而惟一的救星便是那价值二百万英镑的战利品。
  “金钱万能。”
  “一贯如此。”
  这是对金钱的赤裸裸的揭露。这时我的脑海中又掠过了弗雷德里克·托宾的影子。虽然我并不一定是因为妒忌他以前与爱玛的关系,但我还是想看到他被送上电椅的那一天。好了,好了,我警告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爱玛继续说:“这之后,威廉·奇德乘船回了美洲。他在加勒比地区逗留期间,发现自己成了一名被缉捕的海盗。为防不测,他把他份内的三分之一的战利品存放在西印度群岛的一个可靠的朋友那儿。而他的许多船员不愿卷入此事,所以他们拿了自己的份额纷纷下船留在了加勒比一带。奇德就买了一艘小一些的船,那是一艘叫做‘圣安东尼奥号’的单桅秆船。他要回到纽约去应传唤出庭。在途中,更多的船员想要离开他,于是他把他们都留在了特拉华和新泽西一带。当时他的船上仍留有一笔数目可观的金银财宝,在今天可能价值一千五百万美元。”
  我问:“你怎么知道船上有那么多财宝呢?”
  “当然,没人知道确切的数目。这些都是根据后来莫卧尔大帝向英王的抗议书所做的猜测。那也很可能是有夸张的。”
  “莫卧尔人向来爱撤谎。”
  “我想也是。先不谈那批财宝价值几何,就想想那其中有部分珠宝是具有被图书馆典藏价值的。在想想看,那时候的一枚金币,如今就值一千美金。如果再加一个证书声明它是奇德宝藏的一部分,那它的价值就要翻两三番了。”
  “我看你一定在哥伦比亚大学修过销售学。”
  她微笑了,之后,便看了我很久,她说:“这一定与戈登夫妇的谋杀案有关,是吗?”我迎着她的目光,说:“请你继续讲下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从一些文件和资料记录上得知奇德上校由东往西驶入长岛海湾,然后他在牡颇湾登陆。在那儿他与一个因为海盗辩护而著称的律师詹姆士·爱默特取得了联系。”
  “等等,我的前妻也是为那家公司工作的。他们现在还在于着老行当。”
  她没理睬我,继续说道:“那期间,奇德曾同他在曼哈顿的妻子取得联系,他们在‘圣安东尼奥’号会合。我们知道那时候财宝还在船上。”
  “你是说那个律师没有把财宝骗到手?”
  “事实上,奇德已向爱默特支付了一笔可观的律师费用。”
  我看着爱玛·怀特斯通说话的样子。她的面前堆放着许多文件,在档案室的灯光中,她看起来甚至听起来都像是位一本正经的文教师。她使我想起了我在杰伊认识的几个女教官:她们在课堂中,自信、渊博、冷静、干练。这在某种程度上,这使我感到她们性感迷人。可能我从六年级就开始有这种亥教师情结了。尤其是威尔逊小姐,她现在还经常出现在我的春梦里。
  爱玛继续说:“爱默特先生代表奇德上校去波士顿与贝拉蒙特勋爵见面。爱默特将奇德的信转交给贝拉蒙特。同时他将莫卧尔大帝的两艘船上的法国通行证交给贝拉蒙特,以此证明莫卧尔大帝在英法两国之间是个两面派,而奇德上校的扣船行为是完全合法的。”
  我问:“奇德在攻击那两艘船时是如何得知船上的通行证是法国签发的?”
  “这是个好问题。不过,在审理此案的过程中,通行证就从未被拿出来过。”
  “你刚才不是说奇德的律师将作为重要辩方证据的通行证上交给了贝拉蒙特吗?”
  “没错,可是贝拉蒙特,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却希望奇德被绞死。”
  “应该解雇那个律师,在这种问题上,人们应上交复印件,而将原件收好。”
  她微笑着说:“是的,那些原件在伦敦的审判法庭上再也没有被拿出来,而缺少那两张法国通行证,奇德死定了。”她又补充了一句:“那几份通行证还是于一九一0年在大不列颠博物馆中被发现的。”
  “这对被告来说,显然是太迟了。”
  “当然了,威廉·奇德基本上是被诬陷的。”
  “倒霉的人儿。不过圣安东尼奥号上的财宝去哪儿了?”
  “那正是问题的所在。我会告诉你爱默特去见贝拉蒙特勋爵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你是个侦探,那我就想让你来告诉我财宝在哪儿。”
  “好吧。当时我正在场。”
  她接着叙述道:“事实上,爱默特并非是名好律师,他以为只要奇德去波土顿自首就能得到公平处置。事实上,贝拉蒙特托爱默特给奇德捎去一封信,信上说,”爱玛拿起她面前的一份复印文件读到:“我已经同陛下的议会商讨过了,他们的意见是如果您真如您自己声称的那般清白无辜的话,您完全可以放心地到这里来。我对您本人没有任何怀疑,我只会向陛下求情,让他宽怨您。”
  “宫廷谎言。”
  爱玛点点头,继续读贝拉蒙特的信:“我向您发誓我会遵守诺言,而且我事先申明对你带来的那批金银财宝,我非但不会动一丝一毫,我会根据议会的建议将它们留在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里,等候英王的命令再做处置。”
  爱玛抬头望着我问:“这份东西能将你骗到波士顿来听候绞刑的指控吗?”
  “我不会,我是个纽约人,能在一公里之外就闻到一只耗子气味。”
  “威廉·奇德也不会。他是个纽约人,又是个苏格兰人。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在曼哈顿,他还是个拥有相当资产的绅士,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那艘单桅杆船上,而且他坚信自己是无辜的。更重要的是,他有钱,其中的三分之一在加勒比,但其余的都在船上。他希望能用这批财宝来换取自己的性命。”
  我点点头,真有趣,三百年来,世态人情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小。在这件事中,政府雇用了此人为他们做一些肮脏的勾当,他做了其中一部分工作,但由于偶然的失误,他给政府捅了个政治上的麻烦,于是政府不但要取回自己的钱,同时还想谋得他应得的那部分,所以政府诬陷他,最后将他送上绞架。但即使政府这样做,大部分钱还是投能流人政府的腰包。
  “同时,奇德让他的船一直在海湾里来回航行,从牡蛎湾到嘉丁纳岛,直至布洛克岛。在此期间,他的船也慢慢的变轻了。”
  “他在埋宝吗?”
  “似乎是这样的。而且这也是关于宝藏传奇的来源。”她说:“他的船上有着价值一千万甚至是一千五百万的金银财宝,而他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在海上被捕。他的船上装有四门炮,虽说船身很轻快,可终究无法与战舰相比。要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溜之大吉。”
  “他的船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船员了,而且很快就会面临供给短缺的问题。还有,别忘了他的妻儿都在船上。”
  “但是他有钱啊,带上足够的钱逃跑不就行了吗?”
  “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决定去自首。但他也并不傻,他决定将战利品藏起来。要记住,这才是贝拉蒙特,那四个勋爵,还有英王本人想得到的收益。这份财宝成了奇德的救生符。”
  我点点头,“后来他就将财宝都埋起来了?”
  “一点没错。在一六九九年,曼哈顿和波士顿海域之外的地方鲜有人来往。所以奇德倒是可以找到几千个可以安全登陆埋宝的地方。”
  “就像是‘奇德树林’之类的地方。”
  “是的,还有再向东去还有一处叫做‘奇德陡崖’的地方,那时海边陡崖一部分。因为长岛没有多少岩礁。”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你是说,有一处陡崖被称为‘奇德陡崖’吗?在哪儿?”
  “在马蒂塔克港和东方角之间,没人知道它的确切地点,那只是整个传奇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
  “但其中的一些是真实的,不是吗?”
  “是的,这样才使整个传奇更富有魅力。”
  我点点头。这传奇中的一部分,即“奇德陡崖”,就是促使戈登夫妇埋下威利太大那块在陡崖上的地的真正原因。真聪明。
  爱玛接着说:“毫无疑问,奇德在几个不同的地点都埋了宝,可能在北约克,也可能在布洛克岛,或者是在渔夫岛。许多传说中都认为他把宝藏埋在了这些地方。”
  “还有别的藏宝点吗?”
  “据我们所知,还有一处确切的藏宝点,那就是嘉丁纳岛。”
  “嘉丁纳岛?”
  “对,这段历史有据可查。在一六九九年六月,奇德在海上来回航行并准备与贝拉蒙特谈妥交易的期间,他曾停留在嘉丁纳岛以补充供给。那时候这座小岛被称为怀特岛,但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这座岛都是属于嘉丁纳家族的产业。”
  “你是说,现在拥有这座岛的嘉丁纳家族,在一六九九年也是该岛的主人?”
  “是这样的。自从一六三九年英王查尔斯将此岛赐给嘉丁纳家族后,该岛便一直归他们所有。一六九九年,约翰·嘉丁纳,第三代岛主,同家人一起佐在岛上。奇德上校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嘉丁纳家族传奇的一部分。事实上,在岛上有个‘奇德山谷’,还有一块标志着约翰为奇德埋宝的地点的石碑。整个岛都是私人产业。但是岛的主人或许会带上你在岛上转一圈,”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说:“弗雷德里克和我曾是那位绅士的座上宾。”
  我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此说来,那儿曾埋有宝藏?”
  “是的。当威廉·奇德和他的圣安东尼奥号出现的时候,约翰·嘉丁纳还驾了艘小船去看谁上了他的岛。据载,这次会面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双方还曾交换了礼物。他们之间至少还有另一次会面,那时候奇德把好些财宝交给约翰·嘉丁纳,请他代为保管。”
  我说:“奇德应该让他给张收据。”
  “你别急,奇德做得更彻底。他对约翰·嘉丁纳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是我回来发现财宝没有了,我就要你的命,或是你儿子的命。’”
  “这比区区一张收据管用多了。”
  爱玛呷了口茶,看着我说:“当然,奇德再也没有回来过。当他收到贝拉蒙特给他的又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后,他就准备去波士顿面临指控了。他在七月一日到达波士顿,他被允许有一个月的自由活动时间去看望亲朋好友,但之后贝拉蒙特就下令逮捕他,并把他投人大牢。他的船只和在波士顿的住宅都被彻底搜查了,找出了一袋金银,还有一些珠宝和钻石。这虽说是大笔财富,但它不是奇德所拥有的全部,这些财宝甚至还不足以抵销这次缉私行动的开销。”
  我又问道:“那嘉丁纳岛上的财宝如何处置呢?”
  “嗯,这一点上可是众说纷坛。这笔财宝自然引起了贝拉蒙特的关注。他特地派人给约翰·嘉丁纳送了一封信。”爱玛从她面前抽出一份复印件,读到:“嘉丁纳先生,我已经把奇德上校和他的一些部下安全地囚禁在本市的监狱了。经我本人和陪审团的审讯之后,他供认曾将一袋装在盆里的金子和其它一些财宝存放在你处,我以陛下的名义命令你速将这批财宝送来我处,等候陛下发落,而对您的不辞劳苦,我自会做出相应的补偿。签名:贝拉蒙特。”
  爱玛将信递给我,我膘了一眼。事实上,我都能猜到几分了。我想,这份东西居然能保存三个世纪,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突然意识到,另一些有三百年历史的关于奇德宝藏的文件可能就是导致戈登夫妇这对二十世纪的科学家被谋杀的原因。
  我对爱玛说:“我希望约翰·嘉丁纳能给贝拉蒙特写封回信,反问一句:‘什么奇德?什么金子?”
  她笑了;“不,约翰,嘉丁纳不敢得罪总督和英王。他如期带着财宝亲自去了一趟波士顿。”
  “我敢打赌,他扣留了其中的一部分财宝。”爱玛把一张纸往我面前一推,说:“这是一份当年约翰·嘉丁纳呈给贝拉蒙特勋爵的原始财宝清单的直接影印件。原件现保存在伦敦档案局。”
  我看了一眼那份影印件,其中的好几处都已经残缺不全了,而且那古英语对我来说根本无法读懂。所以我把它推回到爱玛面前,并问道:“你真能读懂上面的字吗?”
  “当然。”她把影印件举到灯前,读到:“七月十七日从约翰·嘉丁纳先生手中签收:一袋粉状金子;一袋金币和银币;一包金粉;一只装有三只银戒指和各色宝石的袋子;一袋水晶和闪光石;装在一只小袋子里的两只红玉髓环,两颗小玛瑙,两块紫水晶;一袋银扣子;一袋碎银;两袋金条;还有两袋银条。用金衡制计算那里共有黄金一千一百一十七盎司;白银二千三百五十三盎司;珠宝共十七盎司。……”
  爱玛从那份清单上抬起头来说:“这份财宝已经是相当可观了。但你是否相信它与莫卧尔王向英王所报失的那笔数目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从嘉丁纳岛上挖出的财宝,以及从圣安东尼奥号和奇德在波士顿家中搜出的财宝中,其中的金子和珠宝要乘以二十才和莫卧尔王所说的数字相当。”她微笑着问我:“好了,侦探先生,剩余的战利品,或者说是赃物,在哪儿?”
  我回敬她以微笑:“好吧,我想其中的三分之一仍在加勒比海地区。”
  “没错。据有关文件记载,那部分财宝也失踪了。并由此引发了一百多个加勒比传奇,简直可以和此地的诸多奇德传奇相姻美。”
  “还有,船员们在走之前都拿了他们的份额。”
  “尽管如此,所有船员拿走的财宝的总和都不及整个财宝总数的十分之一。那是他们的协定。”
  “还要加上医疗和牙医补贴。”
  “剩余的财宝在哪儿?”
  “我们可以设想约翰·嘉丁纳侵吞了一点。”
  “假设合理。”
  “还有那个叫爱默特的律师,他也一定贪污了一些。”
  她点点头。
  “剩下多少?”
  她耸了耸肩:“有谁知道呢?人们估计剩余财宝在今天的价值是五百万到一千万美元左右。但依我看来,如果财宝真在烂木匣里或诸如此类的地方发现,把它放到索思比拍卖行,其价值一定还要翻两番。就拿藏宝图来说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幅藏宝图,而且还是奇德的亲笔所做,在拍卖会上就能开个天价了。”
  “你在礼品店买幅藏宝图需要多少钱?”
  “四美元。”
  “它们是赝品吗?”
  她微笑着,同时把茶喝光了。
  我说:“我们正在假设奇德为保险起见,将财宝埋在几个不同的地点,以作为日后换取他的性命和自由的筹码。”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推测的,既然他可以将一批财宝埋在嘉丁纳岛上,他就可能将另一批财宝埋在其它地方。比如说‘奇德树林’和‘奇德陡崖’。”
  我说:“我曾去过‘奇德树林’。”
  “是吗?”
  “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地方,但树都已经被砍掉了。”
  “没错。在本世纪初还留有几棵大橡树,现在一棵都不剩了。过去人们就在树下挖宝。”
  爱玛又告知我:“在殖民地时期,挖掘海盗的宝藏都成了一种全国范围的狂热。以至于本·富兰克林在报上发表反对的声明。直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还有人继续在此地挖宝。现在这种狂热已经过去了。但这已经构成了本地文化的一部分。这就是我在卡桥格饭庄时为什么不愿意让任何人听到我们在谈论宝藏,否则的话现在大概有半个镇的人都已经在挖宝了。”她说着,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可思议。”我问爱玛:“既然奇德将宝藏看成是他的救生符,那为什么这道符也未能救得了他呢?”
  “这是由一系列的误解、不幸和报复造成的。但有一点,无论是在波士顿还是伦敦,没有人认为奇德能重新获得他留在加勒比的那笔财富。他们的话很可能是对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同时,你又得面对莫卧尔的抗议,以及此事产生的政治影响。奇德也存在侥幸心理,企图拿藏宝地点作为交换条件以图英王的大赦。但英王和其他人可能觉得要保佐东印度公司就得严惩奇德,并将掠夺物还给莫卧尔大帝,所以他们对奇德的条件就不那么感兴趣了。他们宁可将奇德绞死,后来他们也这样做了。”
  “奇德在牢里透露过藏宝的地点吗?”
  “什么也没有。不管是监狱中的记录还是奇德本人的态度都表明,他已经意识到不管怎样自己都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想他也认命了,他决定将所有的秘密都带入坟墓,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招。”
  “或者,他将秘密都告诉了他妻子。”
  “那也是极有可能的。尽管她自己原来就有点钱,但是在她丈夫死后,她似乎活得很阔绰。”
  “女人嘛,大多如此。”
  “说话时请别带上性别歧视的色彩,好吗?你只需告诉我财宝在哪儿就行了。”
  我回答说:“我没有足够的信息,那些线索都太陈旧了,但我仍想作出其它地方还可能埋有宝藏的推测。”
  “你认为奇德把这些藏宝地点都告诉了他的妻子吗?”
  我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奇德认为他的妻子也可能会被捕逼供,所以我想他一开始肯定没有透露藏宝地点,但是后来他被投入彼士顿的监狱并行将被押往伦敦之时,他可能给他的妻子留下了一点线索。比如说那个八位数。”
  爱玛点点头:“人们都在猜测奇德的妻子莎拉可能想办法找到了部分财宝。但我觉得奇德不可能将所有的藏宝地点都告诉了她,因为万一她也被捕并招供的话,那他以宝藏来换取生命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再者,我真的相信,其中的一部分藏宝地点确实已随着奇德的死而进入了坟墓。”
  我问:“他们用酷刑折磨奇德了吗?”
  “没有,”她回答说:“人们一直都在想他们为何不用酷刑逼供。在那时候,使用酷刑也是相当普遍的事。”过了一会儿,她又加了一句:“其实,许多关于奇德的故事都是无稽之谈。”
  “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会让它们都变得有意义。”
  “如果当时你也在场,他们肯定会以故意捣蛋罪将你一并处死的。”
  “好爱玛,对我客气一点嘛!”
  我把刚刚所听到的信息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并细细回昧。忽然间我又想起了查尔斯·威尔逊写绘他的兄弟的那封详细的信,于是我问爱玛:“你觉得奇德可能记得他所有的藏宝地点吗?这么多地方,他记得住吗?”
  “恐怕有点困难吧。贝拉蒙特曾经想找到宝藏的下落,而且他也从奇德在波士顿的宅所和圣安东尼奥号上发现过一些文件,但其中并没有藏宝图,或是有关宝藏的记载。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奇德在伦敦被绞死前贝拉蒙特就已经死了。这样一来,,即使贝拉蒙特果真拿到了藏宝图,那也很可能由于他的死亡而失踪了。”
  这时爱玛抬头对我说:“你看到了,约翰,有这么多的线索和暗示,还有许多前后说法不一致的地方。几个世纪以来,对此感兴趣的人们已经做了无数回侦探了。你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还没有呢,再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随你的便。不过,我可是想去喝一杯了,我们走吧。”
  “等等,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她叹了口气说:“好吧,问吧!”
  “嗯,让我假设我是奇德上校,我已经在长岛海湾航行了……多久了?”
  “几周了。”
  “对,几个星期了。我曾去牡蛎湾同一个律师接触,我的妻儿也在此期间从曼哈顿来到我的船上。我又去了嘉丁纳岛,并请嘉丁纳先生为我埋了一批财宝。我知道他埋在哪儿了吗?”
  “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不要藏宝图的原因。奇德只是告诉嘉丁纳当他回来取宝的时候,财宝必须还在那儿,否则他就要他的人头。”
  我点点头:“这比画一幅藏宝图可靠多了。奇德甚至用不着亲自去挖洞。”
  “一点没错。”
  “你觉得奇德在其它地方也会这么于吗?”
  “谁知道呢?更通常的做法带少数几个人上岸去,秘密地将财宝理好,然后再画张地图。”
  “那样的话,不是会让别人也知道藏宝的地点了吗?”
  她回答说:“海盗们来保密的传统做法是把挖洞的那人杀了,扔进洞里。船长和他信任的伙计将洞埋上。所以,人们通常都相信被害水手的鬼魂就附在财宝上。事实上,财宝的箱子里也曾发现过人的骷髅。”
  “谋杀罪的推定证据。”我说。
  她接下去说:“我曾提到过,至此奇德的船员已减少到了六七人。只要他相信其中的一个人来照料他的船和家庭以及那帮船员,他就可以放心的潜入任何海湾或是小岛去埋他的财宝了。在沙地里挖个洞可不是什么大工程。那些老影片里常描述大队人马一起上岸去,但由箱子的大小来决定要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去埋宝,而这也足够了。”
  我点点头:“我们对历史的认识都受了这些影片的误导。”
  “可能是这样的吧。”爱玛说:“但这类影片中有一点倒是很对的,即所有的探宝活动都是由于偶然发现了一张藏宝图引起的。奇德的那张藏宝图,我们在楼下只卖四美元,但几个世纪以来,它们都是以几万块钱卖给那些上当受骗的人们。”
  我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其中的一张藏宝图,那张真图,不知怎的落入了汤姆、朱迪和弗雷德里克·托宾之手,或是托宾一个人的手中。我对爱玛说:“你刚才说嘉丁纳岛从前又被称为怀特岛?”
  “是的。”
  “附近还有什么岛是后来改了名的?”
  “当然有了。几乎所有的岛屿一开始都有个印第安名,这是很自然的。后来慢慢的就有了英文名或是荷兰名。还有一些岛是近年来才改名字的。在新大陆上有个特别令人头疼的问题就是各个地方的地理命名。一些英国的船长只有荷兰版的地图,有的地图上岛屿和河流的名字都标错了。比如说,拼写错误,还有的地图干脆留着大空格,还有的则很缺德地故意误导人。”
  我点点头:“让我们举个例子,就像这个罗宾斯岛,或者干脆就拿普拉姆岛来说吧,它们在奇德的那个年代叫做什么?”
  “对于罗宾斯岛我不太确定,不过普拉姆岛除了拼写上有点小变化之外,没做什么大变动。当时它被拼成P-L-U-M-B-E。这是由它早先的荷兰名字P-R-U-Y-M-E-Y-L-A-N-D演变而来的。”她补充说:“也可能有更古老的名字,想奇德这样在接受贝拉蒙特的委派前已经有好几年没出过海的人所持的或买到的很可能是几十年前的航海图。这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海盗的藏宝图,很可能是依照航海图来画的,所以其中很可能有错误。还有,当今世界上已经没有几张真正的藏宝图了,所以很难对藏宝图的可靠性妄下定论。这还要看海盗本人的水平,有的海盗也的确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被她逗笑了。
  她却继续说道:“如果海盗不准备画藏宝图,那要根据他所写的提示来发现宝藏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了。举个例子说吧,假如你找到了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在普拉姆岛上,我埋下了我的宝贝:以那鹰状巨石为起点,朝那两棵橡树走三十步,然后再往南走四十步,’诸如此类的线索,等等。但是万一你不知道普拉姆岛在什么地方,那问题就大了。如果你通过调查普拉姆岛以前的名字,你还得找到那块当时人们称之为鹰状巨石的大岩石,还有那两棵大橡树,对吗?”
  “是的。”
  过了一会儿,爱玛对我说:“从某种意义上看,档案保管员就像是个侦探。我能猜一次吗?”
  “当然可以。”
  她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戈登夫妇发现了奇德宝藏或是其它海盗宝藏的一些线索,同时找到线索的还有别人,这就是他们被谋系的原因。”她盯着我,问道:“是吗?”
  我说:“差不多吧,我现在仍在调查之中。”
  “戈登夫妇弄到这批财宝了吗?”
  “我不太清楚。”
  她没有紧接着追问下去。
  我问:“戈登夫妇如何会偶然发现那些线索的?我看这儿没有一个文件上写着‘海盗藏宝图’的字样。对吧?”
  “没错。这里惟一的海盗图就在礼品店里。但是,我们这个历史协会和其它的博物馆,历史协会都存有大量从没有人翻阅过的文件。即使是被人翻阅过了。他们也有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含义。你明白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她接着又说:“约翰,你也是知道的,有的人经常去档案馆,诸如伦敦档案局,或是大英博物馆之类,他们就会从中发现人家遗漏的或是无法理解的信息。所以不管是在我们这个历史协会,还是其它陈列室,甚至是私人家中,都有可能发现新线索。”
  “在私人家中?”
  “没错。在这儿,至少每年一次,我们都会收到人们从老房间里翻腾出来的东西,他们将这些老古董捐赠给我们收藏。其中有遗嘱、陈年轶事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等等。我的猜测是,当然这仅仅是个猜测而已,戈登夫妇并非是专业的档案管理员或是历史学家,他们可能偶尔翻到一份极为明显的材料,他们根本不需要专业知识便能看得懂。”
  “就像是一张地图?”
  “不错,一份清楚地标出了各种地理坐标的地图。上面注有坐标、方位、步数,以及整个过程。如果他们能得到一份这样的信息图,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挖宝了。”她低头沉思了片刻,说:“对了,戈登夫妇曾在普拉姆岛做过多次考古挖掘活动,也许他们就是在找宝藏吧。”
  “我对此确信无疑。”
  她长久地看着我,然后说:“可是我听说他们在整个岛上四处挖掘,这样看来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宝藏的确切位置。”
  “考古挖掘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这使他们能够有借口带着铁锹满岛走动。但话又说回来,即使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也不会感到吃惊的。”
  “为什么?”
  “即使他们在普拉姆岛上挖到宝藏,他们也无权保留。因为那是政府的土地。所以他们就得编个故事来证明财宝确实归他们所有。他们会声称,在资料档案中,不管是在这儿发现的,还是在伦敦档案馆发现的,总之他们找了有关‘奇德树林’,‘奇德陡崖’的有关资料,而这些资料促使他们去探宝。而事实上他们早就知道宝藏是在普拉姆岛上。”
  “简直难以令人置信。”
  “是啊,但是你得往前推算,从一开始发现了一幅真正的藏宝图或是文字说明开始,它确切地描述了普拉姆岛上的藏宝地点。让我们假设如果是你得到了这个信息,那么,你,爱玛·怀特斯通,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很简单,我就将它交给政府。这是一份极为重要的历史文件,而那批财宝,要是它真的存在的话,也具有极为重要的历史意义。如果它是被埋在普拉姆岛,那么它就应当在普拉姆岛上被发现。想在这上面玩花样,不仅是不诚实,而且是在设历史大骗局。”
  “所谓的历史本来就充斥着谎言、欺诈和骗局。这也是为什么财宝会被埋在那儿的原因。发现者即拥有者,这难道不是很公平的一件事吗?”
  “这可不行。如果财宝是在何人的土地上被发现的,即使是政府的土地,如果是我发现了财宝的下落,我应得的只是一个奖赏而已。”
  我微笑了。
  她看着我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嗯,我会同奇德上校一样,想出一个交易,我不会轻易将财宝的位置告诉土地的主人。即使我拿这个秘密作为交换条件来要求得到宝藏的一个份额,这也是公平的。换了美国政府也会这么做的。”
  她想了一会儿说:“我想,戈登夫妇差点也要这么做了。”
  “没错。我认为戈登夫妇有一个甚至还可能有几个同伙,比他们更贪婪,甚至还具有谋杀倾向。我们不知道戈登夫妇到底在忙些什么,或者说他们的意图何在,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我们可以想像得到,自从他们获悉在普拉姆岛上埋有宝藏的确凿消息开始,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而且是极为巧妙的。匹克尼克历史协会,考古挖掘,档案查证,甚至他们在伦敦档案馆的那一个星期,这一切都是为他们偷偷地将宝藏从政府的土地上转移到他们自己的土地上面做的准备。”
  爱玛点点头:“那就是戈登夫妇从威利太太手中买下那块地的原因。他们需要有一块地来重新埋宝。哦,那儿就是‘奇德陡崖’?”
  “应该是吧。你说,我是言之有理呢,还是满口疯话?”
  “你满口疯话,不过却也言之有理。”
  我没理会她的俏皮话,继续说道:“如果有个一千万或是二千万作为赌注,那么戈登夫妇冒这个险也就值得了。因为他们不仅要付出时间,还得防止被人知道他们的行迹,而且还要事先考虑到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甚至是政府方面的各种调查。他们不仅将会变得富有,而且会因此出名。不管是福是祸,他们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像他们这么年轻、漂亮、聪明,而且富有,他们可不想惹任何麻烦。”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其中某个环节出了差错。”
  “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们被谋杀了。”
  在接下来的片刻,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现在已经有了许多答案,但更多的是疑团。或许其中的一些将成为永远解不开的谜,因为,汤姆和朱迪,同威廉·奇德一样,将一部分秘密永远地带人了他们的坟墓。
  最后,爱玛问我:“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可能是他们的同伙。”
  “会是谁呢?”
  “我目前也不太清楚,你认为谁会有这个嫌疑?”
  她摇了摇头,但是我觉得她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了。
  我已经把许多信息透露给眼前这位我还不太了解的爱玛·怀特斯通了。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不会看错人的。即使我判断失误,即使爱玛也是同谋之一,那也没关系,反正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清楚得很。要是她把这些泄漏给弗雷德里克·托宾或是别的什么人,那反而更好,因为我已经把此案摸清楚了。弗雷德里克·托宾住在那么高的塔上,我得放出许多烟雾才能使他有所耳闻。即使是我不那么认识的人,那风声也会传到他或她的耳中。这就到了在案件调查中放手不管任由事态发展的那一个阶段了。尤其是在时间也越来越紧迫的情况下,更要这么做了。
  我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然后决定首先打破沉默:“我听说曾有部分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成员上普拉姆岛去做过一些考古挖掘活动,有这回事吗?”
  她点点头。
  “弗雷德里克·托宾也是其中之一吗?”她犹豫了一下,我猜那是因为她忠于他的老习惯造成的。最后,她说:“没错,他有一回曾上岛去。”
  “是由戈登夫妇带领的吗?”
  “是的,”她看着我,问道:“难道你认为……,我是说……?”
  我对她说:“我只能想出动机和方式,但我从来都不能推断出任何嫌疑犯。”说完,我又加了一句:“你得对此保密,这非常重要。”
  她点点头。
  我看着爱玛,此时的她看上去同往常一样,是一个诚实、聪慧,而且带有一种令人愉悦的疯狂劲儿的女人。我真心喜欢她。我拿过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说:“谢谢你为我花的时间,还有你那渊博的学识。”
  “我很乐意。而且这事本身也让我很感兴趣。”
  我点点头。这时奇德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了。我说:“后来他们就把他绞死了。”
  “是的。在他受审前,他就在英国的监狱里呆了一年。他们禁止他请法律顾问,或是提供证人和证据。后来他被判有罪,并被绞死在泰晤士河港的刑台上。他的尸体被涂上柏油并挂在河口的枷锁里以作为对过往水手的警戒。那残余的尸体做了鸟鸭们几个月的食物。”
  我蓦地站起来说:“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23

  我真的很想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通心面了,所以我建议去克劳迪奥餐厅吃晚饭,爱玛同意了。
  这座餐厅坐落在绿港村,那儿的总人口只有两千,还不及我在曼哈顿住的那座公寓楼里的人口。
  我们沿着主干道往东行驶。当我们抵达那儿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暮霭中。绿港村可不比其它村落的雅致,它以前是,其实现在也是一个劳务港口和颇具商业气息的捕捞小镇。近年来,虽然这儿也渐渐向城市靠拢,街上也出现了一些时装精品店,风雅的餐厅以及诸如此类的新潮事儿,但是克劳迪奥餐馆还保留着它原有的风貌。它是北约克最早的几家餐馆之一。它位于主干道的尽头,临着海湾,靠着码头。它静静地站在那儿,不管世事沧桑变化,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保持着同样的特色。
  我把车子停好,我们走在长长的船坞堤坝上。一艘又大又亩旧的三桅船永远地停?自在港口。附近还有家蛤蛎店,周围有人在散步,几艘摩托艇系泊在岸边,或许它们的主人现在也在克劳迪奥餐厅小酌呢。这又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我忍不住赞叹了一下这美丽的天气。
  爱玛却说:“在加勒比海有个热带低压气旋正在形成。”
  “普洛赞克派得上用场吗?”“那只能用来对付小飓风。”
  “对。”就像一头小狮子一样。在曼哈顿的公寓里看飓风总是一件美事,那飓风就像是一头脾气暴躁的小狮子一样。但是在这个海拔不足五十英尺的地方,飓风可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一次八月飓风,一开始还觉得挺好玩,可后来就毛骨惊然了。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天。在两人的交往之初,总会有些激情,尤其是前三天,但过了一段时间,却又往往会觉得相看两厌,所以另外一个人会说:“真希望你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但同爱玛·怀特斯通在一起,我觉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满意。她看上去也似乎喜欢和我在一起。事实上,她也这么说了。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同与我约会过的男人都不一样。他们只想听我讲话,谈论我,同我讨论艺术、政治、哲学,凡事都要征求我的意见。你不同,你只想着和我做爱。”
  我大笑不已。
  她挽住我的手,我们一直走到船坞的尽头,站在那儿,静观过往的船只。
  她开口说道:“我现在正在想,要是汤姆和朱迪还活着,他们就会对外宣布他们发现了一笔巨额财富,一份海盗的宝藏,奇德上校的宝藏,那么这个时候我们这儿就会挤满了记者,一如夫妇俩被谋杀的时候的那种情形。记者会在整个南侯德的大街上采访路人,拍摄主干道,以及诸如此类的事。”
  “他们就是于这一行的。”
  “所以说,本来记者是应该来宣传他们发现了宝藏的,而现在却变成了宣布他们被谋杀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我点点头:“有趣的发现。”
  “我在想,那时候会不会有新闻记者来到匹克尼克历史协会来寻找宝藏的资料。”
  “很有可能。”
  她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过去这儿曾掀起过几轮探宝热。最近的一次是在本世纪三十年代开始的,那时候正处在经济大萧条时期。这股探宝热一直蔓延到五十年代为止,奇德热风靡了这一带,这通常是由一些愚蠢的谣言开始的,或是由于在海滩上偶尔发现的不值钱的古币引发的。人们从各地赶来,在沙滩上,陡崖上,树林里,挖啊,掘阴。可是近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或许是时代变了。”说罢,她问我:“你小时候玩过海盗游戏吗?”
  “让我想想,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在这儿曾听说过海盗的故事,可是也没有多少。而且,我的婶婶非常精明,而且很有远见。”
  “我的家族很古老,一直可以追溯到殖民时代和独立战争时期。我清楚地记得许多海盗的传说。我有个哥哥,我还记得他同他的朋友们玩过一两次海盗的游戏,我想这是属于男孩子们的游戏,就像警察和强盗,牛仔和印第安人的游戏。”
  “我猜现在的孩子们玩的缉私探员和毒贩的游戏。但现在还有一个孩子,热衷于到‘奇德树林’里去探宝。”我把那个小探宝谜比利的故事告诉她。
  她评价说:“这是有周期性的。海盗们可能又回来了。”她问我;“你读过罗伯特·路易斯·史蒂芬逊的《珍宝岛》吗?”
  “当然,还有爱伦坡的《金龟子》,你还记得那些漏洞百出的线索,上面有头羊的骨路,小羊,小孩,即奇德,你现在懂了吗?”
  “早懂了。你读过华盛顿·欧文的《沃尔夫特·韦伯》?”
  “从没有听说过。”
  “那是一个绝妙的海盗故事。”她告诉我,“你看过那些三四十年代的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探险电影吗?”
  “我非常喜欢看那些影片。”
  她说:“你知道英语中很少有词汇比以下几个更让人想人非非的:海盗、宝藏、西班牙武装商船,等等,还有什么?”
  “冒险家。我非常喜欢这个词。”
  “海盗出没的加勒比海,如何?”
  “不错。”
  就这样,我们站在船坞边的那艘又大又旧的三桅船畔,看着夕阳,玩着傻得可爱的文字游戏。我们嘴里不断的冒出这些古里古怪的词,如西印度海盗,达布隆,短弯刀,眼罩,假腿,鹦鹉,走跳板,黄岛,战利品,掠夺物,赃物,骷髅旗,藏宝图,宝物箱,还有那朗姆酒瓶,在瓶底稍稍一刮,就可以看到这样的词:“真见鬼”、“啊嗬,我好勇敢哦!”以及诸如此类的话。讲着讲着,我们都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然后我对她说:“我喜欢你。”
  “你当然喜欢我了。”
  我们沿着码头往回走到克劳迪奥餐厅,事实上,我们是手拉手一起走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对不是周末的晚上来说,克劳迪奥今晚已经算是很忙了。我在预定桌子的时候,我们先坐在吧台上先喝杯酒。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个建于一八三0年的老餐馆,据说也是美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即克劳迪奥家族一直经营下来的餐厅。克劳迪奥家族自一八七0年接收之后,一直延续至今。在我家每天早上,都为厨房和洗手间发生纠纷,所以对他们一百三十年的悠久历史感到不可思议。
  据酒店的伙计介绍,当绿港村还是个捕鲸船船籍港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小饭店,而我和爱玛现在靠着的吧台则是十八世纪八十年代左右由大驳船从曼哈顿运来的。
  吧台和后面的酒柜是由桃花心木做的,其中还镶嵌着蚀刻玻璃和印第安大理石,隐约透露着一种异国情调,看起来不像是殖民地时期的风格,而后者在当地更为常见。在这里,我就像是回到了曼哈顿,尤其是当我闻到隔壁餐厅里的意大利食品的香味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有的时候,我很想念曼哈顿和那些看起来像是意裔居民区的地方,比如说现在正在进行的圣·真内罗大餐的餐厅。
  要是我现在就在纽约城,那今晚我肯定是和法纳利在摩尔布里杰的那些小吃摊上大吃特吃,而这个夜晚肯定是在某个咖啡屋消磨掉的。很显然,我对自己的将来还得重新做出一些选择。
  爱玛要了一杯白酒,酒吧伙计问道:“我们有六种不同的地产白酒论杯卖,请问您要哪一种?”
  “噢,我要品达。”她回答道。
  看,这就是我的女人,既真诚又忠心。她不会在新欢面前饮,日爱的酒。我得说,年纪大了,肩负的包袱就重了,而你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我要了杯啤酒,我们举杯同饮,我说:“再次谢谢你。”
  “你最喜欢我的哪堂历史课?”
  “关于羽毛褥垫的那一课。”
  “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
  在餐厅四周的墙上接着一些纪念品,有克劳迪奥餐厅的老主人们的黑白照片,由过去划船赛事的老照片,绿港村的老风景照,等等。我喜欢这些老餐馆,因为在这儿,你既可以喝到啤酒,又有如置身于一座活的博物馆。
  在六月份,同样也是在这家克劳迪奥餐馆,我第一次遇见了戈登夫妇。这也是我今晚想来此地的原因之一。此外,我的胃也急需这儿的辣椒酱来安抚一下了。有的时候,你要回想起过去在某处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再次身临其境不啻为一个好办法。
  我回想起我的父母,哥哥和姐姐一起坐在这样的桌前,讨论着今天的活动,以及计划着明日的安排。我已经有几年没有想到过这些陈年往事了。
  不管怎样,我不能再去想那些童年的回忆了,那最好是躺在舒适的长沙发上干的事。我重新回想起六月份在这儿发生的事。
  那时候我来这儿,选择了这个酒吧,是因为这里是我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之一。我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但是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像酒吧和啤酒那样使一个男人精神振奋的呢?
  那天,就像往常一样,我要了杯鸡尾酒,还有一杯啤酒。不一会儿,我就注意到离我不远坐着一位极富魅力的女人。那时候还未到旅游旺季,而周末又刚过,天上还飘着雨,所以酒吧里都没有什么人。我的视线与她的相遇了,她似乎还朝我笑笑,于是我走过去同她打招呼:“嗨!”
  她对我说:“你好!”
  “我叫约翰·柯里。”
  “我叫朱迪·戈登。”
  “你一个人在这儿吗?”
  “还有我先生同来,他去了洗手间。”
  “噢。”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手上的结婚戒指。为什么我总是记不得去看人家的结婚戒指呢?唉,但尽管她已经做了他人妇,但她至少现在是一个人。但我后来还是岔开话题说:“我帮你去找他。”
  她微笑着说:“你别逃啊!”
  我顷刻间就爱上了她,但我还是很坚强地说了一句:“再会。”我正要走回我原来的座位上,汤姆回来了,朱迪把我介绍给他。
  我正想说声再见,汤姆却说:“再来一杯啤酒吧。”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们都带有外地口音,所以当时就以为他们是早到的游客。他们没有我以前常在纽约人身上感觉到的鲁莽。记得有个笑话说,一个从美国中西部来的游客在大街上向一个纽约人问路,他是这样开口的:“打扰您一下,先生。请问帝国大厦怎么走,还是他妈的我自己去找?”
  不管怎样,我还是不想同他们喝那一杯,因为我觉得很尴尬。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曾想同他的太太调情吧。但我现在仍想不通当时我为什么还是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喝了一杯。
  虽然我属于那种不怎么爱讲话的人,但是戈登夫妇有本事让我开口。于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告诉他们最近遭遇的不幸,后来他们同时想起了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我办的那个案子。当时对他们来说,我还真算个名人呢!
  他们提到他们在普拉姆岛工作,我觉得很有趣。而当后来他们告诉我他们是直接从办公室乘赛艇过来的,那时我就更感兴趣了。汤姆曾邀请我去参观他的赛艇,我拒绝了,我对赛艇可没有那么热衷。
  后来当我提到我有座水边的房子,汤姆就问我房子的详细位置,以便他日后来访。我就告诉他了。使我惊奇的是,他和朱迪真的就在一个星期后出现在我的家中。
  那个晚上,我们在克劳迪奥一直相处得很愉快,我们甚至还共进了晚餐。那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算起来也不是太久。当时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们。可是现在看来,他们还有一些秘密不为我所知。
  忽然我听得爱玛在说:“喂,约翰?”
  “对不起,我想起了第一次与戈登夫妇见面时,就在这间酒吧。”
  “是吗?”她问我:“你是不是感觉有点难受?”
  “我真是难以想像与他们在一起有多快乐。在这件事上,我原先还以为不会像这样受到私人感情的影响呢。”
  她点点头。我们随便聊了点别的什么。突然间我想到,要是爱玛与杀手同谋,且不论他们以何种方式共谋,她都会设法从我这儿套出点什么。但她看上去似乎想回避这个话题,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此时,我们的桌子已经摆好了,于是我们过去用餐。那是一个临着海湾的封闭式露台。坐在那儿,我明显的感到天气冷多了。看来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一想到这个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我已经领教过这种濒死的滋味了,至少在当时我受伤后,鲜血从我的嘴里泪泪流出时我已经感受到了。而现在,日子慢慢变短了,寒风渐渐的急了,我感到自己生命中的盛夏已经逝去,当年那个看到子弹就如此兴奋和惊讶的小约翰已经长成了那个身中三枪后躺在西102街的臭水沟里的中年人了。
  还好,这是在美国。在这里,你总会能得到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机会,你可以卷土重来,你可以再次复兴。所以,只要你不厌其烦,你总能作出正确的抉择,除非你是个傻子。
  这时候爱玛又说道:“你又走神了。”
  “噢,我不过是无法决定到底是先吃什么。”
  “油炸食品对你没有好处。”
  我反问她:“你想念城市生活吗?”
  “偶尔会。我喜欢在城市里的那种匿名的感觉,没入认识你,而在这里,人人都知道你昨晚同谁睡觉了。”
  “如果你把每个男朋友都带给你的雇员参观的话,我想上述情况是无法避免的。”
  她没有理睬我,反而问道:“你呢?你怀念城市生活吗?”
  “我不知道,这要到我回去之后才能作出回答。”这时,我告诉她我要去一下洗手间,事实上我去了车子里把那只装在礼品袋里的夜壶拿了出来。
  我把这只袋子放在她面前。她问我:“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
  “噢,约翰,你用不着这么做。我现在能打开看看吗?”
  “请便。”
  她伸手进去把这只用粉红色包装纸扎着的夜壶拿了出来:“这是……?”
  我突然感到一阵苦恼,要是古董店的那个老家伙弄错了怎么办?她会不会把爱玛·怀特斯通当成了别人?“喂,等等,”我说:“我看你还是别拆为妙。”
  现在其他的顾客都朝我们这边看了,他们都带着好奇而又多管闲事的神色,有的人还向我们微笑。
  爱玛拆掉那些包装纸,于是那只描画着粉红色玫瑰的夜壶就赫然呈现在我们面前了。爱玛抓住那个把手,仔细端详。
  这时周围有人抽了一口冷气,至少我听起来是如此。还有人在窃笑。
  爱玛说:“这真是太漂亮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
  “就凭我是个侦探。”我顺口胡诌了一句。
  她一边翻来覆去把玩着这只夜壶,带着欣赏的神色,一边却看着制陶者的印记。
  这时,侍者走过来说:“要是你们需要的话,后面还有个休息室。”
  我们都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爱玛说她要在里面种上一些微型玫瑰,我说这样绝对能防止人们坐在它上面了。在开了一通这种无聊的玩笑后,我们就开始了晚餐。
  这顿晚饭吃得很开心,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欣赏海湾的夜景。
  她问我是否还要和她共度良宵,这也是我所想的。她打开皮包,给我看里面的一支牙刷和一条内裤,说:“瞧,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那个滑稽搞笑的使者碰巧又在我们旁边,他问我们:“你们还要喝咖啡吗?还是要急着回家?”
  在我们驶回马蒂塔克的路上,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管是这件案子,还是我同爱玛的关系,或是与贝思,甚至还有我的工作。现在我就感到了风暴来临前的那种平静。

24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穿衣服,门铃就响了。我想,楼下的爱玛会去开门的。
  我穿好衣服,棕色的宽松裤,带条纹的牛津衫,外加一件蓝色的便装,还有一双帆布便鞋,里面没穿袜子。这就是沿海城市居民的标准打扮。在曼哈顿,不穿袜子的人们也带着警徽,但在这里是属于相当时髦的装束了。
  十分钟后我下楼来,发现爱玛·怀特斯通正在和贝思·彭罗斯在厨房间一起喝咖啡。哇塞!
  在那种场面就需要明白该怎么做了。我对贝思说:“早安,彭罗斯侦探!”
  贝思也说:“早上好!”我对爱玛说:“这是我的搭档贝思·彭罗斯侦探,我猜你们已经见过了吧。”
  爱玛说;“你看,我们正在一起喝咖啡呢。”
  我别有用意地对贝思说:“我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见到你呢。”
  贝思说:“我改变计划了。昨晚我曾给你打了一个电话留言。”
  “对不起,我忘了查留言了。”
  这时爱玛起身说:“对不起,我得去工作了。”
  我说:“噢,我开车送你去。”
  这时贝思也知趣地起身说:“我也得走了。我只是顺便来取那份反映戈登夫妇的财务状况的电脑打印单的。如果在你这儿的话,我现在就想把它带走。”
  爱玛对我们两人说:“你们都给我坐下。你们有公事要干。”她走向门口:“我会叫华伦来送我一程的,他就住在附近。对了,我这两天会一直呆在我的公寓里。”她走出厨房,眼睛也没看我一下。
  我对贝思说:“她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主席。”
  “是吗?她干这个工作可嫌年轻了一点。”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贝思说:“我总觉得,出于礼貌,我应该向你通报一下那边的情况。”
  “你不欠我任何人情。”
  “但是,你对我帮助很大。”
  “谢谢。”
  我们俩都站在那儿,我喝着我的咖啡,她也喝完了她那一杯,放好勺子和餐巾,似乎她马上就要离开。这时我看到她的椅子边上有只行李箱。我说:“坐下吧。”
  “我得走了。”
  “再来一杯咖啡吧。”
  “好吧。”她为自己再倒了一杯咖啡,并在我的对面坐下。她说:“你今天穿得非常整齐。”
  “我正试图改变自己的形象,以前投人拿我当回事。”她今天穿了套定做的服装,是海军蓝的,里面还有件白衬衫,她看上去非常的赏心悦目,尤其是那清亮的眼神。我说:“你今天看上去也很美。”
  “谢谢,我不过是衣服穿得好了吧。”
  “也是。”这虽然有点儿苛刻,但也确是我的真实看法。我不知道她对我刚才那位客人有何想法,或许她什么也没有多想。在我对她的那点感情冲动过去以后,我就提醒自己她在工作上曾毫不留情的甩掉过我,而现在她却又回来找我了。
  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我已经取得了一些重要进展,更确切地说,我已经找到了这起双重谋杀案的动机。而且弗雷德里克·托宾确有重大嫌疑。我可能错了。事实上,这种事情耽搁了那么久,我也不那么肯定弗雷德里克·托宾就是杀害戈登夫妇的凶手了。他可能隐瞒了很多信息,但是扣动扳机的可能另有其人,比如说保罗·史蒂文斯。
  我现在想知道贝思手中是否有一些对我有用的信息,而我手中绝对有她感兴趣的东西,这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友好的争论。第一会合。我说:“麦克斯终止了我为南侯德镇服务的资格。”
  “我知道。”
  “所以,我认为我不应该私地里探听警方的任何机密。”
  “你是真不想知道呢,还是在闹阎脾气而已?”
  “兼而有之。”
  她把玩着咖啡勺子,然后说:“我很佩服你的看法和洞察力。”
  “谢谢。”
  她朝房间的四周环顾了一下,说:“这房子还真不错。”
  “就像是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大个子老妇人。”
  “是你叔叔的房子?”
  “是的,他就像华尔街一样有钱。而我也是他的遗嘱受益人之一。他烟抽得很厉害。”
  “你在这儿有个疗养的处所挺好的。”
  “其实我应该去加勒比海疗养。”
  她笑了:“那你就会错过这样的美差了。对了,顺便问一句,你现在感觉如何?”
  “嗯,还不错。在我竭尽全力之前,我都没事的。”
  “不要太拼命哦。”
  “我不会的。”
  “那么,你前几天于吗去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什么进展。但是,我得告诉你,麦克斯给我惹了这么多的麻烦,而我的上司又在出事当晚的电视新闻上看到我了;还有,你的朋友,纳什先生,又向我的上司狠狠地告了我一状,真是鼠肚鸡肠之辈。”
  “约翰,你当时也令他很难堪。我敢打赌他一定是生你的气了。”
  “可能吧。说不定他还想要我的命呢。”
  “噢,这点我可不清楚了。”
  哼,我可是清楚得很。我说:“更要命的是,我可能还得向那些在警察厅的大头头们解释一下我的行为。”
  “那可是太糟了,我能帮点忙吗?”
  “谢谢,我没事的。终日与一个受枪伤的警察厮混在一起对你的人际关系可不会有什么好处。”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是继续干下去,还是考虑转行?”
  “继续干下去。”
  “你确信?”
  “当然。我想回去,我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你看上去也是如此。”
  “谢谢。”我问她:“那么,究竟是谁杀害了汤姆和朱迪·戈登?”
  她挤出一个笑容说:“我还以为到现在为止你会告诉我答案的呢。”
  “他们给你多少钱,值得你这么为他们如此奔命?”
  她默默地把玩着勺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我说:“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让我猜猜,是因为我傲慢、爱自作聪明,还有,长的也太帅了?”
  使我惊奇的是,她居然点点头:“没错,但是我现在觉得肯定你还有别的什么让我看不顺眼。”
  “不会吧。”
  “当然会了。”
  “可能我一直在受到我内心深处的孩童心理的影响吧。”
  “你还是挺不错的。但你应该看到你身上被压抑的成年人的一面。”
  “这对于一个受过枪伤的警察来说,未免太不恰当了吧!”她没理睬我,而是继续说道:“总的说来,你还是挺好的,既忠于朋友,又忠于职守。”
  “你能这么说,我非常感谢。现在,让我们回到案子上来吧。你想知道我的进展吗?”
  她点点头:“就权当你有所进展吧。”然后,她又略带调侃地说:“你似乎在忙于别的事情吧。”
  “工作关系而已。她是当地历史协会的主席。”
  爱玛此时探头进来,说:“好了。我似乎听到门外有汽车的喇叭声了。贝思,见到你真是很高兴。约翰,我稍后再跟你联系。”说完,她就走了。我听到前门开了,随即又关上了。
  贝思说:“她看上去挺不错的。而且动作也很轻巧。”
  我什么也没说。
  贝思说:“你把那些反映戈登夫妇财务状况的打印稿给我好吗?”
  “好吧。”我起身说:“在书房里,我去去就来。”
  我走进中间的走廊,但我没进书房,而是径直出了前门。
  爱玛正坐在一个柳条椅中等便车,贝思的那辆黑色福特警车就停在房前的环形路上。爱玛说:“我刚才还以为听到喇叭声了呢,不过没关系,我就在这儿等等好了。”
  我说:“对不起,我不能亲自开车送你去上班。”
  “没问题,华伦家就在附近,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星期五晚上我和一帮女友要出去。”
  “女人在一起怎么玩?”
  “就像男人一样哑。”
  “女人们通常去哪儿玩?”
  “通常都去汉普顿,因为那儿能找到有钱的情人或丈夫。”
  “同时找丈夫和情人吗?”
  “先找到谁,就算谁。我们自有协定。”
  “那就这样吧,过会儿我去花店找你。对了,你的夜壶在哪儿?”
  “你的卧室。”
  “我过会儿将它一道带来。”
  这时一辆车子在长长的车道上停了下来,爱玛起身说:“你的搭档看到我时,似乎吃了一大惊。”
  “嗯,我想她一定以为应该是我去开门的。”
  “但她看上去不仅仅是惊奇,而且也有点,有点心乱,或者说是闷闷不乐,甚至有点不高兴。”
  我耸耸肩。
  “你不是说在这儿谁都不会来找你的吗?”
  “本来就是嘛。我星期一才同她初次见面。”
  “但我们第一次相见还是在星期三。”
  “这话没错,但是——”
  “你听我说,约翰。我不是在吃醋,但——”
  “她只是——”
  “华伦到了,我也该走了。”她顺着台阶往下走,走了几步又回来,匆匆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匆匆向车子奔去。
  我朝华伦挥挥手。
  好极了。我进了屋,走进书房,打开电话留言机,第一则留言是昨晚七点贝思留下的:“明天早上十点我要和麦克斯碰面。我想顺便来你家一趟,大约会在上午八点半左右。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今晚打个电话给我。”然后她给我留了她家里的电话,她在留言中接着说道:“或者明天早上打电话给我,或者打到我的车上。”她又留了她汽车上的电话,然后又说:“如果你煮咖啡的话,我会带多福饼来。”
  她的声音中透露着一种极为友好的语调。其实她今天早上真应该从汽车上给我打个电话的。但是没关系,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我知道,如果你漏听了一条消息,接下来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趣事发生的。
  第二则留言是法纳利于昨晚八点留下的。他说:“嗨!你在家吗?如果在的话就把话筒拎起来听吧。……好吧,好吧,听着。今天有两个反恐怖主义特别工作组的人来找我,其中还有一个是联邦调查局的,名叫什么惠特克·怀特布莱德的家伙,真是个不识时务的花花公子。还有他那个当警察的搭档,算起来也是我们的同行了。我们以前也曾见过几次面的,反正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们想知道我是否有你的消息。而且,他们想在你星期二体检的时候见你,而我则负责到时候把你交给他们。我估计联邦调查局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他们自己发布的那些关于埃博拉病毒的新闻稿了。我敢打赌我已经嗅到他们企图掩饰这一切的气息了。嗨!我们会不会得花柳病,而看到那致命又致病的玩意儿从我们身上掉下来?顺便跟你说一声,我们明天晚上都要去圣真内罗。你也来同我们聚一聚吧。在泰奥尔米纳酒吧,晚上六点。有肯尼、汤姆、弗兰克,可能还有几个小姐。我们要痛痛快快吃个够。来跟我们一起吃意大利重辣硬香肠吧。再见!”
  有意思。我说的是反恐怖主义特别工作组。现在看来他们似乎还未曾为防止埃博拉病毒进入黑市交易而苦苦寻求过一个万全的解决方法。华盛顿方面显然还处在一片惊恐之中。我应该告诉他们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伙计们,这不过是为了一雄海盗的宝藏而已。你们都知道的,奇德上校、达布隆旧金币、旧时西班牙硬币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是,让他们找恐怖分子去吧。谁知道呢,他们或许也会找到一两个的。这对他们来说,不啻为一次好的练习。
  唉,我那圣真内罗大餐,一想到油炸乌贼、烤馅饼,我都要流口水了。老天,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似乎被流放到这儿来的。但有的时候,我又能融人这儿的生活:宁静安详的大自然,没有交通堵塞,有的只是大队大队的鸟群……
  今晚六点赶到多尔米纳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又不想自投罗网。我还需要点时间,到了下局二,我就身不由己了:首先是体检,然后是沃尔夫的谈话,最后还有那批反恐怖主义特别工作组的家伙。我不知道惠特克·怀特布莱特是否认识乔治·福斯特,或者这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不想那么多了,我拿了那份戈登夫妇的财产情况的打印稿,同时我又瞄见桌上那只从托宾的葡萄园里买的装着一片彩绘瓦的袋子。我把袋子拿在手上,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就这样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想:以后再说吧。我把袋子放下,径直去了厨房。

25

  贝思已经从她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雄文件,并开始在我的餐桌上办公了。我注意到其中还有一盘多福饼。我把那份打印稿递给她,?庸?ィ?旁谝槐摺N宜担骸氨?福?胰チ四敲淳谩N胰ヌ?缁傲粞粤耍?渲杏心愕摹!?
  她回答说:“今天早上我真该从车上给你打个电话的。”
  “没关系,在我这儿,你永远受欢迎。”我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问道:“让我看看,那是什么?”
  “一些笔录,报告,你想知道吗?”
  “当然。”我倒了两杯咖啡,并坐了下来。
  贝思说:“你发现他们在财务上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不过在他们的英国之行后,他们的电话费,威世信用卡和证券股票的支出都有上升。”
  她问我:“你觉得他们去英国除了工作和度假之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可能有。”
  “你觉得他们在国外会有什么代理人或接头人吗?”
  “他们在英国究竟于了些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当然,我心里明白他们在英国的一个星期几乎全花在了查阅那些有三百年历史的古文件上了。他们频繁地出入伦敦档案局,或者还有大英博物馆,以资证明他们作为寻宝人的诚意。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
  贝思在她的书中做了一个小笔记。或许日后也会有档案管理员对一个二十世纪末的刑事侦探的笔记感兴趣的。我以前曾有过一个笔记本,但其中的字迹连我本人也难以辨认,所以记了也是白记。
  贝思说:“好吧。我们从头开始。首先,我们现在还没能从海湾中捞回那两颗子弹。看来这是毫无希望了。所以人们已经放弃努力了。”
  “明智的决定。”
  “好吧,下一项,指纹。几乎房子里所有的指纹都是戈登夫妇目已的。我们曾查了一下他们的清洁女工,她在出事当天早上还还那儿干活,所以我们也发现了她的指纹。”
  “那本航海图志上的指纹呢?”
  “是戈登夫妇自己的,还有你的。”她接着说:“我用放大镜和紫外线仔细察看了书的每一页,试图找出些记号,用针眼做的记号,和一些密语。但也是徒劳无获。”
  “我确实想那书上可能会透露点什么。”
  “没这么幸运。”她朝她的笔记上瞄了一眼,说:“验尸报告证实了你当时的推测。戈登夫妇双方都是因为头部中枪致死的。而且子弹都是从脑叶进去的。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了经过燃烧的火药和发射药,这一切都表明凶手是在离戈登夫妇很近的地方开枪的,这也就排除了凶手使用来福枪从远处行凶的可能性。验尸官没有明确表态,但他说凶手的枪肯定是在离被害人五到十英尺的地方开火的,因为只有这样,子弹的口径才可能是在更大的范围内:点四四或点四五。
  我点点头:“与我们当初所推测的结果一致。”
  “没错,验尸报告上还有……,”她脑了一眼那份报告单,“毒理学——没有发现药物,不管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都没有。胃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能只有一点早餐,两具尸体上都没有什么印记,没有传染病和其他什么明显的疾病。”她继续讲了一两分钟,然后从报告单中抬起头来说:“死者中的女性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我点点头。用怀孕来庆祝发现宝藏所带来的突如其来的名声和财富真不傀是一种好办法。
  我们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有时候诸如验尸报告之类的东西最能破坏人的情绪了。作为一名刑事侦探,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工作之一就是得在验尸的时候在场。这也是合法寻找证据的途径之一。但是我不想看到尸体被肢解,其中的器官被一个个拿出来称量,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事。我知道戈登夫妇的尸体被解剖时,贝思在场。我不知道当我看到自己熟识的人的肠胃、大脑等物被掏出来的时候,我在一旁还是否把持得住。
  贝思推开前面的文件说:“他们的跑鞋中的红土的主要成分是粘土、铁和沙。由于这种粘土在附近很常见,所以我们无法证实他们鞋上的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带来的。”
  我点点头,问道:“他们手上是否有什么痕迹表明他们最近曾从事过一些体力活?”
  “有。汤姆的右手掌根部有个水泡。而且死者双方都曾同泥土打过交道,尽管他们曾试图用盐水洗手,但他们的手上和指甲中都残留了一些粘土,而且他们的衣服上也有这种泥土的污迹。”
  我再次点点头。
  贝思问我:“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挖土。”
  “为什么挖土?”
  “可能在寻宝吧。”
  她以为我又在耍弄那套自以为是的伎俩,所以根本就没有理睬我。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接着她又提到了法医报告上的几点,但我没觉得其中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贝思继续说:“对他们的房子的搜查也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他们的电脑里除了财务和纳税记录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问:“你说一个女人和一台电脑有什么区别?”
  “你的高见呢?”
  “电脑中能插入一张三点五英寸的软盘。”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接着说:“他们有只文件柜,里面有一些法律文件和私人信件,我们现在正着手对这些材料进行分析。这里面可能会有点文章,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徒劳无功。”
  “任何于凶手有牵连的文件都可能已被偷走。”
  她点点头,继续说:“戈登夫妇拥有价值不菲的衣物,即使是休闲装,也必出名牌。他们没有色情制品,没有性工具,酒窖里倒藏了几瓶酒,家里还有四本相册,其中几张照片中也有你。他们家中没有录了音的磁带,不过有本记事簿。我们正在将之与他们办公室的那本做比较。他们的药品柜中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他们的夏装和收藏起来的冬装口袋中也没有什么东西。他们也没有不属于自己家的钥匙。对了,有一样东西不见了。那就是墨菲家的钥匙。不知你是否记得墨菲先生说过他曾将一份自家的钥匙交给戈登夫妇保管。”她翻过了一页,继续往下念。我没有分神,尽管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
  她继续说:“顺便提一句,我们发现他们买了威利家的一片地。一切手续都合法。还有,我们没有发现保险箱,银行存折之类的东西。不过我们发现两份保额为二十五万美元的人寿保险,都相互指定对方为第一受益人,第二受益人为父母和兄弟姐妹。他们的政府人寿保险也是如此。此外还有一份简洁的遗嘱,同样指定对方、父母和兄弟姐妹为受益人。等等。”
  我点点头:“干得好。”
  “噢,他们的墙上、家庭影集、仿制的艺术品或是护照上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律师呢?”
  “在墙上?”
  “不,贝思,我说的是律师,他们的律师是谁?”
  她微笑着对我说:“你也不喜欢别人对你卖弄小聪明啊?但是你自己却……”
  “我们还是来谈谈律师吧。”
  她耸耸肩说:“我们找到了那位住在印第安那州的布鲁明顿的律师的名字。我们将很快同他联系。”她加了一句:“我同他们双方父母都通了电话。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一部分工作。”
  “我深有同感。”
  “我没让他们来这儿。我说等尸检一结柬,我会将他们的骨灰寄给举行葬礼的那一家。我会让麦克斯告诉他们警方还得保留他们的大量私人物品,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些东西还要用来出庭作证。约翰,你也是知道的,当你接手一起谋杀案时,一切都特别令人难受。死亡本身就是一出悲剧,更何况是谋杀了。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令人难以接受。”
  “我理解。”
  她拿起另外的一张纸,说:“我向缉毒处、海岸警卫队,甚至还有海关询问了戈登夫妇的“螺旋体”号。有趣的是他们都知道戈登夫妇的这艘赛艇,他们对这类高档次的赛艇十分关注。不管怎样,他们都认为戈登夫妇是清白的。没有人说他们曾看到“螺旋体”号在大西洋上驶出过视线之外的地方。更没有人怀疑这艘赛艇涉嫌走私、贩毒或者是其他违法行为。”
  我点点头说:“贝思,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也不是我该说出来的时候。”
  贝思接着说:“告诉你一个消息,型号为“303SR—1”的赛艇的出水道尺寸为三十三英寸,这是它能进入相当浅的水域。它又有八十八加仑的油箱和一对七点四升的梅尔克鲁瑟牌的引擎。最大马力可达四百五十四马力,最高时速为每小时七十五英里。如果是新赛艇的话,售价可达九万五千美元。但这是艘二手赛艇,所以戈登夫妇只花了七万五千美元。”她抬起头来对我说:“这是性能最好的赛艇,同时也是最贵的。这超出了戈登夫妇的经济承受能力,而且也不是他们的日常必需品。就像买一辆法拉利跑车来做交通车一样。”
  我说:“你似乎挺忙的嘛。”
  “当然,你以为我这两天于吗去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我觉得可以排除走私贩毒的可能性了。即使是戈登夫妇买了一艘这么好的赛艇,他们也不是在日常生活中用,他们要的是它的性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防止什么意外?”
  “比如说当他们被追杀的时候。”
  “谁会追杀他们呢?为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我拿了一只肉桂多福饼,咬了一口说:“昧道不错。你亲手做的?”
  “当然,我还做了焦糖蛋奶多福饼、巧克力松饼、还有果酱多福饼。”
  “我本来是大受感动的,可是袋子上却写着‘尼克糕饼店出品。’”
  “你不愧是个好侦探。”
  “当然,小姐。你还有什么宝贝吗?”
  她翻了翻面前的文件,说:“我查了戈登夫妇近两年的电话记录。”
  我一下子坐直了:“怎么样?”
  “就你所预料的那样,他们打了许多电话回家,找父母、朋友和亲戚。汤姆打到印第安那,朱迪打到伊利诺州。许多打往普拉姆岛的电话,给服务人员的电话,给餐馆的电话,等等。还有几个电话是打给匹克尼克历史协会,还有打给玛格丽特·威利的,还有两个是打到麦克斯威尔的住所的。还有一个是打给保罗·史蒂文斯在辛辛那提的家中的。还有,在过去的十二周里,他们共给你打了十个电话。”
  “应该有这个数的。”
  “本来就是的。还有,每个月有两个电话是打到位于匹克尼克的托宾酒厂的,或者是给南侯德的托宾,或者是给弗雷德里克·托宾的。”
  我说:“这位先生在南侯德有座海滨别墅,同时在匹克尼克的葡萄园里有处公寓。”
  她惊奇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的?”
  “因为爱玛,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主席,也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女士,是托宾先生的密友。同时,我也应这位庄园主之约,将于明晚去他的海滨别墅参加一个晚会。我想你最好也要去一下。”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同当地人交谈的好机会,麦克斯也将会出席。”
  她点点头说:“好吧,我会去的。”
  “你应该从麦克斯那儿打听到一些详细情况,事实上,我到现在连张请柬都没收到。”
  “我明白了。”
  “继续谈谈戈登家的电话单吧。”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电话打单,说:“去年五月,他们从英国伦敦打了四个国际长途,电话费直接从他们的电话信用卡上扣。其中有两个是分别打回印第安那和伊利诺州的,还有一个是打到普拉姆岛的总机的,还有一个长达四十二分钟的电话是打给弗雷德里克·托宾位于南侯德的家中的。”
  “真有趣。”
  “他们同弗雷德里克·托宾有什么瓜葛?”
  “我不太清楚。”
  “那就请你告诉我你清楚的那些事吧。”
  “我想现在是你作报告的时候,我无意干扰你。”
  “不,约翰,现在轮到你了。”
  “贝思,我不是在同你捉迷藏。你先讲完,就权当是在同你的土司汇报案情吧。等你讲完了,我再告诉你我的发现,好吗?”
  她想了一会儿,显然是不愿意被约翰·柯里玩着转,她问我:“你真有什么发现吗?”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你继续吧。”
  “好吧,我说到哪儿了?”
  “电话记录。”
  “对,在过去的二十五个月里,一共有一千多次电话记录。我现正把它们用电脑进行编类分析。我确实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当两年前的那个八月份戈登夫妇初来此地的时候,他们先是在东方港靠近轮渡的地方租了一所房子,而仅仅过了四个月,他们就搬到这所位于拿骚角的水上房子来了。”
  “他们那所东方港的房子也是在水上的吗?”
  “不是。”
  “疑点就在这儿。仅来这儿两个月他们就决定要一所水上房子,还要有一艘赛艇,这是为什么?”
  贝思说:“那也正是我们想要知道的。”
  “对,”其实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戈登夫妇发现了普拉姆岛上埋着点东西,需要他们去寻找并挖掘。所以当时光回溯到两年前的那个八月,他们就已经计划好了行动的第一步:找一所带码头的房子,然后买艘赛艇。我对贝思说:“请继续讲。”
  “好吧,普拉姆岛。那边的人相当狡猾,让我很头疼。”
  “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锻炼。”
  “我把戈登夫妇的整个办公室通过轮渡搬到了东方角,然后装上一辆警车,运到了萨福克郡的实验室。”
  “该郡的纳税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还有,我取了他们办公室里的指纹,并用真空吸尘器打扫过了,并已经上了锁。”
  “我的天哪,你做得够彻底的。”
  “约翰,这可是一起双重谋杀案,你在城里遇见这类谋杀案会怎么做?”
  “我首先会通知卫生防疫部门。请你接下去说。”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说道:“好吧。我还拿到了普拉姆岛上所有员工的通讯地址,我们派了五名侦探去进行面谈。”
  我点点头:“很好。我自己挺想同多娜·阿尔巴谈一谈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找到了她的话,请别忘了通知我们一声。”
  “她跑了?”
  “度假去了,”贝思说:“所以我说他们相当狡猾。”
  “对,他们到现在还想隐瞒什么东西,简直是无可救药了,官僚到了极点。”我说:“你的那两位同伙纳什和福斯特去哪儿了?”
  “首先,我要声明他们不是我的同伙;其次,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估计他们就在附近,不过不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们已经离开了桑德海湾。”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吗?”
  “我得到一张庭逾去清查普拉姆岛上所有的政府武器,其中有点四五口径自动手枪,一打M-16,还有两枝二战留下的卡宾枪。”
  “我的天,他们难道要来进攻我们?”她耸耸肩:“我想许多武器都是军队留下的。他们一直都在为被解除武装而嚷嚷不休。我把每一技枪都经过了射弹检验,并留下了一份记录报告,说不定我们在找到杀害戈登夫妇的子弹时用得着。”
  “想法倒是不错,”我问:“你们将于什么时候重新武装普拉姆岛?”
  “下周一或周二。”
  我说:“我看到渡船上有些海岸陆战队的人在活动。我猜可怜的史蒂文斯先生的安全队被你们解除武装后,他们感到需要受保护了。”
  “这可不关我的事。”
  我说:“顺便插一句,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没有将所有的武器都交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该为史蒂文斯弄张逮捕证了。”
  “没有一个法官会为你签发那张逮捕证的,不过不要紧,你还是继续讲下去吧。”
  “还是普拉姆岛。我出其不意地给陈博士打了个电话,她好像住在石头河。我有一种直觉,在我们去实验室之前就已经有人调查过她了,因为后来当我去她家的时候,她就无法像当时那样夸夸其谈了,”贝思说:“陈博士对我说,戈登夫妇可能是偷了某种重要的细菌或病毒,当然她也无法肯定。”
  我点点头,干得不错,循规蹈矩得让人无懈可击。其中的一些是与案情有关的,可有些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据我所知,在这件案子中,只有三个人会想到“海盗宝藏”上去,那就是我、爱玛还有那个杀人犯。
  贝思说:“我重新走访了肯尼斯·基伯斯,同样也是在他家。他住在雅克芬,那儿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他这个人有点儿轻贱,但除此之外,我觉得他知道的并不比我们多。不过,我觉得保罗·史蒂文斯身上肯定有文章。”
  “我也觉得如此,你同他谈过吗?”
  “我曾经试图这么做,可惜给他溜掉了。”她接着说:“我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约翰,作为普拉姆岛上的安全主管,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
  她看着我,问道:“你认为他也有嫌疑吗?”
  “如果他让我有些怀疑,那他就是我的嫌疑犯。”
  她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凶手,尽管这么说很不科学。”
  “的确如此,我曾开过一门课,名叫‘形似与行事如凶手的人们’。”
  她不知道我是否在取笑她,事实上,我并没有这么做。她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调查一下他的背景,那些有权知道最多的人——联邦调查局的人,却总是拖拖拉拉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做了你想让他们做的这些事,但就是不想告诉你。”
  她点点头,很意外地说了一句:“这案子真是一塌糊涂!”
  “我以前就这么同你讲过了。”我又问了她一句:“史蒂文斯家住哪儿?”
  “辛辛那提。在新伦敦。那儿有政府渡船定时开往普拉姆岛。”
  “把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
  她在笔记本中找到后开始拿笔给我记,可是我却说:“我的记性很好,你只要跟我讲就行了。”
  她看着我,再次带着一丝不相信的神情。唉,为什么没有人拿我当回事呢?不管怎样,她还是告诉了我保罗·史蒂文斯的住址和电话,我把这条信息塞进脑袋中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起身对她说:“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26

  我们出了后门往海边走去。她感叹了一句:“这儿真美。”
  “我现在已经慢慢学会欣赏它了。”我顺手拾起一块平整的石子打了个水漂,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三下才沉下去。
  贝思也找了块不错的石块,一扬臂,一松手,使了全身的劲,石子打了四个水漂才沉下去。
  我说:“你手臂的力量挺好的嘛!”
  “我懂得怎样去投掷。我是刑事组垒球队的成员。”她顺手拣起一块石子往远处的一堆石子扔去,离目标就差那么几英寸,于是她再试了一次。
  我在一边看着她不停地掷石子。以前她身上让我着迷的地方现在还是那么吸引我。她的矜持,她的眼神,那落寞的眼神最让我钟情。我现在几乎敢肯定地说,在我的房子里发现爱玛让她觉得很尴尬,甚至有些温怒,而更重要的是,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会有这些想法,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棋逢对手了。我说:“我很怀念同你在一起的时光,分离使我们的心走得更近了。”
  她在掷石子的同时回头膘了我一眼,说:“那你肯定要爱上我了,因为今天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别忘了还有明天的晚会。”
  她没睬我,继续说道:“我觉得要说有嫌疑犯的话,那肯定是保罗·史蒂文斯。”
  “为什么?”
  她再次瞄准了那个石子堆,这次她命中目标了。然后她告诉我:“我昨天打电话去普拉姆岛找他,那里的人说他不在。在我的再三逼问之下他们才说他生病在家,而我打电话到他家,却没入接电话。”她又加了一旬:“又一个失踪的普拉姆岛人。”
  我们沿着海岸边的小石子路走。
  我对史蒂文斯先生上回的表演也感到非常不满。他也是一个潜在的犯罪嫌疑人。我曾经说过,我很可能冤枉了弗雷德里克·托宾,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两人合伙作案的可能性,或是他们两人都无辜的可能性。我曾经以为一找到犯罪动机就能找到凶手,但现在发现这一切都是为了金钱,而为了金钱,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嫌疑犯。
  我们沿着海岸往东走,走过了邻居们的房子。涨潮了,海水拍打着海岸。贝思将手插入她夹克衫的侧口袋里,她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时不时地她会踢一块石子或贝壳;当她看到一颗海星在海滩上搁浅时,她弯腰将它拾起来,扔回海湾。
  我们默默地走着。然后她打破了沉默:“至于卓纳博士,我们倒是在电话里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
  “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去卓纳博士的家中找他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现在可能正在华盛顿,他被召去向联邦调查局、农业部以及其它什么地方做个交待。这之后,他便有一系列的出差计划——南美、英国以及许多需要他的专业知识的地方去。”她又加了一句,“他们使我无法同他联系。”
  “你该去弄个传票来。”
  她没答话。
  我又问道:“有来自华盛顿方面的阻力吗?”她回答道:“我个人倒没有。但我的上司可能有……。当你打的寻呼没人回,你要的东西迟迟不到你手上,你想开的会被无故取消,当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告诉她:“我以前也曾碰到过这种情况。在政治家和官僚们弄清楚你在帮他们还是害他们之前总会想个法子把你弄得晕头转向的。”
  她问我:“他们究竟怕什么呢?他们究竟想掩盖什么?”
  “政治家们害怕他们不懂的一切事物,而他们却又什么也不懂。所以说,在这件案子上,你尽力而为就是了。”
  她点点头。
  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谢。”于是我们开始调转头往回走。
  我现在想起来了,贝思似乎特别喜欢这些文案工作,她很关注细节以及构成整体的各个小部分。有些侦探认为他们能通过这些已知条件如法医报告、射弹分析等破案,有时候这也是行得通的。但在这个案子里,谜底似乎与一开始的调查毫不相干,所以还得另想办法。
  贝思说:“我们的工作人员彻底地检查了戈登夫妇的两辆汽车和那艘赛艇,上面所有的指纹都是夫妇俩的,除了赛艇上有我的、你的和麦克斯的指纹。同时在赛艇的甲板上,他们发现了一点可疑的东西。”
  “是吗?”
  “有两样东西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一是我们刚才提起的泥土:此外他们发现了一些极小极细的木片,已经腐烂了;而且那不像是漂流木,因为木头里没有盐分,这是埋在地底下的木片,上面还有泥土屑。”贝思看了看我,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吧。”
  接着,贝思继续说道:“我同南侯德的镇长联系过了,他名叫威尔·派克。我询问了他在镇上如何签发持枪许可证的事。”
  “干得不错。”
  “同时我又查了该郡的部分手枪执照,我这儿有份电脑打印单表明该郡的居民中拥有一千二百二十四个持枪许可证。”
  “如此说来,在镇上的两万多名居民中,拥有持枪许可证的就有一千两百多人。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你得传讯很多人,不过这也不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
  贝思又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只要该案与瘟疫有关,就没有什么工作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再将整个警力都放在这上面了。”
  “我把戈登夫妇看得很重,所以我也很重视这起案子。”
  “我知道,而且我也有同感。我现在只是向你讲一下目前的现实情况而已。”
  我说:“要不要让我绘你的上司打个电话,把这些现实情况告诉他?”
  “随他去吧。约翰,我会尽心。”
  “好吧。”事实上我知道当该郡的警方慢慢地对此案进行冷处理的时候,联邦调查局的那帮人一定是在奋力往错误的方向去找答案。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问贝思:“托宾先生在那持枪许可证的名单上吗?”
  “是的。事实上,当时我测览了一下名单,把我认识的几个名字圈了出来。托宾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谁?”
  “还有麦克斯。他有枝不值班时用的点四五口径式自动手枪。”
  “那他也是你的嫌疑犯?”我半开玩笑地说:“托宾用什么枪?”
  她看了我一眼说:“他有两枝枪。一枝是直径为九毫米的勃朗宁,还有一枝是点四五口径自动手枪。”
  “我的天,难道他还怕别人抢他的葡萄园不成?”
  “我想他可能会在携带现金或诸如此类的场合中用。在这儿,要是你和镇长或警长熟的话,你不费气力就能弄到一个持枪许可证。”
  “这真有意思。”在纽约州,对于私藏武器有着极为严格的管理法规,但是你总能找到一个地方去轻松地搞张持枪许可证的。不管怎样,拥有两枝枪并不能说明托宾就是凶手,但这至少说明了他的某种品性。我想,弗雷德里克·托宾可能是属于脾气温和的那一类人;正如爱玛所说,他的言语和行为并不激烈,但他如果感受到了来自你的一丝威胁,他就会让子弹打穿你的脑袋。
  当我们走近我的房子时,贝思停下脚步,转向大海。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海。这是一个极为经典的姿势,就像是在古老的油画中才能看到的。我忽然想她会不会心血来潮地去裸泳,然后想想,贝思不是属于这个类型的人。
  贝思问我:“你为什么会对弗雷德里克·托宾如此感兴趣?”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因为我发现他同戈登夫妇的关系比我知道的要密切得多。”
  “这又说明什么问题呢?”
  “我也不清楚。还是你继续讲下去吧。”
  她又回头膘了我一眼,然后从海湾那边转回身来,继续往前走。她说:“我们后来搜查了戈登夫妇住处北面的一片沼泽地,我们发现一个地方曾经有艘船被拖进芦苇丛。”
  “是吗?干得好!”
  “谢谢你的夸奖,”她说:“很可能有人乘一艘浅水船从那条路上来。星期一的涨潮是在下午七点零二分,所以在下午五点三十分临近涨潮的时候,戈登家的房子北边的那片沼泽地可能会有两英尺的水,一条浅水船肯定能在那时穿过芦苇丛,而且绝对不会有人看到船上的人的。”
  “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因为你总是把时间花在想这些俏皮话上了。”
  “事实上,我那些话也不是刻意要讲的。”
  她继续说道:“我不能肯定芦苇丛中一定有条船,但事情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因为这些芦苇是最近才被折断的。湖底的淤泥上倒是没有什么船的痕迹,但是自血案发生以来已经涨了八次潮了,淤泥中即使有痕迹也早巳被潮水冲刷掉了。”
  我点点头说:“唉,这跟曼哈顿市区的凶杀案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什么芦苇丛、沼泽地、淤泥、底部浸有子弹的又大又深的海湾,这听起来就像是育空河上的警察队长普雷斯顿的故事。”
  “你知道我讲的是什么。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讨厌鬼!”
  “对不起——”
  “好了,我已经同麦克斯谈过了。他对你处处刁难弗雷德里克·托宾感到很恼火。”
  “去他妈的麦克斯!”她看了我一眼,说:“我已经在麦克斯面前帮你说好话了。”
  “非常感谢。”
  她问我:“你从弗雷德里克·托宾那儿学到什么了吗?”
  “如果有的话,都学到手了。比如说如何舒展枝叶,如何让酒桶里的溶液将葡萄皮浸透,还有什么……?”
  “我该见他一面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是的,他值得一见。”
  “你不绘我一点提示为什么我应该去见他呢?”
  “我会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不过,你最好别往毒品、细菌、疫苗啊或与戈登夫妇的工作有关的方面去想。”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开口问道:“你肯定吗?”
  “我会骗你吗?”会吗?
  “那犯罪动机是什么?”
  “我发现自己是在吊你的胃口。吊起来了吗?”
  她看着我,几乎有些开玩笑性质地猜问:“罗曼史?性?妒忌?”
  “不对!”
  “威利的那片地?”
  “那是其中的一部分。”
  她又陷入了沉思。
  我们现在又回到了我叔叔的产业上了,我们在靠近码头的地方停下。我们现在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双手都插在各自的夹克衫的口袋里。我正在试图弄清楚在有爱玛为参照物的情况下,我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有什么感情,而贝思则正在考虑是谁杀害了戈登夫妇。我突然觉得等此案了结之后,我们都得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以及这份感情是为谁而怀。
  贝思说:“选一块石头,尽你最大的努力打一次水漂。”
  “比赛吗?”
  “当然。”
  “奖品是什么?”
  “别急,你赢不了我的。”
  “好吧。我们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我找到了一块相当不错的水漂石,一块圆形的石头,底部是平的,而上面是凹形的,并有着完美的翼面。我就当自己现在是处在比分为三比二的劣势之下,来做关键的最后一掷。我挥动着手臂,突然一松,石头击了一下水面,然后又向前滑了一段距离,然后又激水,又滑水,激水,滑水,再激水,再滑水,然后才沉了下去。好极了!“共四下!”我怕她没数。
  这时,她也已经找到了一块好石头,比我那块稍大一点,两边都是凹进去的。估计这又是另一种理论。她脱下夹克杉递给我,然后举手扬起那块石头。我不知道她是否将我当成了浮在水面的假想敌,只见她手一松,石子便飞了出去。
  石子在水面击了四次,正当它要沉下去的时候,一个小涟漪顺势报了它一下,于是它在水面又滑了一次才沉下去。
  贝思擦了擦手,从我手中拿过她的夹克衫。
  “真棒!”我说。
  “你输了,”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这下你总该告诉我你知道了些什么吧。”
  “既然你是个了不起的侦探,那我就只将线索告诉你,你自己能理清的。听好了:租下一所在水上的房子,买一艘赛艇,从威利家买了一英亩地,匹克尼克历史社,普拉姆岛及其周围岛屿的历史,他们在英国呆的那一个星期,还有什么……,对了那个号码44106818,还有什么?”
  “保罗·史蒂文斯?”
  “可能。”
  “弗雷德里克·托宾?”
  “可能。”
  “他是什么人呢?嫌疑犯?还是证人?”
  “现在可以这么说,托宾先生和他的葡萄园可能已经彻底破产了。至少我听说了这件事。所以他可能身陷绝境,而身陷绝境的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贝思说:“我会查明他的财务状况的。同时也谢谢你提供给我这些伟大的线索。”
  我回了她一句:“线索都在那儿了。小孩,①去寻找一个更平常的标准吧,找一条能将这些都串起来的线。”
  ①小孩在英文中读作Kid,这里亦指奇德。是双关语。
  她看来不喜欢玩这种游戏,她说:“我得走了。我会告诉麦克斯你已经破了此案。他会给你打电话的。”她开始穿过草坪往回走。我紧随其后。
  回到厨房后,她就开始整理那些文件了。
  我问:“顺便问一句,这两面信号旗有什么含义?”
  她一边打开公文箱,一边说:“这两面旗帜代表了B和V两个字母,Bravo和Vic-tor是两个胜利的暴徒,同时也是无线电联络时用的字母B和V的代称。”
  我问:“有没有别的字面上的意思?”
  “Bravo旗代表了危险的货物,Victor旗意昧着请求帮助。”
  “如此说来,这两面旗帜的意思就是‘危险的货物,请求援助’?”
  她回答说:“是的。如果说戈登夫妇正在运送一些微生物的话就讲得通了。这可能是给他们的同伙发出的信号。但你说过此案与病毒或毒品无关。”
  “我是这么说的。”
  她告诉我:“据我们办公室一个当过海员的人说,许多生活在陆地上的人都会竖一面三角旗,他们不过以此为装饰或开个玩笑。但是海上你就不能这么做了,虽然在陆地上没人会拿它当真。”
  “一点没错。戈登夫妇就爱做这些事。”但我突然想到:载有危险货物,急需帮助……我说:“让我们假设它是向某人发出的求助信号吧,这真是个极妙的信号,没有电话记录,也用不着移动电话,仅仅用一面古老的旗帜就行了。说不定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戈登夫妇可能在说:“我们已将货物带上船了,请来帮我们卸货。”
  “卸什么货?”
  “这才是关键所在。”
  她看着我说:“如果你有什么消息或证据匿藏不报的话,我想肯定是这样的,那么侦探先生,你会面临指控的。”
  “又来了,你别来威胁我啊!”
  “约翰,我现在正在调查一起双重谋杀案,被害人还是你的朋友。再说这可不是一场游戏。”
  “停,停,停!我不想听你做报告。那天傍晚麦克斯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坐在自家的后院里,什么闲事也没管,而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我已经冒着生物污染的危险,在普拉姆岛苦干了一天后摆渡回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停车场了。而现在你却——”
  “你住嘴!我对你那么好——”
  “噢,瞧,你把我整整抛开两天了!”
  “我是在工作,而你在干什么?!”我们这样争执不下,然后我说:“停战!我们这样吵毫无结果。”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说:“对不起。”
  “你是该感到对不起我,”不过我又加了一句:“我也觉得很抱歉。”
  就这样我们和好了,虽然没有用吻来尽释前嫌。
  她说:“我并不在逼你告诉我什么,但是你的确答应过我在听完我的讲述后你会同样回报我的。”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你先同麦克斯谈谈吧。你最好只告诉他你的收获,而不要向他提起我的想法。”
  她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好吧,我什么时候可以洗耳恭听你的高见?”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同时,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给你的这些线索,看我们俩能否想到一块儿去?”
  她没做声。
  我又加了一句:“我向你保证,当我找出真相以后,我一定会把它盛在银盘里奉送给你。”
  “你真是太慷慨了!你要我拿什么做回报?”
  “什么也不要。你现在需要一个事业上的突破,而我已经处在事业的颠峰了。”
  “事实上,你已陷入了困境;而破了此案不仅无法帮你解脱,反而会使你越陷越深。”
  “随它去吧。”
  她看了看表,说:“我得去见麦克斯了。”
  “我陪你走到车子那儿吧。”
  我们出了门,她坐进车里,说:“如果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我们明晚在托宾的晚宴上见。”
  “对,你可以做麦克斯的女伴。”我微笑着对她说:“谢谢你来找我。”
  她的车子行驶在圆形车道上,可是她没有将车开向下面的公路,而是转了一圈又回到我面前,她猛地刹住车,用一种很急促的声音对我说:“约翰!你是不是说戈登夫妇是在挖宝藏。他们称之为重要的考古发现。但普拉姆岛又是政府领地,所以他们就得将宝藏从普拉姆岛转移出来并埋到自己的土地上,就是那片向威利家买的地。对吗?”
  我微笑了,并向她翘起了大拇指,然后转身进屋去了。
  电话响了,我一听,是贝思。她问我:“他们挖到了什么?”
  “电话里交谈不保险。”
  “约翰,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在哪儿?”她听上去很激动,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我会再同你联系的。”
  “你要保证。”
  “好,我保证。同时,我建议你别把这个透露出去。”
  “我懂了。”
  “那么,再见——”
  “约翰?”
  “还有什么事?”
  “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我挂了电话。
  我出了厨房的后门,走到船坞的那端。我早巳发现这是个沉思的好地方了。
  水面笼罩着一层谈谈的雾。我看到一艘小小的摩托快艇行驶在这茫茫的水雾中,突然一艘带舱的游艇挡住了它的去路。摩托艇上的那个人弯腰拣起了什么,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号角声,那是雾角声,然后我想起来装烟雾剂的广口瓶经常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极生疏的号手吹出来的电子雾角声或铜管乐声。在海上这种声音司空见惯,几乎没人会去注意它。即使在大晴天听到这种声音也没人在意,因为当大船要停在深水中央的时候,船上的人就以此为信号提醒系在后面的小艇上来接船员。而且如果你是从近处听到雾角声的,那你绝不会听到接连两声枪响的。这也起到了手枪消音器的作用。这种方法实在是聪明得很。
  现在就是连那些极细小的枝节问题都已经出来了。我对自己已找到谋凶的动机——奇德上校的宝藏感到很满意。但我还是无法将托宾、史蒂文斯或其它人同杀人犯联系起来。事实上,当我更为多疑的时候,我甚至将麦克斯和爱玛也列入疑犯之列。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起案子肯定牵涉到一个大阴谋。但究竟是谁扣动了扳机?我的脑海中逐一想到了麦克斯、爱玛、托宾、史蒂文斯甚至还有卓纳博士站在戈登家的后甲板上的情景……或者说另有其人,我从未想到过的或是我不认识的人。当你开始喊某人为杀人犯之前你得仔细考虑清楚,并确信无疑。
  我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找到宝藏,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要是换了别人,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小约翰要去探宝了。但他得先战胜一些邪恶的海盗才能得到宝藏,然后还得将它交还给政府。想到这里,我都感到一丝沮丧了。
  我开始考虑价值数百万的金银财宝是否会让我感到幸福。金子!连圣徒都为之身陷泥淖的金子!在我没有过分沉迷于它之前,我又想起了因这份金子而丧命的那些人:奇德袭击的那艘运宝船上的人,奇德的部分手下,后来在刑台上被绞死的奇德本人,还有接下来的三个世纪以来为了这份传说中的宝藏死于非命的男男女女。最后还有戈登夫妇。我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条死亡游戏不会就此罢休。

27

  中午时分,我到了怀特斯通花店把那只夜壶带给爱玛。我没吃早饭,于是我就约爱玛共进午餐,可爱玛却推说太忙了走不开。在花纾?芪遄苁歉龇泵Φ娜兆印??骼嗟耐砘帷⒀缁岬榷家?没ǎ??鹛崮侨?鲈崂窳耍?强墒俏薹ㄊ孪仍ざ┑摹6?野?暧幸环萃斜銎咸言暗某て诙┑ィ?扛鲋苣┒枷蛩?堑牟吞?涂吞?峁┫驶ā5比粏??魈焱砩匣褂懈ダ椎吕锟说氖⒋笸砘崮亍N椅剩骸八?墩肆寺穑俊?
  “没有。那就是为什么我公开向他提出抗议的原因。我只收现金或信用卡,不收支票,而且我已经取消了他的房子的订单要求。”
  她说这话的神情让人感觉她要取消的不只是那些订单。我问她:“要我替你带份三明治吗?”
  “不,谢谢。我得回去工作了。”
  “那么,明天见!”
  我离开了花店,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我和爱玛的关系起了点化学反应,她明显地冷落我。女人就是有本事来冷落你,而你即将融化她们的时候,她们的冰点又降低了。这是两个人玩的游戏,而玩的人又太多了,所以我干脆弃权。
  我在一家熟食店买了份三明治和一听啤酒,然后开着吉普车来到了汤姆和未迪在岩礁上买的那块地。我坐在岩石上用了午餐。“奇德陡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现在我可以确信无疑地说,44106818这个人所尽知的号码肯定是为岩礁上这片已被严重侵蚀的藏宝点而设的:四十四步或四十四度,十步或十度;不管怎样,你总能选定一个藏宝点来玩这套数字游戏。我想对戈登夫妇说:“你俩干得不错。不过你们要是早点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你们也许就能逃过一劫了。”
  这时,一只鸟儿在什么地方叽喳而鸣,像是与我遥相呼应。
  我站在岩石上拿起望远镜眺望着南方,我的视线扫过了农场和葡萄园,直到我的视线遇见那可怕的托宾塔高高耸立在乎坦的冰川平原上,那也是那一带最高的建筑了,也是弗雷德里克庄园主的性代替物。我大骂了一句:“去你的!”
  我决意要远离这一切了——远离我的电话、房子、贝思、麦克斯、爱玛、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我的那些上司们,甚至还有那群我在城里结识的小奶们。当我的视线越过了桑德而看到辛辛那提的时候,我突发奇想要去福克斯伍德著名的赌场走一道。
  我从岩礁上下来,开着吉普车来到东方港轮渡口。今天桑德的天气真是不错,渡口也是十分宁静安详。一个多小时以后,我和我的吉普车已经位于辛辛那提的新伦敦了。
  我驱车来到福克斯伍德,这家向着四周延展的赌场兼旅馆位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事实上,它是在迈沙恩塔提克的佩科特人部落的领地上,那是一个“去你的白人,我们扯乎了”的地方。我登记了一下,又买了点洗漱用品,就到了我自己的房间。我把牙刷之类的东西一放,就下楼到那幽暗的赌场去碰运气了。在玩21点的时候我的运气很好,可是当我跟吃角子老虎机斗的时候就只能打个乎手;在双骰子赌博中甚至输了一点,不过在轮盘赌中又赢了点回来。到晚上八点,我总共才输了三千美元。我玩得可是够尽兴的!
  我尽量设身处地去想弗雷德里克·托宾的境遇:怀拥娇娃,每个周末都要来这儿输个万把美元;虽说有座盛产葡萄酒的庄园,但产量不如从前。我的世界眼看着就要倒塌了,但我还是要赌,而且还要更加变本加厉,因为我很快就能得手一大笔钱了,它不在这座赌场里,而是一大笔被埋藏了三百多年的钱;我知道它在哪儿,它现在离我那么近,一想到这儿我就心驰神往。当我乘船经过普拉姆岛的时候,我简直就看到了它埋在那儿。但如果没有汤姆和朱迪·戈登,我就无法弄到这笔钱。我已将秘密告诉了他们并将他们纳为我的同伙了。而我,弗雷德里克·托宾,没有看错人。在我见过的所有普拉姆岛的科学家、雇员和工人中,只有汤姆和朱迪才是理想的合作伙伴:他们年轻、聪明、可靠,又有这方面的天分,而最重要的是,我已察觉到他们崇尚优越的生活。
  我猜想戈登夫妇来这儿不久就被托宾收买了,这点从他们来此地不到四个月就从靠近渡口的内陆房子搬到了现在的水上房子就可以看出端倪。那肯定是托宾的主意,那艘赛艇也不例外。
  很显然,弗雷德里克·托宾曾主动寻求与普拉姆岛的联系,他也曾排除过几个候选人的可能性。据我所知,他以前曾与另外一个普拉姆岛的工作人员关系密切,但后来不知哪儿出了差错,那人(或几个人)死掉了。我得去查查普拉姆岛在过去两三年里的意外死亡事件。
  我突然意识到我对弗雷德里克·托宾怀有一种令人费解的成见。我真心希望凶手就是托宾,而不是爱玛,或是麦克斯,或是卓纳,我甚至希望凶手不是史蒂文斯。弗雷德里克·托宾,你真该下油锅!
  尽管我也设法向其他人身上去寻找凶手的痕迹,可是绕来绕去,我还是回到了托宾身上。贝思尽管没有明讲保罗·史蒂文斯就是凶手,但我想从同样的条件下,他对托宾更像个杀手。我对托宾的印象太受爱玛的影响了。我的脑海中不断地想像着他和爱玛在床上的情景。我真拿自己没办法,这种感觉我有十年没体验过了。
  我不想草率地将托宾定罪,但我决定继续假定他为凶手,然后一直侦察下去,看最终是否能将他定罪。
  至于保罗·史蒂文斯,他也很可能与此脱不了干系,但如果托宾将史蒂文斯收为同伙的话,那他又要戈登夫妇何用?不过,如果说史蒂文斯不熟知计划内情的话,他是否也有可能知道一点其中的内幕呢?他是不是像只劫掠成性的兀鹫,伺机抢得一部分别人经过漫长而艰辛的劳动后所得的成果?或者说这个案子是他一手操作的,根本不关别人的事?我当然能证明史蒂文斯确有重大嫌疑:他熟悉普拉姆岛的环境,又有机会,又有枪,而且每天都能接触到两个受害者;更重要的是,他是在策划了一个阴谋后又将其同伙杀害灭口的那种人。要是我走运的话,我能将托宾和史蒂文斯两人都送上电椅。
  唉,要是这案子是别人干的呢?
  我想像着在戈登夫妇脑袋开花之前发生的一切。我觉得戈登夫妇和弗雷德里克的日子过得太好了。钱花得太多了,而且对于他们的冒险探宝感到太自信太狂妄了。
  他们为所谓的“发现宝藏”所做的基础工作是极为小心谨慎的。有趣的是,他们不把宝藏重新埋到托宾在海滨的地产上,而是直接与当地的“奇德陡崖”的传闻挂钩。当然,他们事后会向全世界宣称在经过多方查证以后才确信宝藏就埋在那块地上,而且他们也会承认当初隐瞒了可怜的玛格丽特·威利,而后者肯定会因卖地而后悔地捶胸顿足,然后认为这一定是达太①对她的惩罚。戈登夫妇想必也会送她一块宝石做个安慰奖。
  ①达太: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
  我经常会在谋杀案的调查中找到最简单的谋杀动机:那就是贪婪。弗雷德里克从来不懂得与他人分享;而这次即使他想与人共享宝藏,我也怀疑那宝藏的钱是否足够还他的赌债并挽救他的葡萄酒厂。他至多能分到宝藏的一半,而政府,不管是州立政府还是联邦政府肯定要得到那一半的一半。所以即使宝藏价值一千万美元,弗雷德里克至多能得到二百五十万美元。这对弗雷德里克庄园主来说还不够他挥霍的。如果说他另有一个合伙人,而且还活着,譬如说保罗·史蒂文斯,那托宾无疑就得将戈登夫妇除掉了。
  但我仍存有几个疑问:假设戈登夫妇已在普拉姆岛上找到了宝藏,那么他们遇害那天是否将财宝都带了回来?宝物是否被放在夫妇俩从实验室带回来的那只小冰箱里?但原来盛宝物的那只箱子在哪儿?财宝应该放在什么箱子里再重新埋下去,而后被“找到”才能满足那群好管闲事的考古学家和代表们的好奇心并经得起他们的推敲?
  当我在考虑这个案子的时候,我都忘了面前的轮盘赌。我发现轮盘赌挺适合那些心事重重的赌客的,因为它根本用不着你动脑筋;就像双骰子赌博一样,纯粹是靠运气。但是掷骰子可以控制输钱的速度,从而你可以在一个独臂强盗面前张着嘴巴、神情紧张、目光呆滞地度过一个晚上,而输的钱也不至于太多。但是在轮盘赌中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在十美元的赌桌上,赌台管理员和赌徒们一样性急,这样你很快就会输得很惨。
  我从桌上起身,从我的信用卡中继续支了一笔钱,然后走向气氛更为友好的扑克牌桌。噢,忘了我的工作吧!我在牌桌上运气还不错,到了午夜,我又回到了输二千美元的地步。而且当时我都快饿死了,于是我从一个女招待那儿买了杯啤酒和一份三明治,继续打牌到凌晨一点,我还是输二千美元。
  我走到一个吧台,开始改喝威士忌。我又看了一会儿重播的新闻,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再提戈登一案。
  我再次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从麦克斯来找我直到现在为止。当我想到这些时,我又回想起我的爱情生活,我的工作,以及其它一切,这使我又面临这样一个问题:下一站我该去哪儿?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身上比来这儿之前少了二千美元。不过虽说我是一个人,但并不感到孤独,我似乎有点儿麻木了。人们以为我在肉体上已有四分之三残废了,在精神上则百分之百有障碍,而我也似乎总为自己感到悲哀。我又回到轮盘赌上:我在爱情上触了礁,在赌桌上总该行好运了吧!
  到凌晨三点,我又输了一千美元。于是我就上床睡觉了。
  星期六早晨我是带着那种“我在哪儿?”的茫然醒来的。有时候躺在我身边的女人会告诉我身在何乡,但今天我的枕边没有人。不一会儿,我的头脑清醒了,也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了;而且我也想起了自己大败于迈沙思塔提克的佩科特人之手了。或者换句话说,我那班美国土著兄弟们已经在经济上向我提出挑战了。
  我冲了个澡,穿好衣服,放好牙刷,在赌场吃了早饭,就出发了。
  出了门,我发现今天又是一个美丽的夏末之日,或者说是秋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小阳春。我开着吉普车往南朝新伦敦开去。
  在该镇的北郊,我在一处加油站停下来问路。十五分钟后我已经行驶在里奇菲尔德路上了,这是一条建立在大片土地上的装有新英格兰护墙楔形板的城郊街道,规划相当整齐。这儿应该算上城乡交界处。我觉得住在这儿真用不着有朋友。这儿的房子都是中等大小,汽车也是中等价位,所以我断定住在这儿的都是中产阶级。
  我在十七号停了下来,房子离公路大约有一百英尺,那是一座装有护墙楔形板的并带有典型的科德角式的白房子。最近的邻屋离这儿也有一段距离。我下了车,沿着门前的小路走进去,并按晌了门铃。
  我在等人开门的同时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车道上没有停放着车,四周也没散乱着孩子们的玩具,所以我下了断言,史蒂文斯先生可能没有结婚,或者说结了婚没有孩子,或者说结了婚,而且孩子都大了,或者说他把孩子都吃掉了。该如何来演绎推断这个呢?
  同时我还注意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干净了。看来屋主是个具有法西斯式洁癖的人。
  没人来开门。于是我就走到紧连房子的车库去,透过窗户我看到里面也没车。于是我转到屋后的草坪上,草坪伸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草坪上有个石板做的露台,上面有烧烤架和一些草坪家具。
  我走到后门,从窗口望进去,里面是一间整洁的乡下厨房。
  我也曾想到过绘他来个快捷的人屋搜查,说不定还要同他开个玩笑,譬如说将他的护照偷走。可是当我粗粗地查看了一下房子的周围情况后,我才发现所有的窗户上都贴着“小心玻璃”的胶条,右手边的屋檐下还有个电视监视摄像仪在做一百八十度的扫描。看来这房屋主人还真有两下子。
  我回到门前我的吉普车里,拨通了史蒂文斯家中的电话,一个男声语音提示从话筒中传出来,给我提供了下列选择:他家的传真号码,电子信箱地址,他的寻呼机号码,他的邮政信箱地址,他办公室的电话、传真号码、电子信箱地址,最后还有一次在两声响之后的电话留言的机会。自从我上次站在一台安全套自动售货机以来我就没有面临过那么多的选择了。我在电话通讯录中找到了史蒂文斯的寻呼号码,并让他回电到我的移动电话上。一分钟后,电话铃声响了,我接了:“你好,我是新伦敦自来水公司。”
  “我是保罗·史蒂文斯,你刚才打我的寻呼了?”
  “是的,先生。里奇菲尔德路上你家门口的路段发生水管爆裂,我们要在你的地下室铺设一根管道以免大水回溢。”
  “我吧,我现在已经在车上了。二十分钟后就能赶到。”
  “那太好了。”我挂了电话并开始守株待兔。
  我万万没想到大约五分钟后,而不是二十分钟后,一辆灰色的福特开进了车道,保罗·史蒂文斯从里面探出头来。他身穿黑色的便装,外套一件褐色的风衣。
  我也从吉普车里出来并迎着他走过去,我们在门前的草坪上相遇了。他说:“真见鬼,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居然就是他对我的热烈欢迎。
  “开车来兜兜风,并顺道来看望你。”
  “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
  我的天!我可不曾料到我会听见这等下流的欢迎词。我说:“我实在是很不喜欢这种交谈方式。”
  “你他妈的!你一直在设法破坏我的这半个早晨——”
  “嗨!伙计!”
  “我操你!柯里!快从这儿滚开!”
  眼前这个史蒂文斯同我在普拉姆岛看到的那个真是大相径庭,后者虽说也不太友好,可还算是懂礼数;当然,当时他也不得不表现得文明点。而现在,他已经在自己的窝里了,而上头又投入管,所以当然会这么放肆了。我说:“保罗,你得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耳朵聋了?我已经说过了,快给我滚出去!顺便说一句,你他妈的笨蛋,这儿的水管从来没出过问题。好了,现在马上给我滚!”
  “好吧。但是我得先通知我的搭档贝思·彭罗斯,她在房子后面。”我开始朝房子走去。
  “你他妈的给我进车子去。我亲自去找她。”他开始转身朝房子走去,一会儿后又从肩头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会去告你们两人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告诉你,我没有从车上下来就开枪,你们算是很走运了!”
  我开始转身向吉普车走去,过了一会儿我侧头望见他朝车库后面拐弯。
  于是我全速跑过了草坪,穿过车道,在他行将转身到后院的那一刻赶上了他。他听到声音,猛一转身就要伸手拿枪,可惜为时已太晚。我用手紧握住他的下巴,他发出“嗅鸣”一声怪叫,并企图斜伸出手臂和腿向后反弹,他那模样实在是滑稽得很。
  我把可怜的保罗按倒在地,他已经毫无知觉了。于是我在他身边跪下,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搜出了那把周六下午特别携带的小枪——直径为六点五毫米的伯莱塔。我清空了子弹膛,并把那几发子弹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我又把弹膛掏空,把子弹盒放回去,并把枪放回他的口袋。
  我还翻了翻他的钱包,里面有一些现金,几张信用卡、驾照、医疗卡,一张普拉姆岛的身份证,一份辛辛那提地区的持枪证,他有三枝枪:一枝伯莱塔,一枝点四五口径柯尔特左轮手枪,还有一枝点三五七大口径枪。钱包里没有照片,没有电话号码,没有名片,没有钥匙,也没有安全套和彩票,总之,他钱包里没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要不是我将他击昏在地并检查了他的钱包的话,我还不知道他拥有两枝大口径的枪。
  我把钱包放回了原处,并耐心地等待着他从地上跳起来为自己可耻的行径道歉。但他只是躺在那儿,脑袋傻乎乎地从这边滚到那边;而且他的嘴里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他身上没出血,但被我打到的那个部位已经开始出现红斑了,而且过一会儿它将变蓝,最后将化为一道可笑的紫色。
  后来,我走到一个卷起来的花园用的浇水软管前,开了水龙头,并向史蒂文斯身上喷射。这看来还挺管用的,不一会儿他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浑身飞溅着水珠,似乎一时也站不稳。
  我问:“你找到我的搭档了吗?”
  他看上去一片茫然,这使我想起了今天早上我起来时那种极度的无所适从的感觉。说真的,我还有些同情他呢。
  我说:“这水不错。我的天,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一点呢?嗨,保罗!是谁杀害了汤姆和朱迪?”
  “去你的!”
  我再次朝他脸上喷水,他用手捂住了脸。
  我扔掉水管,走近了问他:“谁杀害了我的两个朋友?”
  他正在用风衣的一角擦脸,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把右手伸进夹克衫,掏出来一只小手枪,他叫道:“你这个强盗,把手放在头上?”
  “好吧,”我把手放到头上,看来这样才能令他感觉好一点。
  现在他正在擦下巴,而且看得出来那儿疼得厉害。他似乎已经慢慢想起自己被我耍了,而且还被我用水龙头淋了个透。他的怒火中烧。他对我说:“把夹克衫脱下来。”
  我脱了下来,这时那枝放不当班时用的点三八左轮手枪的腋下枪套就露出来了。
  “把夹克衫放到地上,并慢慢地解下手枪套,把它扔到地上。”
  我一一照办。
  他问:“身上别处有没有带武器?”
  “没有,先生。”
  “把你的裤腿拉上去!”
  我也照做了,同时也让他放心我脚踝处没带手枪套。
  他又说:“转过身去,把衬衣脱了。”
  我还是照办了,他发现我的腰背部也没带手枪套。
  “转回身来。”
  我转回身和他面对面地对峙着。
  “把手放在脑后。”
  于是我把手放到脑后。
  “离你的枪远一点儿。”
  我往前跨了一步。
  “跪下!”于是我跪下。
  他于是骂开了:“你他妈的混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敢跑到我这儿来撒野,并侵犯了我的隐私权和公民权!”他看来是真被激怒了,并用了大堆的亵续神明的话。
  在我们这一行几乎存在着一个公理,即罪犯们都纷纷声明自己的清白,而无辜的人们被激怒后反倒会发出各种法律上的恐吓!看来我们的史蒂文斯先生很快就要被归人无辜者之列了。我于是任由他发泄了一会儿。
  最后,我瞅准一个空档,问道:“好吧,那你至少有点感觉吧,到底是谁下的手?”
  “即便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丫挺的自作聪明的狗崽子的!”
  “知道他们遇害的原因吗?”
  “嗨!他妈的你别来审问我!闭嘴!妈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指望你的帮助了?”
  “闭嘴!”他想了一会儿,说:“你这个大笨蛋!我本来可以以非法侵入罪向你开枪的。你又打了我,你会后悔的!好吧,我会剥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树林里去。”他的怒气再次上来了,而且他对如何报复我显出极为兴奋和积极的神情。
  我的脚因长时间跪着而变得麻木,于是我便站了起来。
  史蒂文斯扯着嗓门喊道:“跪下!跪下!”
  我朝他走过去,他把枪直指着我的下身并扣动了扳机。尽管我知道他手上拿的是把空枪,我还是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傻事,竟然想用把空枪将我的睾丸射下来;他呆呆地盯着那支伯莱塔手枪看。
  这回我用了一记左钩拳,因为我不想使他那本已受伤的右下巴雪上加霜。我希望当他下次醒来时会感激我。
  不管怎样,他都向后仰身倒在草地上。
  我能想像得出当他醒来后一定会感到很傻,很尴尬,也很丢人;连我都有些替他感到难受。不,大概不是难受。不管怎样,在两次将他击昏以后他是不会主动向我提供什么信息的;所以我想哄他说出真相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我要想个办法折磨他自然是不在话下,尽管他也很想整整我。
  我重新放好了手枪和枪套,穿好了夹克杉。当然,像我这么爱开玩笑的人在临走前是绝对不会忘了将史蒂文斯的两只鞍子的鞋带绑在一起的。
  我回到吉普车上,驱车离开了。我希望在史蒂文斯醒来报警之前我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我一边驾着车,一边想着保罗·史蒂文斯这个人。我想他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究竟是不是凶手?看上去倒不像,我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但他又不肯将他知道的东西告诉任何人。这意昧着他可能在庇护什么人,或者说在向某人敲诈,或者说他想伺机在这件事上捞点油水。但现在至少可以确定,史蒂文斯是一个充满敌意的证人。
  于是我没有搭新伦敦的渡船回长岛,在那儿我很可能会遇到一系列麻烦,我还没忘了自己刚刚在康涅狄格州制造的那场混乱。我选择了一条向西的偏僻小路,一路上风景如画、微风轻拂着几处平原,而我也一路跟着电台哼着小调。
  突然,我感到自己的右手疼得厉害,左手也似乎僵硬了,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关节有些红肿。老天!“我老了!”我伸展了一下两只手,噢,疼!
  此时,我的移动电话响了,我没去接听。我开始进入纽约州的领地。如果我在这儿碰到警察的话,我戏弄起他们来一定会更加得心应手的。
  我驶过了许多人去长岛时必经的斯罗格斯的内克桥出口处,过了一会儿,又过了怀特斯通桥。我想,这桥要是叫“爱玛·怀特斯通桥”就更确切了。于是我唱道:“我在恋爱,我在恋爱!我爱上了一位出众的女孩!”唉,我真喜欢这些多情的流行小调。
  过了桥,我向东行驶在公园大路上,现在我又回到了长岛的北约克。这种走法其实绕了很多弯路,但我必须得躲开轮渡,再说我也实在想不出来保罗·史蒂文斯在被我击倒两次于自家后院以后会采取什么报复措施。更别提当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想走时却被绑在一起的鞋带绊了个“狗啃泥”的情景了。
  然而,我猜他不会报警的。可能他不想以非法侵人或骚扰罪报警,而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保罗隐瞒了这一局的较量,是因为他期待着在下一局中扳回局面。而现在我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下次他会选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时间和地点。沿用体育术语来打个比方,如果你要采取强迫方式的话,你就得准备好不时地接到几个吓唬人的头球。
  到晚上七点,我已经回到北约克了。我算了一下,这次行程共计三百多英里。可是我还是不想回家,于是我来到老城酒馆小酌一番。那儿有个名叫艾登的吧台侍应生是我以前认识的。我问他:“你以前见过弗雷德里克·托宾吗?”
  他答道:“我曾在他举办的一次晚宴中做过吧台服务生,但我同他讲过的话加起来不足五个字。”
  “关于他有什么传闻吗?”
  艾登耸了耸肩,说:“我不知道。因为关于他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说?”
  “嗯,有人说他是个同性恋,也有人说他终日在女人堆里厮混,也有人说他已经破产,而且几乎欠所有人钱;有人说他很吝啬,也有人说他从不拿钱当回事。你也是知道的,像他那样一个人来到这里,白手起家并创下一番家业,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各种议论和猜测了。他曾得罪过一些人,不过他也一定对某些人很好。你知道吗?他同官方与警察的关系都很好。”
  “我知道。”我问他:“他家住哪儿?”
  “噢,他在南侯德的‘发现者登陆处’旁有所住宅。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道。”
  艾登告诉我该怎么走,然后又加了一句:“你不会错过它的。那房子可真大。”
  “对。噢!我想起有人曾告诉我,这儿埋着海盗的宝藏。”
  艾登笑了,“对,我父亲说他小时候地面满是人家挖的坑。不过要是真有人发现了什么宝贝的话,他肯定不会讲的。”
  “没错。可是为什么找到宝藏要同美国政府分呢?”
  “开玩笑?!不然怎么办?”
  “你听说过拿骚的那起双重谋杀案吗?”
  他说:“我个人认为,他们偷了点很危险的东西,而政府和警方却在大肆造谣说有什么病毒了、疫苗了!他们到底想说什么?是世界末日到了吗?不!他们嘴上却说,‘不要怕,这不会伤害到你的!’去他妈的,全是胡扯!”
  “没错。”我觉得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和政府通常的做法是,要想散布什么谣言之前,先会去找吧台待应生、理发师或的土司机试行一番。丽当我想证实一件事的时候,我也会去问吧台伙计或是理发师,而且这种方法通常都行之有效。
  艾登说:“嗨!疯牛病与经前综合症有什么不同?”
  “什么?”
  “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他把抹布往吧台上一甩,笑着问我:“懂了吗?”
  “懂了。”于是我起身离开了老城酒馆,整装向一个名叫“发现者登陆处”的地方驶去。

28

  当我到达“发现者登陆处”时,天色已暗。但仍可以看到在路的尽头有个海滨公园。随即我又看到路边有块石碑上刻着“发现者登陆处——一0年”。看来这儿就是那群来自康涅狄格州的人们初次登陆的地方。要是他们先在福克斯伍德登陆,那他们很可能会穿着圆领汗衫来到这里。
  公园的东边有一所很大的房子,比哈里叔叔的还大,比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更具殖民地色彩。房子的四周有漂亮精致的锻铁围墙护卫,门前停着许多车。还有一些车子停在里面的草坪上。隐隐约约有乐声从屋后传来。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往那扇开着的锻铁门走去。我不知道晚宴对服装有何要求。不过我发现走在我前面的那一对,其中男士的穿戴同我差不多——男式便装,没系领带,没穿袜子。
  我朝后草坪走去,那是一片又深又密而绵延伸向海湾的草坪,草地上点缀着带条纹的帐篷,树上也张灯结彩的,簧火在熊熊燃烧,伞下桌上的防风烛,出自怀特斯通花店的鲜花,正在演奏大型乐队曲目的六人小乐队,几张吧台,一张长长的自助餐桌;这一切都是东海岸的极其时髦,也是旧时生活方式所能赋予的最好的东西,甚至连天气也很合作。看来,这个弗雷德里克·托宾真可谓是个天之骄子。
  这时,我又注意到了在那些高耸人云的橡树间飘扬的一面蓝白大旗,上面赫然写着“匹克尼克历史社年度晚会。”
  一位身着古色古香的服装的年轻漂亮的女士走上前来对我说:“晚上好。”
  “很好,谢谢。”
  “过来选顶帽子吧。”
  “对不起,请你解释一下刚才的话,好吗?”
  “这儿的规矩是,你要是想喝点东西的话,就得先戴顶帽子。”
  “我要戴六顶。”
  她咯咯地笑了,然后娩住我的胳膊把我领到一张堆满了各式傻里傻气的帽子的长桌前。其中有各色三角帽,有带羽毛的,有镶缀着金边的看上去像当时的海军帽的,还有画着白色骷髅和交叉骰骨图形的黑帽子。我说:“我要一顶海盗帽。”
  她顺手从桌上抓了一顶放在我头上,说:“你看上去像个危险分子。”
  “你知道就好。”
  然后她又从一只纸箱里拿出一把旧时水手用的塑料短弯刀,与爱玛同我闹着玩的那把一模一样。她将刀插入我的腰上皮带,说:“好了,打扮齐整了。”
  我离开那位年轻女士以让她去迎接新到的一群人。我走到那随风拂掠的草坪的纵深处,头顶帽子,全副武装。此时乐队正在演奏《月光曲》。
  我张望了四周,场上大约只有五十人,而且所有人头上都戴了顶帽子,我猜想大部队可能会在半小时后太阳落山了才会到来。我没有见到麦克斯、贝思和爱玛,或是通过戈登案认识的任何人。不过我倒看到了一张吧台,于是走过去要杯啤酒。
  可是那位身着海盗服的侍者说:“对不起,先生。我这儿只有葡萄酒和软饮料。”
  “什么?”这真令人难以置信,我正了正帽子,说:“我只要啤酒。”
  “我可以理解您的感受。可是这儿没有啤酒。您可以尝尝这种晶莹闪烁的自葡萄酒。它也有气泡,您就暂且当它是啤酒吧。”
  “我建议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帮我弄到啤酒。”
  没啤酒喝,我只有四处晃悠,同时度量着这座庄园的面积。在这儿可以望见停车场,还有“发现者登陆处”,那儿真可谓是当地的“普利茅斯海岸巨砾,”只可惜它的名声只局限于当地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知道紧跟“五月花”号而来到美国的“幸福”号,谁关心第二名和第三名?这就是美国。
  我看着托宾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诺大的草坪上,有人站着,有人在走动,也有人在白色的圆桌边坐着。每个人都头戴一顶羽毛帽,手中拿着酒杯,在相互交谈。他们是一群沉静的人,因而他们会在天色尚早的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去沙滩上喝朗姆酒或做爱,或去裸泳,或打裸体排球,以及诸如此类的事。而在这儿,仅仅只有社交而已。
  我还发现托宾先生有一处很大的船坞,其尽头是一间挺宽阔的停船棚屋。还有几艘船泊在长长的码头上,可能是客人们的。如果这次晚会是在一周以前举行的,那么戈登夫妇的“螺旋体”号一定会在这儿。
  我是个具有强烈好奇心的人,于是我就沿着船坞走向那间棚屋。在其门口?自着一艘很大的带舱游艇,大约有三十五英尺长,名叫“金秋”。我觉得这可能是托宾先生的船,而且是以他的新酒或他那尚未被发掘的宝藏来命名的。不管怎么说,托宾先生还是很看中他的道具的。
  我走进棚屋,里面很暗,但是两头的光线足以让你看清里面的船坞两侧各自?白着一艘船。右边是一艘小小的平底捕鲸船,这种船可以在沿水或沼泽地里航行;另一艘是赛艇,事实上这也是一艘“方程式303”赛艇,同戈登夫妇那艘“螺旋体”号一摸一样。在刹那间,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戈登夫妇要从坟墓里爬出来扰乱托宾的晚会,并还要来好好吓吓他。但我又定睛一看,这不是“螺旋体”号,而是“桑德拉”号,不过也不能排除托宾新近刻上去的可能。我想,改变一艘船上的刻字总比擦去手臂上的纹身容易多了。
  但这次这艘赛艇和那艘大游艇都不如刚才那艘平底捕鲸船那样能勾起我的强烈兴趣。船上有个尾挂式马达,此外它还有副桨架,面板上还丢着两支橹。更有趣的是,上边有支大约六英尺长的竹竿,它可以帮助你在芦苇丛和灯心草丛中划动小船,因为在那儿,橹和马达都派不上用场。而且这艘船的甲板上还粘了些泥巴。在船尾还有只塑料制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一些零星的小东西,其中还有一个压缩空气的雾角。
  “你在那找什么?”
  我回头一看,发现托宾先生手持酒杯站在船坞面板上。他头戴一顶复杂精美的紫色三角帽,上面还飘了根羽毛。他盯着我,同时又用手轻持着他的短胡须,这模样真跟那个恶魔靡菲斯特一模一样。
  我说:“我正在欣赏你的船只呢!”
  “这艘小船有什么看头!大部分人都只会注意到我的赛艇,还有那儿的克里斯工艺。”他指着那艘停泊在棚屋门口的带舱游艇说。
  我说:“我还以为它叫‘金秋’呢。”
  “造船的工艺叫做克里斯工艺。”
  他在同我讲话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他那令我反感的轻弱语调中还夹杂着一丝不耐烦。我说:“这艘小船的价位比较适合我。”我轻松地笑了,这是我在整垮某个大人物之间的惯例。我又加了一句:“当我乍一眼看到你的赛艇时,我还以为戈登夫妇又复活了。”
  他看来对此很不受用。
  我又加了一句:“但后来我发现它不是‘螺旋体’号,而是‘桑德拉’号,这名字听起来更合适——又快,又滑,也很火爆。”我喜欢狠狠地捉弄一番这帮可恨的笨蛋们。
  托宾先生冷冷地说:“柯里先生,晚会在草坪上举行。”
  “我知道了。”我爬上船坞,说:“你在当地确实很有能耐。”
  “谢谢。”
  除了那个低级趣味的帽子之外,托宾先生还穿了条白色的帆布裤,一件蓝色的双排扣男便装,还有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猩红色的领带。我的天!我说了一句:“我很喜欢你的帽子。”
  他说:“我为你介绍几个客人吧。”
  “那太好了。”
  我们出了泊船棚屋,一起走在长长的船坞面板上。我问:“戈登家的船坞离这儿有多远?”
  “我不太清楚。”
  “猜猜看。”
  “大概有八英里吧。”
  “不对,有十多英里,”我说,“因为你还得绕过好格那片大狭长水面。我在我汽车地图上查过了,大约有十英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与你在海边随便谈谈罢了。”
  现在我们已回到草坪上来了。托宾提醒我:“你不得向我的任何一个客人询问戈登一案。我已经同麦克斯威尔打过招呼了,他也这么认为。而且他重申了一样你在这儿没有公务要干。”
  “我向您保证我不会向您的客人提出戈登谋杀案的警方问题的。”
  “你也不许提有关戈登夫妇的任何事。”
  “我保证不会。不过我想喝杯啤酒总可以吧?”
  托宾先生环顾四周,发现有位年轻女士端着酒托盘,便招手让她过来,说:“到屋子里去给这位先生弄点啤酒,要倒进杯子里。”
  “是,先生。”她走了以后,我想,能做个有钱人并随意对人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这种日子一定很过瘾。
  托宾先生对我说:“你不适合戴这顶帽子。”随即他向我道了声失陪就转到别处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我不敢走开,因为我怕那个回去拿啤酒的亥招待回来会找不到我。
  现在暮色沉沉,晚会的彩灯闪闪烁烁,篝火在熊熊燃烧,防风烛星光点点。一阵轻柔的内陆风将那些蝇虫都吹向海面去了。此时的乐队正在演奏“星尘”,吹小号的那个人技术尤其好。生活真美好,所以我真该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
  我观望着托宾如何组织他的晚会。无论是人多还是人少,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能逗得人开怀大笑。你瞧,他有说不完的笑话,他一会儿整整别人的帽子,一会儿把塑料剑插到女士的腰带上。与长岛上最著名的晚宴主人杰·盖茨有所不同,弗雷德里克·托宾并不是从远处地欣赏自己的晚会,正好与此相反,他亲自融人其中并成为第一流的晚会主持人。
  这个人可不那么好对付。不过我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的。如果我相信爱玛·怀特斯通的话,那他现在已濒临破产;如果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他还是一起双重谋凶案的元凶;更何况我刚才还在他的泊船棚屋里看到了点东西。他一定清楚我已掌握了他的这两个秘密。不过,他看来似乎更怕我扰乱了他的这个晚会,而不是他的命运前程。他的确是个很冷静大胆的家伙。
  这时刚才那名女招待已经绘我送来一杯啤酒了。我接过啤酒,说:“我不喜欢喝葡萄酒。”
  她笑了:“我也是。冰箱里还有啤酒。”她朝我挤挤眼睛,然后离开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性感的魅力,对异性有着强烈的吸引力;然而有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有口臭和体昧。而今晚,我自我感觉好极了,而且很有些亢奋。我潇洒地把帽子弄斜,整了整我的剑,开始融人晚会的人群。
  晚会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处在中青年,没有那老贵妇们和诸如美国革命女儿会的成员之类的人物。我在其中没有找到玛格丽特·威利。而且大多数来宾都是成双成对的,世界本来就是由这么多对情侣组成的,但也有些离群的人们正在苦苦等待自己的真爱的出现。
  我注意到一个身着白色丝质礼服的女人,她那顶必不可少的帽子底下垂着长长的金发。我认出她就是托宾的小情人,因为戈登夫妇曾在一次品酒会上指绘我看过。她现在正独自一人穿过草坪,所以我就瞄准她,走过去说:“晚上好!”
  她微笑着说:“晚上好。”
  “我叫约翰·柯里。”
  她显然从未听说过我,因为她依然在微笑着:“我叫桑德拉·威尔士,是弗雷德里克·托宾的朋友。”
  “是的,我知道。我们七月份曾在葡萄园见过一面,在品酒会上,我当时同戈登夫妇在一起。”
  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说:“那真是太可怕了。”
  “是的。”
  “一场悲剧。”
  “没错,你跟戈登夫妇很熟?”
  “嗯……托宾同他们很熟。我很喜欢他们,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对我有同感。”
  “我敢打赌他们都很喜欢你。他们一直以来都对你评价很高。”而事实上,戈登夫妇从未提起过她。
  她又微笑了。
  她讲话时举止文雅得体,看来她似乎曾去礼仪学校特意学做这些动作。这当然也是锻炼出来的。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托宾将她送至某所学校,在那儿她得头顶一本书,一边走一边背诵白朗宁夫人的诗歌,甚至嘴上还要含支铅笔。
  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放着爱玛·怀特斯通不要而去找桑德拉·威尔士。但转念一想,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问威尔士小姐:“你喜欢赛艇吗?”
  “我个人不怎么喜欢,不过弗雷德里克似乎对此挺着迷的。”
  “我在这西边有所水上房屋,我很喜欢驾赛艇。”
  “那真是太好了。”
  “事实上,我敢打赌我看到托宾先生……让我想想,上周一下午的鸡尾酒会时间,他在那艘小捕鲸船上,是你同他在一起的吧?”她想了一会儿,说:“嗯……上周一……,对了,那一整天我都在曼哈顿。弗雷德里克派了个司机送我和管家去市中心了,那一整天我都在那儿逛街。”
  我注意到她的小脑瓜此时正在高速运作,她的唇间已掠过一丝不快。她问我:“你看到托宾同另外一个人呆在捕鲸船上吗?”
  “可能不是他吧。即便是的话,他也可能是独立一人或是同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的脸色更阴沉了。
  我就爱搅浑水。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威尔士小姐和管家在案发当天呆在曼哈顿。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又问她:“你是否也像弗雷德里克一样热衷于当地的历史和考古啊?”
  她回答道:“不,我对此毫无兴趣。而且我也很高兴地发现他也不再热衷此道了。男人可以有许多业余爱好,干嘛非得去考古?”
  “这可能与匹克尼克历史社的档案管理员脱不了干系。”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要不是当时弗雷德里克·托宾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很可能扭头就走了。弗雷德里克对她说:“我想占用你点时间。费歇夫妇要同你打声招呼。”弗雷德里克又对我说:“你能原谅我们吗?”
  “我想我会的,除非费歇夫妇也想同我打招呼。”
  弗雷德里克给了我个极不友善的微笑,而威尔士小姐则对我皱皱眉,他们就走掉了,留下我这个粗鲁的客人来反思刚才那笨拙的举止。
  在晚上八点三十分我看到了麦克斯和贝思。麦克斯也戴了顶海盗帽,贝思也戴了顶傻乎乎的女帽。她穿了条白色宽松长裤,上身是蓝白相间的船形领上衣。这身装束和她平时的打扮很不一样。我朝他们所在的那张长餐桌走去。麦克斯正在大啃一盘烤乳猪,那也是我的最爱。我们相互问候,我还趁机偷吃了他的热狗。
  贝思说:“今晚真不错。我得谢谢你提醒我到这里来。”
  “你永远都想像不到你能在别处听到多少信息。”
  麦克斯对我说:“贝思向我汇报了萨福克郡警察局在戈登夫妇一案上的进展。在过去的四天里她做了大量工作。”
  我向贝恩膘了一眼,看她有没有将我告诉她的事透露给麦克斯。贝思朝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麦克斯对我说:“再次感谢你的帮助。”
  “没问题,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麦克斯说:“你从来都没有回过我的电话。”
  “我是没有,而且以后也不会。”
  “我认为你没有理由生气。”
  “我没理由?!麦克斯,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我说,“当初我真该一脚把你从我的后院踢出去。”
  麦克斯说:“好吧,我是给你找了些麻烦,对不起。”
  “这才像话。谢了!”
  这时,贝思插话进来,她对麦克斯说:“约翰因为帮你的忙而挨了他土司的训。”
  麦克斯说:“对不起。如果你要我给谁打电话的话,你尽管讲,我会帮忙的。”
  “不麻烦你了,麦克斯。我想他们是听不进一个乡村警长的话的。”
  事实上,我还没有对麦克斯恼恨到那个程度,即使我曾气他,那也不会气很久的。因为他的本质还是好的。有的时候我会使人相信我是真的生气了,这样对方就会觉得欠我一份情。这或许也是一种小诡计吧。我问麦克斯:“顺便问一句,两三年前,普拉姆岛上有没有发生过一些意外事件?”
  他想了一会儿,说:“以前曾有一个人被淹死。那是两年前的夏天,也是一个博士,可能还是一个兽医。”
  “怎么淹死的?”
  “让我想想……他当时是在自己的船上,没错,他当时正在钓鱼。他太太等他很久,不见他回来,于是就给我们打了个电话。我们请海岸警卫队出动,大概在凌晨一点发现了他的船。他的尸体在第二天被海水冲上了岸……”他朝停留岛抬了抬头。
  “有被谋杀的证据吗?”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的头上有个肿块,尸体也被解剖了。但我们最后发现他是从船上掉下去的,刚好把头撞上了船舷。因而是失足落水的。”麦克斯加了一句:“这也是有可能的。”他看着我,问道:“你干吗问我这个?”
  我说:“对不起,我已经答应过托宾先生,当然还有你,我决不会在他的晚会上谈论这些事的。”我又加了一句:“我去要杯啤酒。”于是我径直走开,留下麦克斯在那儿,手中拿着一根法兰克福香肠。
  贝思追上我说:“你不该那么无礼。”
  “他活该。”
  “记住,我还要与他共事呢。”
  “那你来与我共事好了。”这时我看到了那个特别优待我的女招待了。她看到我就从托盘中拿了杯啤酒递给我,贝思也拿了杯葡萄酒。
  贝思说:“我想知道考古挖掘,弗雷德里克·托宾,以及你发现的所有东西的意义,我还想知道你的结论。作为回报,我会为你争取官方的资格,这样你就可以自由地使用郡警察局的所有资源了。你认为怎么样?”
  “什么官方的资格,我要它有什么用?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明天就把一切都告诉你,那之后我就要走了。”
  “约翰,不要不择手段。”
  我没回答。
  “你想让我给你的上司打个电话吗?他叫什么名字?”
  “什么狗屁主管!去他的!”现在乐队正在演奏《当岁月流逝》,我问她:“想跳舞吗?”
  “不想,我们还是谈谈吧。”
  “好吧。”
  “你认为那淹死的普拉姆岛的兽医也同该案有关?”
  “可能是吧。不过我们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搞清楚的。但是我已经看到此案的思路了。”
  “什么思路?”
  “你戴这顶帽子挺合适的。”
  “约翰,我想谈谈这起案子。”
  “这儿不是地方,现在也不是时候。”
  “那要在哪儿?什么时候?”
  “明天吧。”
  “今晚吧。你答应我今晚同我讲的,我可以同你一起去你的寓所。”
  “噢……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个能力……”
  “约翰,听着,我不想同你做爱,我只是想同你谈谈。我们去找家酒吧,或随便什么地方。”
  “可是,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太好吧。”
  “噢,我知道了,你在恋爱。”
  “不……,嗯……,也许是吧。不管怎样,这事也该等到明天再议。要是我的判断没错的话,凶手就在那儿,他正在招待晚会上的客人。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明天就开始监视他,只不过不要打草惊蛇。”
  “好的,但——”
  “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件事吧。到时候我会把整件事都告诉你,这样我就解脱了。星期一我得赶回曼哈顿去。星期二一整天我都要体检,以及同各种人见面。明天,好吗?我向你发誓。”
  “好吧。”她同我碰了碰杯,然后我们一齐于了它。
  我们随便聊聊,同时我的眼睛也捕捉到了远处的爱玛。她正在同一群人聊天,其中就有她的旧日情人弗雷德里克,而后者亦正是我心中的疑犯。不知怎么搞的,我一看到他们在一起就有一股无名的炉火从心底升起。我问自己:约翰,你现在是怎么搞的?以前当我的前妻同她那好色的老板一起出长差时,我也没有这么大的醋意嘛!好像从没有过。
  贝思顺着我的眼神望过去,说:“她看上去挺漂亮的。”
  我没回答。
  贝思又接了一句:“我碰巧向麦克斯提起过她。”
  我显然不愿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贝思接下去说:“她以前曾是弗雷德里克·托宾的亥朋友。我想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这么说是怕你万一不知道。这样一来,如果你把托宾当成疑犯的话,你的枕边谈话就要注意了。或者说那就是你同她好上的原因?是不是为了摸清托宾的底细?约翰?你在听我讲话吗?”
  我看着她说:“贝思,有的时候我真希望那颗子弹把我废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摆脱女人的控制了。”
  她回敬了我一句:“当你下一次做爱的时候,你绝不会那么想了。”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我环顾四周,心想汤姆和朱迪本来也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在这个星期去“奇德陡崖”“发现”宝藏的,如果是的话,他们到现在为止是否已经向公众宣布了?还是他们打算今晚在此地宣布?
  可惜戈登夫妇此时正躺在冷冰冰的尸库里,宝藏不知还埋在什么地方?而杀害他们的凶手可能就是那个离我五十尺之遥,正在与我所钟情的女人谈话的家伙。事实上,我已经注意到托宾现正和爱玛单独在一起,正在私下里做着亲密的交谈。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绕着房子的侧面走出去,同时将那可笑的帽子和剑扔到地上。当我走过了一半的前草坪时,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我的名字,但我没有理会。
  “约翰?”
  我转过身去。
  爱玛急急忙忙地从草坪上向我走来:“你去哪儿?”
  “到有啤酒喝的地方去。”
  “我陪你去。”
  “不,我不需要有人陪。”
  她说:“我的朋友,其实你需要很多伙伴。那也正是你的症结所在,你已做了太久的独行侠了。”
  “你是不是在为当地的周报写失恋专栏啊?”
  “我不会上你当的,同时也不会放你一个人走掉的。你去哪儿?”
  “老城酒馆。”
  “那也正是我常去的地方。你尝过他们的大盘烤干酪辣味玉米片吗?”她挽佐我的胳膊,我们一起走了。
  我随她进了她那辆旧车,二十分钟后,我们就已安坐在老城酒馆的一个包厢里了,并且已经喝上了啤酒。玉米片和鸡翅还没有上来。那些周六晚上的常客们不像是要去赶赴弗雷德里克那传奇式的盛宴,也不像是已从那儿归来。
  爱玛说:“昨晚我打电话绘你的。”
  “我还以为你与其它女孩一起出去了呢。”
  “没错,我是在回来之后才给你打电话的,大约已到午夜时分了。”
  “有没有钓着金龟婿?”
  “没有,”她说:“我还以为你已睡着了。”
  “不,我去了福克斯伍德。在那儿你能翰得个精光。”
  “快跟我说说。”
  我们谈了一会儿,然后我对她说:“我想你不会把我们谈话的内容都告诉弗雷德里克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没有,不过我告诉他,我正在和你约会。”她又微笑着问了我一旬:“我们是在约会吧?”
  “历史档案管理员永远都在约会——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美国发表《独立宣言》,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
  “严肃点好不好?”
  “好吧。不对说真的,我根本不想让你在他面前提到我。”
  她耸了耸肩说:“我很快乐。而且我想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他还祝我好运呢。”
  “多有绅士风度啊!”
  她笑着问我:“你吃醋了?”
  “才没有呢。”我心想,我一定要亲手将他送上电椅。我又说:“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同他谈论我们之间事,海盗的宝藏一事更是不要提。”
  “好吧。”
  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然后就去她的住处,那是一所位于卡桥格的小房子。她给我看了她收集的夜壶,一共有10只,所有的都被用做花盆,放在一个临海的大窗户上。我给她的礼物现在已盛满泥土,里面种着各种微型玫瑰。
  她消失了一会儿,回来后手中拿了一份包装好的礼物送我。她说:“这是在历史社的礼品店里买的,而不是顺手拿的,但我打了个六折。”
  “你实在是没必要——”
  “打开看看再说。”
  于是我把它打开了,这是一本题为《海盗宝藏的故事》的书。
  她说:“看看靡页。”
  于是我翻到靡页,上面写着:“赠约翰,我心爱的海盗,爱你的爱玛。”我微笑着对她说:“谢谢,这是我一直想要的。”
  “不会吧,不过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读一读的。”
  “我会读的。”
  这一晚,我们就呆在她那整洁舒适的小屋里,里面没有吵闹的猫,但有苏格兰威士忌和啤酒,床垫也很舒适,她喜欢甲壳虫乐队的歌,还有蜜蜂鸦片乐队;她甚至还为我准备了两个枕头。唉,有伴如此,夫复何求?我还想来点缀奶油,而爱玛居然连那个也准备好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我们去卡桥格饭庄吃早饭,然后她就自作主张地驱车去了一座教堂,那是一座挺不错的装有护墙楔形板的循道宗教堂。她跟我解释说:“我不是个宗教狂热分子,但它给我一种精神上的振奋,而且这也是为了花店的生意。”
  于是我就跟着她上教堂了,并且做好了要是屋顶坍塌下来就钻到教堂搞子底下去的准备。
  从教堂出来后,我们又到托宾的庄园门口取回了我的车,爱玛驾车跟在我后面,我们一前一后回到了我的佐处。
  当爱玛在为自己泡茶的时候,我给贝思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她不在。于是我就给一个自称是在办戈登一案的家伙留了个口信,我说:“告诉贝思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家。我今晚再同她联系,要是今晚不行的话,请她明天上午来我这儿喝咖啡。”
  “好吧。”
  我又打电话到贝恩家中,在她的电话留言器上也留下上述的口信。
  现在我觉得已尽力遵守向贝思许下的诺言了,我走进厨房,对爱玛说:“我们去兜风吧。”
  “好主意。”
  她把她的车子开回家,我驱车紧跟其后。然后我们一起开着我的吉普车去了东方港,并搭上了去新伦敦的轮渡。那一整天我们都呆在康涅狄格州和罗德岛,参观了新港的大厦,并在米斯底克餐厅用了晚餐,然后再搭轮渡返回。
  我们站在渡船的甲板上观看海面,还有夜空中的星辰。
  当渡船经过普拉姆岛海峡的时候,我发现东方港的灯塔在我右边,而左边的普拉姆岛上古老的石头灯塔却是一团漆黑,溶人背后的茫茫苍弯。
  海面上波涛滚滚。爱玛说:“风暴要来了。早在气团到来之前,海水就已经开始翻腾了。”她又加了一句,“还有,气压正在下降,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
  “气压下降。”
  我吐吐舌头:“没有。”
  “但我感觉到了,我对天气非常敏感。”
  “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我认为是件好事。”
  “我看也是。”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的伤口是不是有点疼?”我集中精神,感到伤口处确实有些疼,我对爱玛说:“感谢你提醒我。”
  “随时注意你的身体情况会对你有好处的。你应该及时了解体内各机能之间,肉体与精神之间的联系,”爱玛说。
  “有道理。”
  “举个例子来说吧,我总觉得自己在月圆之夜有些疯狂。”
  我说:“不仅仅是疯狂,是更疯狂。”
  “没错,你呢?”
  “我会变得性欲勃发。”
  “是吗?仅仅在月圆夜?”
  “月圆夜,半月夜,上弦月,下弦月,都是如此。”
  她笑了。
  当我们经过普拉姆岛的时候,我望过去。我看到了一些航道灯光,还有地乎线上的一点微光,那可能是掩映在树后的实验室主楼。除此之外,这座小岛同它在三百年前一样黑暗。如果我闭上眼睛,我甚至能想见当年威廉·奇德的单桅帆船,那艘圣·安东尼奥号也是在一六九九年七月里这样一个黑暗的夜晚在勘察这样一座小岛的。我都可以想像得到一艘载有奇德或是其它一两个人的小船从大船上放下去,然后摇梧架轻舟向岸上划去……
  爱玛打断了我的思路,并问我:“你在想什么?”
  “欣赏夜景。”
  “可是你在盯着普拉姆岛发呆。”
  “是的,我是在想戈登夫妇。”
  “你想的恐怕是奇德上校吧。”
  “你这个女巫。”
  “我既是一个循道宗信徒,同时又是个坏女人,不过一个月仅仅坏一次面已。”
  我微笑着加了一句:“而且你对天气很敏感。”
  “没错。”她问我:“你会告诉我关于这起谋杀案的一些新进展吗?”
  “不会。”
  “好吧。我可以理解。如果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好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谢谢。”
  船要靠岸了,她问我:“今晚你想在我那儿过夜吗?”
  “当然想,但是……我得回家。”
  “那我去你那儿吧。”
  “实话说吧,我今天本来是要同彭罗斯警官谈这个案子的。我得回去看看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好吧。”
  于是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了。
  我把她送回家时对她说:“明天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吧,我会带你去一家很不错的水上餐馆去吃饭。”
  “我等着呢。”我们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吻别后,我就开着吉普车回家了。
  家里有七个电话留言在等我。今晚我可没心情去听,所以我就径直上床去睡觉了。让一切都留待明天再说吧。
  当我渐入梦境的时候,我还在想着该拿托宾怎么办。在办案的过程中,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对着疑犯举棋不定。其关键就是要做出下列决定:你是继续秘密追踪他呢,还是来个面对面的对抗,还是假装已对他失去了兴趣?
  同时我又想到狗急跳墙这句话,人也如此。这就像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游戏,而猎物的损失会比猎人惨重得多。
  但我忘了托宾是个有思想的狡猾的猎物,因为他常让我觉得他是个傻瓜,而他本人也对我有同感。我们现在更了解对方了,因为我们曾一时被对方的表现所蒙蔽,不管怎样,我还是为所发生的事情感到自责。

29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一早醒来,天上正在淅淅沥沥地下雨。这是数周以来的第一场雨,农民们都很高兴,但酿酒商们可不这么认为了。我知道至少有一个酿酒商现在正面临着比下大雨严重得多的问题。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广播。天气预报上说有一个被命名为“贾斯珀”的飓风正在弗吉尼亚海岸之外的海面上,导致北至长岛的天气状况不稳定。我很高兴我今天就要回曼哈顿了。
  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去我那位于东72街的公寓了,同时我也没有听过那边的电话留言,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不想,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记得输入的密码了。
  早上九点,我穿着标名牛仔裤和马球衬衫下楼去煮咖啡了。我在等贝思,或是她的电话。
  当地的周报放在长餐桌上。我自上周五开始就没翻过报纸了。当我在头版看到上周一戈登夫妇的谋杀案时,我并没有觉得太意外。
  我端起一杯咖啡,坐到后门廊上去看报纸。主要是想看看当地的这位“老记”是如何描述这起双重谋杀案的。看下来,我发现这位老兄的信息很不确切,而且他本人也够武断的,因此他也够资格去做《时代周刊》或《每日新闻》的坏榜样。
  我注意到有篇写托宾的葡萄园的文章,文中引用了托宾的一段话:“我们现在随时都可以开始采摘葡萄,除非天降暴雨,今年又将是一个葡萄丰收年,而且还是最近十年来最好的收成。”
  看吧,弗雷德里克,天要下雨了。我真想知道死囚犯的最后的晚餐里有没有葡萄酒。
  别想那么多了,我把当地的周报甩到一边,拾起爱玛送给我的礼物,那本《海盗宝藏故事集》。我翻了翻,主要拣一些照片看看,后来又花了一分钟时间来研究一幅长岛的地图。后来我找到有关奇德上校的章节,随便翻了翻,看到了一篇奇德最早的赞助人罗伯特·利文斯考先生的证词。我选读了其中的一部分:
  听说奇德将到这一带来见贝拉蒙特阁下,述者从奥尔巴尼穿过森林抄近路来此地同传说中的奇德见面,并等候约见伯爵阁下。在抵达波士顿时,奇德告诉他在港口的他那艘单桅帆船上,有四十包金子,还有一些糖,同时还声称有八十磅银条。奇德进而又说他在这儿和纽约之间的海峡中的某地埋了四十磅金子,奇德没有说出具体的地点,这个秘密除了奇德本人之外就没人知道了。
  我在脑海中大概估计了一下,四十磅金子大约值三十万美元。当然这只是财宝的自身价值而已,还没有加上其作为文物的价值。据爱玛称,文物的价值还要向上翻四番。
  我又看了一个小时。我看得越深入,我就愈发坚信故事中的每一个人,从贝拉蒙特勋爵本人到最低级的水手,每个人都是骗子,谎言家。关于宝藏的说法不一,而对于财宝的数目和价值也是众说纷坛,众人一致同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财宝被埋在长岛海峡附近的某处岸上。其中普拉姆岛不止一次被提到,说实话,有比这更好的藏宝处吗?据我上次去普拉姆岛得知,当时岛上没有港口,所以一些散兵游勇之类的船员是不会上那儿去找食物和水的。由于这里是白人殖民者的领地,因而也就是印第安人的禁地。但是岛上显然是无人居住的。不过奇德既然能将一笔数目可观的财宝存放在他不熟识的约翰·嘉丁纳处,那他当然也有可能再航行五至六英里穿过海峡将更多的宝物埋藏在普拉姆岛上。我现在能理清这一切了,而我现在只想知道,弗雷德里克·托宾是怎么弄清这些来龙去脉的?当然,在他宣称发现宝藏的那一刻他会很乐意地在新闻发布会上向我们说明这一切的,他会说:“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你要对酿酒和葡萄栽培很懂行,还要有楔而不舍的精神,当然好运气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后门廊逗留了很久,翻翻书,看看天气,考虑一下这个凶杀案;同时也在等贝思,到现在她也该到了。
  最后我进屋,走过那些落地窗,进书房去听留言器上的那七条留言。
  第一条是哈里叔叔留下的。他说他有个朋友要租下此屋,所以他让我尽快搬走或者掏钱买下这座房子。第二条留言来自侦探沃尔夫中尉,他只讲了一句话:“你惹恼我了。”第三就是爱玛于星期五午夜来问候我的那条留言。第四条是麦克斯于周六上午留下的,他告诉我托宾晚会上会有哪些特别之处,并告诉我他同贝思好好谈了一谈,最后他要我打个电话绘他。第五条是我那搭档法纳利留的,他说:“嗨,伙计,你错过良机了。那个晚上真是太棒了。除了美酒佳看,我们还在多尔米娜遇上了四个瑞典游客,其中两个是空姐,一个模特,还有一个演员。对了,我还打电话给我们的朋友杰克·罗森了,就是那个在《每日新闻》工作的记者,他将为你从乡下疗伤回到纽约写篇报道,叫‘英雄伤愈归来’,你觉得怎么样?星期一早上给他打个电话,保管你星期二就能见报。这样一来,在警察厅的那般骆驼们训你之前就能读到那则报道了。我对你好吧。星期一给我打个电话,这样到时候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我一定会告诉你那四个瑞典奶的故事。再见!”
  我微徽一笑,四个瑞典女人,我的天!第六则留言是贝思的,她星期天早上打电话来问我星期六晚上失踪到哪里去了,并问我什么时候见面。第七则留言又是贝思的,她于星期天下午打电话来说已收到我的留言,并说她在星期一上午来我家。
  临近中午时分,门铃响了。看到贝思站在门口,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我对她说:“进来吧。”
  她把伞留在门廊上,走了进来。今天她穿了一套赭色的手工缝制的西服。
  我觉得应该告诉她我是一个人在家,于是我对她说:“就我一个人。”
  她说:“我知道。”
  我们被此凝望了很久。于是我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我不愿意听,但她还是讲了:“今天早上爱玛·怀特斯通的一名雇员在爱玛的住所发现了她的尸体。这显然是一起谋杀案。”
  我什么也没说,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是呆正在那儿。
  贝思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带到客厅的长沙发前,对我说:“你坐下。”于是我坐了下来。
  她在我身边坐下,并握起我的手,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曾非常喜欢她……”
  我点点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不做那个发布坏消息的人,我是被告知又一个我所关爱的人被谋杀了。这听起来多么不真实,我都无法相信。我对贝思说:“我昨天一直都和她在一起,直到晚上十点。”
  贝思告诉我:“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她的遇害时间。尸体是在床上发现的……很显然她是被地板上的一个壁炉拨火棒猛击头部致死的。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后门没上锁。”
  我点点头。他很可能没有还过她家的钥匙,而且她也未曾想过要换把锁。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床边有根拨火棒。
  贝思继续说:“现场有人室抢劫的迹象。钱包被掏空了,现金没有了,珠宝盒也空了,诸如此类的等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贝思继而告诉我:“同时,墨菲夫妇也死了,显然也是被谋杀的。”
  “我的天。”
  贝思说:“每个小时都有一名南侯德镇的警察在墨菲住的那条街上巡逻,主要也是在关心他家的房子。但是……,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今天早上八点,换岗的警察发现墨菲家的草坪上放着一份报纸,而九点钟时报纸还在那儿。而这个警官知道墨菲夫妇早上起得早,而且每天都早早地将报纸拿进去;面今天很反常,所以——”她问我:“你想听我讲下去吗?”
  “请说吧。”
  “好吧,所以他就给他们家打电话,然后又去敲他们的前门,都没人答应。于是他转到房子后面,发现朝南的后门没上锁,他进了屋,发现墨菲夫妇死在床上。两人都是受了明显的头部外伤致死的;凶器是一根带血迹撬棒,就扔在地板上。”贝思补充道:“房子也被搜查过了。由于街上有警察,所以我们认为罪犯是从海湾上过来的。”
  我点点头。
  贝思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想像得到南侯德镇的警察局是处在怎样一片骚乱之中,整个北约克郡不久也将如此。在这个小地方,即使一年内只发生一起凶杀案,也是很了不得了。”
  于是我想到了麦克斯,他就喜欢一切都很安详平和。
  贝思又说:“我郡警方现在组织了一个特别工作组,他们的思路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专门打家劫舍,并杀害其中的居民。”她又加了几句:“但是我认为杀害戈登夫妇的凶手很可能从他们家偷走了墨菲家的房门钥匙,所以墨菲家没有被凶手破门面人,而后门也禾上锁。这说明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我点点头。托宾早就想到了他可能要在某个阶段干掉墨菲夫妇,所以他早就将钥匙弄到手了。当初贝思说在戈登家没有找到墨菲家的钥匙时,我们就应该提高警惕了。我又一次低估了对手。我对贝思说:“我们早就该料想到这一手了。”
  她点点头:“是的。至于爱玛·怀特斯通,她要么忘了锁门,要么凶手有她家的钥匙。他们肯定认识。”
  我望着贝思,我们都知道谈论的是谁。她说:“按照你的建议,我从星期天早上就将弗雷德里克·托宾置于监视之下,一整天都是如此,然而过了午夜,几位上司命令我从午夜至早晨八点取消对他的监视,他们的理由是开销太大了。所以过了午夜,托宾基本上就不受限制了。”
  我没做出反应。
  她说:“想要监视他都会碰到重重阻力,而惟一的理由就是他不是个疑犯。我没有掌握他的任何证据,所以也就无法获得监视他的许可证。”
  我听着贝思的话,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爱玛的影子,在我家中,在我们游泳的海湾中,在历史社的晚会上,在她被谋杀的那间卧室里……要是当时我在她那儿过夜,情况会变得怎样?凶手是如何得知她当时是孤身一人的?我突然意识到,要是当时我躺在她身边的话,托宾很可能会把我也一同杀掉的。
  贝思说:“顺便提一句,我在晚会上见过托宾,他的确很有魅力。但他太滑头了……我是说,他身上有着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在他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一丝令人不快的东西。”
  我想起了托宾和爱玛在草坪上谈话的情景。那时候他就已经下决心要杀她了。我现在想知道,他杀她是不是要封住她的口,还是只想说:“我操你,柯里。因为你是个聪明人,你猜到了是我杀害了戈登夫妇,你甚至还同我的前任女友做爱。我操你!”
  贝思说:“我觉得自己愧对墨菲夫妇。”
  我强迫自己把思路转到墨菲夫妇身上去,他们是正派人,也是对社会有用的公民,但不幸的是,他们近两年来对隔壁那户人家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我说:“我曾在星期三带了一张托宾的照片去给墨菲夫妇看,他们认出他就是那个开白色跑车的人。托宾有辆白色‘保时捷’。”我向她讲了一下我对墨菲夫妇的短暂拜访。
  贝思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说:“凶手就是弗雷德里克·托宾。”
  她没做回答。
  我说:“是他杀死了戈登夫妇、墨菲夫妇、甚至还可能包括普拉姆岛的那名兽医,还有爱玛·怀特斯通,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说完后,我又加了一句:“我可能带了很多主观感情色彩。”
  我起身,说了一句:“我要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于是我出了后门,站在门廊上,雨下得更大了,灰蒙蒙的雨从灰蒙蒙的天上落下,又坠人那灰蒙蒙的海中。有风从南边的海湾上刮过来。
  爱玛。爱玛。
  我现在仍在震惊之中,并拒绝承认爱玛之死,愤怒之火已在心底慢慢燃起。越想到托宾用铁火钳砸她的脑袋,我就越想用铁火钳砸托宾的脑袋。
  就像许多同案情有紧密联系的警察一样,我真想凭自己的能力和才智来摆平这个案子。但警察不是治安维持者,而治安维持者也不是警察。从另一方面来说,有时候你得忘记自己的警察身份,而要握紧自己手中的枪……

30

  贝思让我单独待了一会,我终于振作起精神。未了,她到后廊给我倒了一大杯咖啡,里面加了些烈性酒,闻着像是白兰地。
  我俩都静静地站着,注视着海湾。过了几分钟,贝思问我:“约翰,这一切都为了什么?”
  我知道本该把一些情况告诉她,于是回答道:“黄金。”
  “黄金?”
  “对,宝藏,一个强盗的珍宝,也许就是奇德上校本人的。”
  “奇德上校?”
  “对。”
  “而且宝藏就在普拉姆岛上?”
  “对……我只能这样猜测。托宾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一情况,他意识到那是本地最难进入的场所,自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接近。于是他开始寻找可以随便进出这个岛屿的合作伙伴。”
  贝思想了想,然后说:“当然……你说的现在看来完全合理……历史协会、挖掘活动、水上住宅和赛艇……我们因此都被瘟疫和毒品搞得寝食不安……”
  “对。当你像我一样完全排除那些可能性时,你就得重新考虑整个案件。因为我知道戈登夫妇没有能力做那种事。”
  她点点头:“正如卓纳博士说的,当你只有锤子这一件工具时,每个问题看上去都像是一根钉。”
  我点头赞同。
  “继续讲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知道她正试图让我的思路从爱玛被害上移开,可她是对的,我得做些积极有益的事,尽力侦破这个案子。我说:“那好……在普拉姆岛时,那些考古发掘活动使我感觉和戈登夫妇的身份完全不符,他们知道我的想法因此从未向我提及那些事。我相信他们知道将来有一天——到人们以为他们在自己土地上发现珍宝之后——有一些人可能会记起并联想到他们在普拉姆岛上的挖掘。所以,知道挖掘一事的人越少越好。”
  贝思评论道:“把有价值的东西移到一个更合适的地方,然后突然发现它,这可不是头一回。”
  “这正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海盗图上的X点得从山姆大叔的土地上移到汤姆和朱迪的土地上。”
  她思考片刻问我:“你认为戈登夫妇知道普拉姆岛上宝藏的确切位置吗?或者他们正在试图找到?我记得岛上所见到的挖掘新地点并不太多。”
  “我觉得托宾的消息是可靠可信的,但也许并不很精确。从爱玛那我了解到一些海盗地图的知识……还有这本书……”我指着摆在桌子另一头的那本书,“此外,据我所知,这些珍宝只是暂时的埋藏,所以地图上的一些路标或指示,却是久已消失的树和已被开采或掉进大海的岩石之类的东西。”
  贝思又问:“这怎么又使你决定去拜访爱玛呢?”
  “我只是想去调查一下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原打算只花个把小时,真的没在意要和谁谈……后来,我就遇到她,交谈中得知她曾是托宾的女朋友。”
  贝思凝视着海湾,思付了好一会,才说:“所以,接着你就去拜访弗雷德里克·托宾。”
  “不,是在拜访爱玛之前。”
  “然后又是什么引导你去找他呢?你觉得他和凶杀会有什么联系?”
  “开始时什么也没有。我那时正在做预审工作,调查对象是朋友,不是嫌疑犯。而且七月份和戈登夫妇一道来这后我就在托宾的葡萄园里见过他本人。”我解释了这方面情况,又说,“那时我对他并不在意,反而奇怪戈登夫妇为何关心他。星期三又和他相处了几个小时,我仍认定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他并没有对许多简单的问题作出正确回答。你懂我的意思?”
  她点点头。
  “接着和爱玛谈话之后,我开始分析和寻找一系列三角关系。”
  贝思点点头,凝视着外面的大雨仿佛在思考什么。终于,她说:“那两天时间我忙于庭供调查,走访了机械工程师和普拉姆岛等等。与此同时,你正在搜寻一条完全不同的线索。”
  “极其模糊,但我没有其它事可做。”
  “你还对你所受的待遇恼怒吗?”
  “过去是。或许正是它激励了我。这没什么,我现在告诉你关键想逮捕托宾,将他绳之以法,甚至处以电刑。”
  她看着我说:“那倒未必,这你是知道的。除非我们证据确凿,这家伙是不会被起诉的。我甚至相信地区检察官不会对他指控。”
  这一点我也清楚。我还知道当问题是根钉子时,你所需要的就是一只锤子。现在我就有这个锤子。
  贝思又问:“怎样?还有更多的证据吗?”
  “事实上,我在托宾停放游艇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小型平底船和一根竿子——你可以用它来撑过湿地,而且也可作为一种浓烟雾的信号。”我讲述了在游艇那遇见托宾的经历。
  她对我点头说:“坐下来吧。”她和我分别坐到藤椅和转椅上。她说:“接着谈。”
  于是接下来一个小时我把所做的一切大致向她介绍了一下,从我们周二晚分手一直到得知托宾的女朋友桑德拉·威尔士,以及他自己在案发当天下午已离开别墅的情况,然而托宾本人的谈话使我相信实际上他们已回到家中。
  贝思一边听一边依旧凝望窗外的大雨和海湾,风越刮越大,还不时呼啸几声。
  等我讲完了,她说:“所以,戈登夫妇购买威利的地产并没想欺骗托宾。”
  “对,是托宾让戈登夫妇去买地的。根据就是关于‘奇德陡崖’的传说。还有一片叫‘奇德树林’的地方,现在是国家公园。这块岩石突出物或者说所在的陡崖并不像森林那样在历史书中标识出来,所以托宾知道那个地区的任何一块陡崖都有可能。但他并不想让大家知道他正在购买陡崖上无用的土地——会导致各种流言和关注。所以他让戈登夫妇用他们自己的有限资金买下那块地,但他们却因为威利的地而发了财——或许托宾知道这一点。当时计划在埋藏宝物和重新发现它之前稍等一段时间。”
  “不可思议。”
  “是的。因为伪造垂直岩井的年代几乎不可能,他们计划把宝箱藏进陡崖的另一侧——就在我们发现的岩石突出的部分——然后可以说陡崖已被风烛。所以当他们使用凿镐挖掘沙土时,原址便被破坏,箱子本身也成了碎片。复原后的宝箱使得任何人想核查原址都不可能。”
  她又说了声:“不可思议。”
  “贝思,他们三个是很聪明的人,并不想把事情搞糟。他们打算从山姆大叔眼皮底下攫取价值一千或二千万美元的珍宝,官方将听到的首先是这事何时成为新闻,他们已准备好到国内广播网宣布这一消息呢。”我又向她介绍了宝藏的发掘方法和收入税等所有情况。
  贝思思索片刻,问道:“可在戈登夫妇宣布他们的发现之后托宾怎么拿到钱呢?”
  “首先,这三个人显现出彼此已是结交近两年的朋友。戈登夫妇逐渐对酿酒产生兴趣。我看这里有假,可的确是个好方法,可以使他们和托宾在公开场合被看作是朋友。”我又解释了从爱玛那儿发现到的这三个人关系的本质情况,“但和托宾告诉我的并不相符,于是我又有了一个有趣的疑点。”
  贝思点点头,“朋友关系并不能说明会分享上百万美元的宝藏。”
  “当然不能。所以他们就编造出发现宝藏的全部故事。我是这样猜测的……首先,他们假装大家对本地历史有共同的研究兴趣,至少这种兴趣带来了海盗宝藏的有关信息。根据他们将要对新闻界公布的计划,他们在这一点上达成友好共识,一起寻找并分享所发现的一切宝藏。”
  贝思又点点头,看得出她非常信服于我对凶杀前发生的一切所作的推测。我又说:“戈登夫妇和托宾会说他们仔细研读了本地各家历史协会的旧档案,这倒是实话,还会说他们也去过英国,等等。接着他们开始相信宝藏就在玛格丽特·威利的土地上。当他们对于瞒着威利买下土地的行为感到些许遗憾时,又觉得为了探宝一切都是公平的,等等。他们将给玛格丽特一块珍宝或其它什么,还指出他们也冒了二千五百万美元的风险,因为不能肯定宝藏就在那儿。”
  我坐在椅子上倾听着风雨声,心情从未有过的糟糕。我惊讶于自己竟如此思念爱玛·怀特斯通。她匆匆而又意外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却又变换到另一种生活,或许在星座上的某个地方吧。
  我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我推测戈登夫妇和托宾会用一种假文件证明他们是在档案里发现藏宝地点的。我不知道关于这个他们是怎么想的——一张伪造的羊皮纸,一份对所谓丢失了的原件直接影印的复印件,或者干脆就说,‘我们怎么找到宝藏的与你们无关,我们正在找更多的珍宝。’政府是不会关心他们怎么发现的,只会注意发现的地点和珍宝的价值。我看看你觉得这一切有道理吗?”
  她想想之后说:“按你的假设是有道理的……但我仍然认为有人会把这事和普拉姆岛联系起来。”
  “这是可能的。可是推测宝藏所在和证明它是截然不同的。”
  “对,但如有一个好计划,这一环节并不重要。”
  “对,是这样。让我告诉你另一种情况,和现实发生的正好相符——托宾并没打算和戈登夫妇分享任何东西。他诱导戈登夫妇相信我刚才说的这一切,唆使他们买下土地,然后三个一块编造出如何发现宝藏和把宝藏从普拉姆岛移走的关键性理由。这样他们夫妇就成了不利因素,一个薄弱环节,从他们那儿很容易知道珍宝的实际来源。”
  贝思在摇椅上晃动身子,保持沉默,接着她点点头对我说:“三个人也能守住秘密,如果其中两个死了的话。”
  “一点不假。”
  我接着说:“戈登夫妇是聪明人,却有点天真。他们从未碰见过任何人像托宾这样邪恶和狡诈,也从未感到事情会有问题,因为一切进展顺利,土地也买了等等。事实是托宾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打算杀死他们。极有可能是这样的:托宾计划要么把宝藏埋在“发现者登陆处”附近的自己土地上,那儿也是个历史遗址所在地,然后就在那发现宝藏。要么他打算把宝物封存在这几或国外什么地方,从而既占有戈登夫妇那一份,也拥有山姆大叔的那一份。”
  “是的。既然我们认定他能够做—个冷血杀手,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管怎样,他就是你要抓的人。”
  贝思坐在那儿,手托下须,脚踏在转椅的前档上。她问:“你是怎么遇到戈登夫妇的?我是说,需要完成那样一个计划的人怎么会有时间……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勉强笑了笑,答道;“你低估了我的魅力。是个好问题。”我坦不止一次思考过它。“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喜欢我。不过,他们察觉到事情不妙,想在身边找个帮手。他们也想认识麦克斯,你该问问他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点点头,然后问我:“你究竟是怎么遇到他们的?周一在犯罪现场就该问你。”
  “对,”我回答说,“我在克劳迪亚酒吧碰见他们。你知道那儿吗?”
  “无人不晓。”
  “在那儿我试图想结识朱迪。”
  “于是友谊顺利开场。”
  “对,不管怎样,我认为那次会面很有缘分,或许是难得的运气。另一方面,戈登夫妇已经认识麦克斯,丽他又认识我,有人也许会提到电视上那个遭枪击的警察是麦克斯的朋友,而且正在马蒂塔克疗养。我外出一般常去两个地方,就是老城酒馆和克劳迪亚。所以,可能……可能也不是……很难说。但这并不重要,只使人觉得有趣。”我又说,“有时事情的发生纯属命运安排。”
  “是这样。但对我们工作来说,得寻找动机和经过。剩下的一切才属于命运。”她看着我问道,“约翰,你感觉怎样?”
  “还行。”
  “我是认真的。”
  “有点不舒服,天公不作美。”
  “伤口还痛吗?”我没有答话。
  她又告诉我:“电话里我与你的搭档谈了一会。”
  “法纳利?他从未告诉过我,他应该告诉我。”
  “嗯,他没有。”
  “你和他谈什么?”
  “关于你。”
  “关于我什么?”
  “朋友们正在为你担心。”
  “要是在背后议论我,他妈的让他们最好担心自己去。”
  “你为什么不能文明些?”
  “谈谈别的吧。”
  “那好。”贝思站起来走到扶栏边注视着海湾,此刻海面波涛滚滚、白浪滔天。她说,“飓风又来了,它大概想念我们呢。”她又转向我问道,“究竟宝藏在哪儿呢?”
  “问得很好。”我也起身望着外面翻滚的浪涛。此刻见不到一只船,风将碎片刮过草坪。只要风停息几秒钟,我就能听到海水拍打石岸的声音。
  贝思又问:“可我们的确凿证据在哪儿?”
  我依旧凝视窗外的风雨答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在托宾先生的家里、办公室或者公寓里。”
  她思考片刻后说:“我将把所了解的情况报告给地区检察官,然后要求检察官办公室申请一张搜查证。”
  “好主意。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便能开到搜查证,你的确比我聪明得多。”我又说,“在对一个没有前科的名人签发搜查其住宅和产业的证件时法官会有些胆怯,你是知道的。”我盯着她那张正在沉思的脸,接着说,“这正是美利坚的伟大之处。没有正当的法定程序,警察和政府休想爬上你的屁股。而如果你是富人,那就需要比一般百姓多得多的正当程序。”
  她没有回答,却问我:“你觉得我们……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我可不管这案子了。”此时波涛转变成朵朵浪花,在这一片海湾是很少见的,我回忆起爱玛说过在暴风雨来临前观察海水的一番话。
  贝思说:“我知道我能……那么,我觉得如果这家伙干了这件事我就能逮他归案。”
  “那就好。”
  “你确信是他?”
  “没错。”
  “那保罗·史蒂文斯呢?”
  我答道:“他只是一张王牌而已,或许是托宾的杀人帮凶、勒索他的人或者是一个等着攫取宝藏的狗腿子,也许他不过是个看上去总是令人怀疑、让人觉得有罪的那种人。”
  “我们应该找他谈谈。”
  “我找过了。”
  贝思抬抬眼眉:“什么时候?”
  我介绍了自己秘密拜访史蒂文斯先生在康涅狄格州住所的经过,隐去了揍他的部分。“最起码他对他们撤了谎,有和纳什及福斯特勾结的嫌疑。”
  贝思仔细思考了我的话,补充道:“或许他陷得更深。”她又说,“噢……也许我们能把最近的两次谋杀案分开庭审,应该没问题。”
  “对,但同样托宾会知道在他周围将发生的一切。他可以任意支配本地半数的政客,而且极有可能连南侯德镇警局都有他的朋友。“我们要防止麦克斯卷入进去。”
  “做你必须做的。只是不要打草惊蛇,因为如果托宾识破了你的计划,他所掌握的所有证据都会消失。”
  “比如宝藏?”
  “对,还有作案武器。其实,如果我用自己登记在册的手枪杀死两个人,突然间警察又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会将它抛到大西洋里去,然后声称已丢失或被盗。”我接着说,“你应该宣布发现了一颗子弹。如果托宾还有那把枪的话,一定会受到惊吓。继而跟踪他看是否会丢掉那把枪,如果他还没来得及的话。”
  她点点头,又看看我:“我希望你和我一道办这个案。行吗?”
  我拉着她的胳膊,来到厨房,从钩子上拿下电话筒递给她:“打电话到办公室看他在不在。”
  她拨了查号台查到了托宾葡萄酒厂的号码。打通后贝思说:“请找托宾先生。”她一边等电话,一边看着我问,“我该跟他说什么?”
  “感谢他举办的精彩晚会。”
  贝思对电话说:“对,我是萨福克县警局的彭罗斯警探。我要和托宾先生讲话。”
  她听了一会儿说:“告诉他我打电话想谢谢他的精彩晚会。”过会儿又说,“有什么办法联系上他吗?”她又看看我,“那好,是个好主意。”挂上电话贝思对我说,“他不在,以为他不会去厂里。她也不知道哪儿找他,而且,因为天气缘故他们打算关闭酒厂。”
  “好,就打到他家去。”
  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找到没有上册的托宾电话号码。拨号后她对我说:“我打到他家还是谢谢他的精彩晚会吗?”
  “这次你在他家草坪上丢失了装祖母项链的金制盒子。”
  “好,”她对电话说,“托宾先生在家吗?”听完回话后又问,“那么威尔士小姐在吗?”一会又说,“谢谢,我会再打的……没有,没有什么话需要转达……不必害怕。你应该去指定的紧急防护中心……可以打电话给警察或者消防部门,他们会来接你的。好吗?现在就打。”她挂上电话。“他的管家,那位东欧女士,不喜欢飓风。”
  “我对飓风也不很感兴趣。托宾先生在哪?”
  “他走了,没有解释。威尔士小姐去曼哈顿了,要等暴风雨停了才回来。”她又看看我,“他会在哪儿呢?”
  “我不清楚,可我们知道他不在那儿。”
  她说:“顺便问一下,你该离开这屋子。所有水边的居民都被建议撤离。”
  “气象预报的人专会危言耸听。”
  这时,灯光闪烁了一下。
  贝思说:“有时他们是对的。”
  “不管怎样今天我得回曼哈顿,明天早上得和那些决定我的命运的人会面。”
  “那你最好现在就走,这事不会有多大进展。”
  我正在考虑该如何选择时,大风把后廊上的一只椅子刮跑了,灯光又闪烁了一下。我记起来杰克·罗森等着我给《每日新闻》打电话呢,可我已经错过了他栏目的最后期限。无论如何,受伤的警察并不打算今天或明天就回家,于是对贝思说:“上车吧。”
  “去哪?”
  “找托宾——贝思,去谢谢他的精彩晚会。”

31

  雨下得更大了,风听起来像货运列车开了过来。
  我找到衣橱里的两件黄色雨衣,又寻出手枪放在手枪套里。
  接下来就是将车开出布满断树枝和碎屑的车道。我开动吉普,接上挡快速驶过落在地上的枝干。一边对贝思说:“只有十四英寸的空隙,得四个轮子驶过去。”
  “车会漂浮吗?”
  “看着吧。”
  我驶过马蒂塔克滨水区的狭长地带,沿路布满了落校和浮在水上的废罐盖。看到一个树干倒在路中间,我说:“从孩童时代起我从未在朋风天气里出来过。”
  贝思纠正道:“约翰,这可不是腿风。”
  为了绕过那根大树我将车开过一家草坪,“对我来说看上去像飓风。”
  “飓风的速度要达到六十五海里,现在只是热带风暴。”
  贝思打开收音机,调到新闻台,果不其然,头号新闻当数“贾斯珀”风暴。报新闻的家伙说:“……正由北向东北方向覆盖过来,风速达六十海里,对不懂航海的人即时速七十英里,前锋速度约每小时十五英里。如果按现在的方向继续前进,预计将于今晚八时许在长岛南岸登陆。已发布海洋和海湾行船警报,建议旅行者待在家中——”我一下子关掉了收音机,“危言耸听。”
  贝思说:“如果你愿意顺便拜访的话,我住的地方离水边远得多。从那里到曼哈顿汽车、火车都用不了两个小时。你可以等风暴中心过去后再动身。”
  “谢谢。”
  我们开着车,被此沉默片刻,终于上了主干道。没有碎片,但已洪水泛滥。来往车辆不多,几乎所有沿路商店都停业,有一些还用木板堵住门。我看见有一处空荡荡的农产品销售摊点已经坍塌;一根电线杆倒在地上,和电线、电话线缠绕在一起。“我觉得这种天气对葡萄树有害。”我对贝思说。
  “对谁都没好处。”
  不到二十分钟,我将车开进葡萄园里砾石铺的停车场。里面没有车辆,只有一个标志牌写着,“业已关闭”。
  我抬头看看高楼,窗户里没有灯光,眼下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下聚。
  停车场两边都是葡萄园,打桩的葡萄树正经受着风吹雨打。要是暴风雨再大些,葡萄很可能会被一扫而光。我记得托宾曾有过受海洋性气候影响的轻微教训——可是遇到迎面而来的腿风时情况会大不一样。“贾斯珀。”
  “那是风暴名称。”贝思看看四周的停车场和酿酒厂接着说,”我想托宾并不在这儿,没见到什么车辆,又这么黑,找找他的房子吧。”
  “首先得去办公室。”
  “约翰,这可是关闭的场所。”
  “关闭只是相对而言。”
  “不,不能那样。”
  我把车开向酿酒厂,然后向右转过去,开出停车场,上到介于酿酒场和葡萄园之间的草地。我把车又转进一间大楼后面,几辆卡车停靠在一大雄空酒桶中间。
  贝思问我:“你干什么呢?”
  我把车开到高楼底座的后门处,“看看这地方开着没有。”
  她看着我正想说什么。
  我重复道:“只是看看开着没有,照我说的做。”
  贝思下了吉普,跑到门口拉了拉把手。看看我,又摇摇头,转身往回走。我猛踩油门,开着吉普把门撞开。我熄火后跳下车,然后抓着贝思的臂膀跑进高楼。
  “你疯了?”
  “高处风景宜人。”我注意到电梯人口锁上了,所以准备爬楼梯。这时贝思抓住我的胳膊,“快停下来!这叫夜盗行动,更不用说侵犯公民权利——”
  “这是公共场所。”
  “可它关闭了!”
  “我发现有人破门而入。”
  “约翰——”
  “回到吉普里去,我来负责。”
  我们互相对视一下,她的眼神仿佛在对我说:“我知道你很愤怒,但不要这样做。”
  我转身独自上了楼梯。在每一个楼梯口,我试图打开通向办公室的门,但都锁着。
  在三楼口,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旋及拔出手枪伏在楼梯口后面,这时我看见贝思转过来,她抬头看着我。
  我说,“我犯下重罪,可不想要一个帮凶。”
  “有人撬开了大门,我们正在调查。”
  “那是我刚才说的。”
  我们沿着楼梯一道向上走。
  在第四层,通往行政办公室的门也锁着。但并不说明里面就没人——供火警疏散的太平门从这边锁着,必须从另一边打开。我不停地猛击钢制的大门。
  贝思说:“约翰,我觉得不会有人在——”
  “但愿如此。”
  我跑上五楼,她跟在后面。我又试了下把手,同样锁着。
  贝思问:“这是他的公寓吗?”
  “对。”墙上有个灭火器,还有只玻璃箱,里面装着钢铸的紧急消防斧。我从上面取下灭火器,击碎玻璃取出消防斧。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
  贝思几乎要尖叫起来:“你在于什么?”
  我在后面推开她,手抡斧子当即削掉门把,可门锁装置依然有效。又抡了几下才把锁边的钢条打开,最后一下终于将门朝里击开。
  我深吸几口气,肚子里觉得好笑,仿佛我重新打开一件花了很长时间才关上的东西。
  “约翰,听我说——”
  “安静,有人来了。”我从雨衣下面抽出手枪,贝思也一样。两个人都没动,我盯着刚才打开的门口,映人视野的是托宾房间里的纱窗,用日本丝绸制的,正好把大门挡在托宾先生那双灵巧的眼睛之外。房间里漆黑一片,毫无声息。
  我仍然左手提斧子,随即将它扔向纱窗。斧子穿过房门把纱窗掀开,透过窗户看得出这个大房间既是起居室又是餐厅。
  贝思低语道:“我们不能进去。”
  “我们必须进去。有人破门而人,说不定有窃贼。”
  目前我们所制造的噪音大得可以吸引周围任何人的注意力,可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看来尽管后门警报器晌了,但暴风雨很可能使得整个北福克地区各种中心监测器收到几十次的警报。不管怎样,如果警察出现的话,我们能对付得了——事实上,我们就是警察。
  我闪身进了起居室,双手举枪,依弧形从左向中间巡视;贝思同样从右向中间巡视;她说,“约翰,这个主意不好,冷静下来。我知道你难受,我不责备你但你不能这样做。我们还是退出去——”
  “别出声。”我大声叫道:“托宾先生!你在家吗?有客人要见你。”
  没有回音。我又朝起居室里走去,贝思慢慢跟在后面。衬着拱形大窗户,外面天空阴暗,只有从十二英尺高顶棚上的两个天窗里透进些光亮。
  这地方着实大,你可以想像一下——起居室在北面绕围墙半周;高楼南面另一半则被分成我能看到的一大间厨房和占西南角四分之一圆周的卧室。我朝开着门的卧室里看了看,情况令我感到满意:这里没有外人,即便托宾在这儿,也只能藏在床底下或卫生间里,正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呢!
  我环顾卧室,借着模糊的光线,能看到房间的装饰属于轻松活泼的现代型,和整瞳楼房的情调相称。墙上装饰着描绘本地风景的水彩画,其中我认出的有普拉姆岛的灯塔、霍顿角灯塔、一些海景、几间历史悠久的木瓦屋,甚至还有“韦恩将军”酒馆。“好作品。”我说。
  “很棒。”
  “和这儿的女士在一起,小伙子能走运。”
  彭罗斯女士对此没有反应。
  我转到西北的窗户边,看着暴风雨在外面肆虐。有些葡萄树倒了下来,那些末及收获的葡萄大概全完了,统统被风刮走。
  贝思还抓着我原先的借口不放,说:“这里没有窃贼,应该离开了,并报告说在这儿发现了破门人户的证据。”
  “好主意。我只想确信那个杀人犯逃走了。”我递给她车钥匙,“坐到吉普里去,我马上就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去把吉普开到停车场,在那儿等你十五分钟,不要再拖了。”
  “没问题。”我转身走进卧室。
  这个房间更多一点华美和柔和,还有上帝为女人们准备的礼品香摈酒。事实上,床附近是装香摈酒的架子和吊桶。要是说想像不出爱玛和这个酒鬼先生的床第之欢,我准在撤谎。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她死了,而他也死到临头了。
  卧室的左边是间大浴室,有多头琳浴和捷古兹牌浴缸等全套设备。的确,生活待托宾已经不薄,直到他开始人不敷出为止。我忽然有个念头:这场风暴可以不费一金一银地叫托宾完蛋。
  卧室里有张书桌,我用力拉开,却没有发现有罪的证据或有用的东西。
  又花了十分钟时间把卧室翻了个遍。回到起居室,看到一个橱子锁着,我便用先前的斧子破门,但这个大得可以走进去的壁橱看上去只有一套纯银制的餐具、几件亚麻布内衣和水晶玻璃制品,还有一个玻璃门的制酒冰箱,一个保持湿度的雪茄烟盒和美好生活的其它必须晶,包括一大叠色情录像带。
  我又把橱子劈开,连同那个冰箱,还是一无所获。
  手里提着斧子在起居室里来回走着,见什么搜什么。抡斧头砸东西能使我摆脱掉一点沮丧。
  墙上还有一套装置,应该称做娱乐中心吧。除了电视、录像机和影碟机之类的设备外还有几架子书籍。我照样把它们砸开,把书都抖出来扔到了一边。
  这时候有一样东西引起我的注意。一只金色框架包着一块旧羊皮纸,大约一本书的大小。我拾起它,拿到窗户边的微弱光线下。原来是底部写有一些宇的地图,墨水的勾勒已褪色。我又拿到厨房里,把羊皮纸铺在台子上,附近是接有插头的紧急备用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打开边框,袖出羊皮纸,四周参差不齐。终于看清是一部分海岸线和一个小港湾。但字迹很难辨认,真希望爱玛能在这儿帮助我。
  首先,我认为地图可能是普拉姆岛海岸的一部分,可是普拉姆岛没有小港湾,只有大港口,和我从地图上能看到的大不相同。
  我又考虑这个草图可能画的是马蒂塔克小港湾,那儿有“奇德树林”,但看上去和我在公路图上和亲自见到的少有相似之处,甚至没有。也有第三种可能是悬崖或岩石突出物,可同样有问题:图上海岸线非常直,而羊皮纸上的则弯曲得很,看上去像个港湾,两者之间没有相似之处。
  最终我认定这不过是托宾装框用来作装饰的一张旧羊皮纸。真是这样吗?不对。我一直盯着它,试图辨认出这些依稀可见的文字,终于读出就是人们说的,“发现者登陆处”。
  既然有了方向,我又辨认出这张地图其实描画了形成“登陆处”附近无名港湾的海岸线,长约四分之一英里,眼下正是托宾的土地。
  方框底部显然是指示性文字,我能看懂数字并辨认出“橡树”一词。
  这时听见起居室里有响声,我立即拔出手枪。
  贝思叫我:“约翰?”
  “这儿。”
  贝思来到厨房。我说:“我以为你走了。”
  “南候德警局的值班员打来电话,我告诉他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谢谢。”
  她朝外看看起居室,然后说:“这地方一片狼藉。”
  “约翰旋风。”
  “感觉好多了?”
  “没有。”
  “你那是什么?”
  “一张藏宝图,平原风景,装帧在金色方框中。”
  她看后问道:“普拉姆岛?”
  “不是。普拉姆岛的地图或者能引导他们找到宝藏的东西早被毁了。这是一张“发现者登陆处”的地图,也就是托宾现在的土地。”
  “是吗?”她说。
  “所以我相信这是伪造的。我研究档案了解到可以买到过去几个世纪中任何时代的真正空白羊皮纸。然后在城里找人弄一点弧光灯的碳精棒和石油之类的混合物,可以在纸上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贝思点点头:“所以托宾找人造这张图以证明宝藏埋在他的地上。”
  “对。仔细看,所写的像是指示性文字;再细微辨认一下,……看到那个‘X’标志吗?”
  她拿起羊皮纸说:“我来看看。”又放了下来,“他从未打算让戈登夫妇把宝藏埋到陡崖上去。”
  “对,他打算从戈登夫妇处拿到宝物,杀死他们,然后把宝物埋到自己的土地上去。”
  “那现在宝藏就埋在他的土地上?”
  “让我们找找看。”
  “再来一次盗窃?”
  “比这更糟。如果发现托宾回家的话,我打算用斧子砍断他的双腿,威胁他如果不坦白就杀死他。”我又补充说,“你可以中途下车。”
  “我和你一道去。你需要照顾,我也要在草坪上寻回祖母的项链盒。”
  我把羊皮纸放到雨衣的衬衫里,提着消防斧朝楼梯走去,又顺手将一盏台灯扔出一扇高大拱形的窗户。顿时透过破碎的玻璃刮进一阵狂风,将咖啡桌上的几本杂志掀到地上。“风速还是65海里?”
  “走吧。”

32

  从托宾葡萄园开车到“发现者登陆处”,通常只需二十分钟,因为暴风雨却花了一个小时。路上到处是树枝,暴雨猛击着挡风玻璃;虽然才下午五点钟,我不得不开着车灯慢慢地蠕行。狂风不时地使得吉普车偏离方向。
  贝思打开收音机,天气预报说暴风雨尚未升级为飓风,不过快了。“贾斯珀”仍以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向北推进,风暴边锋距长岛海岸约七十英里,风暴经过大西洋洋面时的湿度和强度均很大。我评论道:“这些家伙要吓倒所有人。”
  “我父亲说一九三八年九月的一场赡风彻底毁坏了长岛大片地区。”
  “我父亲也谈过,老年人就会夸张。”
  贝思换个话题说:“如果托宾在家,我来对付他。”
  “行。”
  “说真的,约翰,你得照我的方法办。这并不是要我们在破案时相互妥协。”
  “我们已经做了。不要老想着能完美地破案子。”
  她没有回答。我试图打通自己的留言机,但电话响个不停。
  我说:“我屋里的电力已经中断了。”
  “很可能此前就已全断了。”
  “真可怕,我想我开始喜欢腿风了。”
  “是热带风暴。”
  “对,一样喜欢。”
  我忽然打算今晚不回曼哈顿,也就不准备参加必须出席的会面了。这样一来,我的工作会有大麻烦,但我意识到自己并不在意。
  我又想到爱玛,要是她还活着我的生活会幸福得多。唠叨了这么多乡村和城镇生活,我实际上描绘的是自己和爱玛·怀特斯通一起生活的情景,钓鱼、游泳、收集夜壶,或者人们外出时常有的活动。我又想到眼下在北福克地区的所有关系都已结束——琼恩姨妈死了;哈里大叔正在卖地;我和麦克斯也不能再恢复过去的任何关系;戈登夫妇也死了;现在爱玛又离我而去。此外曼哈顿的情况看上去也不妙。我盯着贝思·彭罗斯看了看。
  意识到我在看她,贝思也回头看我。四目对视,她说:“暴风雨过后,天空很美。”
  “不错。”我点点头。
  不幸的是,“发现者登陆处”附近的地区有很多古树。有几棵大树倒伏在路上和草坪上,又花了十五分钟转来转去,才到达托宾的别墅。
  锻铁的大门关着。贝思说:“我去看看是不是锁着。”为了节省时间,我把车子开了进去。
  贝思说:“你为什么不看看能否把自己的肾腺素指数降低一下?”
  “我在努力呢。”
  沿着长长的车道往上开时,我看到不久前举行晚会的那片草坪现在满是断技残叶,还有垃圾罐,草坪上的设施和各种破碎物。
  草坪尽头的海湾正惊涛骇浪,大浪冲击着沙砾海滩,甚至冲上草坪。托宾的船坞保持完好,但停放游艇的地方却丢失了许多木瓦。我说声:“好笑。”
  “什么?”
  “他那艘游艇不见了。”
  贝恩说:“那一定停在哪个无水船位上。这样的天气晚上不会有人出海。”
  “对。”
  车道上看不到车辆,房子也是一片漆黑。我开向双车车库,那是一间在房子后边的独立单间。我转向右边把车开进库门。库门有一部分已经损坏。透过挡风玻璃向外看,前面白色“保时捷”车顶上有一块车门碎片,车库的另一边停着辆福特布伦科轿车。我对贝思说:“这儿有两辆车——狗娘养的大概在家。”
  “我来对付他。”
  “当然。”我把吉普转过来开向屋子后面,穿过后草坪,停在天井中间,周围有一堆被风刮来的草坪设施。
  我带着消防斧下了吉普,贝思前去按门铃。我们站在门檐下,可无人应声,我当即用斧子打开门。贝思说:“约翰,看在上帝的分上,冷静一点。”
  我们走进厨房,里面断了电,又黑又静,我对贝思说:“瞄准这个门。”
  我走进大厅,朝楼上喊道,“托宾先生!”没人回答。“弗雷德里克,你在家吗?嗨,伙伴!”我可要削掉你的鸟头。
  这时头顶上的木板吱吱作晌,我丢下斧子,抽出手枪,四步并作一步地跃上楼梯。我转过楼梯的栏柱,靠近发出响声的地方。“举起双手!我是警察,警察!”我叫道。
  听到一间卧室里有响声,我冲进去刚好见到卫生间的门关上了。推开门,一个妇女尖叫两声,约有五十岁,很可能是管家。“托宾先生在哪儿?”我问她。
  她只是双手捂着脸。
  “托宾先生在哪里?”
  这时贝思来到卧室,从我身边擦过,扶着妇女的手臂说:“没事,我们是警察。”接着引她走出卫生间,坐到床上。
  经过一分钟的亲切交谈,我们得知她叫爱娃,英语讲得不好,托宾不在家。
  贝思对她说:“他的车子都在车库里。”
  “他回来后又走了。”
  “去哪儿?”贝思问她。
  “开船走了。”
  “船?”
  “对。”
  “什么时候?有多久?”
  “时间不长。”爱娃说。
  “你肯定吗?”贝思又问。
  “对,我看着他走的。”她指指窗户外面,“船从那开走的。”
  “独自一个人?”
  “是的。”
  我对爱娃说:“站到窗户边来。”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我说:“那船——朝哪边开的?哪条路?”我挥着双手示意道。
  她指着左边说:“那边。”
  我看看海湾,显然那艘“金秋”号赛艇从停船处向东开走了,但水面上除了海浪什么也看不到。
  贝思问我:“他为什么要开船出去?”
  我答道:“或许去处理杀人凶器。”
  “我觉得他可以选好一些的天气。”她又转向爱娃问道,“他走了有多久?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也许有十分钟,也许不止。”
  “往哪儿去了?”爱娃耸耸肩,“他说今晚就回来;叫我待在这儿不要怕,可我感到害怕。”
  “只是一场热带风暴。”我提醒她。
  贝思拉着爱娃的手领她到卧室外面,然后下楼进了厨房。我跟在她们后面,贝思对她说:“你必须待在底楼,远离窗户,知道吗?”
  爱娃点点头。
  贝思又说:“找出蜡烛、火柴和一手电筒。如果你害怕,就去地下室,好吗?”
  爱娃点点头,起身去橱柜里取蜡烛。
  贝思想了会,问我:“这种天气他会去哪儿?”
  我说:“他应该在酒厂设法保护好自己的产业,但他不会乘船去那儿的。”我对爱娃说,“你亲眼见到他上船的吗?是吗?”
  “对,我看见他上了船。”
  “他带什么东西吗?”我做了下手势,“手里提着?”
  “有。”
  “什么?”
  对此爱娃却闭口不想回答。
  贝思问:“他带了什么?”
  “枪。”
  “枪?”
  “对,大而长的枪。”
  “来福枪?”贝思做出瞄准的姿势。
  “对,来福枪。”她伸出两个手指说:“两枝。”
  贝思和我对视了一眼。
  爱娃又说:“还有挖地工具。”这回轮到她做手势了,是挖地的动作。“挖掘。”
  “铁铲?”
  “对,铁铲,从车库里拿的。”
  我思索片刻又问爱娃:“盒子吗?带的是大盒子吗?”
  她耸耸肩。
  贝思对我说:“你怎么想?”
  我说:“嗯,我觉得托宾不会带着两枝来福枪和一杆铁铲去钓鱼。”我对爱娃说,“钥匙,钥匙在哪儿?”
  她把我们带到墙上的电话机边,电话旁边是个钥匙板。托宾这个强迫性洁癖狂把所有的钥匙都用绳子分别串好。我发觉克里斯工艺游艇的钥匙不见了,但“方程式303”的钥匙还在。
  当我正在考虑自己下一步的大胆行动时,爱娃说:“下楼,去地窖。”
  我们都朝她看着,爱娃指着厨房尽头的一扇门说:“他下了楼,楼下有东西。”
  贝思和我彼此看了看。
  显然,托宾先生并非完美的雇主,爱娃乐于有机会将他供出来——尽管我看到她眼中的恐惧,这种恐惧比飓风更令她害怕。我肯定如果不是因为会在自己家里发现死尸而有所顾忌的话,托宾可能早已除掉了爱娃。
  我走到门口转动把手,门被锁着。我刚抽出消防斧要砸,贝思说:“等一等!这样做我们需要有充足的理由。”
  我问爱娃:“你同意我们搜查吗?”
  “请便。”
  “谢谢。”我抡起钢斧砸向门把,把手穿门面过。打开门我发现一条狭窄黑暗的楼梯通向地下室。我对贝思说:“你随时可以离开。”
  这位行事规矩的女士仿佛此刻才恍然大悟,认识到我俩都陷得很深,或许还可能触犯任何本应避免的法令。她从爱娃处拿个手电筒递给我说,“大英雄,你在前面,我掩护。”
  “好。”我先走进去,一手拿电筒一手提消防斧,贝思拿着她的九毫米手枪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很老的地窖,长宽不到七英尺,底部和地板都是石头做的。初看上去好像没多少东西——储藏东西大潮湿,即便作洗衣房也显得很阴森恐怖。里面基本设施大概只有一个火炉和供应热水的容器,我猜不出爱娃提醒我们来找什么。
  这时电简光停在地窖尽头的长砖墙上,我们向墙壁靠近。这个砖制灰泥墙比古老的石制底座建得新,而且正好把地窖前后一分为二。这墙也是通向上面旧式橡树柄木的惟一途径。
  墙的正中间是一扇雕制精美的橡树门。我的电简光扫射到门上的一块黄铜牌子,上面写着“爵爷的私人酒窖。”
  这位“爵爷”缺少幽默感,所以我猜测这块招牌应是一位仰慕者赠送的礼物,甚至可能是爱玛。
  贝思低语道:“我们进去吗?”
  我答道:“搜捕原则规定门没锁就可以进。”我递给她电简,又试试黄铜大把手。但门是锁着的,我看到把手上有个黄铜匙孔,便说,“没上锁,只是卡住了。”我朝着匙孔挥动斧子,橡树门被砍破,可仍没打开。我又猛敲几下才将它打开。
  门一转开贝思就关上电筒,我俩都背靠砖墙,持枪分立在门两侧。
  我大声叫道:“警察!举起双手出来!”
  没有回答。
  我把斧子扔进门的另一侧,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撞击声,没有人开枪。
  我对贝思说:“你先进去,今年我已经中过弹。”
  “谢谢,”她蹲下身子说,“我走右边。”她迅速穿门面过,我跟在后面,靠到左边。我俩举着枪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感觉起来这间屋比地窖其它部分凉爽得多,可能也干燥些。我又大叫道,“警察!举起手来。”
  又等了半分钟,贝思打开电筒,在屋里绕了一圈,照到一排酒桶架子。她接着在屋里搜寻,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两根烛台和一些烛座,还有几包火柴。于是我点亮近十根蜡烛,酒窖里烛光闪烁,在酒瓶上摇曳不定。
  可以想见地窖里到处是木架。木制板条箱和硬纸板做的酒盒子,成雄地散放着,有些盖子打开着,有些则贴着封条。摇篮架上放着六桶葡萄酒,且都装着水龙头。墙上的耐热有机玻璃包着冰箱的线圈,窖顶看上去像雪松一般。粗糙的石制地板上用混凝土铺盖了一层平滑的板瓦石。我对贝思说:“我把两瓶葡萄酒放在厨房的柜子里。”
  贝思从我手上接过电筒仔细察看其中一个架子土布满灰尘的酒瓶,说:“这些是优质的法国葡萄酒。”
  我回答道:“他很可能把自己的东西藏在车库里。”
  她的电筒光照到地窖底部的墙边,几打纸板盒子垛在一起。贝思说:“他的东西有一些在这儿,酒桶上有他贴的标签。”
  “对。”
  我们在四周摸索了片刻,发现一个柜子里放着眼镜、瓶塞起子、纸巾之类的东西,还有四处可见的温度计,都标识着华氏六十度。
  最后,我说:“爱娃想告诉我们什么?”
  贝思耸耸肩。
  我看着烛光中的贝思,她也回头看我。她说:“也许我们应该看看那些板条箱和盒子。”
  “或许应该。”
  于是我们开始搬动木箱和纸板盒。其中几箱破开后只有葡萄酒。贝思问道,“我们在找什么呀?”
  “我也不清楚,肯定不是酒。”
  在两堵墙相交的角落里,也有一堆托宾葡萄园的酒盒子,全都标着“金秋”字号。我走过去,开始把它们扔到两张酒桶架子中间的过道里去。玻璃破碎的响声和葡萄酒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地窖。
  贝思又说:“你不必砸毁这些好酒,冷静一点,把盒子给我。”
  我没有理她,“把路让出来。”
  把最后一排盒子扔掉后,我看到角落里酒盒中间不是酒的东西,事实上是个铝制的装冰的箱子,借着烛光我仔细凝视着。
  贝思走到我身边,手中的电筒照在箱子上。她问道:“这就是你说过的东西?戈登夫妇船上的铝箱?”
  “当然看上去像,但只是个极其平常的箱子。除非有他们的指纹否则无从确证。而且我确信这上面不会有指纹。”我补充道:“我猜这就是人们以为用来盛干冰和炭疽病菌的箱子。”
  “现在仍有可能,”她接着说:“我并非完全在觅购宝藏之类的财物。”
  我说:“对,我希望刑侦人员能从擦拭过的铝盒上提取到指纹。”我转身朝门走去,准备离开。
  “等等。你不准备……我是说……”
  “打开它?你疯了?破坏证据?我们甚至不属于这儿。没有一张搜查——”
  “住口!”
  “什么?”
  “打开这个该死的箱子——不,拿着这个,我来开。”她把电筒递给我,蹲在箱子前面,箱子正好夹在两排酒盒中间。“给我一个手绢或其它东西。”
  我把手绢递给她,贝恩捏着手绢打开弹簧锁,揭开密合的盖子。
  我一直用电筒照着箱子,以为能见到黄金珠宝,但就在箱盖子完全开启前看到的却是一个人的头盖骨,正扭头盯着我们呢。贝思吓得尖叫一声,跳后一步,盖子又合上了。她站到离箱子几英尺处屏住呼吸,指着箱子,足足有一秒钟没有出声。后来才说,“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那家伙死了。”
  “为什么……?什么……?”
  我蹲到箱子边说:“手绢。”她递了过来,我又打开箱盖,用手电简照遍大铝箱的每个角落,看见头盖骨周围还有些骨头,而这个头盖骨的每个眼窝里都塞着铜币,带着厚厚的一层铜绿。
  贝思也蹲到我旁边,手扶我的肩膀以求身体平衡或心理上的放松。她恢复平静后说:“这是骷髅的一部分,一个小孩的。”
  “不是,一个小个子成人,那时人都长得矮小。你见过十七世纪的床吗?我就睡过一次。”
  “上帝……怎么会有一具骷髅……?那其它的是什么?”
  我伸到箱子里取出一些没人乐意碰的东西,又拿到电筒光下辨认。“腐烂的木头,”我终于认出骨头下面是一些朽木。进一步观察,发现黄铜的箱边布满了黄铜绿,铁钉大部分已生锈,还有一块烂布。
  尚未漂白的骨头棕色中透着徽红,上面粘着的泥土还没有脱落,表明这些骨头没有被放进棺材;但在土里埋了很长时间。
  我又在盛冰的箱子里摸索了半天,发现一只上锈的铁挂锁和四枚金币,我把后者递给贝思。
  我站在那儿,用手绢擦擦手说:“这就是奇德上校的宝藏。”
  她看着手里的四枚金币说:“这个?”
  “这只是一小部分。这儿看到的也只是一木箱的小部分,我估计是强行打开盖子后取出的几样东西。木箱子就是用那块正在腐烂的防水油布或帐篷包着的,约有一年光景,但不会有三百年。”
  贝思指指头盖骨问我:“那是谁?”
  “我猜那就是守宝人,有时候人们也把判了刑的罪犯、土著人、奴隶或者某个不幸的家伙杀死后扔到箱顶上,那时人们相信死人的鬼魂不会安息,便会把盗墓的人驱走。”
  “你怎么知道这些?”
  “书上读的,”我又补充道,“对于那些不迷信的人或者看到别人埋了东西,或者见到新挖的土印,如果去发掘,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具死尸,挖的人可能会认为只是一口坟。怎么样,聪明吧?”
  “我想是够聪明的,它会阻止我继续挖下去。”
  我俩又在酒窖里站了片刻,陷人深思之中。铝箱里的东西并不好闻,所以我俯下身关上箱盖。我对贝思说,“我估计有人打算把这个东西和黄金珍宝一道在某时某地予以展出。”
  她盯着手中的四枚金币又问我:“可是那些宝藏在哪儿呢?”
  “要是骨头能讲话,相信它会告诉我们。”
  “为什么他的眼里有硬币呢?”
  “和某种迷信观点有关。”
  贝思瞥了我一眼又说:“好,算你说对了。祝贺你杰出的侦探工作。”
  “谢谢,”我说,“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33

  我们回到楼上,发现爱娃不在厨房里。贝恩对我说:“这么多证据足以让我开到一张搜查证。”
  “做不到。这儿发现的东西和任何一起谋杀没有联系,除非有详细的证据,而且只有你才相信我的推理。”我提醒她道,“三个潜在的证人全死了。”
  贝思说,“那好……可我有这儿的人骨,这正是一个开始。”
  “不错,值得打个电话。”我又说,“不要提及骨头的年代可能有三百年之久。”
  贝思拿起墙上的电话筒,说了声:“打不通。”
  我把自己车上的钥匙挂递给她,“试试我的移动电话。”
  她出了后门,跳进吉普。我看见她拨号后和什么人说了起来。
  我绕着底楼走了一圈,各种装饰物貌似真古董,但复制得不错。从样式和时代上看,主要是英国乡村用品,大概是十八世纪中叶。关键是托宾知道怎么去使用。他营造出一个更加适合于汉普顿的完整世界,拥有闲适、精致和高雅趣味,而在比之逊色的北福克值得骄傲的只有美国式的道德趣味。无疑托宾宁愿住在布多,或者至少住在汉普顿的玛莎·斯图沃特的隔壁,好与她交换食谱品尝剥制的蜂鸟舌的味道。可眼下暂时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得住在靠近酒厂方便工作的地方。起居室里有一个雕制精美的古玩木柜,柜子的斜角玻璃凹凸不平,里面摆满的似乎都是无价之宝。我推翻柜子,一声巨响之后里面又发出零星的叮当声。我喜欢这声音,我的祖先肯定是汪达人或者西哥德人之类的野蛮种族。
  起居室外还有一间私室,我查了一下“爵爷”的书桌,里面只有几张带框的照片。一张是桑德拉·威尔士的,另一张则是托宾的真爱——他本人,正站在汽艇的驾驶桥楼上。
  我又找到他的通讯录,找了找戈登夫妇。汤姆和朱迪在上面,但已给划掉。又找怀特斯通,看到爱玛的名字上也划了一横。他今天早上才谋杀了爱玛,消息尚未公开,可以想见是一个非常病态但有条理的头脑,它甚至有时会危及自己的主人。屋里有个壁炉,台上放着两校来福枪的枪接,但武器不在,证实爱娃证词可靠。
  我回到厨房,望着后窗外狂暴的海湾,正如老练的水手所说的那样,还没有完全歇斯底里。可我还是想不出是什么促使托宾在这样的天气外出,事实上我能想像得出,但我得在脑子里琢磨一下。
  贝思回到屋里,从吉普车跑到门口这点路已使她的雨衣琳湿。递给我钥匙时她说:“一个刑侦组在墨菲家,另一组在……在另一现场。”她又补充道,“我不再负责戈登案的调查。”
  “这个中止决定实在武断,”我又说,“不必担心,你已经破案了。”
  “是你破的。”
  “你得把案子彻底解决,我可不嫉妒你这项工作。贝思,倘若你不小心行事的话,托宾可以打败你。”
  “我知道……”她瞥一眼手表说,“现在是六点四十分。刑侦人员和谋杀科的人正在路上,暴风雨会使他们晚到,进来之前还得开张搜查证。我们应该提前出去。”
  “你怎么解释已经到底层来过?”
  “爱娃让我们进来的,她害怕——觉得有危险,我来解决这个问题。”她又说,“你不必担心,我会说下到地下室为了检查电路。”
  我笑了:“你变得善于掩盖自己的愚蠢,可以出去当巡警了。”
  “你可是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好,约翰,而且违犯了书里所有规则。”
  “第一页我都没读完。”
  “顶多如此。”
  “贝思,这家伙杀害三个我喜欢的人和一对无辜的老夫妻。要是我行动迅速些,想得再深些,后来三个人便不会死。”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慰道:“不要责怪你自己,警察会对墨菲一家的安全负责……至于爱玛……嗯,我想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有危险——”
  “我不想再讨论这事。”
  “我理解,瞧,县里警察到了之后你不必和他们交谈。走吧,这儿我来处理。”
  “好主意,”我把车钥匙扔给她,“再见。”
  “你不带钥匙去吗?”
  “乘船。”我从托宾的钥匙板上取下“方程式303”的钥匙。
  “你疯了。”
  “陪审团会决定的,再见。”我说着向后门走去。
  她拽住我的手臂:“不,约翰,你会去送死的,我们稍后就能抓住托宾。”
  “现在我就想让他的双手沾上鲜血。”
  “不,”她紧紧攥住我的胳臂,“约翰,你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样的夜晚他坐船只会去一个地方。”
  “哪儿?”
  “你知道哪儿——普拉姆岛。”
  “为什么?”
  “我觉得宝藏就在那儿。”
  “你怎么知道?”
  “只是猜的。再见!”她还没有来得及拦住我的去路,我已经走了。
  我踏过草坪走向船坞。在大风的号叫声中,一棵大树枝掉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天几乎黑得不见日光。这还不算坏,因为我并不想知道水面情况。
  我顺着码头走,手抱着桥桩从上一根跳到下一根,以免被风刮到水里去。终于我来到船坞里,此刻正在风雨中吱吱嘎嘎呻吟作响。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方程式303”仍在那儿,同时也注意到捕鲸船不见了。不知道是自己挣脱出去还是被水冲走的,也许被托宾拖在克里斯工艺游艇后面用作救生艇或者去普拉姆岛的登滩工具。
  我注视着“方程式303”在漂浮的船坞里随波起伏,不时撞击着橡皮桩。犹豫之际我想在脑海里形成理性的思路,告诉自己不必冒着风暴开船。不管怎样,托宾这回是完了。嗯……也许不是,也许我应该不必等到他找到律师来辩解自己不在谋杀现场就提前结果了他,他甚至会对我侵犯他的公民权大表义愤。但人死了是没法起诉的。
  我继续盯着那艘船。暗淡的灯光下,我好像看到汤姆和未迪在船上向我微笑招手,邀我同行。接着,爱玛的形象又闪过脑际,看见她正在海湾里向我游来。这时眼前又出现了托宾在晚会上的那张脸,一边和爱玛说话一边盘算着要去杀死她……
  排除必须的法定程序,我意识到自己解决这个案子的惟一办法就是亲自抓住托宾,抓住他再……嗯,我得再想想。
  我知道自己下一步便是从码头跳到快艇上去。
  在甲板上保持住平衡后,我走到位于我右手的船长座。
  我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点火,但最终在节气阀边找到点火装置。我又竭力回忆起戈登夫妇是怎么开船的。记得他们曾递给我一张塑料印刷卡片,题目叫“紧急制动指南”,还让我读读它。我读过之后下决心不用紧急制动方法,可现在偏偏碰上,真希望还有那张卡片。
  不管怎样,我还记得把齿轮选择器放到中挡,启动点火装置的钥匙,再把它移到……然后……是什么呢?船依旧没动。我看到两个标识着“启动”的按钮,便按了一下右边的。这时右舷发动机转动点火。我又按第二个按钮,左舷发动机也启动了。但我觉得声音有些刺耳,便把两个节气阀向前稍推了一下,给发动机加些油。又想起来得让发动机暖几分钟,我可不想在海面上出现故障。趁这机会,我从打开的仪表扳手套贮藏柜里取出一把刀,先割断弹簧绳,又切断两根缆绳,“方程式303”迅速翻卷着波浪一头猛撞到距码头五英尺的船坞一侧。
  我又调到前进挡,紧握复式节气阀。船头现在对着港湾,所以只需要前推节气阀,我就可以冲到风暴里去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岸上有声音,回头一看是贝思,正透过风雨声夹杂着马达的轰鸣声喊着我的名字。
  “约翰!”
  “什么?”
  “等一下!我来了!”
  “快上来!”我赶紧把船往后倒,紧握轮盘,终于把船倒到岸边。“快跳!”
  她跳到我身边摇晃不定的甲板上跌倒了。
  “你没事吧?”
  她站起来,这时一个浪头打到船上,贝思再次跌倒,接着又站起来。“我很好,”她来到左手舱位说,“走吧。”
  “肯定吗?”
  “走!”
  我向前推动阀门,汽船穿过船坞一下子冲进暴雨中。随即一个大浪从右边向我们袭来;就要击到舷测时我向右转动方向盘,让船头面对巨浪。船被送到浪尖,仿佛到了半空。又随着身后的彼浪落下来,整条船真的悬到了半空,又猛跌下来,船头率先扎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当船头再次升起时船尾击打着海水。转动的螺旋桨把我们送向错误的方向。利用波浪的低槽间隙,我将船转个一百八十度,向东开去。经过船坞时,我听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整个屋架倒向右边,随后坍塌在沸腾的海面上。“了不得!”
  贝思在暴风雨声中大声喊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当然。我修过一门叫‘紧急制动’的课。”
  “开船吗?”
  “对。”我看看她,她也回头看我。我说了声:“谢谢光临。”
  她说:“开你的。”
  现在“方程式303”减速一半,这大概就是在暴风雨中保持行驶的技巧。我是说,我们看上去比海浪要快半节,飞越低槽,破浪向前。螺旋桨鸣鸣作响,然后船身跌到水面,像滑板一样一下子把我们向前甩去。我所知道惟一要做的事便是保持船头对准前面的波浪,以防被大浪击中船舷。船大概不会沉,但可能会翻过来。我曾在海湾看过翻船,那时风暴比这小得多。
  贝思又喊道:“你懂得航海技术吗?”
  “当然,红色的是向右回转。”
  “那指什么?”
  “回港口时就把红色指示器调到你的右边。”
  “我们不是往回开,而是在离港。”
  “哦……那就找绿色指示器。”
  她告诉我,“我看不见任何指示器。”
  “我也一样,”我又说,“我坚持照着双白线的右边开,不会有错。”
  她没有回答。
  我竭力把思路转向航海知识,开船不是我的头等爱好,但几年来曾在许多船上做过客人,而且从孩童时候起也就了解过这方面知识。六、七、八三个月里,我又随戈登夫妇出海几十次。汤姆谈起话来滔滔不绝,喜欢让我分享他的航海热情和知识。记得当时我对此并不在意(除了对穿着比基尼的朱迪更感兴趣)。但我坚信在自己大脑表层的某个小空格里标着“船”,得把它找出来。事实上我相信自己知道的航船知识比预料中的还多。我希望如此。
  此刻我们正进入匹克尼克海湾,船在海水的撞击中艰难地行进着——短促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汽车驶过铁路口。我感觉到随着船的上下晃动胃部失去了平衡:船往下行时我的胃仍然悬着,而当船被抛到半空中,胃又像是落了下来。透过挡风玻璃什么也看不到,于是我站起身从玻璃上面向前观察。屁股靠在后面的座椅上,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抓着仪器板。我已经喝了不少海水,足以提高血压五十点。海盐开始烧灼我的眼睛。我盯着贝思看到她也一样在擦眼睛。
  我见右边有一只大帆船侧翻在水面上,龙骨依稀可见,桅帆业已被水淹没。“上帝……”
  贝思问:“他们需要帮助吗?”
  “我没看见任何人。”
  我开近到帆船边,但没有迹象表明有人正附着船桅或其它索具待援。我找到仪器板上的喇叭键猛按了几下,仍没有求救信号,于是我对贝思说:“他们可能乘救生筏上岸了。”
  她没有回答。
  我们加速前进。我记得自己甚至连轻轻荡漾的渡船都不喜欢,居然驾驶着三十英尺宽的飞艇在接近腿风的风暴里破浪前进。
  此时我感到脚部一阵疼痛,像是有人用棍子敲打我的鞋底,这种震动从腿部传到头部,全身疼痛,让我有点受不住。
  海水中剧烈的动荡和海盐令我开始反胃,另一方面我不能看清或分辨出地平线,再加上受伤后尚不稳定的身体状况……记得麦克斯向我保证过不会有大问题,要是他此刻在眼前我一定把他绑到船头上去。
  透过暴雨,我能看到左边二百码远的海岸线,右前方“避难岛”的轮廓隐约可见。我知道我们一旦进入该岛的下风口保护性水域便会安全一些,这大概就是岛屿名称的由来吧。我对贝恩说:“我可以让你在避难岛上岸。”
  “你还是开你那该死的船吧,不要替脆弱的小贝思担心!”
  “是,女士。”
  她又用柔和一点的声音说:“约翰,我以前在汹涌的海面上坐过船,知道应在何时惊慌。”
  “好,随时告诉我。”
  “快了,”她说,“这会儿,我下去拿些救生衣,看看有没有更舒服的衣服穿。”
  “好主意。”我说,“擦干你的眼睛,找张航海图来。”
  贝思从座椅之间的过道下到船底。“方程式303”有个大小合适的快艇船舱,舱头也不错,也许很快就有用。总之它是个舒适的航海工具。汤姆或朱迪掌舵时我总觉得安全,当然和约翰·柯里一样,他俩也不喜欢暴风雨天气。一看到有白浪,我们便会掉船回头。可我此刻在海上正面临着极大的恐惧,可以说我正眼注视着它,它也正朝我吐唾沫呢。尽管听起来有些疯狂,我还是高兴驾船时手握节气阀调节动力的感觉,发动机的震动和手中的方向盘都使我感到快乐。也许是紧急制动造成的,也许是先前已经在后廊那坐了很长时间的缘故。
  我站在那儿,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扶着挡风玻璃的顶端保持平衡。同时注视着瓢泼大雨,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仔细寻找一艘船,准确的说是克里斯工艺的客艇,可我连海平线和海岸都找不见,更不用说船只。
  这时贝思从楼梯爬上来,递给我一件救生衣。“穿上它,”她叫道,“我来掌舵。”于是在她站着掌舵时,我换上救生衣,同时看到她颈子上套着一副双筒望远镜,黄色雨衣下面穿了套夹克和一件桔黄色救生衣,脚上穿着一双乘船专用鞋。我问她,“你穿的是托宾的衣服吗?”
  “但愿不是,我觉得这些应该是桑德拉·威尔士的,有点紧。”
  她又说:“如果你想看的话,我把地图乎放在桌子上。”
  我问道:“你会读地图吗?”
  “会一点,你呢?”
  “没问题。蓝色代表海洋,棕色代表陆地。等一下我再看。”
  贝思说:“在下面我想找架无线电设备,但没有。”
  “我会唱歌,你想听‘俄克拉荷马之歌’吗?”
  “约翰……别傻了,我是说用于船只与岸上联络的无线电发射机,好发射呼救信号。”
  “哦……嗯,或许这儿也没有。”
  贝思说:“下面有节移动电话的充电电池,但没有电话。”
  “对。人们倾向于在小船上使用移动电话,我则宁愿要双向发射机。不管怎样,你是说我们已经和外部失去联系了。”
  “对,我们甚至不能发射国际求救信号。”
  “没事,当年‘五月花’号上的人也做不到,不必担心。”
  她没理我,接着说:“我还找到一枝信号枪。”她敲了一下自己的雨衣大口袋。
  我觉得今晚不会有人还能辨认信号灯,但我没说:“好,说不定就需要它。”我又重新掌舵,贝思坐在我旁边过道的楼梯上。行船的间隙我们冲着暴风雨大喊大叫,休息一下或者静坐片刻。两人都已浑身湿透,胃里也搅动得厉害,不由得有了些惊恐,但我感觉冒着暴风雨驾船的恐慌业已消失,因为此刻我们都意识到浪涛不会淹没我们。
  大约过了十分钟时间,贝思站起来,靠近我好听见她说话:“你真的认为他会去普拉姆岛?”
  “对。”
  “为什么?”
  “重新找到宝藏。”
  她说,“暴风雨天气不会有史蒂文斯手下的巡逻艇和海岸警卫队的飞机。”
  “什么也没有,而且道路不畅,巡逻卡车也不会出来。”
  “对……”她又问,“托宾为什么不等到拿到所有宝藏后再杀戈登夫妇呢?”
  “我也不敢肯定,或许在他搜查戈登夫妇的住宅时他俩惊动了他,我肯定所有宝藏都要被重新找到,可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托宾只能自己动手,可他知道宝藏在哪儿吗?”
  我答道:“他必须知道,否则不会现在去那儿。我从爱玛处发现托宾曾经和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勘查小组去过普拉姆岛,那时他可能已经确信汤姆或朱迪指示给他的是宝藏的真实所在,当然也就是汤姆所谓发掘的考古洞之一。”我接着说,“托宾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人,毫无疑问,戈登夫妇并不特别喜欢他,也不相信他,他们在互相利用。”
  贝思说:“小偷们最终总会反目。”
  我想说汤姆和朱迪不是小偷,尽管他们事实上是。而且当他们从诚实的公民失足成为预谋的窃贼时,命运便已基本决定了。
  我不是个伦理学家,但工作中我已司空见惯。
  大声的喊叫和海水中的盐分使我俩的嗓子感到疼痛,于是又都恢复了沉默。
  我把航线靠到介于北福克的南海岸线和“避难岛”之间,但海峡口处的水面更不平静。一个大狠不知从何方袭来,将船的右半身掀起足有一秒钟,贝思看着尖叫起来。海水冲到船板上,顿时我们仿佛陷身于瀑布之中。
  我发现自己倒在舱面上,水流又把我冲下楼梯,掉到贝思上面的下层甲板上。我们挣扎着站起来爬上舱面,船已失去控制,轮盘在乱转。我抓住轮盘,稳稳地握住它,同时坐到座位上,正好及时把船头对准了又一个狂涛。我们又冲向浪峰,这时我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体验,自己身在十英尺高的空中,两边的海岸线看上去比我矮了许多。
  巨浪把我们悬在半空中,瞬间又将我们抛落到下一个浪槽里。我努力打好方向盘,把船调向东方,竭力使它驶向海峡,那儿总比现在这样好。
  我向左找寻贝思,过道的楼梯上没有人。我叫道:“贝思!”
  她从船舱里喊道:“在这,就来!”
  贝思手脚并用才爬了上来,我看到她额头在流血。“你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只是碰了一下,头很瘩。”她竭力想笑,听上去几乎像哭泣。她说:“简直疯了。”
  “快下去,让你自己成为马提尼酒——要搅拌的不需摇勾。”
  贝思说:“你愚蠢的幽默感好像很合情境。”又说,“船舱开始进水,我听见污水泵的声音,你还能编个玩笑吗?”
  “啊……想想……那不是污水泵的声音,而是桑·威尔士按摩用的水下电力震颤器。怎么样?”
  “我得跳水了,”她又问我,“那些水泵能应付涌进来的水吗?”
  “我猜可以。得看还有多少波浪冲上甲板。”事实上,我已注意到舵轮的反应显得迟缓,应该是船舱里的污水加重了船身。
  接下来十分钟我们谁也没说话。在狂风吹送阵阵暴雨的间隙里,我只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看到前方大约五十码处。但仍不见托宾的豪华游艇,或其它类似的船只,只有像浮木一样被暴风雨刮翻的两艘小船。
  我注意到一个新现象,或许应该说是一种新恐惧——当时我随戈登夫妇出海到海峡时他们称作“后继海”的现象。这种现象的海水紧紧跟在船只后面,猛击“方程式303”的船尾,使船左右摇摆,几乎失控。现在除了摇晃和颠额外,我还得和左右摇摆这一险情相抗争。大概只有两样事情运转正常:我们仍在向东行驶,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居然还在船上。
  我向后转过头,以便雨水能冲走脸上和眼里的盐分。不管怎样,我朝上望着天空,暗自祷告:上帝,周日上午我去了教堂,你看见我在那儿吗?那个循道宗教堂,我坐在左侧中间。爱玛?告诉他;嗨,汤姆,朱迪、墨菲夫妇——我正在为你们这帮家伙冒险,你们可以在三十四年后亲自谢我。
  “约翰?”
  “什么?”
  “你朝那儿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接一些淡水。”
  “我从下面给你取些吧?”
  “不用,就在这待会儿。”我说,“过会儿你来掌舵,我得歇会儿。”
  “好主意。”她沉默了一分钟后问我,“你……感到焦虑吗?”
  “不,我感到害怕。”
  “我也是。”
  “到你惊慌的时刻啦?”
  “还没有。”
  我查看了仪器板,首次注意到油表,显示出油量仅剩下八分之一,约十加仑。考虑到这些大型海洋游艇以半速在暴风雨中的耗油率,意味着我们所能行驶的时间和距离已不多了。我不知道能否到达普拉姆岛。汽车没有油倒不是世界末日,可在暴风雨中行进的船只要是没了油,很可能就得完蛋。我于是提醒自己注意观察油表,又对贝思说:“现在是飓风了吧?”
  “不知道,约翰,我可不在乎。”
  “和你一样。”
  她说:“印象中过去你不喜欢大海。”
  “还算喜欢,只是不喜欢出海或者掉到海里去。”
  “避难岛有几处游艇停泊港和小海湾,你想停那儿吗?”
  “你呢?”
  “既想又不想。”
  “我也一样。”我答道。
  我们终于开进介于北福克和避难岛之间的航道。海峡口宽约半英里,南面的避难岛有相当多的高地和块状陆地阻挡一些狂风,也就可以少一些呼啸的风声和海水的泼溅,我们也就容易交谈一些,不过海水只是稍稍平静一点。
  贝思站起身,抓住安置在过道上方仪器板上的扶手使自己站稳。她问我:“你认为那天发生了什么?谋杀当天?”
  我回答道:“我们知道戈登夫妇是在正午时分离开了普拉姆岛港口。他们开得离岸相当的远,这样岛上的巡逻艇便发现不了。戈登夫妇用双目望远镜观察到巡逻艇过去后,就打开节气阀向海滩急驶。在巡逻艇回来前他们有四十到六十分钟。我们在普拉姆岛上证实了这一事实,对吧?”
  “对,但我那时认为我们是在讨论恐怖分子,或者非法分子。你是说甚至在那时你就在思考戈登夫妇本身了?”
  “想到一些。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者与什么有关而被杀,但我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努力实现计划的。不管怎样都是一场盗窃。”
  贝思点点头:“接着说。”
  “好,他们高速行进,接近海岸。如果巡逻车或者直升飞机发现他们的船抛锚也没什么大问题,因为那时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谁,认得出他们那只独特的船。可是史蒂文斯却说,没有人在那天看见过他们的船,对吧?”
  “目前说的没错。”
  “那好,那个夏日天气晴好、风乎浪静。戈登夫妇乘着橡皮筏上到海滩,又把它拉到灌木丛中藏好。那只铝箱就在筏子上。”
  “还有铁铲。”
  “不,他们已经发掘了宝藏并且把它藏在他们能容易接近的地方。但首先,他们得做很多难备工作,像档案、考古工作和购买威利的土地等等。”
  贝思想了一会又问道:“你认为戈登夫妇一直在背着托宾干吗?”
  “我不这样想。戈登夫妇满足于将一半财宝交给政府,自己得一半,这种需求简直和托宾不沾边。而且,戈登夫妇想公开宣布自己是奇德上校财宝的发现者。”我接着说,“可是托宾的想法和计划则不同。他就毫不犹豫地杀死同伙,拿走全部宝藏,把大部分密封起来。然后让一小部分在他的土地上公开发现,再拿到索思比拍卖行拍卖,背后还有媒体和国内广播网的那帮家伙的大力支持呢。”
  贝思从雨衣下面取出四枚金币,伸手递给我。我拿了一枚金币一边开船一边仔细察看。金币大小和一个美国两角五分的辅币相当,但很重——金币的重量总是令我惊讶。金币也亮得出奇,上面是一个家伙的侧像图案。还有看上去像西班牙文的字迹。“这可能就是一枚盾币。”我又递还给她。
  贝思说:“留着它给你带来好运吧。”
  “好运?我可不需要这种幸运带给任何人。”
  贝思点点头,朝手中另三校硬币看了片刻,然后把它们扔到一边,“我也一样。”
  这当然是个愚蠢的手势,可让我们感觉好受些。我能理解为什么全世界的水手相信同一个迷信说法,即把有价值的东西或某个人从船板上扔到水里能使大海乎息下来,不再一个劲地兴风作浪,把船上每个人吓得半死。
  因此我们扔了金币后感觉好多了。当船沿着避难岛海岸行进时,我们确信风力已经小了一些,波浪在高度和频率上也减弱了,仿佛刚才绘大海的礼物已有效果。
  周围大块的陆地看上去黑乎乎的,完全没有成堆的煤炭的颜色,这时海洋和天空发出奇特而阴暗的光亮。这个时间正常情况下你能看到沿岸的灯光,明显有人住在岛上。显然电力系统全都中断,于是整个海岸的生活一下子退步了一两个世纪。
  总之,天气仍然令入恐怖,我们一出避难岛进入嘉丁纳海湾时天气又变得糟透了。
  我知道我应该开灯行驶,但水域里另外还有另一条船,我不想被它瞧见,那只船也没有开灯行驶。
  贝思说,“因此戈登夫妇没有时间赶过去运第二趟。”
  “对,”我答道,“一只橡皮筏承载量有限,他们又不愿第二次去普拉姆岛时让骨头等东西单独留在‘方程式303’上。”
  贝思点点头,说:“所以他们决心扔掉已经发现的东西,在其它时间回来找寻主要宝藏。”
  “对,或许就在那天晚上,如果那个暂时的丁香结是个标记的话。”我接着说,“他们必须在回家时路过‘发现者登陆处’上的托宾的房子。无疑他们把船开进托宾的船坞,也许是打算把骨头、腐烂的铝箱和四枚金币——作为一种发掘的纪念品——留在他家。可当他们看到捕鲸船不在时,知道托宾走了,所以他们继续往回开。”
  “回去时正好惊吓了托宾。”
  “对。他已经彻底搜索了他们的屋子,造成盗窃假象,同时想看看戈登夫妇是否藏匿了任何宝藏。”
  “而且,他想看看在戈登家有没有任何犯罪证据表明他与戈登夫妇有牵连。”
  “的确如此。戈登夫妇这时将船开进自家码头,或许此时他们升起了标志‘货物危险、需要帮助’的旗子。”我接着说,“我确信他们上午升起过强盗旗,向托宾示意那天正好是见面的好日子。风平浪静,没有雨,他们也很自信和激动,等等。”
  “而当戈登夫妇开船进码头时,托宾的捕鲸船就停在附近的湿地上。”
  “对。”我想了会又说,“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下面发生的事——他们说了什么,托宾认为箱子里装了什么,以及戈登夫妇认为托宾在于什么。但有一点,他们三个都知道伙伴关系就此结束了。于是……托宾端起枪,鸣响汽笛,然后扣动来福枪的扳机。第一发子弹近距离击中汤姆的额头,未迪尖叫着扑向丈夫,这时第二发子弹打中她的头部一侧……托宾关掉汽笛,打开铝箱,没有发现金子和珠宝。他认定其余战利品在“螺旋体”号赛艇上,所以托宾又下到船上搜索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他意识到自己杀死了以为能下金蛋的鹅。但也不是全盘皆失,他知道或者相信自己能单独完成这项工作。对不对?”
  贝思点点头,想了一会然后说:“或许托宾在岛上还有一个同谋。”
  我说:“不错。”接着补充道,“所以杀死戈登夫妇并非大问题。”
  我们继续向东,这条航道约有四英尺长,最窄处只有半英尺宽。此时天完全黑了下来——没有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漆黑的大海和一片乌黑的天空。几乎看不见航标,可要是没有它们,我可能已经完全迷航和丧失方向,也可能已经在礁石或沙洲间绕来绕去。
  看看左方,岸上有几盏灯;我意识到正在经过绿港,显然那里有紧急发电装置。我对贝思说:“绿港到了。”
  她点点头。
  我俩此刻都有停靠这座安全港湾的想法,我甚至想像得出两个人身处一个举办传统飓风晚会的酒吧之中,在烛光下喝着温暖的啤酒。
  再往右边看,尽管看不清,大概是德里港湾,属于避难岛,还有个游艇俱乐部,我可以把船停在那儿。绿港和德里港是到外海前最后容易停靠的大港了。我看看贝思,提醒道:“我们一旦过了避难岛,天气就会更糟。”
  她回答道:“现在已经够糟了。”她耸耸肩说,“我们赌一把吧,总能折回来的。”
  我想该告诉她油量的情况,“我们的油已经很少,可能到嘉丁纳海湾附近就会没油,我们将会陷入无法回头的传奇般境地了。”
  她瞥了一眼油表说:“不必担心,我们到不了那个时候就已经翻船了。”
  “听起来和我说的一样愚蠢。”
  出乎我的意料,她朝我笑了笑,然后下去带上来一个“救生员”——一瓶啤酒。我说,“上帝保佑你。”船震动得厉害,我要把瓶口对准嘴巴非得把牙齿碰出来不可,所以我把嘴朝上张开,直接把酒往下倒,结果一半啤酒倒在脸上。
  贝思又弄到一张塑料封皮的航海地图,她将地图铺在仪器板上说:“我们左边将是克利夫斯角,右边则是避难岛上的黑斯海滩角。经过这些海角时,我们正如处在漏斗状的航道中,夹在曼陀克角和东方角之间,大西洋的风雨正好迎面而来。”
  “那是好是坏?”
  “这并不可笑。”
  我又饮了一大口啤酒,一种昂贵的进口啤酒,估计只有托宾才有。我说:“一边偷他的船。一边喝他的酒,我感到高兴。”
  贝思回答说:“哪个更有趣——砸他的公寓还是沉他的船?”
  “船并没沉。”
  “你该下去看看。”
  “没有必要——我能在掌舵时感觉到。”我又说,“这船的承载量不错。”
  “你转瞬间倒成了真正的水手。”
  “我学得快。”
  “那好,约翰,你歇一下,我来掌舵。”
  “好吧。”我拿过地图,把轮盘交给贝思,然后走下舱房。
  这个小船舱已进了大约三英寸的水,这意味着进水量正在超过污水泵能处理的限度。照我说,并不介意进一点水增加重量,反而可以弥补一下逐渐失重的油箱,但糟糕的是水不能当燃料。
  我进到舱头,将喝进去的海水吐了一些到马桶里,又把手上脸上的盐分洗净,最后回到舱里。我坐在一张板床上,一边研究地图,一边啜几口啤酒。从手臂到肩膀,从大腿到臀部,我浑身疼痛。胸腔依旧喘息不定,只是胃里感觉好一些。我盯着地图看了一两分钟,又到餐柜冰箱里取了瓶啤酒,连地图一块带到了船舷上。
  贝思在暴风雨中驾驶得不错。正如我所说的,避难岛下风向的暴风雨并不太大。波浪还是那么汹涌,但容易辨认。只要这个岛屿遮护着我们,海风也不会太大。
  我向地平线望去,能看到这条安全航道尽头两块陆地的黑色轮廓。我对贝思说:“我掌舵,你拿着地图。”
  “好吧。”她敲着地图说,“前面一段航道有些复杂难行,你得紧靠着长滩洲灯塔的右边行驶。”
  “没问题,”我答道。互相交换位置时贝思从我身边走过,她朝船尾瞥了一眼,突然惊叫了一声。
  我以为又是巨浪引起的反应,把好方向盘后我才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只大型豪华游艇,准确地讲是克里斯工艺的游艇,再详细些就是“金秋”号。它离我们船尾不到二十英尺远,航向一致,而且在不断加速。

34

  贝思像是被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幽灵似的大船催眠术般地镇住了。
  我也十分惊讶,我是指暴风雨的呼啸声和船上发动机的轰鸣声使我没能听见后面的船声,而且克里斯游艇很难被发现,行进时也没有开灯。
  不管怎样,托宾业已向我们包抄过来。我能想到的便是“金秋”号的船头怎样牢牢地粘住“桑德拉”号的船尾———个极具弗洛伊德色彩的意象。
  看来我们快要沉船了。
  托宾意识到我们已经发现他,于是打开他的呼号喇叭,大声叫道:“你们他妈的滚开!”真了不得。
  我猛推节气阀,拉大我们和他的船距,他知道难以超过“方程式303”,即便在这样的水域。他继续用粗话招呼我们:“你们滚开!去死吧!去死吧!”
  弗雷德里克的嗓音有几分沙哑,或许是传话电流的失真作用。
  贝思拔出她的九毫米格洛克手枪,蹲在椅子后面开始在椅背上瞄准,我想她应该开枪,可她没有。
  我扭头看着克里斯游艇,托宾不在外面的艇桥上,大概在甲板舱里,那里还有一整套控制系统。我注意到舱房轮舵一例用铰链连着的挡风玻璃正在升起。更有意思的是,弗雷德里克船长把头伸到窗外,右手端着来福枪,我推测他是用左手掌握方向盘。他的右肩靠着窗框,来福枪正对着我们。
  好了,现在我们就在没有灯光的黑暗中冒着大风大浪的恶劣天气驾驶着两只快艇狂奔。我猜这或许也是托宾为什么还没有开火的缘故。我向贝思大喊:“开两枪。”
  她回头叫道:“他不开枪我不能开枪。”
  “快他妈的开枪。”
  贝思开了几枪,一下子打光了十五发,我看到托宾旁边的挡风玻璃被打碎了,而且也注意到托宾不再倚在窗户上拿着来福枪。我告诉贝思:“干得好!”
  我把十五发子弹砰地一声推进枪膛,又瞄准了豪华游艇。
  我继续一边注意控制方向盘一边不断回头瞥几眼。海面航行条件越来越糟。这时突然托宾出现在窗口,我看见来福枪口闪出一道光亮。“蹲下来!”我叫道。来福枪闪了三下,我听见一发子弹重重地打到仪表板上,另一发击碎了风屏。贝思也回击了几枪,比上一回慢而稳。
  我知道我们比不上他来福枪的准确性,因此将发动机开到最高挡,乘风破浪,远离克里斯游艇而去。现在相距大约六十英尺,互相也看不见。我听见他的呼号喇叭劈啪作响,暴风骤雨的海面上又响起他虚弱无力的声音:“你们快滚开!你们会淹死的!是逃不过这场暴风雨的!快滚开!”
  听上去不再像我认识的那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绅士,尽管我并不喜欢他。他已经把外表的假一套扔掉了。
  “你们死定了!他妈的你们都得死!”这个刚刚杀死我爱人的家伙如此嘲弄我,令人十分恼怒。我对贝思说:“这个*****真该死。”
  “约翰,不要让他激怒了你,他知道他完蛋了,已经彻底绝望。”
  他绝望?我们情况也不很妙。
  无论如何,贝思面对船尾,保持着开枪的姿势,试图把她的枪放在椅背上。她对我说:“约翰,转个大圈绕过去,我们到他后面去。”
  “贝思,我可不是约翰·保罗·琼斯,这也不是一场航海大战。”
  “我不想让他老跟在后面!”
  “别担心,只要小心注意着他。”我瞥了一下油表,看到指针介于八分之一和零油点之间。我说:“我们没有油和他做对抗演习了。”
  她问我:“你认为他正打算去普拉姆岛吗?”
  “那儿是金子所在。”
  “但他知道我们正在抓他。”
  “正是为此他才坚持要杀死我们。”我补充道,“或者至少要看到我们翻船淹死。”
  贝思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我:“那我们怎样能战胜他?”
  “我猜我们比他跑得快,这是物理定律。”
  “你有计划吗?”
  “没有。你呢?”
  “是向安全的港口开的时候了吧?”
  “也许。但我们不能回去,我可不想又撞上弗雷德里克的来福枪。”
  贝思在甲板上找到塑料地图,把它摊在仪器板上。她指着图说:“那边一定是长滩洲灯塔。”
  我向右前方看去,一盏灯闪着微弱的光亮。
  她继续说:“我们如果向灯塔左边行驶,或许能见到一些引我们去东玛瑞思岛或者东方岛的航标。可以把船停在某个地方,然后打电话绘海岸警卫队或者普拉姆岛上的安全人员,提醒他们注意有关情况。”
  借着仪器板上一盏照明灯的微弱光亮,我瞥了眼地图说:“我没办法在暴风雨里驾船通过这些窄航道。能进入的惟一地方只有绿港,德里港或许也可以,但弗雷德里克挡在这些岛与我们之间。”
  她想了片刻后说:“换句话说,不是我们在追他,而是他在追赶我们——将我们赶进外海。”
  “对……你可以说我们在引他入圈套。”
  “什么圈套?”
  “我知道你要问我,相信我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不?”我拉回节气阀,“方程式303”稳定了一些。我对贝思说:“其实我喜欢这样。现在我确信知道他在哪儿和将去哪儿。”我又说,“我宁愿和他在陆地上较量。我们将和他相会在普拉姆岛。”
  贝思折起地图。“对,”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说,“我们已经在他射程之外,难以赶上。”
  “分析正确。”我调整航向,向进入嘉丁纳海湾的灯塔右侧行驶,这样我们就能到普拉姆岛去。我问贝恩:“你还剩多少发子弹?”
  她回答道:“枪膛里还剩九发,口袋里有一整梭子十五发。”
  “足够了,”我看看她然后说,“你回击得不错。”
  “不怎么样。”
  “你扰乱了他的目标,也许已经击中了他。”
  她没有回答。
  我对她说:“我听到他的最后一发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穿透了风屏。天网!真像又回到昔日城市之中。”我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没事吧?”
  “嗯……”
  很快地看了她一眼我说,“怎么回事?”
  “还不敢肯定……”
  “贝思,你怎么了?”我见她右手摸了一下雨衣,身体退缩了一下,伸出手一看全是血。她说,“该死……”
  我一时语塞。
  她又说:“好笑……我没意识到被打中了……当时只觉得一热……可还行……只是擦伤。”
  “你……你肯定……?”
  “是的……我能感觉得到擦伤的地方……”
  “过来我们看看。”
  贝思向我驾驶轮盘的地方靠近了一些,面向船尾松开救生衣,然后提起雨衣和衬衫,乳房和臂部之间的肋骨部分沾满了血。我叫她站稳,一边伸出手摸了一下伤口,这才放了心。的确是下肋部位的擦伤,伤口较深,但尚未伤及骨头。
  我的手指探到伤口时贝思倒吸了一口气。我移开手问道:“还好。”
  “我告诉过你的。”
  “我用手指探到枪击的伤口上拨了一下,弄痛了吗?”
  “没有,可现在疼了。”
  “下去找一下急救箱。”
  她下去了。
  我查看了一下地平线。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海峡尽头两边突出的陆地。
  不到一分钟,我们便出来进到嘉丁纳海湾。又不到两分钟,大海看上去像是有人用罗盘摇晃和搅拌过一样。海风呼啸,海浪澎湃,船几乎要失控,我开始考虑自己的选择。
  这时贝思从舱里爬上来,紧抓住仪器上的把手。
  风浪中我喊道:“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叫道:“约翰!我们得往回开。”
  我知道她说得对,可是“方程式303”是不走回头路的,我也不会。于是回想起汤姆·戈登在我的屋廊里说的话,那一夜似乎相隔很久了。停在港湾里的船只当然安全,但那并不是船的真正功用所在。老实说,我不再惧怕大海,也不怕可能会为此而死。而且,此刻我正在恼恨的气头上。我瞥了一眼贝思,四目相遇,她似乎懂我的心思,但并不愿和我一样做精神病发作状。她说:“约翰……要是我们死了,他就会逍遥法外。我们必须把船开进港口或者某个小港湾。”
  “我不能……我是说会搁浅沉船的。我们必须安然渡过这场风暴。”
  她没回答。
  我说:“我们可以开到普拉姆岛,两个小港湾海标齐全,有灯光指引,还有自己的发电机。”
  贝思打开地图,盯着它似乎想找个答案解决我们目前的困境。事实上正如我断言的,绿港和德里港就在我们身后,可托宾拦在中间。
  她说:“既然已出到外海,我们应该绕过去,和托宾的船错开,就可以回到绿港。”
  我摇摇头:“贝思,我们必须顺着有路标的航道行驶。如果看不见它们,我们就完了。现在航道很窄,又有个家伙拿着来福枪跟在后面,只能一直向前开。”
  她看看我,我知道她不完全相信我的话。可以理解,因为我没有全说真话。事实是我想杀死托宾。一想到他杀害了汤姆和未迪,只有看到纽约州处死他我才会满意。现在他又谋害了爱玛,我更得亲手杀死他。打电话向海岸警卫队或者普拉姆岛安全人员报警,甚至和托宾打个平手都不是,事实上,说到乎手,我想到今晚保罗·史蒂文斯会在哪里呢。
  贝思打断了我的思路说:“五个无辜的人死了,约翰,五个已够多了。我不想你再把我们的命送掉。现在回去吧。”
  我看着她说:“你打算拔枪对着我吗?”
  “要是你逼我那样的话。”
  我一直盯着她,说:“贝思,我能对付这种天气,我知道我能。我们会没事的,相信我。”
  她回头盯了我许久才说:“托宾在你鼻子底下杀害了爱玛·怀特斯通,这是对你男性尊严的打击,也是对你男子汉形象和自我的侮辱,所以你要一直拼下去。对吧?”
  撒谎也没用了,所以我答道:“那只是部分原因。”
  “还有什么?”
  “嗯……我和爱玛相爱了。”
  贝思点点头,她似乎在沉思什么,然后又说,“那好……如果你打算不顾一切地让我们送命的话,或许你也应知道全部真相。”
  “什么全部真相?”
  她答道:“不管是谁杀了爱玛·怀特斯通……我猜是托宾……而且先强暴了她。”
  我没有答话,应该说自己没有感到极大的震惊。每个人都有其原始的一面,包括花花公子托宾。而一旦这种黑暗的阴暗面主宰人性后,它就会以可以预料和非常吓人的方式表现出来。可以说我在法典中已看到几乎所有的暴行——、酷刑、绑架、伤残、谋杀等等。但这次却是头一回收到坏蛋发来的信息,而且我还没有用我通常的工具对付它。他了她,而他强暴的时候,或许认为是在强暴我。
  我和贝思都沉默了片刻。事实上,机器的轰鸣声和大风大浪使得谈话很困难,我倒无所谓。
  贝思坐在左边椅子上,双臂紧抱。船时而前后颠缀,时而摇摆,只是还没有旋转和潜入水下。
  我仍然站在轮子边,靠在椅座上。狂风从破碎的挡风玻璃里吹过来,暴雨从四面八方袭来。汽油已经很少,我又冷又湿,精疲力竭,而且脑海里不时闪现出托宾爱玛的情景。贝思似乎保持着奇怪的沉默,紧张今中地直盯着前面迎面而来的波浪。
  终于,她好像恢复了知觉,回头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地下了坐椅,走到船的后半部。我瞥了她一眼,看到贝思跪在船尾,同时抽出了九毫米手枪。我又朝身后的海上看看,只有如墙一般的排排巨浪。当又一个巨浪把“方程式303”抛起来时,我看到身后克里斯游艇的艇桥,相距不过六十英尺,正在逼近。我当祝立断,把节气阀往回猛拉,船只剩下一点动力。贝恩听到发动机转速大减,回头瞥了一眼表示懂我的意思。她转身向着克里斯游艇瞄准目标。我们得会会这头野兽。
  托宾还没有注意到双方速度上的突然变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克里斯游艇已经距离“方程式303”不到二十英尺,而他还没有摆好来福枪。贝思抢在他前面向着舱房窗户后面的黑影稳稳地连发数弹。我目睹着枪战,一边保持“方程式303”船头正对着波浪,一面朝后看看确信贝思没事。
  托宾好像从舱里消失了,我怀疑他有没有被击中。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克里斯游艇船头的聚光灯亮了,照着“方程式303”使跪着的贝思暴露在灯光下。“该死,”贝思正在往格洛克枪里装最后一匣子弹,托宾这时又回到挡风玻璃处,双手脱离方向盘,瞄准了来福枪。
  我拔出手枪,急转身,让后背抵住轮盘;一边试图瞄准托宾,他的来福枪在不到二十英尺外的地方正对着贝思。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两艘快艇、贝思、托宾和我,甚至大海。
  我当即开火,托宾正对着贝思的来福枪管猛然转向我,枪口火光一闪。几乎在同一时间,无人掌舵的克里斯游艇向右舷偏去,托宾的射击也就落了空。这时克里斯和“方程式303”的船尾成直角,我能看到在船舱玻璃一侧的托宾。事实上,他也正看着我,两人四目相祝。我朝船舱连击三枪,托宾一侧的窗子被击碎,再看时他已溜了。
  此刻我注意到,拖在克里斯游艇后面的正是托宾船坞里那艘捕鲸船。无疑托宾想使用捕鲸船登上普拉姆岛。
  这时克里斯游艇又漫无目的地上下跳动,可以肯定无人掌舵。正在我想着是否已经打中他,托宾把船头不慌不忙地调整过来,聚光灯再次照亮我们。贝恩朝灯开火,第三枪把灯打灭,火花夹杂着玻璃四处溅射。
  托宾还未被挫败,他加大油门,船头逐渐接近“方程式303”的船尾。要不是贝思从口袋里抽出闪闪发亮的手枪,正好击中豪华游艇的挡风玻璃,托宾早巳猛撞我们的船。但见耀眼的白色磷光中玻璃炸成一片,克里斯游艇顿时偏离航向。我猜想托宾很快已经离开了舵位,闪到一边躲避爆炸。事实上,或许他已被烧伤,或者瞎了眼,甚至死了。
  贝思大叫一声:“快走!快走!”
  我已经打开节气阀,“方程式303”顿时速度大增。
  我还能看到克里斯游艇艇桥上火舌乱窜。贝恩和我互相看看,还在狐疑我们是不是太幸运了。但是当我们注意到身后托宾的船时,火光似乎乎息了下来。两只船相距有四十英尺,我们又听到喇叭劈啪作响,那个小*****又开始讲话。
  “柯里!我是来找你的!还有你,母狗夫人!我要杀死你们两个!我要杀死你们!”
  我对贝思说:“我想他讲的是真话。”
  “他怎么敢叫我母狗?”
  “嗯……当然是在嘲笑你。他不认识你,那他怎么会知道你是母狗呢?我是说如果你是母狗的话。”
  “我懂你的意思。”
  “那好。”
  “快掉转船尾。约翰,他又赶上来了。”
  “没问题。”我又加速,但速度太快使得船身不稳。事实上,这时我们遇上一个大浪,将船头直直地掀起来,我以为船要向后翻了。听到贝思惊叫声,以为她已被掀到甲板上。可是当船恢复原状时,她摇摇晃晃地走过甲板,没来得及站稳又从过道的楼梯口半路上掉了下去,她躺在楼梯上,我喊道:“你没事吧。”
  她四肢支撑着爬上过道:“我没事……”
  我立即减速,对她说:“下去休息一阵子。”
  她摇摇头,坐在椅子和仪器板之间,说:“你注意海浪和航标,我看着托宾。”
  “好。”我想到贝思也许是对的,我应该绕行一圈从后面赶上托宾,不能再让他赶上我们。也许他正坐在干燥舒适的船舱里看不见我们,那就能向他靠拢,否则我们还得面对虎视耽既的来福枪口。
  我们惟一的优势是速度,但事实证明这种天气使得我们不能完全发挥优势。
  我对贝思说:“干得好,想得也周到。”
  她没有回答。
  “你还有多的信号弹吗?”
  “五颗多。”
  “好。”
  “并不好。我弄丢了信号枪。”
  “你不想回去找找?”
  “对你的玩笑我感到厌烦。”
  “我也是,但我们只能这样。”
  于是,继续沉默,暴风雨看来又大了不少。
  终于,贝思说:“我以为我死了。”
  我答道:“我们不能再让他靠得那么近。”
  她看看我说:“他放过我向你开了枪。”
  “那就是我的命,无论何时什么人只要有一颗子弹,他们就会选我作为目标。”
  她正要笑,却又突然下去了。不到一分钟,她回来递给我一瓶啤酒,说:“每次干得好,你就能得到一瓶啤酒。”
  “我的妙方已所剩不多,你还有多少瓶啤酒?”
  “两瓶。”
  “应该没问题。”
  仔细思考—下各种方案我意识到大多数都已用过。现在还剩两个港口可供选择——东方海角的渡口和普拉姆岛的小港湾。前者大概就在左边,普拉姆岛则还有两英里远。我看看油表,指针显示油量正在耗尽,但尚未指向零油点。
  现在海面情况太糟,我甚至很长时间看不见海标。我知道高坐在艇桥上的托宾能看清我们和海标。我忽然想到他有雷达装置——这种船冒险时使用的雷达可以帮助他发现我们。而且他一定还有个回音测探仪,即使看不见航标也能使船行驶起来容易得多。总之,“桑德拉”和“金秋”是无法相比的。“该死。”
  海浪的强度在不时地增大,浪涛不断地冲击着船头和两侧。我能感觉到“方程式303”船身在加重,其实我确信是在慢慢下沉,更多的负重使得船速减慢、耗油增多。我意识到托宾能在速度上超过我们,看来我们在这场挑战大海和与托宾的海战中要双双落贩了。
  我瞥了贝思一眼,她意识到我在看她,我们四目相对。她说,“防止翻船或者沉船,我想现在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你。”
  我笑着答道:“我知道。”看着她我又说,“抱歉,我本该永远也不……”
  “闭嘴,开你的船。”
  我把注意力转回到轮盘上。“方程式303”现在走得很慢,跟上来的海水都快漫上船尾了。很快我们就会身陷水中,或者发动机舱浸满水,那样托宾就会赶上我们,这次再也不能甩掉他。
  贝思一直注意着托宾的动向,她当然注意到海水漫过船尾,不能不意识到船体正在下沉,速度在减慢。于是她说:“约翰,水将要把我们淹没。”
  我又看看油表,目前惟一的机会只有加大油门看有什么结果,手扶节气阀,全力加速。
  “方程式303”开始行动,先是慢慢的,后来增加了速度。船尾的进水少了,但来自前方浪涛的阻力更大更猛。事实上,每隔五分钟船就像撞上一堵砖墙。我以为快艇要被击破了,但玻璃钢的船身还算坚固。
  贝思牢牢地坐在椅子上,随着每阵巨浪上下起伏。
  让船全速前进有了效果,至少能控制佐船,防止被水淹没,可是省不了多少油。但我别无选择,尽管有较大的权衡余地,我不愿现在就沉船,而宁可让它慢慢地用光油。真是极大买卖。
  但凭我自买第一辆汽车以来所有的用油经验判断,油表总是比你所剩的油量要么多要么少,我不清楚这只油表情况怎样,但会很快发现的。
  贝思说:“油量怎样?”“还好。”
  她尽量放低腔调说:“你想停船加油、寻求帮助吗?”
  “不,男子汉从不求助,我们有足够的汽油到达普拉姆岛。”
  她笑了起来。
  我对她说:“下去歇一会儿。”
  “要是我们翻船呢?”
  “我们太重,现在翻不了,沉船之前你会不断受到警报的。先休息一下吧。”
  “好的。”说着她便下去了。我从打开的手套格里取出地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它和大海上。向右我隐约看到远处闪闪发亮的频闪观测灯,应该是东方海角的灯塔。我瞥了一眼地图,如果现在向正北行驶,极可能找到东方海角的渡口,但在渡口和灯塔间会有很多礁石浅滩,通过这一地区将是一大壮举。另一种则是再行两英里的航程去找普拉姆岛的港湾。但那意昧着要进入普拉姆岛狭水道,即便在风乎浪静的时候也相当地诡谲难行。何况在这样一个接近朋风的暴风雨的天气……哎,至少是场挑战吧。
  贝思从过道里上来,左右前后不停地摇晃,我抓住她伸上来的手把她拉上来。贝思递给我一板没有启封的巧克力,我说了声:“谢谢。”
  她说:“下面的水有脚躁深,污水泵仍在工作。”
  “好,船稍感轻松一些。”
  “好极了,你下去休息一下,我来驾驶。”
  “没事,你的擦伤呢?”
  “没事,你的小脑怎样?”
  “我把它丢到岸上去了。”我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向她解释我的选择。
  她清楚地理解我们目前机会不多,说:“所以我们可以在东方海角触礁或在狭水道里淹死?”
  “对。”我敲着油表说,“我们已超过了能折回绿港的海域。”
  “我认为就在那儿丧失了机会。”
  “我想是……”我又问她,“那么,去海角还是普拉姆岛?”
  她看了会地图说:“从这到东方角的航行危险太多。”她又向左边看看,“我甚至看不到往东方角的航标。即使还有些航标没有被冲垮或漂走我也不会惊讶。”
  我点头道:“对……”
  贝思又说:“忘记狭水道吧。除非油轮才能在暴风雨里经过那儿。”她又补充道,“我们要是还有多的油,可以一直开下去直到跟在后面的眼睛不再注意我们。”她抬头看了看又说,“我们别无选择。”
  她或许说得对。汤姆和朱迪曾经告诉过我,暴风雨中试图向陆地航行的本能想法往往是错误的。海岸的航行情况是变化莫测的,突如其来的浪涛可以击碎或击翻你的船只,或者迫使船触礁。其实暴风雨中较安全的方法是只要有油就一直在外海上开下去,或者一直靠左行驶。但我们甚至都不能选择,因为有个家伙带着来福枪和雷达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前进,就看上帝和老天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我说,“我们将一直保持这样的航向和速度。”
  她点点头:“好吧,我们所能做的也就这些……要是——?”
  我看着她,发现她正盯着船尾,我往后看看,什么也没有。
  贝思说:“我看见他,我想我看见了他……”她跳到椅子上,保持住片刻的平衡之后跌到甲板上。她挣扎着站起来叫道,“他就在我们后面。”
  “该死,”我现在知道那个狗娘养的果真有雷达,我很高兴没有无渭地想绕过他。便对贝思说,“并不是我们的运气有多糟,他一开始就盯上我们。”
  她点点头说:“无路可逃,无处藏身。”
  “当然无处藏身,可得试着逃跑。”
  我于是全速打开节气阀,船立即加快速度。
  “方程式303”艰难地在风浪中行驶着,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估算了一下时速约为二十海里,相当于这艘船在乎静的海面上行驶速度的三分之一,而且也不会有现在满舱的海水负重。估计克里斯游艇这种天气时速至少可达二十海里,他当然就能追上我们。事实上贝思说,“约翰,他正在逼近我们。”
  我回头看看托宾船的大概轮廓,这时克里斯游艇正在约四十米开外的浪尖上。大约五分钟不到,他将能抱着来福枪相当准确地瞄准我们,面我俩的手枪委实毫无作用,除了偶然的幸运一枪。
  贝思问我,“你还剩多少发子弹?”
  “我看看……枪筒里放了五发,……我射了四发……那么,那个警察还剩多少发子弹在——?”
  “这可不能开该死的玩笑!”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
  我从彭罗斯小姐规矩的嘴里听到几句脏话,接着她又问我,“你能再加速摆脱目前的倒霉境况吗?”
  “也许可以,把下面的重物扔掉,把挡风玻璃打碎。”
  她跳下去又取上来一个灭火器,用它把她的挡风玻璃打碎,然后将灭火器扔到海里。
  我说,“以这个速度,我们并没有负载多少海水,水泵每时每刻都会减轻一点重量。因此我们会速度更快一些。”我补充道,“加上我们的油又快烧光了,重量也会减轻。”
  “我不需要上物理课。”
  她脑怒了,可这总比先前见到的那样安静和顺从要好得多。当自然和人一道欺骗你时,发发怒是有好处的。
  贝思又上下了几回,每次回来都要把一些东西扔到海里去,不幸的是包括冰箱里的啤酒。她成功地把一部便携电视搬上来扔到水里,还有一些衣服和鞋。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们甩掉了弗雷德里克,他或许看到这些漂在海面上的货物会断定我们已经沉船。
  我们的速度于是又加快了一点,但克里斯游艇仍在紧追不舍,一个无可逃避的事实便是他将很快要放下来福枪向我们射击。我问贝恩,“你还剩多少发子弹?”
  “九发。”
  “你只有三匣子吗?”
  “有?你拿着只有五发子弹的该死的玩具手枪跑来跑去,一颗子弹也打不中你,你当然有胆量——”她突然蹲到椅子后面拔出手枪说:“我看到枪口闪了一下。”
  我回头瞥了一眼,果然不错,无畏的该死的弗雷德里克正站在他的射击位置上。枪口又闪了一下。在暴风雨摇摆不定的船上互相射击是件容易事,但要击中什么东西则很难。因此我并不过度担心,可当两只船都在浪尖上时,托宾就有了居高临下和长枪管的优势。
  贝思很聪明,并不急于开火。
  我看见东方角的灯塔就在左边,比以前近多了。我意识到尽管船一直在向东开,却已被吹向北方,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我也实实在在地做了。那就是把轮盘猛向左转,船便掉头向狭水道驶去。
  贝思喊了起来,“你干什么?”
  “我们正在向狭水道方向行驶。”
  “约翰,我们会淹死在那儿。”
  “要么就淹死,要么让托宾逐个地把我俩当枪靶,或者让他把我们撞沉,然后一边看着我们淹死一边大笑。”我又说,“我们如果在狭水道沉船的话,也许他也会。”
  她没有答话。
  暴风雨从南面吹来,所以我掉转船头朝北,船速立即加快一些。不到一分钟,我能看见右前方普拉姆岛的轮廓,左前方则是东方灯塔。我把船正对灯塔和普拉姆岛海岸的中间航线,一直开进了普拉姆岛狭水道。
  起先,托宾还跟在后面,随着浪涛越来越大,从两边陆地上吹来的风大得近乎超音速。托宾不见了,我猜想他已经放弃追逐,而且确信下一步他会去哪儿和干什么,希望我能再活十五分钟以证实自己的想法。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狭水道,有点靠中间。西边是东方海角,东边是普拉姆岛,南面是嘉丁纳海湾,北面则是长岛海峡。我记得史蒂文斯说过一场几百年前的腿风曾拓深了这儿的海底,这种说法可信。我是说,这就像洗衣机原理一样,所有的东西都从海床被翻了上来——沙石、海草、木头、各种破烂物和废弃物。现在也不需要我再掌什么舵;“方程式303”无异于随波逐流的一块漂浮物而已。船的侧面已经横转过几次,简单地说就是朝东西南三面旋转了几次,只有暴风驱使着我们向北进入长岛海峡,那正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试图进入普拉姆岛港湾的念头几乎是可笑的,因为面前的情景显现出这个地方多么可怕。
  贝思努力靠近我,终于挤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她四肢紧抱在我身上,而我正在为了逃命紧握着方向盘。此时交谈几无可能,她埋头于我的颈部,我听见她在说:“我吓坏了。”
  吓坏了?我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大概算一算,这显然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经历。
  “方程式303”现在摇晃得太厉害,使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有几次意识到我们简直是在空中飞行。我知道这艘在水中具有良好稳定性的快艇的确能在半空中猛然翻过来,只能靠进到船里的污水在我们被卷到最高点时使船身保持下沉。
  我有过一个念头:打算一看到螺旋桨在空中转的时间比水里还多时就把船速降为零。油量运算是个长期战略,而我面临的形势却是短期的——可是,嗨,很难说。
  贝思贴得更紧。要不是有淹死危险的生死关头,我会觉得这很温馨。事实上我希望身体的接触能给她一些安慰,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她又在我的身边说:“要是沉到海里,就抱紧我。”
  我点点头,想到托宾已经杀死了五个好人现在又将要另外两个人因他而死。我不能相信这个屎球真能制造这些悲惨的死亡。我能做出的解释只能是:长着小而亮的眼睛和大肚皮的矮个子都是无情和危险的人物。他们真的可以和世界相对抗,你知道吗?嗯,也许还不只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们就像唾沫团子被吹过稻草堆一样地吹过狭水道。我觉得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正是这场凶猛的狂风使我们平安地通过这里,可能正是顺着刚进来的水流行进的。我是说,海潮的流向和暴风的方向都是急速向北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通常情况下狭水道的海潮和由狂风引起的变化莫测的漩涡并未出现。打个类比说,有点像卷在湍急的马桶圈中和塞在废水管里两种境况的差异。
  现在我们到了长岛海峡,海浪和大风的强度都有所减弱。我加大发动机的转速,径直向东。
  贝思仍在我身边,只是抱得不再那么紧。
  右前方是黑乎乎的普拉姆岛灯塔,我知道如果能开到那个海岬后面,我们能少受些风吹浪打,就像先前隐蔽在避难岛后面一样。普拉姆岛没有前者高,靠向大西洋的面积大得多,可它能提供一些保护。
  贝思说:“我们还活着呢?”
  “没错。”我补充道:“你很勇敢,非常冷静。”
  “我因为害怕而麻木了。”
  “不管怎样。”我把一只手从轮盘移开,看着她夹在我胃部的右手紧握了一下。
  这样,我们上了普拉姆岛的下风方向,灯塔在我们右侧。此刻我能看到灯塔里的信号灯,像一个绿点,总是跟在我们后面。我把贝思的注意力弓I向信号灯,她说:“那是夜间监测行船的设备,史蒂文斯的手下人正注视着我们呢。”
  “是这样,”我赞同道:“这大概是这样的夜晚他们所能做到的安全措施。”
  这时狂风被普拉姆岛挡去了一部分,海面也平静了些许。我们能听到海浪冲打着百码外的海滩。
  透过瓢泼的暴雨,看见树林后面灯光闪烁,我意识到这是中心实验室大楼的安全探照灯,这说明发电机仍在工作,反过来说空气过滤器和煤气洗净器都还在运转。倘若我们能在这场暴风雨中幸免于难却在登上普拉姆岛后死于炭疽病菌,那简直太不公平。真的。
  贝思松开手,从我的手部和座位间的空隙里挤了出来。她站到我旁边,伸手抓住仪器板问我:“你觉得托宾会怎样?”
  “我认为他会继续沿着普拉姆岛南端行驶,他相信我们死了。”
  “极有可能,”贝思答道,“我也这样想。”
  “对。除非他用无线电发射机和普拉姆岛上的某个人进行联系,面那个人又会从灯塔里的家伙得知我们还活着。”
  她想了一会然后问我,“你觉得他在普拉姆岛上有同谋?”
  “我不知道。但我们会查出来的。”
  “那好……那么现在托宾往哪儿去了呢?”
  “只有一处他能去,就在这儿,在岛的这一边。”
  她点点头:“换句话说,他正从另一个方向绕过来,我们会与他相遇的。”
  “嗯,我得努力避免这种情况,但如果托宾打算在抛锚后乘捕鲸船上滩的话,他一定得走下风向。”
  贝思想了片刻然后问道:“我们准备上这个岛吗?”
  “希望如此。”
  “怎么上岸?”
  “我打算强行登滩。”
  她又拿出地图说:“这片海滩周围有很多礁石和浅滩。”
  “那就选一个既没有礁石也没有浅滩的地方上去。”
  “试试吧。”
  我们又向东行了十分钟。我看看油表上面标识着油已耗尽。我知道应该冲向海滩,因为如果用光了油,我们就只有任由天气摆布了,要么会被冲到海上,要么会撞到礁石上去。但我想在冲滩前至少看见托宾的船。
  贝思说:“约翰,我们油快完了,你最好掉头上岸。”
  “等一分钟。”
  “我们还有一分钟时间,船距离滩岸还有一百码,现在就掉头。”
  “看你能不能在我们前方发现克里斯游艇。”
  那只双筒望远镜的带子仍绕在她脖子上。贝思举起望远镜,朝船头眺望。她说,“没有,我看不到任何船头,掉头上岸吧。”
  “再过一分钟。”
  “现在不能等了,我们一直照你的话做,现在照我说的做吧。”
  “那好……”但在我开始向海岸方向掉船时,风突然小下来,一排不可思议的浓密乌云从高空压过来。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夜空就在头顶上,环绕在漩涡状浓密乌云之中,仿佛我们身在井底。我又看看星星,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了。
  贝思说:“探照灯不在注视我们。”
  风平息了许多,海浪依旧很大。星光从乌云合拢的圆洞中透射下来,我们能看到海滩和海面。
  贝思说:“冲上去,约翰,你得不到第二次机会。”
  她是对的,我能看着突如其来的阵阵波浪进行测算,也能看到突出水面的礁石和沙洲浪,后者预示着浅滩和沙洲。
  “走!”“再等一会。我实在想看看那个*****在哪儿上岸,我不想在岛上找不到他。”
  “约翰,你没油了。”
  “有的是油。快找克里斯游艇。”
  贝思看上去顺从了我的愚蠢,又举起双筒望远镜察看着地乎线。像是过了半小时,实际大概只有一两分钟,她指着前方叫出来:“在那里!”她递绘我望远镜。
  我看到在黑暗的雨夜里,准确地说,在黑暗地平线地映树下,有一个形状类似于克里斯游艇艇枪的东西,也可能是一堆礁石。
  当我们又向前靠近一些时,我知道肯定是克里斯游艇,相对来说静止不动,说明托宾至少在船头和船尾抛了两个描。我把双目镜递给贝思,“好,我们这就走。拿着望远镜注意礁石和其它东西。”
  贝思走到她的座位上向前靠着,双手紧抓没有玻璃的风屏框架。她不管什么时候跑动,我都能从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伤口正疼着。
  我把“方程式303”向右舷转了九十度,船头直指远处的海滩。波浪开始冲击船尾,我又给发动机加油,大约需要一分多钟的油量。
  海滩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冲击着沙洲的波浪大得吓人。我们越靠近海滩,海浪的声音就越大。贝思喊道:“沙洲就在前面。”
  我知道自己能及时掉头,所以全速前进,船从沙洲上猛冲过右。
  海滩现在不到五十码远,我想我们其实还有机会。这时“方程式303”猛烈地撞上了什么东西,我听到玻璃船壳清楚明白的破裂声。瞬间里船升出水面,接着又砰地一声落了下来。
  我瞥了贝思一眼,看到她还死抓着屏风不放。
  这时船显得很迟钝,我想像得出水正从破碎的船壳处涌进来。发动机即使在全速运转看上去也很费劲。涌进来的海浪正把我们推向海滩,可现在回头浪又把我们冲了回来。如果船有前进速度的话,也很缓慢,与此同时,船已装满了水。事实上我看到水已溅到过道的最底部的台阶上。
  贝思喊了起来:“我们动不了啦!让我们游到岸上去吧。”
  “不,呆在船上!等待最合适的海浪!”
  于是我们继续等待,注视着船只离海岸线接近一些后又退回大约六圈浪花。我朝后面注视着浪涛的形成情况。终于,看到一个巨浪正在船后形成,我将近乎淹没的“方程式303”推到空挡。船向后摆了一下,正好迎上浪头。我叫道:“趴下身子,抓紧。”
  贝思蹲下来,紧靠着椅座。
  大浪把我们像悬在浪尖上的冲浪板一样用力推向前,九百磅重的“方程式303”装着成千磅的海水成了陷在狂暴河流中的一只芦苇篮子。我本指望是一次两栖式登陆,但看来将是一次空降。
  当我们驾船向海滩猛冲过去的时候,我意识到应该关掉发动机,以防万一在登陆成功之后残余的汽油可能会引爆“方程式303”,而且两片螺旋桨也可能会削掉我们的头。我大喊:“抓牢。”
  “不要胡扯!”她答道。
  我们首先从船头摔到海浪冲刷过的海滩,“方程式303”翻到了一边。在另一个浪头袭来前我们很快从船里跳出去。我发现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便用手臂钩任它,另一只手则抓住贝恩的手腕。海浪不断地袭来又退去,我们站起来拼命地往高地上飞奔,贝思边跑边用手捂着伤口。
  我们来到一块腐蚀了的陡崖前,开始攀缘而上,湿的沙石、泥土和铁氧化物纷纷成团地下落。贝思说:“欢迎前来普拉姆岛。”
  “谢谢。”不知怎么地就这样上到陡崖顶端,一下子瘫在地上。我们在草地上躺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我坐起身望望海滩,“方程式303”翻倒在那儿,我能看到船体裂开的白色洞口。这时船又滚了一圈,被回流的海浪卷回到海上,荡漾了一会儿之后又翻了,接着一个海浪将它重新冲到滩上。我对贝思说:“我不愿再上那条船了。”
  她答道:“我也一样,而且也不想待在这个岛上。”
  “出了龙潭,”我说,“又进虎穴。”
  “你又在折磨我。”她答道。
  “我有个关于T恤衫的主意,”我建议道,“我在普拉姆岛上染过病毒,听懂了吗?”
  “你能把嘴闭上大约五分钟吗?”
  “没问题。”
  事实上,经历了几小时的风声、雨声和机器轰鸣声之后,我乐意现在相对的宁静。我其实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血液冲击着我的耳朵,肺部也在喘息不定。还能听到脑子里一个小声音在说话:“小心带着来福长枪的矮子。”

35

  我们坐在草上,稍许恢复了一下,呼吸也均匀了。我又湿又累又饿,不仅受了伤,而且肺部受了刺激非常疼痛。我已经把船上穿的鞋弄丢了,注意到贝思也是赤着脚。幸运的是,我们还活着,手枪还在肩挎的枪套里。我取下轮子确信最后一发子弹处在待发状态。贝思拍了拍口袋说:“好了……我的也在。”
  我们仍然身穿雨衣和救生衣,但我注意到贝思丢掉了挂在脖子上的双筒望远镜。
  我们观察着大海,黑压压的乌云在风暴眼的周围形成了奇特的漩涡。天仍在下雨,但不是瓢泼大雨。当你已通体透湿时,一点小雨算不了什么。我担心如果坐得太久体温会变得过低。
  我看看贝思问道:“你额头上的伤口怎样?”
  “没事。”她又说,“已经在海水里浸泡过了。”
  “好。那你的枪伤呢?”
  “约翰,简直好极了。”
  “你所有其它的撞伤和碰伤呢?”
  “都感觉很不错。”
  听得出她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嘲讽,我站起来身体摇晃几下。
  贝思问我:“你没事吧?”
  “我还好。”她拉着我递过去的手也站起来。“嗯,”我说,话里夹杂些陈词滥调,“我们现在出了虎穴,却没有走出森林。”
  她严肃地对我说:“我相信汤姆和朱迪夫妇将会为你的航海技术感到骄傲。”
  我没有回答。还有一句没有讲出来的话,大概是,“爱玛会对你为她所做的一切感到高兴和满意。”
  贝思又说:“我想我们应该回头向狭水道方向找到中心实验室。”
  我没有回答。
  她接着说:“我们不能错过探照灯,要找到普拉姆岛安全部队帮助我们,我将给办公室打个电话或者无线电通话。”
  我仍然没有作答。
  她看看我:“约翰?”
  我说:“跑这么远我不是来向保罗·史蒂文斯求助的。”
  “约翰,我们境况并不好,只有不到五发子弹,鞋也没有了。是通知警察的时候了。”
  “想去你就去中心实验室吧,我去找托宾。”我转身沿着陡崖向东,朝着托宾先前把船停在海滩上半英里的地方走去。
  贝思没有在后面叫佐我,但过了一会她又走到我身边。我们在无语中前进,都穿着救生衣,一部分为了保暖,还有一部分我猜是因为你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回到海里去。
  树木正好伸长到腐蚀的悬崖上,下层灌木很浓密,我们赤脚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很不好受。
  风暴眼上的风很平静,空气则是凝滞的。我能听到鸟儿的碉瞅。这儿的气压极低,尽管我对气压并不敏感,但我感觉有些急躁,也许是有点胡思乱想。事实上我甚至有点恼怒和杀气腾腾了。
  贝思压低声调有点隐秘地问我:“你有计划吗?”
  “当然。”
  “约翰,是什么?”
  “停下来放松一下。”
  “伟大的计划。”
  “那好。”月光从烟状乌云中透射下来,我们能看到前方十英尺远。尽管如此,由于岩石的风化腐蚀,沿着陡崖行走有点危险难测。所以我们插到岛里,找到保罗·史蒂文斯的巡逻车通常开往普拉姆岛东部的砾石路。这条窄路塞满了连根拔起的树木和掉下来的大树枝,我们也就不必担心巡逻摩托车会来惊动我们。
  我们在一个倒下来的树干上歇息下来,我能看到自己呼到潮湿空气中的白雾。我脱掉救生衣、雨衣,接着是枪套和马球杉。我把它撕成两片裹在贝思脚上。又对她说,“我要脱掉裤衩,不要偷窥。”
  “我不偷看,凝视你不介意吧?”
  我脱掉潮湿的紧身裤,接着是短裤,又把它撕成两半。
  贝思说:“做拳击手吗?我当你是一名赛马骑师。”
  彭罗斯女士不知为什么看上去情绪幽默,我猜是受伤之后幸存下来引发的异常兴奋症。我把衬衫绕在自己两只脚上。
  贝思说:“我愿意捐献内裤,可太湿了。我在船上换下来后不想再穿回去了,你要我的衬衫吗?”
  “不要,谢谢。这样就可以了。”我又穿上裤子,把枪套挎到赤棵的皮肤上,外面穿上雨衣和救生衣。现在我感觉好冷,开始发抖。
  我们又查看了一下贝思的弹伤,除了渗出一点血,似乎没有大碍。
  我们继续沿着泥路向前走,天空又暗了下来。我知道风眼正在北移,很快我们就处在风暴南部边缘,强度将和前锋一样猛烈。我对贝思低语道,“托宾大概就在附近抛了锚。从此刻开始得小心保持安静。”
  她点点头,我们一块向北,离开砾石道,穿过树林向陡崖边缘折回去。果然不错,离岸约五十码处停着克里斯游艇,在汹涌的波浪之上紧紧地拉着托宾前后放置的两条锚缆。在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到下面海滩上的捕鲸船,我们知道托宾已经上岸。事实上,从捕鲸船有根绳子一直牵到陡崖上,系绳的那棵树就在我们刚才蹲伏的地方附近。
  我们呆在那儿没有动,仔细监听和凝视着黑暗中的动静。我确信托宾已经跑到岛里面去了,便对贝思低声道:“他去找宝藏了。”
  她点点头,说:“我们不能跟踪他,所以在这儿等他回来。”她又说,“那时我会逮捕他。”
  “善良的双鞋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彭罗斯女士,我是说,人们不会只是逮捕一个三次企图杀死你的人。”
  “你不能蓄意杀死他。”
  “不信打赌!”
  “约翰,我冒着生命危险在船上帮助你,现在你欠我一条命。”她补充道:“我仍然负责这个案子,我是警察,就按我说的做吧。”
  对!我已经打定的主意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还去争论。
  贝思建议我们解开绳子,让波浪把捕鲸船冲走,从而切断托宾的退路。我指出如果托宾从海滩下面上来时看到捕鲸船不见了,他会惊慌失措的。我对贝思说:“待在这儿,掩护我。”
  我抓紧绳子,从十五英尺高处下到捕鲸船上,海滩上满是礁石。在船尾我找到一个塑料板条箱,捕鲸船还在托宾的船坞时我曾见过它。里面零碎的东西很多,但没有那只呼号喇叭。托宾很可能知道我已经识破他,所以他要把这些有问题的小玩意都扔掉,无论如何,他不想面对十二人组成的陪审团。
  不管怎样,我找到一把钳子,又把连接螺旋桨和驱动轴的剪床栓拔掉。我发现箱子里还有些多余的钉栓,把它们装到腰包里,又从箱子里拿了一个用于刮鱼鳞和剥鱼皮用的小刀。找了找手电筒,可是小船的甲板上没有。
  我拽着绳子把自己往悬崖上送,内裤包扎的双脚陷进松软的陡崖。贝思从顶上伸出手把我拉了上去。
  我说:“我把螺旋桨上的剪床接取来了。”
  她点点头:“好。你留下了吗?万一我们以后需要。”
  “在,我吞下去了。看我显得多愚蠢?”
  “你不是显得愚蠢,你在做蠢事。”
  “这是我策略的一部分。”我把轴栓递给她,留下了刀子。
  令我惊讶的是,贝思说:“听着,我对刚才所说的一些不好听的话向你道歉,我有点疲劳和紧张。”
  “不要想那些。”
  “我感觉冷,我们能否……挤在一起?”
  “抱在一起?”
  “是挤在一起取暖,这样可以保存体能。”
  “对,我在哪儿读过这种说法。那好……”
  于是,我们挤成一团,或者说抱成一团,有一点尴尬。我坐在一根倒在地上的树干底部,贝恩则跨坐在我的膝部,双臂紧抱着我,脸埋在我的胸口。这样的确能暖和些许,事实上在当前情况下一点也没有肉欲的感觉,只是单纯的人体接触、团队合作和生存。我们已经一块经历了许多风雨,现在快要结束了。我俩都已意识到从爱玛死后彼此的关系发生了某些变化。
  总之,这很像鲁滨逊或者金银岛之类的传奇。我猜想我有点喜欢这种生活,因为所有年龄的孩子都喜欢和周围的人与自然相较量。可是我明显感到贝思·彭罗斯并不是在分享我的孩子气的狂热。女人倾向于多一些实际,少一些惹人注目的夸张表演的可能。而且我认为追追杀杀并不怎么吸引女性,可眼下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追踪和杀人。
  我们就这样相拥了片刻,聆听着风声雨声。我一边注视着克里斯游艇在浪头上时而转动,时而摇摆,紧拉着锚缆绳,一边留神下面的海滩,听着丛林里有没有脚步声。
  大约十分钟过后,我们终于互相分开。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却感到另一处关节意料不到的麻木。
  我对贝思说:“我感觉好多了。”
  她坐在倒地的树基上,双手环绕着聚拢起来的膝部,对我的话没有反应。
  我说:“我正在想如果我是托宾应该怎么办?”
  “至少他得有办法。”
  “对。试想他去岛内掩埋宝藏的地方,对吗?”
  “为什么一定在岛内?不能沿着海滩走吗?”
  “宝藏可能最先在海滩边上发掘出来,也许就在某一个这样的陡崖上发现的——也许这些就是‘奇德陡崖’——但戈登夫妇很可能已将掠夺的财宝从发掘出来的洞穴里转移走了,因为那种洞很易倒塌,到时又得重新挖掘,对吧?”
  “很可能。”
  “我认为戈登夫妇已把财宝藏到特瑞要塞里面或者附近某个地方,也许在我们上次见过的迷宫似的军事据点里。”
  “有可能。”
  “那么,假设托宾知道财宝在哪儿,他必须现在就运出来,经过树林回到这里,根据财宝重量需要大概两三回。对吧?”
  “有可能。”
  “所以,如果我是托宾,我会把宝物带回这里,然后把宝物放到捕鲸船上。我不会在这种天气乘捕鲸船又回到克里斯游艇上去,或者试图在这样大的浪涛里把宝物转移到游艇上去。是不是这样?”
  “说得对。”
  “因此,他打算待在捕鲸船上等到风雨过去,但他又想在黎明时分之前趁直升飞机和巡逻艇还未出来巡视之际动身离开,对不对?”
  “也对,因此呢?”
  “因此,我们应该跟踪在托宾后面,在他重新挖掘财宝时立即扑向他。对吧?”
  “对——不,不对。我跟不上你的推理过程。”
  “是复杂,可又符合逻辑。”
  “约翰,你简直在胡说。逻辑说,我们应该待在这里,无论怎样托宾都会回来,我们正好等到他。”
  “你可以等他。我决定去追踪那个狗*****。”
  “你不能。他装备比你好,我不会把自己的枪给你。”
  我们相互对视,我说:“我要找到他,你得待在这里,如果我不在的时候托宾出现的话——”
  “那时他很可能已杀死了你。约翰,在这儿等吧,这里安全系数大。”她又说,“理智些吧。”
  我没理会这些话,跪到贝思身边,拿起她的手说:“下到捕鲸船上去,那样,如果他沿着海滩走或者从绳子下来时你可以看见他。注意瞄准下面的那片礁石,等他离你很近而且你能在黑暗中看清他时,用第一发子弹打中他的身体中部,然后很快靠近他向他头部开一枪。懂吗?”
  她足有几秒钟没有答话,然后点点头。她笑着说:“那时我会说,‘不许动,警察!’”
  “对,你学得很快。”
  贝思独出九毫米的手枪递给我说:“他回到这里时我只须一枪。拿着这个,还有十四发在里面,把你的给我。”
  我笑道:“这种公制设计的手枪叫我糊涂,还是用我真正美国造点三八口径的六响手枪。”
  “现在只剩五响了。”
  “对,我得记着这点。”
  “我能说服你不去吗?”
  “不能。”
  此刻,我们或许需要一个匆匆的吻别,可是我想彼此都没有这种情绪,只是用劲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我站起身,向树林里走去,逐渐远离贝思和大风呼啸着的陡崖。
  不到五分钟,我又来到砾石路上。好了,现在我就是托宾,我可能要有一个指南针,但不管有没有我都聪明地知道应该在这些树木中选择性地做个刮痕的记号,以便告诉自己在这条路上相对于海滩登陆点的方位。
  我朝四周看看,果然发现一条白色长带系在相距大约十英尺的两棵树上。我认定这是托宾指南针的航向。尽管我没有指南针,也没有帝国大厦作指引,但看上去托宾是朝靠近正南方向下去的。
  我从树中间找出一条路,努力保持航向的原状。
  说实话,要不是我很幸运,并且发现了这个代表托宾方向的记号,我可能已经转身回到贝思那里了。可我有一种感觉——几乎是一种自信——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推拉着我向托宾和奇德上校的藏宝地前进。我仿佛清楚地看见我和托宾还有那批财宝在一起,我们的周围全是死去的人——汤姆和未迪、墨菲夫妇和爱玛,还有奇德本人。
  地势在上升,我也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片开阔地的边缘。另一侧,在黑色地平线的映衬下我能认出是两幢小建筑。我知道那就是废弃了的特瑞要塞。
  我在周围找了找标记,又发现一节绳子悬在树上,这是托宾从树林里出来的地方,也将是回来时进树林的路。显然,我脑子里惯有的导航系统运转良好。如果我现在是一只候鸟一直向南,一定能准确飞抵佛罗里达。
  不必惊讶,托宾正在向特瑞要塞迸发,实际上普拉姆岛上所有路径都在那儿会合,而且在废弃的建筑群及附近的军事燃料库里可以找到数百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我知道如果等在这儿的话,在他回来时能够伏击他。可我现在宁愿做个潜步追踪猎物的猎手,也不想当个耐心的伏击手。
  又过了几分钟,我想确信是否有人端着来福枪正在远处空地边等着我出现。从大多数战争片判断我知道不应该穿越空地——应该迂回前进。可我如果那样,要么会丢掉托宾,要么就会使自己迷路。我必须走他已经走过的路。雨现在越下越大,风速也正在上升,真是惨极了。我回过头,张开嘴,让雨水顺着脸庞流进喉咙,这样感觉好多了。
  我走进空地,继续向南走。脚上的布衣服已被撕破,双脚不仅疼痛而且在流血。我不断提醒自己要比健步如飞的托宾坚强得多,而且现在我所需的只是一颗子弹和一把刀。
  我走近开阔地的尽头,看到一条窄窄的林间小路将开阔地和广阔的特瑞要塞分开。我没有办法知道托宾往哪去了,现在不会再有路标,因为大楼现在就是他的路标。我能做的就是继续前进。
  我曲曲折折地从一个楼房转向另一个楼房,寻找托宾的任何踪迹。过了大约十分钟,我发现眼前是过去的总部大楼,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托宾的踪迹。他可以从这儿去任何方向——向南到外围的海滩,向西到主大楼,或者向东上到猪排骨状的山坡。或许他可以伏在什么地方等着我走得更近些,甚至有可能无意之中和他错过去,就像在海上一样让他绕到我后面,那就不妙了。
  我决定检查一下要塞里的其它建筑,于是低头弯腰,开始向教堂跑去。突然,我听到一声枪响,一下子扑倒在地。我一动不动,又是一声枪响,但都是零星的经过消音的枪声。没有清脆的声响,更没有任何东西从我头上呼啸而过,原来并不是对着我开的。
  我全速冲到教堂挡板的一侧,朝枪响的方向望去,能看到50码开外的消防站,我忽然想到有人在那里开的枪,所以加上消音器。
  我开始向消防站靠近,可是当头顶上的大门开始打开时又很快趴到地上。那门好像是左右摇晃着慢慢上去的,仿佛有人正拉着滑轮上的绳子打开它。我注意到这儿电力业已中断。可我看到楼上的窗户里有微弱的灯光——蜡烛或者是煤油灯。
  还没等我决定下一步做什么时,不知怎么见一辆没有开车灯的大型消防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转弯上了公路,向东朝着岛屿狭窄的骨架地段开去,那儿是早已荒废的军火库。
  消防车底盘很高,容易超越路上排排倒地的树木,不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赤脚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消防站,拔出左轮手枪,从敞开的车库门口冲进去,我能辨认出车库里有三辆消防卡车。
  在雨里待了这么久,这里的干燥让我顿时足足有10秒钟不适应,但很快恢复过来。
  当我的双眼习惯黑暗的环境后,我看到车库后面有根消防枝,楼上宿舍里的灯光从天花板的洞隙里渗透下来。消防技的左边是宽阔的楼梯,我举着手枪踏在上面,楼板吱吱嘎嘎地响。我知道不会有危险,也猜到将要看到的一切。
  楼梯上去就是消防宿舍。里面点着煤油灯。借着灯光,我看到两个消防队员倒在床位上,不用近前观看就知道已经死了,这使得被托宾杀死的人上升到七个。我们绝对不必用老一套方法来算这些账。
  鞋和袜子都放在每张床位的旁边,我坐在一张凳子上穿上一双厚袜子和一双电镀了的橡皮靴,正好合脚。墙的一面放了些上锁的小橱柜,另一面则是挂着雨衣和汗衫的钩子。我并不迷信,尽可能多地穿上了其中一个死人的衣服。
  消防站宿舍的后面是个和船上类似的小厨房,柜台上有盒巧克力坚果,我拿一颗尝了尝。
  我走下楼梯来到消防站前面的东西向大路上,接着向东沿着消防车的印迹上到地势上升的铺设的公路。残枝断柳挡在路上,消防车刚刚从上面驶了过去。
  又走了约半英里,即使在黑夜里,我也能回忆起上次乘坐史蒂文斯的观光车经过的路线。雨瓢泼直下,风又不断地将树枝刮断。我不时地能听到像是来福枪的劈啪声,使我的心抨抨直跳,但这声音其实是枝叉从树上啪地一下断落下来时和树干碰撞发出来的。
  铺设好的公路上水流泪泪,沿路的排水渠已有污水四处漫溢,我逆流上山,在滑下来的泥团和掉下来的树枝中间穿行。这肯定比我公寓门前的烂泥地更糟。自然真是令人敬畏,有时简直是要命。
  不管怎样,我对前方并不加注意,因为当我抬头看时消防车就停在前面不过十五英里距离。我突然停止脚步,抽出手枪,单膝跪下。雨中我看到一棵大树倒在地上堵住车子去路。
  消防车占据了狭窄路道的大部,我从左边侧身挤过去,从污水沟里漫出来的水齐膝深。我走到司机一边的车门口朝里偷看一眼,驾驶室里没有人。
  我想使驾驶失灵,但是驾驶室的门被锁死,发动机罩也从里面锁上了。真该死!我爬到高高的底盘下面,独出刀子。我对汽车机械懂得不多,会撕扯衣服的杰克对汽车修理并不怎么会。我只好割破几个管子,结果流出来的是水。我另外切断几根电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破坏了发动机。于是我从下面爬了出来,上了公路继续前进。
  此时我来到军事堡垒的中部,到处是大块的混凝土、石头和砖砌的废墟,上面长满了藤蔓和灌木丛,看上去很像我曾经在康昆城外热带雨林中见过的玛雅遗迹。事实上,那时我正在度蜜月,可现在不是,哪个也算不上我的真正蜜月。
  虽然能见到左右两边有狭路和混凝土建的斜坡及阶梯,我仍然坚持走大路。显然托宾可能从这些路径中的任一条进入军事据点!我意识到很可能已找不到他的踪迹,便停下脚步,在与路紧邻的混凝土墙边蹲下来。我正打算回转,这时又听到远处有响声。我一边继续倾听,一边努力平息自己的沉重呼吸。接着又听到尖锐、鸣鸣的叫声,终于听出这是警报声。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在风雨中很难听到。方向是西面,先是长而尖利的声音,跟着一声短的汽笛声,然后又是长的声音。显然是个警报,很可能是从主大楼的电子喇叭里传来的。
  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已能辨认空袭警报,现在肯定不是。这既不是火警,也不是消防车或者警车的警报,也不会是辐射泄露的警报声,这些我曾经在警察训练的电影听到过。这样,随着声音的逐渐消失,一半因为我并不真笨,我知道——尽管以前我从未听过这种警报——我听到的乃是生物病菌泄露的警报。主耶酥啊——
  这时岛上的供电已经中断,主大楼附近的备用发动机一定业已熄灭,而阴电气流泵和电子空气过滤器都已停转。圣母玛丽亚——
  一个用电池供电的大型警报器此刻正在什么地方发布着坏消息,岛上所有值勤人员必须穿上反生物病毒的装备,等着警报过去。我没有这种装备,见鬼,我甚至连内裤都没有……圣父在上,阿门。
  因为我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并没有慌乱。这就像上学的时候,在一片空袭警报的哀号中,假想着苏联的导弹正在向弗奥拉鲁高地飞速奔来,我们要很快钻进防空洞。
  嗯,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风由南向北一阵劲吹……不对7其实,风暴正在向北部运动,而大风是逆时针方向的,这样可以想见大风会把西南角的中心实验室散发出的任何东西吹到岛的东边。“真该死。”
  我蹲在雨中,思考着各次凶杀案的前前后后,想到风雨中九死一生的历程以及在所有致命的愚蠢、无聊的自负、贪婪和欺骗一起上场之后,残酷的死神闯了进来,开始清扫战场,“噗嗤,”就像这样。
  我心里清楚,如果发动机突然坏掉,那么整个实验室里面的东西都会向外泄露。“我知道这一点!我知道这事会发生!”可是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偏偏在我来这个白痴岛的第二天?
  不管怎样,我决定拼命地往回跑,到海滩那找到贝思,上到捕鲸船上,再驾驶克里斯游艇掉头离开普拉姆岛,那是最好不过的。至少我们会有机会活下来,可以让死神替我照顾托宾。
  另一个想法又闪过脑际,但并不太妙——要是贝思听出警报声,乘坐捕鲸船跑到克里斯游艇上,然后驾船离开了呢?我琢磨了一会儿,认定能在风暴中和我一块跳到小船上的这个女人决不会现在丢下我不顾。可是……瘟疫有着比波涛汹涌的大海更为可怕的地方。
  当我下坡向消防车跑去时,得出一些结论:首先我已经跑开太远;其次我不想看到贝思的决定;再者我得找到并杀死托宾。还有一点,我无论怎样都是个死人。我突然之间羞愧于自己的惊慌失措,于是回头走向要塞,去碰碰运气。警报继续在呼啸。
  接近路的顶坡时,我看到一柬光亮——其实是一束射线在我右边扫过地平线,一闪即逝。
  我搜索了路四周,发现一条狭窄的砖路,通往植物园。看得出最近有人走过这里,我奋力穿过丛生的灌木和掉在地上的树枝,最终来到一处地势下沉的庭院。穿过周围混凝土墙上的铁门可以到达地下弹药库。从那可以看到四周群山环绕,山顶有混凝士浇铸的军事炮台。我意识到上次访问这里曾站在炮台上面俯视过这个院子。
  我还是蹲在灌木丛中,从大面积的混凝土裂口处向里注视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也没见亮灯。
  我拔出左轮手枪,小心靠近院子,然后沿着逆时针方向做圆周运动,始终背对着长满苔藓的混凝土墙。
  我走到第一个双层大铁门,门是关着的,但从铰链可以看出门是向外开的,而且从前面的瓦砾碎石看得出最近门没开过。
  我继续绕着院子转圈子,意识到如果有人从护墙上俯看这里,我便成了只极易打中的鸭子,一只死鸭子,甚至是一只煮熟了的。第二处铁门和第一个一样——老而生锈的铁门显然都有几十年没有打开了。
  但第三面也就是庭院南面墙上的一个双重门微微半开,地上的碎石被开门时扫到了一边。我朝四英寸宽的开口向里看,可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或看到。
  我又把门向怀里拉开几英寸,铰链嘎嘎作响,真该死。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仔细听了听,只有风声雨声和远处尖利的警报声,正在告诉每个人不可想像的事已经发生。
  我深吸一口气从门口溜了进去。
  足足有一分钟时间我站着没有动,想摸清这是个什么地方。和消防站一样,在这里可以得到避雨的待遇,可也知道这将是受到的最后的待遇。
  这个地方很潮湿,好似从未进过阳光。
  我向左悄悄跨了两大步,碰到了墙,身体感觉到混凝士墙面的起伏。我向对面跨了四步又碰到墙壁。我设想自己在一个地道里面,就像第一次旅行时我们在这儿见到的可以通往罗斯威尔外侨区或者纳粹实验室的那条地道。
  可我没有时间去纳粹实验室,也对外侨区不感兴趣,只需要决定托宾是否已跑到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来取宝藏吗?还是已经发现我想引我人圈套呢?只要他在这儿,我对他于什么都无所谓。
  前面看不到电筒光,如同在地下室里一片黑暗。肉眼不可能适应这种黑暗,所以如果托宾在这儿,他得打开电筒向我开枪。可如果他那样做,我便会向他的电筒光径直开枪,这种情况下不会有第二枪。
  我穿着救生衣向前走,雨衣和橡皮靴咯吱作响。肩挎时髦的皮枪套,牛仔裤下面没穿内裤。皮带上插着一把制革短刀,脚上穿着死人的羊毛袜,就这样我在漆黑的沟道里尽量往高处走,以避免碎石、瓦砾之类的东西。我想到了老鼠、蝙蝠、甲虫和蛇,但又把这些念头赶出脑海。这些东西对我都不是问题,真正问题乃是后面紧跑而来的空气中的炭疽病菌和前面黑暗之中的那个神经病。
  万福玛利亚……其实,我总是很虞诚信教的,只是没事时想到和谈得不多而已。我是说,当我躺在阴沟里流血快死时,并不是因为有危险才呼唤上帝的。只是那一时刻没有其它事可做,正是最合适祈祷的时候……圣母……
  这时右脚突然踩上什么滑腻的东西,险些失去平衡。我赶紧蹲下身,在脚的周围摸了摸。接触到一块冷冰冰的金属块,想把它移开,却纹丝不动。顺手摸过去才发觉是根埋在混凝土地板下的铁轨。这才记起史蒂文斯介绍过岛上曾有过一条短距离铁轨,用来把弹药从港湾里的船上运到军事炮台。显然,这是条通向弹药仓库的铁道沟。
  我继续前进,脚一直碰着铁轨。几分钟后,我感觉到铁轨转向右边,又接触到什么粗糙的东西。我跪下来又摸了摸,这里有个岔道,铁轨分开来一左一右。就在思考托宾和我同时向终点靠近时,我看到路上有把该死的叉子。我依旧跪在地上注视两个方向的黑暗深处,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我猛然想到,如果托宾认为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会打开电筒,至少应该大踏步重重地向前走。
  因为看不到也听不见他,我做出一个了不起的推断,那就是托宾知道并非就他一人在这里。或许他只是在前面离我太远,也可能他根本不在这里……为我们这些有罪的人祈祷吧……
  我站起来沿着铁轨向右走去,地道里水滴声越来越大,但空气好多了。
  几分钟之后,我意识到已走到尽头,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弹药库。事实上,我的双眼正盯着上面,能看到头顶的一小块黑色天空。雨从洞口落到地板上,我还能辨认出搭到洞口的一种脚手架似的装置,随即意识到那就是将炮弹提升到炮台上去的弹药升降机。那么,这里该是尽头了,我知道托宾在这里,而且他正在等我……我们得死了,阿门。

36

  托宾似乎并不急于露面,我一边听着雨滴的声音一边等待着。过了一会,我几乎以为就我一个人,但仍然感觉到屋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恶人的存在。的确如此。
  我非常缓慢地将右手移到腰际,抽出那把制革短刀。
  托宾当然知道这就是我,我也知道那就是他,而且是他领我来到这儿,打算让我葬身于此。
  他也知道只要他挪动一下位置、发出一点声响,或者按一下手电筒,我都会开枪。而且也懂得黑暗中他的第一枪顶好是最准的一枪。因此我们都站着没动,如同猫和老鼠。只要你愿意,每个人都在想找出谁是猫。
  这个小刺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我也行。我打算必须的话就在这儿站上一星期,他也会一样。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我避免向上面天花板的开口处仰视,那样会毁了我已经习惯了的夜视能力。
  我站在潮湿和呈洞穴状的房间里,任凭袜底的寒意阵阵袭来。我裸露的双臂以及胸膛和后背也承受着刺骨的寒冷。一阵咳嗽就要袭来,我使劲憋了下去。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也许多一些。托宾现在一定怀疑我是否会悄悄退出去。我正处在托宾和我身后的地道出口之间。所以如果他失去冷静我怀疑他可能想从这边冲出去。
  终于,托宾眨了一下眼睛,这是个比方。他向远处墙上扔了块混凝士之类的东西,响声在广阔的弹药库间回荡,这一招把我吓了一跳,但还不足以让我拔出手枪。弗雷德里克,你玩这愚蠢的诡计。
  这样我们在黑暗中彼此对峙,我努力想透过黑暗听到他的呼吸声,嗅到他的恐惧。我想我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亮,或许是屋顶缺口微弱的光线反射在钢材上的光亮。光亮是从我的左边发出的,可黑暗中无法判断距离。
  我意识到自己的刀也可能会反光,所以向左移了移,避免头顶上方暗淡的光源。
  我又试着去看刚才的光亮,但已不见了。如果我再看到它一次,我想我一定会冲上去,用力戳、砍、挡、刺一番,直到真正刺进他的骨肉。我得继续等待。
  可我越是盯着自己认定的发光体看,自己的眼睛就越是不听使唤。我看见这些近似磷光的斑点在自己的眼前跳动,接着转换形式变成了张着嘴巴的头颅。哇,简直是在谈暗示的威力。
  现在很难平静地呼吸,因此如果没有头顶上的风声和水声,托宾肯定已经听见我,我也能听见他。这时又一阵咳嗽袭来,我还是努力压了下去。
  我们都在等待,估计他知道我是孤身一人,而且他知道我至少有一支手枪。我确信他有一只枪,但不是那支杀害汤姆和未迪的点四五口径式手枪。如果他带着一支来福枪,那么当他意识到约翰·柯里跟踪而来时,他肯定很想在空地里选择安全的距离将我射杀掉。无论如何,来福枪在这里并不比手枪强,可我没有想到他竟有支猎枪。
  猎枪射击的轰鸣声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简直震耳欲聋,我几乎大吃一惊。可我一旦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打中,大脑一旦记住了爆炸的方向——大约在右边十英尺外——在托宾还没来得及准备开第一枪时,我就朝看到的枪口闪光的地方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我丢掉手枪,向前冲去,盲目的戳刺一通,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也没有绊到地板上的尸体。很快刀子刮到了墙壁,我站在那儿顿时呆若木鸡。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猜你只留下一颗子弹。”
  我当然没有回答。
  那声音又说:“回答我。”
  我回头慢慢转向说话的托宾。
  他说:“我想我听到你把枪丢在了地板上。”
  我意识到他每次都是边说边走,真聪明。
  他又说:“借着头顶上洞口的光亮我能看见你。”现在我注意到刚才扑向猎枪响声使自己暴露在暗淡的光线之下。
  托宾仍然边走边说:“如果你还这样畏畏缩缩,我就杀死你。”
  我不懂他为什么没有开枪,但我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我立即从墙边离开,骂了声:“弗雷德里克,滚你的。”
  突然一阵光亮罩在我身上,我意识到他在我周围来回移动,现在正用电简照住我。托宾说:“不许动,否则我要开枪了。不许动!”
  我只好站在那里,背对托宾。他一边用电筒光照着我,一边将一支看不到口径的猎枪顶住我的屁股。我让刀子紧靠身体,防止他看到,但托宾又说:“将双手举过头。”
  我让刀子滑人腰带,双手举头,仍然背对他。
  他说:“我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然后就放掉我。对吗?”
  他笑道:“不,柯里先生。你就要死,但先得回答我的问题。”
  “滚你的。”
  “你不想失去什么,对吗?”
  “只是不想失去我的生命。”
  他又笑起来。
  我说:“你也不想失去什么,可你在福克斯伍德出了大丑,真是个愚蠢的赌徒。”
  “闭嘴。”
  “我打算转过身子看看你的牙套和假发。”
  在我高举双手转过身子的同时,我暗中吸气,又轻轻跳了一下,短刀的刀柄和刀把就滑进了我的紧身牛仔裤。这可不是我想藏它的地方,但已经没了踪影。
  现在我们面对面,相距约十英尺。托宾用手电筒照着我的身体中部,不是脸上。我又看到他左手提着的自动步枪顺着电筒光正瞄着我,但没见猎枪。
  托宾使的是一种能发出聚焦光束的卤索型电筒,能用来照射很大的距离。由于电筒光没有漫射开来,因此屋里其它地方依旧漆黑一片。
  托宾又用电简从头到脚照照我说:“看来你扔掉了一些衣服。”
  “滚你的。”
  光束停在我肩挎的枪套上,他说:“你枪在哪儿?”
  “不清楚,我们找找吧。”
  “闭嘴。”
  “那就别提问题。”
  “不要惹恼我,柯里先生。否则那一发子弹将射进你的腹股沟。”
  好了,我们可不想威胁征服者真的开枪,虽然我知道自己很难避免惹恼他。我问道:“你的猎枪呢?”
  托宾说:“我撬弯了撞针的击铁,把枪扔到屋子另一边。幸亏它开火时没有打中我,但你是中了诱饵,真笨。”
  “住嘴——你站在暗处用手摸着屁股足足想了十分钟,究竟谁笨?”
  “我对你的嘲讽感到厌倦。”
  “那就开枪吧。你已经毫不费力地杀死了熟睡中的两名消防队员。”
  托宾默不作声。
  “我还不够近吗?你向汤姆和朱迪开枪时他们离你有多远?近得都可以引爆炸药。或者你愿意像对付墨菲夫妇和爱玛一样猛击我的头部吗?”
  “当然愿意。也许我会先打伤你,再用猎枪敲碎你的脑袋。”
  “刀口就干吧。先打伤我,刺头,快开枪!然后我就会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扑向你。来试试。”
  托宾没有那样做,也没有答话。显然他还有事要解决。终于他又问道:“还有谁知道我?关于这一切?”
  “人人皆知。”
  “我想你在撤谎,你的女朋友在哪儿?”
  “就在你后面。”
  “柯里先生,如果你想和我玩花招的话,你只会死得更快些,而且痛苦万分。”
  “你会坐上电椅,肉会被烧焦,假发会燃烧,牙套发出红光,胡子也会冒烟,而你的隐形眼镜将溶进眼球。你死了也将下地狱受烹。”
  托宾先生毫无反应。
  我们都站在原地,我双手按头,他则左手提着电简,右手拿着手枪。显然他占优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想像得出一定既穷凶极恶又沾沾自喜。终于,托宾对我说:“你搞清楚关于财宝的情况了,对吧?”
  “你为什么要杀死爱玛?”
  “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
  托宾停了几秒钟,才说:“她知道太多,讲得太多。但主要是我想用这种方法告诉你我极端不满意你的嘲讽和干预。”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无耻小人。”
  “大多数人认为我很迷人,爱玛也是,戈登夫妇也不例外。现在你回答我,你知道宝藏情况吗?”
  “对,奇德上校的宝藏,埋在普拉姆岛,准备移到别处再发掘出来。还有玛格丽特·威利、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等等。你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你也一样,但很幸运。”托宾说,“可现在已经结束了。”
  “也许是,但我既不用假发也不需要牙套。”
  “你可真的惹恼了我。”
  “而且我比你高得多,爱玛说我那家伙比你的也大。”
  托宾先生决定不理睬我的莫落。显然他在开枪之前需要和我聊聊。
  我又说:“你有一个不幸福的童年吗?有一个专制的母亲和一个关系冷淡的父亲?是不是那些孩子叫你胆小鬼,而且拿着你的菱形织袜开玩笑?把这些情况都说出来,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
  这回托宾先生沉默了许久,看得出他手中的电筒在颤抖,枪也是。当一个家伙抢先用枪逼住你时,有两个办法:其一是很温顺地与他合作,另一种则是刺激和辱骂,以便激怒他,叫他犯错误。前者是标准的警察程序,后者却很危险,也有些愚蠢。显然我偏向于第二条方法。于是我说:“你为什么发抖?”
  他的两臂提了起来,左手是电筒,右手是自动步枪。我意识到他开始要瞄准了。喔,噢,快回到第一条方法。
  我们站在那彼此对视,看得出他正在决定是否扣动扳机。我则考虑是否应该在他开枪前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叫声,然后向他扑去。
  终于他又放下手枪和电简。托宾说:“我不会被你激怒的?”
  “那就好。”
  他又问我,“彭罗斯在哪?”
  “她淹死了。”
  “不,她没有,究竟在哪儿?”
  “也许她到中心实验室叫人去了。弗雷德里克你完了,也许你应该把枪交给我,老伙计。”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
  这时我又说:“顺便讲一下,在酒桶下面的地下室里我找到装着骨头等东西的箱子,而且叫去了警察。”
  托宾没有回答,现在他希望一切秘密和我一道消失的可能性已不存在。我等着随时射来的子弹,但托宾,这个很会做生意的家伙又问道:“你想平分财宝吗?”
  我几乎笑起来:“平分?戈登夫妇也想乎分,看你怎么对他们的。”
  “他们罪有应得。”
  “为什么?”
  “他们忽然良心发现,简直不可饶恕。他们想把宝藏上交给政府。”
  “可那本来就属于政府。”
  “属于谁无所谓,重要的是谁能找到宝藏并且拥有它。”
  “根据弗雷德里克·托宾的指导原则——谁拥有财宝,谁就有发言权。”
  他轻声笑起来。有时候我要激怒他,有时则应引他发笑。没有其它人,我只有既做好警察又做坏警察。这就足以使一个家伙精神分裂。
  托宾又说:“戈登夫妇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考虑和政府达成协议。我们作为发现者得到一笔数量适当的财宝,其它大部分用于装备最新的国家艺术实验室。剩下的钱则留绘普拉姆岛建一个娱乐设施,在岛内为雇员的孩子建一座日托中心,还有环境清洁站、历史古迹和岛上其它工程。这样我们就会成为英雄、慈善家和合法的公民。”托宾停了片刻又说,“我告诉他们这主意不错,当然那时他们也快要死了。”
  可怜的汤姆和朱迪。当他们和托宾订协议时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的联盟。我说:“所以,以你命名的旅游城对你没有吸引力?”
  “一点也没有。”
  “噢,弗雷德里克,你做事真是铁石心肠。我打赌你有着男孩一样年轻的心。”我又说,“我相信你一定把它藏到壁炉上的罐子里。”
  他又轻声笑起来。又到改变他情绪的时候,要努力让他保持谈话的兴趣。我说:“顺便告诉你,暴风雨毁了你的葡萄园和船坞。我又破坏了你的地窖和托宾大厦里的公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看来你不大会玩外交手腕,对吧?”
  “外交手腕就是先说说时髦的好话直到你最终碰壁的艺术。”
  他笑道:“那好,柯里先生,你已经没有危险,你是知道的。”
  “托宾,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宝藏在哪儿。”
  这话让我有些惊讶,我答道:“我认为就在这里。”
  “我也这样想。八月就在这里戈登夫妇带我在岛上做了一圈私人考古观光。当时财宝就在这间屋里,埋在旧弹药堆下面,可现在却不在了。”他又说,“但有个条子。”
  “一个条子?比如一张叫你滚开的纸条?”
  “对。这样一张来自戈登夫妇的条子说他们搬走了财宝,而且如果他们过早死了,宝藏的下落就会永远无法得知。”
  “所以你就滚开了,好样的。”
  托宾答道:“我不相信他们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信赖的人。”
  “也许告诉了。”
  他说:“比如你。你是怎么知道谋杀与细菌战无关?又怎么知道奇德上校的宝藏和我的情况呢?回答我,柯里。”
  “我完全是自己推算出来的。”
  “这么说你一点也不知道现在宝藏的下落了。”
  “没有一丝线索。”
  “太糟了。”
  那支自动手枪又提起来瞄准了我。
  “好,”我说,“也许有一两个线索。”
  “我想你也许知道,他们给你留了遗书吗?”
  “没有,可我但愿有过。”我说,“他们暗示我说财宝对我没意义,但对你或许有用。”
  “例如?”
  “嗯……嗨,你觉得这值多少钱?”
  “对你来说?还是所有在一块的总价值?”
  “整个的。如果帮你找到它我只要百分之一。”
  这时他把电筒照在我的胸部,就在下巴下面。托宾盯着我看了会,问我:“柯里先生,你在和我玩花招吗?”
  “没有。”
  他静静地在那待了片刻,正在左右为难。一方面他急切地想在此时此地将我结果,另一方面他又对我可能知道宝藏的下落抱有微弱的希望。托宾正在抓救命稻草,他知道这一点,但他却不能接受整个计划业已泄露的事实,而且现在他不仅破产和出丑,而且宝藏不见了,几年心机就此付诸东流。另外他极有可能因谋杀被起诉,判刑和送上电椅。
  最后,托宾说:“的确不可思议。既有金币,又有宝石……来自印度莫卧儿大帝国的宝石……红宝石、蓝宝石和珍珠镶嵌在极其精致的金制底座里……还有成包成包的其它珍稀宝石……价值一定达一两千万美元……或许更多……”他轻轻叹口气又说,“我想这些你都知道,戈登夫妇要么把机密都告诉过你,要么就给你留了封信。”
  我真地希望他们做了其中一件,最好是前者。然而戈登夫妇什么也没有做,尽管他们也许打算这样做。可像我推测的一样,戈登夫妇显然给托宾留下这样一个印象,即纽约警察局的约翰·柯里知道一点内情。这样可以使他们免遭毒手,但结果并没有。不过这倒使我一直活到现在,虽然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对托宾说:“我到葡萄园来看你时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当然知道。你觉得世上只有你最聪明吗?”
  “我知道我只是这屋里最聪明的。”
  “好,柯里先生。如果你是这样该死的聪明,为什么得站在这儿、双手接头,为什么枪在我手中?”
  “问得好。”
  “你在浪费时间,知道宝藏在哪儿吗?”
  “知道,也不知道。”
  “够了,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一——”他又用手枪瞄准了。
  “宝藏在哪儿有何区别呢?你不可能带着宝藏追逐法外的。”
  “我已经淮备好船,可以把我送到南美。”
  “弗雷德里克,面对现实吧。如果你正在想着自己坐在海滩上有土著女孩喂你芒果的话,老伙计,快点忘掉幻想吧。把枪给我,担保你不会上电椅。我向上帝发誓。可我会亲自杀死你。”
  “如果你知道什么,应该赶紧告诉我。三——”
  “我认为史蒂文斯知道一些内情。你觉得呢?”
  “有可能。你认为他拿了宝藏?四——”
  “弗雷德里克,忘掉那讨厌的宝藏。事实上,如果你走出去仔细听听,就能听到生物病菌的警报声,已经发生泄露。几个小时以后我们都得去医院或者等死。”
  “你在撒谎。”
  “不,没有撒谎。你没听到警报声吗?”
  托宾在那静听良久才说:“我猜想,不管怎样警报已经过去。”
  “那好,我们做笔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给我枪,我们一块出去到你船上,然后很快去医院。我们对地区检察官说你是主动投降的,就可以保释你出来。等到一年以后开庭时,每个人都可以撤谎。怎么样?”
  托宾默不作声。
  当然,多起杀人的罪名使他获保释的机会等于零,而且注意到裁并没有使用像逮捕、监狱等反面词语。我又说:“如果你自愿把自己交给我,我一定仔细替你考虑的。”对,老伙计。“真的,看我划十字保证。”
  他似乎正在思付我的条件,这是个危险的困难时刻,因为托宾必须在反抗,逃走还是投降之间选择。我的印象告诉我托宾是个惯于孤注一掷的卑鄙赌棍,即使在他失败的时候个性强烈的自负也不会消失。
  他说:“我想起来你不是这里的办案人员。”
  恐怕他已察觉出我的漏洞。
  “我记得你是以个人身份卷进这起案件的,而且你想为汤姆、朱迪、墨菲和爱玛等人向我报仇……”
  他当然完全正确,而我也将必死无疑。所以我猛地向左扑去,跳出电筒光,就地从地板上翻滚到黑暗中去。托宾一边晃动手电筒一边开枪,但我翻过地板比他的判断要快得多。其实,就在枪晌的时候我又向相反的方向翻了一次,正好被枪声盖住了声音。我又从裤子里取出短刀,再迟些就会危及到那家伙了。
  窄窄的电筒光束在屋里疯狂地乱照,托宾还不时地乱射一通,子弹呼啸地掠过混凝土墙,爆炸声在黑暗中回荡。
  有一次电筒光正好闪过我身上,可是还没等托宾意识到和掉转电筒,我又消失了。让一支手电筒和子弹老跟在后面可没有听上去那么好玩,但总比你所想像的容易得多,尤其在这样大的毫无障碍的地方。
  每次在地板上翻滚爬行时,我都在周围摸摸,想找到那把猎枪,可总也摸不到。尽管我没有火力在手,优势依然在我这边,而且只要这个笨蛋一直开着电筒和开枪的话,我就知道他的方位。显然,弗雷德里克已经失去冷静了。
  可是,就在他察觉出应该关掉电筒前,我像足球后卫一样向他猛扑过去。他听到我的动作,但尚未来得及向我掉转手电筒和手枪时,我已经和他撞到一处。
  托宾如同一只炸破的气球大叫一声,像十枝戏一样倒在地上。谈不上较量,我很轻松地就从他手中抢过手枪,然后打开手电筒照在他身上。我双膝跪在他胸部,一只手将电筒光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把短刀架到他脖子上。
  托宾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吐出几个字:“好了……好了……你赢了……”
  “说得对。”我用刀柄划过他的鼻子,敲破鼻梁。我听到破裂的声音伴随着托宾的尖叫声,鲜血从鼻孔里喷出来。叫声又变成鸣咽声,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发出一阵呻吟。“不……请……够了……”
  “不,不,还不够,不够。”我又用刀柄狠敲第二下,打破他的牙套。接着我掉转刀子割断发套根基,将假发剥掉。托宾又一阵呻吟,他现在处在半休克状态,对我的举动并没有完全反应。我听见自己在黑暗中尖叫着:“你敲碎了她的头!你强暴了她!你这个下流*****!”
  “不……噢……不……”
  我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理智,本该离开那儿,可是那些死人的影子好像总在黑暗中遂巡。在这之前,经历过海上惊险、岛上追踪、生物病菌的泄露和在黑暗中躲避枪弹这一系列危险之后,约翰·柯里已经为某种在黑暗中最活跃的东西主宰,我又用刀柄两次猛击托宾的额头,却敲不破他的脑袋。
  托宾发出一阵长而可怜的哀号:“不——”
  我真想在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邪恶举动之前站起身离开这里,可是潜伏在我们内心的黑暗力量已经复苏。
  我从身后抽出制革短刀,透过托宾的裤子直刺进他的下腹,一条深面宽的切口顿时皮开肉绽,腹腔里的肠子也裂了开来。
  托宾大叫起来,接着是奇怪的沉默,一动也不动,仿佛想弄清发生的一切。他一定已感觉到血的温暖,但生命力尚存,托宾可能正在感谢上帝他还活着。我会很快结果这一切的。
  我抽回右手,抓住一大把热乎乎的内脏,把它们拽出来,一直拉长到我身边;接着我又将内脏扔到托宾的脸上。
  在电筒光的照耀之下,他和我四目相对。托宾几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因为他对自己脸上热乎乎的玩意不知为何物,这时需要一两句话提示他。所以我说:“你的内脏。”
  他尖叫着,一声接一声,双手抽打着自己的脸。
  我站起身,手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托宾的哭声与尖叫声在那间冰冷冰冷的屋子里回荡。

37

  我并不准备通过那条黑暗的地道慢慢走回去,而且好的策略便是不要走你来时的路回去,也许有人正在那等你。
  我看瓷厦娴目?冢?谄崞岬谋┓缬甑奶炜沾游聪裣衷谡庋???恕N易叩侥亲?拥匕迨?降?┛舛ザ说母纸罴茏颖撸?褪俏宜档挠美窗鸦鹨┖痛笮团诘?嵘?脚谔ㄉ先サ奶葑印K?晕揖醯糜Ω媒ǖ貌淮怼E郎系谝患逗岣宋曳⑾炙?芾喂蹋?稚狭思讣斗⒕跛淙簧?撕芏嘈猓??己芾慰俊?
  雨水从上方的缺口处打在我身上,下面传来托宾的阵阵尖叫。你可以想像这个家伙过一会就会不叫了,我是说,一旦初始的恐惧过去后,他就应该紧握住自己的内脏并把它仔细塞回肚子里去,也就不会大喊大叫了。
  不管怎样,越往上空气越好。到了约十五英尺高处,我能感觉到从洞口刮进来的风。约二十英尺时我已到了洞口,雨在水平方向上下得很大,看来暴风雨又回来了。
  此刻我看清洞口周围是一圈带刺的铁丝网。很显然,炮台用来圈养动物的时候,这些铁丝网可以防止它们掉到洞里去。“真该死。”
  我站在梯架子的最后一级上,身体有一半出了洞口,风雨声现在已经淹没了托宾的喊叫声。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周围这些四英尺高的带刺铁丝网。既可以从这翻过去,也可以回到下面,再从地道里走出去。我想到下面有和满地板的内脏待在一起拼命尖叫的托宾。如果他控制住自己并且找到猎枪或手枪怎么办?所以,既然走了这么远路,我决定再走最后的四英尺。
  痛苦多数是精神而不是物质的,因此我努力让大脑什么也不想,一直爬上铁丝网,从顶上跃到下面铺的道路上。
  我躺在地上喘息片刻,摸摸手上和脚上的伤口,很庆幸当初为了防止三颗子弹不干净,医生给我打了破伤风预防针。
  我不顾伤口的疼痛站起来向四周看看。这里是一个直径约三十英尺的环形军事炮台。炮台挖到山的一侧,周围是齐肩高的混凝土墙,以前大炮就放在墙里面。一个钢制的旋转装置被埋在混凝土铺的路上,用来将大炮旋转一百八十度弧形。
  我看到陷下去的炮台另一侧尽头有一条混凝土铺的斜坡,一直上升到看似瞭望塔的地方。根据目前我的判断,自己正在那个猪排骨坡的南面,而军事设施则指向南面,正对大海。实际上我能听到海浪拍击附近的海滩。
  我清楚这些炮台是怎样成为优良的圈养动物的场所,这反过来也提醒我空气里满是瘟疫。虽然这不是你能轻易忘记的东西,但我估猜我正在努力压制着它。关键是如果仔细倾听我能辨认出鸣鸣的警报声,还有托宾尖利的叫声——并非真正的,而是在我脑海之中,我知道这声音会延续一段时间。
  就这样我站在那儿——脑子里想着托宾,耳朵里回想着生物病毒的警报声,风雨拍打着我的面庞,还有寒冷,颤抖,饥渴,浑身伤痛,几乎半棵着身体,但我却感觉自己幸福到了极点。事实上,我几乎呐喊起来,还跳了几下快步舞。我对着狂风大喊:“我还活着!活着!”
  这时,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小声音在说话:“不会太久。”
  我顿时停下胜利的舞步:“什么?”
  “不会太久。”
  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小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而是背后有人讲话。
  我转过身去。
  在五英尺高的墙顶上,有个身形魁梧的家伙正在俯视着我。他穿着黑色雨衣,戴着的帽子使得脸几乎看不见,有几分像站在暴风雨中的死神,或许还在微笑呢。真令人毛骨惊然!我问道,“你究竟是谁?”
  可那个家伙没有答话。
  我猜想当时自己对在雨中跳舞和喊叫时被抓住的情景一定觉得有些愚蠢。但我强烈意识到这并不只是眼下自己面对的最小问题。“你究竟是谁?”
  还是没有回答。但我现在看清那家伙胸前正端着什么东西。死神用的标准的长柄大镰刀?希望如此,我能对付大镰刀。可是并没有那么幸运,那家伙有来福枪,胡扯。
  我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选择。我正在一个五英尺深的环形洞穴的底部,上面有人端着来福枪正站在出口斜坡附近的墙上。我基本上陷入了一个又圆又深的困境中,这回多数是死定了。
  那家伙站在三十英尺开外向下盯着我——对来福枪来说射程很近。他离出口那个斜坡太近以致于我无法考虑出路。现在惟一的出路只有围。才出来的那个洞口,可那意昧着我得向他那边猛跑十五英尺,跃过带刺的铁丝网,然后一头扎进那个梯架出口。这样也需花将近四秒钟的时间,等于那家伙两次将来福枪瞄准和射击。也许他对我并无恶意,也许是个喝白兰地的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对,我问他:“那么,朋友,是哪阵风在这样的晚上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你。”
  “我?”
  “对,是你。你和托宾。”
  我终于认出那个声音,便说:“好,保罗,我这就离开。”
  “对,”史蒂文斯先生答道,“你就要走了。”
  我可不喜欢他说话的方式。我猜想他还在因为我把他打昏在后院草地上的事恼恨我,更不用提我骂他的那一大雄脏话。而现在他带着一枝来福枪,生活有时更好笑。
  他又说,“你不久就要走了。”
  “好。我只是从这儿路过,而且——”
  “托宾在哪?”
  “就在你后面。”
  史蒂文斯真的很快回头瞥了一眼,又面对我说:“灯塔上发现两条船——一只克里斯游艇,另一只是快艇。克里斯游艇在海湾里转回头,而快艇则一直开了过去。”
  “是这样,我在那艘快艇里面,只是出来转转。”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克里斯游艇是托宾的?”
  “我认得他的船,而且一直在等他。”
  “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他补充道,“我部署的行动传感器和麦克风显示出在特瑞要塞至少有两个人和一辆车子。我检查之后来到这里。”他又说:“有人杀死了两名消防队员。是你?”
  “不是我。”我说:“嗨,保罗,我的颈子仰视你都快僵了,而且很冷。我想从斜坡上去,我们一道回到实验室喝点咖啡——”
  保罗·史蒂文斯举起来福枪瞄准了我,一边说:“如果你敢移他妈的一寸,我就杀死你。”
  “我懂。”
  他又提醒我:“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还欠着没有还给你。”
  “你必须努力疏导你的愤怒,以一种建设性——”
  “闭上鸟嘴。”
  “那好。”我本能地感到保罗·史蒂文斯比托宾更危险。托宾是个杀人犯,也是个懦夫。如果他意识到危险便会逃跑。我相信史蒂文斯则是个天生的杀手,是那种敢于直接同你面对面的人,一个典型的杀人犯。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和托宾在这?”
  史蒂文斯依旧端着来福枪瞄准我,一边对我说:“我当然知道。为了奇德上校的宝藏。”
  我说:“我能帮你找到宝藏。”
  “不,你不能,宝藏在我这里。”
  噢,我的天。我说:“你怎么——?”
  “你以为我笨吗?戈登夫妇就这样想。我想确切知道所有这些愚蠢的考古挖掘是怎么回事。于是暗中跟踪他们的每次行动。我一直不知道谁是他们的合作伙伴,直到八月份托宾作为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一名代表来到普拉姆岛。”
  “侦探工作做得不错,我负责给你弄一份政府颁发的嘉奖,以表彰你的办事高效——”
  “闭上鸟嘴。”
  “是,先生。顺便问一下,你不应该戴上一个面具之类的东西吗?”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不是生物病菌的警报声吗?”
  “是警报,可那是个演习而已。我下令飓风来时所有岛上实验室里的值班人员刚才都要穿上防生物病菌的衣服,进行防生物演练。”
  “也就是说我们并不会都死?”
  “不会,只有你会死。”
  我就怕他这么说。我便用官方的口吻对他说:“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杀人这么严重。”
  “其实,我什么罪也没犯,杀你将是一种乐趣。”
  “杀死一名警察是——”
  “你是非法人境者,说不定还是个破坏者,一个恐怖分子和谋杀犯。抱歉我没有认出你。”
  我全身紧张起来,打算向洞口猛冲过去,可又知道那是个无用的尝试,但必须试一下。
  史蒂文斯继续说:“你敲掉我两颗牙,又打破嘴唇,而且你知道得他妈的太多。”他又说:“我是富有的,你死定了。再见,小家伙。”
  我对他说:“滚你的,傻瓜。”我跑着向洞口冲去,不是朝带刺的铁丝网看,而是看着他。史蒂文斯端稳来福枪,开了一枪,真的不大可能会落空。
  枪声响过,却看不到他枪口处的火光,我的身体也没有遍体烧灼的感觉。当我到铁丝网旁边打算翻过去一头扎进洞里时,我看到史蒂文斯跳下坑来想结果我,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可事实上,他向前扑倒,脸朝下跌到混凝土上。我赶紧收住脚步,身子撞到了铁丝网上。
  我在那站了一会,浑身僵硬地望着史蒂文斯。他的身体又抽搐了片刻,看上去像脊校被击中,所以基本上死定了。我忽然听到一阵清楚明白的咯咯笑声,这才明白过来。终于,抽搐和笑声都停下来。我抬头看看墙顶。贝思·彭罗斯正朝下盯着保罗·史蒂文斯,手枪正对着尸体。
  我说,“你怎么到这来?”
  “走来的。”
  “我是指——”
  “我来找你,正好看到他,就过来了。”
  “我真幸运。”
  “他可不幸。”贝思答道。
  我说:“快说‘别动,警察!’”
  她答道:“去你的。”
  “我和你一边,”我补充说,“他要杀死我。”
  “我知道。”
  “你可以早点开枪。”
  “我希望你不是在批评我的行为。”
  “不,女士。射得不错。”
  她问我,“你没事吧?”
  “还好,你呢?”
  “不错。托宾在哪?”
  “他……不在这儿。”
  贝思又向下瞥了一眼史蒂文斯,接着问道:“他来干什么?”
  “只是个清道夫。”
  “你找到宝藏了吗?”
  “没有,史蒂文斯找到了。”
  “你知道在哪儿?”
  “我正准备问他。”
  “不,约翰,他正准备给你一颗子弹。”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为此你欠我一个小人情。”
  “好吧。到此结束了——案件告一段落。”我说。
  “还有宝藏,另外托宾他在哪?”
  “噢,他就在附近什么地方。”
  “有枪吗?很危险?”
  “不,”我答道,“他没了内脏。”
  我们在一个混凝土地下掩体里躲避暴风雨。虽然挤在一块取暖,可是我们太冷了,谁也没睡着。我们一直谈到深夜,互相摩挲着手臂和腿部防止体温过低。
  贝思盯着我不断询问托宾的下落,我便把双方在弹药库里的斗争添油加醋一番,告诉她我刺了托宾一刀,他身受重伤。
  她说:“我们难道不应该给他医救治疗吗?”
  我答道:“当然,那是早晨要做的第一件事。”
  她几秒钟没应声,然后简单地说声:“好。”
  拂晓之前,我们动身回海滩。
  风暴已经过去,直升飞机和巡逻艇都还没有出来,我们重新装上剪床栓,将捕鲸船开到克里斯游艇附近。然后我把捕鲸船的自动排水塞子拔掉,让小船自己沉没。接着我们乘坐着托宾的豪华游艇到绿港,给麦克斯打了个电话。他开车去码头接我们,又把我们送到警局总部。我们在那儿冲了淋浴,穿上运动衫和暖和的袜子。一位当地的医生给我们做了体检,开了些抗菌素,建议我们吃些熏肉和鸡蛋,听上去很不错。
  在麦克斯的会议室里用过早餐后,我们向他作了详细汇报。他时而惊讶,时而难以置信,时而恼怒,时而高兴,时而感到嫉妒,时而又感到放松,继而又焦虑起来,如此这般,不一而足。他不断地问我们:“奇德上校的宝藏?你们确信与这有关?”
  我吃第二顿早餐时,麦克斯又询问道,“因此,这么说,只有史蒂文斯知道宝藏的下落?”
  我答道:“我想是这样。”
  他注视着我,又盯着贝思说:“你们不会瞒着我,对吧?”
  我答道:“我当然会。要是我们知道二千万美元的金银珠宝在哪儿的话,麦克斯,你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事实上,那些东西又不见了。”我补充道,“可是,我们知道的确有宝藏,而且史蒂文斯暂时占有过一段时间。所以,也许警察或者联邦特工能有幸找到它。”
  贝思又补充道:“宝藏造成这么多的人命,我想真应该诅咒它。”
  麦克斯耸肩答道:“不管该不该诅咒,我要找到宝藏。”他又说,“为了历史的缘故。”
  “绝对应该。”
  可是麦克斯似乎对我们所说的一切总不能相信和理解,总是不断地重复他已经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对他说:“如果我们执行任务之后的汇报正在变成一种审讯的话,我要么得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要么就揍扁你。”
  麦克斯强作笑容道:“对不起……这事有点动人心魄……”
  贝思说:“那就谢谢我们工作干得不错吧。”
  “谢谢。”麦克斯对我说,“我很高兴雇了你。”
  “你解雇过我。”
  “是吧?忘记它吧。”他又问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说托宾已死了吗?”
  “嗯……我走时还没有……我是说,我想我本该强调一下说你需要给他叫医救治疗的。”
  麦克斯看了我一会,接着问道:“这间地下室究竟在哪?”
  我告诉他尽可能多的寻找路径的方法,很快麦克斯就去打电话了。
  贝思和我在会议桌的两端对视了一眼,我对她说:“你会成为一名好侦探。”
  “我现在就是。”
  “对,现在就是。我该怎么偿还你救我的这条命呢?”
  “一千美元怎么样?”
  “这就是我的生命所值?”
  “那好,五千。”
  “今晚一块吃晚饭怎样?”
  “约翰……”她看看我,若有所思地朝我笑道:“约翰……我很喜欢你,可是……这太……复杂……太……我是说死了这么多人……还有爱玛……”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接听道,“好……我会告诉她。”放下话筒我对贝思说,“女士,你们县的轿车正在外面等你。”
  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又转身对我说:“月内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愿意给我打吗?”
  “当然愿意。”但是我知道我不会打的。
  我们四目相对,我眨了一下眼,她也回应了一下;我又做了个飞吻,她也一样。接着贝思·彭罗斯转身离去。
  过了几分钟,麦克斯回来对我说,“我打电话到普拉姆岛,和肯尼斯·吉布斯通了话。记得他吗?史蒂文斯的助手。安全人员已经发现他们的上司死了。吉布斯先生似乎并不那么悲伤,甚至有些好奇。”
  “永远没有人会对突如其来的晋升机会不死死盯住。”
  “对。另外,我叫他去地下弹药库里寻找托宾,对吧?”
  “对,记不住是哪间屋子,里面太黑。”
  “是的。”他又思索片刻说:“真乱透了!又得做一大雄文件工作——”他朝屋子里看看,又问我,“贝思呢?”
  “县警局来车接走了。”
  “噢,那好……”他又告诉我,“我刚接到纽约警察局的官方传真,叫我找到你然后监视你直到他们中午来这。”
  “好了,我就在这儿。”
  “你打算趁我不备时溜走吗?”
  “不会。”
  “许个诺,要么我就得把你送到带栅栏的屋子里去。”
  “我许诺。”
  “好吧。”
  “把我送回家吧,我需要吃饭。”
  “那好。”
  他走开叫来一个穿制服的官员,原来是我的老搭档鲍勃·约翰逊。他把头伸进屋里问我:“要搭车?”
  “对。”
  于是我跟他出去,他把我送到哈里叔叔家。我穿上几件上面没有“南侯德镇警局”字样的好衣服,然后取了瓶啤酒坐在后廊上,一边看着天空逐渐晴朗,海湾渐渐风平浪静。
  天空现在几乎是一片湛蓝,暴风雨已将污秽清扫一空,空气也清新不少。这样的天空一定只有在一百年前才能看到,后来就有了狄塞尔内燃机车、卡车、汽车、轮船、油炉和草坪割草机,还有化学药品、除虫剂以及那些遍布在我们周围的东西,鬼知道是些什么物质。
  草坪被暴风雨弄得狼藉一片。房屋尚好,虽然断电了,啤酒无法冷冻,还有一个“好消息”——留言机也打不开了。
  我想自己应该像对麦克斯承诺的那样等待纽约警察局的人,但我叫了辆的士跑到河头火车站,然后坐火车去了曼哈顿。
  我回到东72条街的公寓后发现过了这么多月,留言机里最大容量地存储了三十六条信息。
  女清洁工把邮件堆放在厨桌上,足有十磅重。
  从账单和杂物里面找到最终的离婚证书,我用吸铁石磁头把它粘到电冰箱上。
  我正打算不再翻译这堆没有价值的邮件,这时一个朴素的白色信封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封信是手写的,发信人地址正是戈登夫妇的住所,但邮戳上标着印第安那。
  我打开信封,取出三张格子纸,每张纸正反面都写满了整洁的蓝墨字迹。我开始读信。
  “亲爱的约翰,你读这封信时,我们或许已经死了——因此,就从坟墓里向你问好吧。”
  我放下信,走到冰箱边拿出一瓶啤酒,对自己说:“从行尸走肉的阳间向你们问好。”
  我接着读下去:
  “你知道奇德上校的宝藏就埋在附近吗?嗯,现在也许你已经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们相信你已经察觉出一些情况。如果没有,下面就是全部经过。”
  我啜了口啤酒,接着读完三页纸,上面详细叙述了与奇德宝藏有关的前前后后,包括普拉姆岛和戈登夫妇如何认识托宾的。除了若干细节我没有注意到,其它基本上没有什么令我惊讶的地方。对于那些我已经推测出来的事情,例如普拉姆岛上的宝藏如何被发现的,戈登夫妇这样写道:
  “我们到长岛不久托宾就写信邀请我们去品尝葡萄酒。我们去了葡萄园,第一次见到托宾,此后邀请便源源不断。”
  这就是托宾引诱戈登夫妇的开端。信里还说,有一次托宾给他们看了一张画在羊皮纸上的草图,但没有告诉他们是怎么弄到的。图上标着“英伦蒲鲁姆”字样,指南针方向、长度、路标样样齐全,还有一个醒目的“交叉骰骨”标记。接下来的故事可想而知,不久,汤姆、朱迪和托宾便达成肮脏交易。
  戈登夫妇的信清楚表明他们并不相信托宾,而且他是杀死戈登夫妇的最大嫌疑人,即使作案现场被伪造成和外国特工有关的假象。汤姆和朱迪最终认识到托宾的真面目,但时间太久也太迟了。信里没有提到保罗·史蒂文斯,看来他们对这个人毫无察觉。
  我想起汤姆和朱迪就像他们做实验的动物——天真、愚蠢,从他们踏上普拉姆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果。

  信的末尾是:

  “约翰,我们俩非常喜欢你相信你,而且知道你会尽可能伸张正义。

                       爱你的汤姆和朱迪”

  我放下信,呆呆地楞了许久。
  如果这封信能早一点到我手中,那我这一周的经历定会大不一样。当然爱玛会还活着,虽然我可能永远没有遇见过她。
  一百年前,人们只是偶尔遇到人生的十字路口,然后被迫选择一个方向。今天,我们生活在集成锌片的世界中,每毫微秒就有一百万条线路在打开和闭合。更糟的是,按钮掌握在其他人手中。
  我花了近半小时仔细思考人生的意义,这时门铃响了,打开后进来的是警察,尤其是来自国内事务局的一帮小丑,好像为了什么原因对我有些恼怒。跟着他们我到了第一警视厅,详细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回电话,为什么不参加会面,更不用说在南侯德镇兼职做警察。我的土司沃尔夫中尉也很不高兴。法纳利也在,我俩对重逢感到喜悦,还大笑几声。
  不管怎样,头头们讲了一大雄废话,一一列举我惹下的麻烦。我只好叫来律师和侦探人才协会的代表。傍晚时分,我们达成一项协议。
  这就是生活。生活的意义和善恶、对错、职责、荣誉、祖国和其它任何东西都没多大关系,而是在于如何达成恰当的协议。

38

  第10大道上下了一场小雪,我站在六楼上看着雪花在下面街灯和桅灯的四周飞舞。
  我班上的学生鱼贯而人,但我没有回头去看。这是新学期的第一课,虽然还没有看到花名册我估计能有三十个左右的学生。这门课名称是刑事侦察(T09号)——副标题是他杀调查,每周三上课两小时,一共十五次课,外加讨论课,总共三个学分。我们将在课上仔细研讨各种刑侦技能,包括保护犯罪现场、调查取证、保护证人证物和审讯技巧,还有和诸如指纹技术人员和病理学法医等其他专家之间的工作关系。最后四次课我们将研究一些著名的他杀案例,但不会讨论长岛北福克县的多起谋杀案。我总是在上课一开始就把情况讲清楚。
  上我这门课的学生通常情况下各种人都有:有借钱专程来纽约拜访名侦探的警察崇拜者;有来自城市或郊区的穿制服的警察,他们要么把眼光盯在金盾徽章上,要么想着怎么快点晋升。时不时地还会有些辩方律师想从我这学习怎样在技术细节上证明那些社会渣滓一样的当事人无罪。
  有一次,我遇到个家伙每次都来上课,仔细听讲,课程得个优等,但出去之后就谋杀了妻子的男朋友。他自己认为干得天衣无缝,却被一个证人无意中瞧见,结果还是被送进者斯巴克监狱。这只是说给你听听,我觉得他还是该得那个优等成绩。
  我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下面还有课程名称。这样做是为了那些未来的福尔摩斯们,他们需要比指导老师名字和教室号码更多的东西以确信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因此,我和纽约警察局协议的一部分便是他们答应认可我的四分之三伤残补助,放弃准备所有起诉,并帮助我得到一份副教授教职和在约翰刑侦学院教两年刑事侦察的课程。纽约警局和这个学院联系很紧密,所以这对他们并非难事。而我这边必须退休,对警局和上司作出积极的公开评价。我终于结束了,每天坐在地铁里,我都大声宣布,“伟大的纽约警察局,我爱沃尔夫中尉。”
  这时上课铃响了,我从窗口走到讲台上,然后说,“晚上好,我叫约翰·柯里,以前是纽约警察局谋杀科的一名侦探。在你们的课桌上可以看到一份课程大纲、参考必读书目以及适合作论文和设计方案的若干论题。”我又说,“你们将要在课内作完设计方案。”这样可以把我须要讲授的三十个小时削减掉相当一部分。
  我又唠叨了一些成绩和出勤等方面的情况。看着前几排学生的眼睛,发觉他们的年龄从十八岁到八十岁不等,大约男女对半。有白人、黑人、亚洲人和拉美人,有个家伙戴着穆斯林的头巾,另两名妇女穿着印度莎丽服,还有一名穿着罗马式护肩的牧师。只有在纽约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猜他们惟一共同之处就是对谋杀侦察感兴趣。谋杀既令人害怕又引人人胜,它是最大的禁忌,或许是任何时代各种文化都要谴责的一种罪行,而且被视为反社会、反部落、反群体和反个人的头等大罪。
  此刻我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到有许多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我,还有很多人在点头,看来大家都愿意呆在这听课,虽然教室里并不总是这样。
  我又说:“我们也将学习一些非科学的调查方式,诸如预感、本能和直觉。我们将试图定义这些——”“对不起,侦探先生。”
  我抬头看见一只手在最后一排举起来挥舞着。了不起,可至少也应该等我的夸夸其谈结束吧。那双手应该连着一个身躯,可那位女性偏偏坐在一个大个子家伙后面,我只能看到她那只挥动着的手。我说:“有事吗?”
  看见站起来的竟是贝思·彭罗斯,我几乎要跌倒在地板上。她说:“柯里侦探,您能谈谈合法的搜查和逮捕以及遇到非法搜查时嫌疑犯应有的权利这方面的情况吗?还有怎样和你的合作伙伴处好关系而又不把他或她惹恼呢?”
  全班同学都哄笑起来,我却不觉得好笑。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现在室内休息五分钟,我马上就回来。”说着离开屋子走到了楼下。其它班级都在上课,过道里一片寂静。我在喷泉边停下来,喝了口水。
  贝思·彭罗斯站在几英尺外注视着我,我直起身子看了她片刻,下面是紧身蓝牛仔裤,脚穿旅游靴,上身是方格呢法兰绒衬衫,袖口高卷,顶上几粒扣子敞开着,比我预料中还多些男孩气。我说:“弹伤好了吗?”
  “没问题,只是擦了一下,留下疤痕。”
  “将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孙子们。”
  “对。”
  我们站在那互相看着对方。
  终于她说:“你从未给我打过电话。”
  “对,从未打过。”
  “法纳利非常好,让我及时知道你的情况。”
  “是他?我见到他时准会一拳打他的鼻子。”
  “不,你不能。我喜欢他这样,可惜他结过婚。”
  “他也那么说。你报名上这门课了?”
  “当然。十五次课,每次两小时,周三上课。”
  “那你一路赶来,得从……你住的地方在哪儿?”
  “亨廷顿。坐汽车或火车不到两小时。九点钟下课,我到家可以看到十一点钟的新闻。”贝思问我:“你呢?”
  “十点钟到家。”
  “我是说教书以外你做什么?”
  “足够了,三天课在白天,一天在晚上。”
  “你怀念那份工作吗?”她问道。
  “我猜……有点。我怀念过去的工作以及与我一起工作过的那帮伙计,还有那……于事时的感觉……可并不怀念那帮官僚和他们的胡说八道。也该是换换地方的时候了。你怎么样?还是那么雄心勃勃?
  “当然,我是个英雄,他们爱着我,我是整个部队和女性的荣誉。”
  “我也是男性的光荣。”
  “只有你们男性这样想。”她笑起来。
  显然贝思比我谈得更带劲。
  她转换话题说:“我听说你曾去南侯德警署谈过几次。”
  “对。他们一直想搞清事情经过。”我接着说:“考虑到自己头部受伤造成的选择性健忘症,现在我尽可能对别人多一些帮助。”
  “我听说了,这就是你忘记打电话给我的原因吗?”
  “不,我没有忘记。”
  “嗯,那么……”她没有说完又问我,“你去过北福克地区吗?自从——”
  “没有。而且我可能再也不会去那里,你呢?”
  “我有点恋上那地方,于是在卡桥格买了一部分周末度假村,周围是一片农庄,使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的农庄。”
  我刚想回答,又决定不说。我不知道谈话会怎样发展,但我清楚贝思·彭罗斯每周三来回三四个小时并不是想听听老师的金玉良言,我的话她早巳听过,并且在九月份曾经拒绝接受其中的一部分观点。显然彭罗斯女士感兴趣的远不只三个学分。而另一方面,我偏偏习惯于和别人没有关联。
  贝思说:“当地的房地产经纪人告诉我你叔叔的地方已给卖“是的,那房子让我有点莫名地悲伤。”
  她点点头:“那好,每个周末你都可以来卡桥格拜访我。”
  我看看她,又说:“可我应该先给你打个电话。”
  她答道:“我是单身一人,你呢?”
  “我的前任搭档怎么告诉你的?”
  “他说你也是一个人。”
  “但并不孤独。”
  “他只是说你没有什么特别的亲人。”
  我没有答话,瞥了一眼手表。
  她又换个话题对我说:“警署打听到的消息说案子即将审讯,没有抗辩可能。他们要求判决一级谋杀,处以死刑。”
  我点点头。本可以不提及此事的,但是被除掉内脏和假发的托宾还是活了过来。我并不感到太惊奇因为我知道自己当时并没有绘他绝对致命的伤害。我本该这样做,但还是避开动脉管,没有把刀刺进他的心脏或者割破喉咙。我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不能犯罪,尽管我稍加努力就可以彻底征服托宾。让他死于休克或者失血,可能那样也不错。现在情况则是,他正坐在县监狱的单间牢房里,考虑是去布巴监狱过一辈子铁窗生活,还是让自己的中枢神经系统承受一次电击,也许是注射一针毒剂。我希望州法院能尽快决定下来,也希望将弗雷德里克送到老斯巴克监狱。我还想作为官方见证人之一去看着他双耳冒烟。
  我被禁止去看那个卑鄙小人,但我相信托宾有我家的电话号码。那家伙每隔几周就从监牢里打电话给我。我提醒他那些酒、女人、歌、古董、汽艇和去法兰西的旅游都不复存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就会在黎明前被提出牢房执行死刑。而托宾则回敬说他会逃过刑事处罚,等他出来时叫我最好小心。这个刺头真是极端的自负!
  贝思说:“约翰,我去看过爱玛·怀特斯通的坟墓。”
  我没有答话。
  她又说:“他们把她和怀特斯通家族其他人埋在一起。那墓地既古老又美丽,大概要追溯到三百年前。”
  我依旧没做声。
  贝思继续说:“我只见过她一次,在你厨房里。可我喜欢她,所以我想我要去她坟上放一些花,你也应该这样。”
  我点点头,我应该去怀特斯通花店打个招呼。本来应去参加葬礼的,但我没去,我不能去。
  “麦克斯问到你。”
  “我知道他会。他认为我正坐享二千万美元的金银财宝呢。”
  “真的?”
  “当然。那就是为什么我有了伤残补助金还要在这挣钱。”
  “你的肺部怎样?”
  “还不错。”我注意到有几个学生已经不耐烦地走到过道里,有的往休息室去,有的在抽烟。我对贝思说:“我得回去了。”
  “好吧。”
  我们沿着过道一起慢慢地走着。她说:“你认为他们会找到奇德上校的宝藏吗?”
  “不,我想偏执狂性格的保罗·史蒂文斯藏得很牢,或许又要待上三百年。”
  “你说得很对,那可太糟了。”
  “也许并不糟,也许不管在哪,它都该永远藏下去。”
  “你迷信吗?”
  “过去不是,现在说不准。”
  我们到了教室门口。
  她说:“我发现这个房子里有个游泳池。你去过那吗?”
  “偶尔。”
  “下周我把泳衣带来,好吗?”
  “好吧……贝思?”
  “怎么?”
  “嗯……这样会很尴尬吗?”
  “不会,但我希望这门课能得优等。”
  我微笑起来。
  “我会完成全部课程要求的。”
  “我可不接受贿赂。”
  “打赌?”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看着我们,微笑着低声交谈起来。
  我们走进教室。我到了前面,她走到后面。
  我对全班学生说,“另一位谋杀科的侦探也和大家一块上课——来自南侯德镇警局的贝思·彭罗斯警探。可能通过最近发生在长岛北福克地区的系列谋杀案你们对她的名字已很熟悉。”我又补充道,“我和她一块侦破那个案子,也学习到对方独特的风格和办案技巧。而且她救过我的命,因此为了报答她,下课后我将请她出去喝酒。”
  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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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玉珠,辛苦了, : ) -小粉猪猪- 给 小粉猪猪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04/2005 postreply 13:2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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