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夺命案-5-7

来源: 小粉猪猪 2005-12-03 16:38:22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52810 bytes)
5

  我并没有直接走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而是绕到房子的西翼,在那儿汤姆和朱迪曾把一个过去的卧室建成了他们的办公室。
  一个摘电脑的讨厌鬼正坐在电脑前,那本是我想去坐的位置。
  我向这位先生介绍了自己,他则表明自己的身份是迈克·瑞斯尼克侦探,县警局的电脑犯罪专家。
  打印机在嗡嗡地工作着,台面上满是成堆的纸。
  我问迈克:“你发现凶手了吗?”
  “哦,我正在玩危险游戏呢。”
  迈克真是个怪人。我问他,“到现在为止我们发现什么了吗?”
  “哦……大多数……等等,这是什么?没什么……我们怎么……怎么?”
  “到现在为止发现什么了吗?”我就喜欢和电脑前的笨蛋说话。
  “哦……大多数是信件……给亲戚朋友的私人信件,一些工作信件……一些……这是什么?没什么……”
  “有什么提到普拉姆岛的吗?”
  “没有。”
  “有什么看上去有意思或可疑的吗?”
  “没有。”
  “科学文件呢——”
  “没有。我想我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我会停下来去告诉凶杀组的。”
  他听起来有点儿不耐烦了。就像他已坐这儿几小时了,又过了他睡觉的时间一样。我问他:“财务资料呢?投资,支票簿,家用预算——?”
  他从屏幕往上一瞟。“是的,这是我下载的第一件东西。他们把支票写在电脑上。这儿有他们自开户以来的二十五个月内所有的账户活动的打印件。”他指着打印机旁的一堆纸。
  我拿过那堆纸说道:“我翻一翻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但是别把它拿远。我要把所有这些附在我的报告中。”
  “我就拿到客厅里,那儿光线比较好。”
  “行……”他又玩起电脑来。那玩意儿对他来说比我要有意思。我走开了。
  来到客厅里,压指纹女士仍在拂掸取印。她瞟了我一眼问:“你碰着什么了吗?”
  “没有,女士。”
  我走到壁炉两旁的书架边。左边是小说类,大多数是乎装本,好一种糟粕与精华的混合。右边是非小说类。我研究了一下书名,从生物科学技术资料到日常生活保健琐谈,什么都有。另外还有一整架当地出版的书,内容涉及长岛,植物群,动物群,历史等等。
  在书架的底层是一排航海书,导向图之类。正如我说过的,戈登夫妇原是封闭于陆地中的中西部人,他们已真的对划船发生了兴趣。另一方面,我有几次同他们一起出去过,甚至我也能看出他们不是很棒的航海者。他们也不钓鱼,挖蛤,捕蟹,甚至也不游泳。他们只是喜欢时不时地开关油门。这使我又回到这是一件与毒品有关的案子的想法上。
  带着这个想法,我把电脑打印件放下,用我的手帕从架上拿起一本大号的导航地图,把它支在壁炉台上。我很快地翻过一页页,手指裹在手帕里。我寻找着发报频道,手机号码或其它什么毒品走私犯可能在图表中标明的东西。
  导航表的每一页显示一片方圆四英里的海域。图表中呈现的陆地基本上不具特征,除了从水上能看到陆地标志外。但海上却标明了暗礁,岩石,深度,灯塔,沉船残骸,航标等各种各样的导航辅助手段与危险提示。
  我一页又一页测览过来,寻找“X”的字眼,聚会的地点、地图坐标联络点、未安,皮特罗之类的名字。但图表看来很干净,除去一条黄线醒目地从戈登家的码头连到普拉姆岛码头之外别无它物。这是他们去上班的路线,经过北叉南岸和谢尔特岛,沿着海峡中那安全的深水部分伸展。但这并不能成为任何事情的线索。
  我注意到在普拉姆岛上,有“限制通道——美国政府产业——不对外开放”的宇样,被印成红色。
  我正要合上这本大书时,发现几乎被我的手帕遮住了什么东西——在这一页的底部,普拉姆岛以南海域,用铅笔写着44106818跟着是一个问号,有点儿像我脑中刚才冒出的那个像小卡通气球一样的问号——44106818?两个问号和一个惊叹号。
  那么,这是一个标准的八位数地图坐标联络号码吗?或一个无线电频道?一个伪装起来的打电话开玩笑的号码?毒品?病毒?是什么呢?
  在凶杀案调查中,当你们开始罗列许多的线索,多到你不知道如何处理时,是一个关键时刻。线索就如菜单中的配料,没有指导。如果你以正确的方法把它们加到一起,你就能吃到饭;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处理它们,你就得在厨房里呆很久,乱作一团,饥肠辘辘。总之我用手帕拿着这图表书,走到压指纹女士那儿。我问她:“你能为我彻底又仔细地检查一下这本书吗?”我灿烂地微笑着。
  她表情生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带着乳胶手套的手拿起书,查看了一下。“这地图很难……但封面很光滑,很好留下指纹……我尽力而为吧。”她又说:“硝酸银或茚三酮检验得在实验室才做得成。”
  “谢谢,职业女强人。”
  她展额一笑,问:“谁留下的指纹最多?联邦调查局,中情局或EPA?”
  “什么是EPA?你指的是环境保护管理处吗?”
  “不,贝思·彭罗斯的屁股。”
  她大笑,“这在总部流传很广,你没有听到过吗?”
  “我想没听到过。”
  她伸出手。“我是萨莉·海恩斯。”
  “我是约翰·柯里。”我握住她那带手套的手,说道:“我喜欢皮肤接触橡胶的感觉,你呢?”
  “无话可说。”她顿了一下,然后问:“你就是那个与县凶杀组一同调查此案的纽约警察吗?”
  “对。”
  “忘掉关于彭罗斯的笑话。”
  “一定会。”我问她:“我们在这儿看到什么了吗?萨莉。”
  “哦,这屋子最近打扫过,因此物件表面新鲜光洁。我没有仔细研究指纹,但我看到大多数分属两副,可能一类是先生的,一类是太大的;只是偶尔有一些别人的。而且侦探,要是你想听听我的意见,那凶手是戴手套的。吸毒鬼没有在酒柜上留下五个漂亮的指纹。”
  我点头,然后说:“尽你所能查查这本书。”
  “我只做完美的工作,你呢?”她在工具中拿出一个塑料袋,把图表书滑人其中,说:“我需要把你的那副指纹排除。”
  “呆会儿去看看贝思·彭罗斯的屁股吧。”
  她笑着说:“给我把你的手放到这张玻璃咖啡桌上。”
  我按她的要求做了,问:“你从和麦克斯威尔警长在一起的两个家伙手上取指纹了吗?”
  “他们告诉我这事呆会儿再说。”
  “是的,看,萨莉,许多人,像在厨房里的那些家伙,正准备向你晃晃他们的大牌身份证呢。但你只要向县警局凶杀组作报告,最好是向彭罗斯。”
  “我听到了。”她四下一瞧,然后问我,“嗨,细菌是怎么回事?”
  “这和细菌无关。被害者碰巧在普拉姆岛工作,但这只是巧合而已。”
  “啊,对。”
  我把那叠电脑打印件取回,向玻璃滑动门走去。
  萨莉喊道:“我不喜欢这样处理犯罪现场。”
  我不作答。
  我走下海湾,那儿有一条很好的临水长凳。我把那偷来的文件扔在长凳上,凝视着海湾。
  微风吹过,足以使蚊蛔在空中举步维艰,接近不了我。海湾中漾起小水波,摇动着戈登夫妇在码头下的快艇。自云飘过硕大而明亮的月亮。当轻风阵阵北来时,空气中泥土的气息便浓于海的气息。
  有时,不知怎么地,我想,通过潜移默化,我开始理解置身其中的海洋与陆地的自然力。我想如果把童年到这儿度假的每个夏天中的两个星期和每个秋天的周末加起来,那么某些事物渗入我那都市脑筋里,就不足为奇了。
  常常有些时候我想走出城市,于是便想起这一类的地方。我猜想我应该冬天到这儿来,在哈里叔叔有穿堂风的大房子里过上几个月,看看我是会变成一个酒鬼还是隐士。见鬼,如果这儿有人不断地被枪杀的话,那么南侯德镇委员会将会以一天一百美元和让我充饥的蛤为代价,把我变成一个凶杀案全职顾问。
  我很少这样对于是否回去工作犹疑不定。我打算去试试干别的事情。但我希望这事由我自己作主,而不是由医生决定。而且那些庸医如果说我完蛋了,我就不能找到那两个杀我的壮汉了。这可是未完成的正经事儿。我没有意大利血统,但我的搭档,多米尼克·法纳利是一个西西里人。他教绘了我复仇的全部历史与执行仪式。他让我看了三次《教父》。我想我学会了。这两个西班牙人不得不停止活命了。多米尼克现在的工作是寻找他们,而我在等着他有一天找到时绘我打来电话。
  在关于我会死的问题上,我有点儿懈怠了。坐在长凳上,我已经不太像被枪击前的那个超人了。
  我往后靠着,凝望了一会儿夜色。在戈登夫妇码头左边的一块小草坪上,是一根高高的白色旗杆,装了个日,叫做升降杆,从那儿牵出两根绳子或线叫做升降索。注意我学会了一些航海术语。总之,戈登夫妇已经在车库中的一个锁柜中找到了一大批旗子与三角旗。他们有时会在升降索上挂起三角信号旗玩——例如表示“准备上船”或“船长离岸”的三角旗。
  我以前已注意到在桅杆的顶部,戈登夫妇升上了骷髅旗。他们升起的最后一面旗上是骷髅头与交叉的骨头。
  我也注意到,在每一根升降索上都有一面信号旗。黑暗里我几乎辨认不清。但那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我对航海信号一无所知。
  贝思·彭罗斯在凳子的左端坐下来。令人失望的是她又穿上了茄克。她双臂环抱,好像很冷似的。女人们总是觉得很冷。她什么也不说,只踢掉鞋子,把脚在草地上搓来搓去。脚趾扭动着。它们也穿着不舒服的“鞋子”。
  在几分钟友善的沉默之后——或许是冰冷的寂静——我凿开冰冻说:“也许你是对的,那可能是只船。”
  “你带有武器吗?”
  “没有。”
  “好,我打算把你那该死的脑袋打开花。”
  “现在,贝思——”
  “对于你,只是彭罗斯侦探,混蛋。”
  “愉快点。”
  “你为什么那么对待泰德·纳什?”
  “你说的是哪件事?”
  “你知道的十分清楚我指什么破事,你有毛病吗?”
  “那是男人的事情。”
  “你让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个傲慢的白痴,如此无能以致毫无用处,而且你失去了我对你的尊重。”
  “那么我认为性就不成问题了。”
  “性?我甚至不想和你在一块儿呼吸空气。”
  “这样会伤害我,贝思。”
  “不要叫我贝思。”
  “泰德·纳什叫你——”
  “你知道,柯里,我所以得到这个案子,是因为我跪在垫子上求了凶案组组长。这是我接的第一个谋杀案。在此之前,我接的全是些破事儿——酒鬼互相开火;父母们用刀子剪子来解决家庭纠纷,这一类的破事儿,而且还不多。在这个县凶杀案发生率很低。”
  “很遗憾是这样。”
  “是呀,你一直在办凶杀案,所以你厌倦了,十分挑剔又自以为是。”
  “哦,我不会。”
  “如果你是到这儿来让我难堪的话,滚吧。”她站起来。
  我也站起来,“慢着,我是到这儿来帮忙的。”
  “那么就帮吧。”
  “行,听着,首先,一些忠告。不要对福斯特或你的伙伴泰德说起太多。”
  “我知道这个。别胡说什么‘伙伴泰德’。”
  “瞧……我能叫你贝思吗?”
  “不行。”
  “瞧,彭罗斯侦探,我知道你认为我是被你吸引住了,你可能以为我是冲你才来的……而你认为这样可能会很尴尬……”
  她转过脸去,望着海湾。
  我继续说:“……这实在难以出口,但……哎……你别为我……为这个担心……”
  她把脸回转过来,看着我。
  我作出用右手蒙住脸,并揉着前额的样子,尽我所能继续着。
  “你看……那些子弹中的一个击中了我……天哪,这叫我怎么说呢……?哎,它击中了我一个可笑的地方,行吗?现在你知道了吧。所以我们可以是类似于朋友,搭档……兄妹的关系,我想我指的是姐妹……”我瞟了她一眼,见她又在凝视着大海。
  最后她说话了:“我想你说过你是被击中了胃部。”
  “那儿也中了。”
  “麦克斯说你肺部有重伤。”
  “那儿也是。”
  “有脑部损伤吗?”
  “或许。”
  “而现在你想让我相信你已被一颗子弹阉割了。”
  “男人们从不拿这撒谎。”
  “如果炉子已熄灭,为什么你那双眼中还有火呢?”
  “那只是记忆罢了,贝思——我能叫你贝思吗?是对过去的一种美好的回忆,那时我能撑杆跳过我的汽车。”
  她把手放到脸上,我看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说:“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最后,她控制住了自己,回答说:“我尽力不把它写到报告中。”
  “谢谢。”我过了几秒钟,又问她:“你住这附近吗?”
  “不,我住在西萨福克。”
  “不短的旅途,你是要开车回家,还是留在这附近?”
  “我们都留在绿港的‘海湾暴风’旅馆。”
  “‘我们’都有谁?”
  “我,乔治、泰德、一些毒品执法部的人,另外还有一些以前就在这儿的人……从农业部来的人。我们都被要求得日夜工作,二十四小时值班,一星期七天。要对公众与新闻界保持好自己的形象……以防搪塞之词引出大乱子。你知道,万一人们产生对疾病的关心……”
  “你指的是公众对于瘟疫的恐慌?”
  “反正那一类吧。”
  “嗨,我出了这儿有一个好地方,欢迎你去住。”
  “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那是维多利亚式的水上别墅,令人印象深刻。”
  “不用了。”
  “那会令你更舒适。我告诉你,我是安全的。见鬼,纽约警察局的人说我可以用总部的女洗手间。”
  “快别说了。”
  “贝思,严肃地说,我这儿有份电脑打印件——两年来的财务资料。我们今晚可以来研究研究。”
  “谁允许你拿走这个的?”
  “是你,对吗?”
  她迟疑着,然后点点头说:“我希望明天早上会还到我手中。”
  “那我要为此而干通宵了,帮我做吧?”
  她似乎在仔细考虑这件事,然后说:“给我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在四下里翻弄口袋,找笔和纸,但她已经把笔记本拿出来了,并说:“报吧!”
  我给了她这些信息,包括说明。
  她说:“如果我来的话,我会先打电话。”
  “好的。”
  我坐回到长凳上,她坐到另一端,两人中间放着电脑打印件。
  我们保持沉默,我想这有点儿像脑力重新组合。
  最后贝思说:“我希望你比听起来与看上去要聪明得多。”
  “让我这么说——麦克斯威尔警长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做过的最聪明的事便是把我叫来应付这案子。”
  “而且是谨慎的。”
  “这事儿没有理由要谨慎。我是最好的,事实上,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正在制作一个节目叫‘柯里案卷’。”
  “你没有说过?”
  “我可以让你也有份。”
  “谢谢,我肯定你会让我知道怎样报答你的好意。”
  “你出现在‘柯里案卷’中将是一种足够的回报。”
  “那当然会……我能叫你约翰吗?”
  “叫吧。”
  “约翰,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我指这件案子。你知道一些你没说出来的事。”
  “你目前的状况如何?”
  “请原谅,什么?”
  “订婚,离婚,分居还是在恋爱中?”
  “离婚。关于这件案子你还未提到过你的想法和疑点呢?”
  “没有男朋友?”
  “没有男朋友;没有孩子;十一位仰慕者,五个已婚,三个是有支配欲的怪人,两个有可能,还有一个白痴。”
  “我是否问得太私人化了?”
  “是的。”
  “如果我有一个男搭档,问他这些问题,那是完全正常的事情。”
  “哦……我们不是搭档。”
  “你既想这样又想那样。典型的。”
  “瞧……哦,告诉我你自己的情况,快点儿。”
  “好。离婚,没有孩子,成打的仰慕者,但没有特别的。”我又说:“而且没有性病。”
  “也没有性器官。”
  “是的。”
  “好,约翰,这案子怎么样?”
  我靠定长椅,答道:“哦,贝思,……这件案子现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推论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每个人都在设法牺牲不可能性去迎合显而易见的推论。但这样做是不行的,搭档。”
  她点点头,然后说:“你在暗示这案子可能与我们认为与之有关的事情无关?”
  “我正在想这其中也许发生过别的事情。”
  “你为什么这么想?”
  “哦……一些证据看上去与那推论不吻合。”
  “也许几天内它们就吻合了,在法医报告出来后,每个人都被盘问过后。我们甚至还没和普拉姆岛的人谈过呢。”
  我站起来说:“让我们下到码头上去吧。”
  她穿上鞋子,我们朝码头往下走。我说:“在离这儿的海岸百来码外,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曾为原子弹的道德问题苦苦思索,最后决定得于。好人别无选择是因为坏人在丝毫不考虑道德的情况下就干了。”我补充道,“我了解戈登夫妇。”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在说你不认为戈登夫妇会,从道义上讲会——出售致命微生物?”
  “是的,我不这么认为。和原子科学家一样,他们看重瓶中基因的威力。我并没确切地知道他们在普拉姆岛上做什么,而且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我想我与他们足够熟悉,可以说他们不会出卖瓶中的基因。”
  她没有回答。
  我继续说:“我记得汤姆曾告诉我未迪有一天很难过,因为她分管的一头牛被故意染上什么东西,快死了。他们不是那一类想看到孩子们死于瘟疫的人。当你走访他们在普拉姆岛的同事时,你自己就会发现这一点。”
  “人们有时会有另外一面。”
  “我从未在戈登夫妇的性格中看到一星半点儿的迹象暗示他们会从事致命病毒的非法买卖。”
  “有时人们会把他们的行为理智化。那把原子弹卖给俄国人的美国人怎么样?他们说这么于是出于信仰——因此单单一面支配不了所有的力量。”
  我瞟了她一眼,见她在散步时看着我。我很高兴地发现贝恩·彭罗斯能够进行深入思考。同时知道她发现我不是她原以为的可能的白痴时,我松了口气。
  我说:“对原子科学家而言,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秘密。我指,如果不是别的事情,为什么戈登夫妇要出卖细菌或病毒呢?它们会害死他们以及印第安那或别的什么地方的家人,而且会灭绝这其间所有人口。”
  贝思·彭罗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也许他们得到了一千万,而钱在瑞士。他们在山上有一别墅,贮有香摈和罐装食物,然后他们邀请朋友与家人去参观。我不明白,约翰,为什么人们会做出疯狂的事?他们理智化,他们说服自己要理智。他们对某人某事愤怒。一千万美元,两千万美元,二百美元,每个人都有一个价格。”
  我们在码头上走着,一个穿制服的南侯德镇警察正坐在一张草坪椅上。彭罗斯侦探对他说:“休息一会儿。”
  他站起来,向房子走去。
  水波拍打着戈登夫妇的快艇的艇身,艇一下下撞击在木桩上的橡皮减震器上。潮水已退去,我注意到快艇现在被系到滑轮上,以便让绳子能放开来。艇已降至码头以下四到五英尺的地方。我现在看清艇身上写着:“方程式303”,据汤姆说,这意味着艇长三十英尺三英寸。
  我对贝思说:“在戈登夫妇的书架上,我发现了一本图表书——海上导航地图——里面有一个用铅笔标明的八位数字的号码。我请萨莉·海恩斯好好检查一下书上的指纹,做份报告给你。你该拿着这本书,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应该一起看看,也许书上还有标记。”
  她盯了我几秒钟,然后问道:“好,那么你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如果你半路扭转道德罗盘,你就会从出售疾病赚钱转到贩毒赚钱上来。”
  “毒品?”
  “是的,道德观念摸糊的只是一部分人,而想赚大钱的却是所有的人。你认为这话怎么样?毒品。”
  她注视着那大马力快艇,点点头,说:“我们对此事与普拉姆岛的关系过于紧张了。”
  “也许吧。”
  “我们该向麦克斯或其他人谈谈这种可能。”
  “别。”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是在推测。让他们去按瘟疫的思路干吧。如果这种思路是对的,那么最后封锁消息。”
  “好,但没有理由不对麦克斯和其他人透露呀?”
  “相信我。”
  “不,说服我。”
  “我自己也未被说服。我们有两种大的可能性——以细菌换钱还是以毒品换钱。让我们看看,麦克斯,福斯特和纳什是否已得出了什么他们自己的结论,是否会与我们分享他们的想法。”
  “好……我会按你的思路去做。”
  我向艇示意了一下:“你认为这值多少钱?”她耸耸肩:“我不大清楚……,这种方程式很昂贵的,就算一只普通机动船三千美元,那么这一只,又新,大概要十万美元吧。”
  “那么这房子的房租呢?大约两千?”
  “我猜大概这个数,加上用品摆设。”她又说:“我们要查清这一切。”
  “还有乘汽艇上下班,到这儿单程差不多有两小时,燃料也要不少钱,对吧?”
  “对。”
  “从这儿到东方角的政府渡轮处,可能要三十分钟。渡轮要驶多长时间?可能二十分钟,美国政府的小意思。渡轮直达上班地点总共要一小时,而相对来说快艇要将近两个小时。但戈登夫妇仍乘快艇从这儿去普拉姆岛。我知道有时他们不乘艇回来是因为天气转坏,他们只好乘渡轮回到东方角,再搭乘别人的船回家。这些我从来都想不通,但我承认我也从未仔细想过。我应该想想的,现在这也许讲得通了。”
  我跳到快艇里,重重地落到甲板上,举起手臂,她跳下来时抓住了我的手。不知怎么地我们扭倒在甲板上,贝思·彭罗斯在我上面。我们呆在那儿,比我们不得不呆的时间长了一秒钟,然后站了起来,尴尬地朝对方笑笑,是那种不小心与陌生的异性相互撞到了什么敏感部位时发出的微笑。
  她问我:“你还好吗?”
  “是……”说实话,风已从我那糟糕的肺部穿出,我猜这她能看出来。
  我喘过气来,走到船后部,就是人们说的船尾。“方程式303”在这儿设有一个座椅。我指着座位旁的甲板告诉她:“这是那通常放柜子的地方。柜子很大,大约四英尺长,三英尺深,三英尺宽,容积可能有三十立方尺,用绝缘铝做的。有时我坐在椅子上,把脚搁在柜子上,慢慢地喝啤酒。”
  “还有呢?”
  “还有,下班后,在选定的日子里,戈登夫妇在约定的时间离开普拉姆岛,高速冲出海湾,来到大西洋中,与一艘船接头,也许是一艘美国南方的货船,也许是一架水上飞机,诸如此类吧。他们装上一百公斤哥伦比亚的白粉后,又驶回陆地。如果他们被毒品执法部或海岸卫队发现,他们就像是清白先生和清白太太外出兜风一样。即便他们被拦住,他们只要把普拉姆岛的证件一晃,胡诌一通。事实上他们可能从水上运出任何东西。而要追查这事儿需要动用飞机。更重要的是,有多少船只被拦截和搜索过呢?那儿有成千上万的游艇和商业捕鱼船往来,除非海岸卫队或某人得到了重要情报,或有些人行动实在古怪时,他们才会登船搜索,对吗?”
  “通常是这样。海关完全有权拦截,但他们通常并不这么做。”
  她又补充说:“我会看看有没有毒品执法部,海岸卫队或海关方面关于‘螺旋体’号的报告。”
  “好。”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行,这样在戈登夫妇买到毒品后,他们在事先安排好的地点登陆,与一小船会合,把冰柜转交给当地的毒品分销者,这些人还给他们装满一大捆美元的柜子。然后分销商便驶入曼哈顿,又一次免税进口便完成了。每天都如此。问题是:戈登夫妇参与了吗?如果参与了,这就是他们被谋杀的原因吗?我希望如此。因为另一种可能吓住了我,而我不是很容易就被吓倒的。”
  她仔细考虑着这事,四下打量着快艇,说:“事情可能是这样,但也可能这只是一种愿望。”
  我不回答。
  她继续说:“如果我们认定是毒品的话,我们就能早点安心了。直到那时,我们才不必事事先考虑到瘟疫,而如果是瘟疫时,那我们便无法制止了,我们可能都会死。”

6

  凌晨两点钟已过,我阅读着戈登夫妇的电脑文件,被弄得稀里糊涂的。在哈里叔叔宽大的厨房里,正煮着一壶咖啡;而我则坐在圆桌旁?拷?敲嫦蚨???杉??舻牧俸5拇白印?
  哈里叔叔和琼恩婶婶都很明智,从未接纳过柯里全家一起作为他们的客人,只偶尔让我或我的哥哥吉姆,或我姐姐林尼佐到客房里。而家里其他的人只好住那种糟糕的五十年代的游客野营小屋。
  我记得小时候和两个表兄妹,小哈里和芭芭拉一起坐在这张圆桌旁的情景:希里哗啦喝光饮料或麦片,像蚂蚁般坐立不安地想出去玩。夏天真是迷人。那时的我无忧无虑。
  现在,几十年后,同一张桌旁的我,却心事重重。
  我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支票记录本上。戈登夫妇的工资是直接存人账户的。他们加起来的收入,在被联邦和纽约州“劫掠”一番之后,大约九万美元一年。这不太少,但就两位博士与危险物质打交道时进行的脑力劳动来说,也不太高。汤姆如果能加盟一个小的棒球联合会,可能拿得更多;而朱迪要是到我那老警区的某个色情酒吧工作,也能拿到同样多。真是一个奇怪的国度。
  反正没过多久,我便看出戈登夫妇经济的超负荷状态。正如他们一定会发现的那样,东海岸住起来并不便宜。他们得付两辆车钱,快艇钱,房租,以及这些东西的各种保险费用,家用物品,五张信用卡等开销。高级汽油公司的账单,主要是快艇用油,以及日常生活起居花费。此外前年四月为“方程式303”所付的一万美元定金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此外,戈登夫妇向许多高尚的慈善事业捐款,让我感到于心有愧。他们也是一个书与音乐俱乐部的成员,送给侄女侄儿支票,并加入了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即便这样他们看上去并没有遇到大问题,但却已处在边缘了。如果他们从毒品生意中取得一大笔外财,他们肯定够聪明把现金存起来,使自己脐身于上流社会,像所有血气方刚,不计用度的美国人一样。那么问题便是:赃物在哪里?我不是审计员,但我却做过足够多这样的财务分析,以发现需要被审核的项目。在戈登夫妇二十五个月以来的支票簿打印件中,只有一件此类事情——一项两万五千美元的转账至玛格丽特·威利。支票已付十美元保证金,而款子已从戈登夫妇的账户上转走了。事实上,这几乎是他们所有的积蓄。开票的日期是今年三月七日。此处并无关于开这支票的目的的说明。那么谁是玛格丽特·威利?为什么戈登夫妇给了她一张相当于二十五个月总存款额的支票?我们得赶快查出。
  我品着咖啡,跟着对面墙上钟摆的节律,用铅笔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脑中考虑着这一切。
  我走到厨房墙上的电话边的一个柜子旁,在烹调书中找到了当地的电话号码簿。翻到字母W处,找到一个住在南侯德小村庄灯塔路的玛格丽特·威利。我实际上已知道在哪儿了。顾名思义,这条路就是通向灯塔的那一条路,确切地说,是霍顿角灯塔。
  我真想打个电话给玛格丽特,但她也许会被凌晨两点的电话声激怒。我可以等到天亮再打,但我并不具备耐心的美德。事实上,尽我所知,我没有美德。此外我觉得联邦调查局和中情局的人此刻都不在睡觉,也许要在这件案子上走到我前面。最后,但并非最次要的,这不是平常的谋杀案。甚至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玛格丽特·威利时,一场毁灭文明的瘟疫可能正在全国蔓延。我讨厌这种事发生。
  我拨了号码,电话响了,自动答话机接的电话。我挂掉重打。
  最后,房子里的那位女士被唤醒了,说:“喂?”
  “请玛格丽特·威利接电话。”
  “我就是,你是谁?”那个迷迷糊糊,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是柯里侦探,夫人,警察。”我留了两秒钟让她做最坏的联想。这样通常能让他们清醒过来。
  “警察?发生什么事了?”
  “威利夫人,你听到关于拿骚角谋杀案的新闻报道了吗?”
  “哦……是的,多么可怕——”
  “你认识戈登夫妇吗?”
  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回答道:“不……哦,我和他们打过一次交道,卖给他们一块地。”
  “在三月份?”
  “是的。”
  “出价二万五千美元?”
  “是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地在哪儿?夫人。”
  “哦……那是一块很好的陡崖,远眺海湾。”
  “我知道了,他们想建房子吗?”
  “不,他们不能在那儿建房。我已把发展权卖给县里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是一项环保计划。你出售土地的发展权,但你仍拥有这块土地,只是不能进行开发,除农业以外。”
  “我明白了。那么戈登夫妇不能在那陡崖上建房子了?”
  “老天,不能。如果这块地可以开发的话,那么它价值就不下十万美元了。县里已付了钱给我,让我不开发它。是一种限制性的契约,一个好计划。”
  “但你能出卖这土地?”
  “是的,我已这么做了,出价二万五千美元。”她又说:“戈登夫妇知道那块地不能被开发。”
  “他们能从县里买回发展权吗?”
  “不,我已永久性地出卖了发展权。这是这项计划的目的。”
  “行……”我想我明白了戈登夫妇做了些什么了——他们买了一块可以眺望海湾景色的好地。因为上面不能建房,所以售价低于市场价。但他们能在上面种植。我醒悟到汤姆对酿酒业的痴述使他发展了最后的爱好——戈登葡萄园。那样的话,很显然这项买卖与他们的谋杀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说:“很抱歉把你叫醒了。威利夫人,谢谢你的帮助。”
  “没关系,我希望你们找出是谁干的这事儿。”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的。”我挂上电话,一转身,马上又回过来,重新拨打。她接了电话。我说:“对不起,还有个问题,这块地适宜种葡萄吗?”
  “天哪,不,它就在长岛湾之上,太小太没有遮蔽了。只是一面左右的小块,比海滩高出五十尺左右。那儿很美,但上面除灌木以外长不出什么东西。”
  “我明白了……他们向你提起过为什么买这块地吗?”
  “说过……他们说想要一座自己的眺海小山头,一个阔着和看海的地方。他们真是漂亮的一对,那事儿太可怕了。”
  “是的,夫人,谢谢你。”我接上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想要个闲坐与看海的地方,用二万五千美元。他们在未来的八年里本可以付上五千次东方海滩公园的停车费,每天去看他们想看的海域,而且仍有钱余下来,买热狗和啤酒。不要计算了。
  我沉思了一会儿。沉思、沉思。哦,这也许是估算过的。他们是很浪漫的一对。但二万五千美元呢?这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存款。而且如果他们要被政府迁移的话,他们又如何转手这一英亩不能建房又不能种植的土地呢?还有谁会如此疯狂,花二万五千美元买一块备受限制的土地呢?那么,也许这事不得不与海上毒品走私联系起来,才讲得通。
  我得看看那块地。我想知道是否有人已经在戈登的文件中发现了这项财产活动。我还想知道的是,如果戈登夫妇有一个储蓄保险箱,那么里面装了些什么?在凌晨两点钟时,有问题在心里实在是难熬,而且我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兴头正高,却没有人可以谈话。
  我又例了一杯咖啡。水池之上的窗户全都开着,我能听到夜间的小东西在唱着它们九月的歌,最后一只蝗虫与树蛙;一只猫头鹰在近处号叫;朦胧的夜雾从匹克尼克大海湾中席卷而来,一些夜鸟在其中鸣啭。
  大片的水域调和了这儿的秋天,夏季的热度被挽留到十一月份。对葡萄来说简直太妙了而直到感恩节左右,仍是划船的好季节。在八、九、十几月份偶尔会有龙卷风,在冬天有零星的东北风,但大体上气候很宜人。无数的小港湾,频繁的烟来雾去,实在是一个走私贩,海盗,朗姆酒贩的理想去处。最近,又添了毒品贩子。
  墙上电话响了,有那么荒谬的一刻,我想可能是玛格丽特。然后我便记起麦克斯说过要召集大家去普拉姆岛。我拿起话筒说道:“比萨饼屋。”
  糊涂了一秒钟后,贝思·彭罗斯说:“喂……”
  “喂。”
  “我吵醒你了吗?”
  “没关系,不管怎样,我得爬起来接电话。”
  “老掉牙的笑话。麦克斯让我打电话。我们将乘坐早上8点的渡轮。”
  “有更早的渡轮吗?”
  “有,但——”“为什么我们要让掩盖小组在我们之前去岛上呢?”
  她没有回答这个,却说道:“我们将由岛上安全指挥保罗·史蒂文斯先生陪同。”
  “谁在更早的一班渡轮上?”
  “我不知道……瞧,约翰,如果他们要掩盖什么,我们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他们在过去已出现过问题,他们的掩盖工作做得很好。你只要去看他们想让你看的,听他们想让你听的,与他们认为可以的人讲话。不要把这次旅行看得过分严肃。”
  “有哪些人去?”
  “我,你,麦克斯,乔治·福斯特和泰德·纳什。”她问:“你知道渡轮在哪儿坐吗?”
  “我会找到的,你现在做什么?”
  “我在与你谈话。”
  “快过来吧。我正在查看墙纸样品,我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太晚了。”
  “这几乎意味着,好的,”令我吃惊。我紧跟上一句,“你可以睡在这儿,那么我们可以一同开车去渡轮站台。”
  “看样子不错。”
  “做过后同样有趣。”
  “让我想想,嗨,你在电脑打印件中发现了什么吗?”
  “过来,我会给你看我的硬盘。”
  “别胡说。”
  “我去接你。”
  “太晚了,我很累,我穿着我的——我穿着睡觉的衣服。”
  “好,那么我们可以玩‘小孩提迷藏’。”
  我听到她长长地,耐心地吸了口气,然后说:“我原以为会在他们的财政记录中找到一条线索。也许你找得不够卖力,或许你不知道你正在做什么。”
  “也许。”
  她说:“我想我们同意分享情报。”
  “是的,互相,但不是与全世界。”
  “什么……?哦,我明白了。”
  我们都知道,和联邦的人一起工作时,他们会在被介绍给你后的五分钟之内,在你的电话上拍上个窃听器。当他们在对合伙人进行窃听时,甚至不耐烦去要求个法庭命令。我很遗憾给玛格丽特·威利打了电话。
  我问贝思:“泰德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
  “把门拴好,他符合我正在寻找的谋杀犯的形象描述。”
  “省省吧,约翰。”她挂上了。
  我打着哈欠。彭罗斯侦探不想过来,这令我失望,但同时也放松了些。我真的认为那些护士们在男人们的果子冻或其它什么东西里面加了硝石。也许我需要在食谱中加多点红肉。
  我关掉咖啡壶,按掉灯的开关,离开了厨房。在黑暗中我摸索着穿过那宽大可爱的房子,穿过磨光的橡树前厅,走上曲折摇晃的楼梯,下到长长的过道,进了天花板很高的房间,还是小男孩时我已在里面睡过。
  脱衣服上床时,我思考着这一天的事,想要决定是否我真的想坐那上午八点的渡轮。
  想去,一是因为我喜欢麦克斯,而他请我帮忙,二是我喜欢戈登夫妇,想要帮他们一个忙,算是对他们在我一度感觉不太好时给我的好心陪伴,以及酒和牛排的一种回报,三是我不喜欢泰德·纳什。我有一种幼稚的愿望要让他难堪。第四,我确实喜欢贝恩·彭罗斯,有一种成人的欲望耍……干点什么。然后我又是这样子,真令人心烦……,不,不是这样的。我正在努力证明,迄今为止,一如从前,我还有那种本事。最后,当然不是最次要的,是关于瘟疫的一点问题。黑死,红死,各种各样的威胁等等,以及这可能是我们地球人看到的最后一个秋天的可能性问题。
  由于以上原因,我知道我应该出现在上午八点去普拉姆岛的渡轮上,而不是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就像小时候不愿去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
  我赤身站在大窗户下,看着雾气从海湾中爬升上来,在月色下显出幽灵般的苍白,婉蜒匍匐,越过黑暗中的草坪,向房子蔓延而来。这在过去会令我害怕。现在仍会,我感到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右手下意识地伸到了胸口,手指触到一颗子弹的人口处。
  然后我把手往下滑到腹部,在那儿第二颗子弹,也许是第三发,穿透我那曾经紧凑的肌肉,经过肠子,凿开肾盂,打出了我的阑尾。
  另外一枪穿过我的左腿肚,没带来多大的伤害。医生说我很幸运。
  他是对的。我和我的搭档法纳利掷硬币,来看看谁去熟食店买咖啡与炸面圈。他输了,花去他四美元。真是我的幸运日。
  在外面海湾某处,一只雾角响起来。我奇怪谁在这种时候出海。
  我从窗口转过身来,检查了一下闹钟有没有设定,然后确定一下在自动手枪的枪膛中有一发子弹,用作夜间戒备的。
  我跌到床上,像贝思·彭罗斯,西尔韦斯特·麦克斯威尔、泰德·纳什、乔治·福斯特以及那一晚许多别的人一样,我瞪着天花板,想着谋杀、死亡、普拉姆岛和瘟疫的事儿。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骷髅在夜间拍翅而飞的景象,死亡的头颅惨白地狞笑着。
  我想到今晚惟一在平静中安歇的人是戈登夫妇:朱迪与汤姆。

7

  早上六点钟,我起了床,称浴之后穿上短裤,T恤和帆布便鞋,一套便于迅速更换的衣服,到时可换成防生物危害服或管它叫什么服。
  考虑到我那家伙,我开始了哈姆雷特式的犹豫:带上还是不带?这是个问题。最后裁决定带上。谁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些什么?也许是一个让泰德·纳什出丑的好日子。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我已在公路干道上向东行驶,穿越这酿酒之乡的心脏。
  在行驶的过程中,我想到,要靠土地或海洋来维持生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许多当地人所经历的。但葡萄园却取得了令人惊讶的成功。事实上,当我穿过匹克尼克的小村庄时,在我的左边便是那最成功的葡萄园和酿酒厂,托宾葡萄园,园主是弗雷德里克,戈登夫妇的一个朋友。我曾与他短暂地会过一面。我心想要记着给这位绅士打个电话,看看他是否能为手头这案子提供些线索。
  太阳已在树顶,我的正前方。仪表板温度计指示着摄氏十六度。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不知怎么搞的把电脑拧到了公制系统上。十六度听起来很冷,但我知道那不冷。不管怎样,太阳在燃烧地上的雾气,丽我那价格过高的多用赛车里充满了阳光。
  公路柔和地弯曲着,葡萄园风景如画,比我记忆中那三十年前的土豆地要美上许多。不时有一些果园和玉米地点缀其中,使大片的葡萄园不至于显得单调乏味。大鸟儿在早晨的暖气流中翻飞旋转,小鸟儿则在田地和树木上啁啾鸣唱。这个早上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好,但汤姆和未迪却留在县停尸房中;很可能空气中有某种疾病,随着热气流升起又落下,被海风带着,拂过农庄与葡萄园,进到人和动物的血液中。但仍然,今天早上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包括我自己。
  我把收音机从一个新闻频道调到纽约市台,听了一会几乎常的闲话,等着有人出来报告有什么神秘的事情发生。但似乎还为时太早,我又调到惟一的当地台,赶上了早晨七点的新闻。那新闻记者说:“我们今晨电话采访了麦克斯威尔警长,下面让他来给我们谈谈。”
  麦克斯带着怒气的声音传出了喇叭,说道:“关于拿骚角居民汤姆与朱迪·戈登之死,我们目前认为是一起双重谋杀案,抢劫案与盗窃案,与被害者在普拉姆岛上的工作无关。我们正想平息这样的猜测,并动员所有的居民对陌生人保持警觉,向镇警方报告任何可疑情况。不必胡思乱想,妄加猜测,这只是有人持枪进行了谋杀,抢劫和盗窃,因此你们得提防一些。我们在与县警局合作侦破此案,我想我们已有所发现。这是我现在要说的。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和你谈谈,先生。”
  “谢谢,警长。”先生说。
  这就是我喜欢该地方的原因——真正的朴实与单纯。我关上收音祝。麦克斯威尔警长忘了提他正在去普拉姆岛的途中,而那地方与双重谋杀案无关。他还忘了提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我佩服一个知道如何在公众面前亮相的男人。如果麦克斯说的是:“有一半的可能是,戈登夫妇把瘟疫卖给了想要毁灭全北美生命的恐怖分子。”那会怎么样?那会使得道琼斯股票平均指数在开盘铃响之际便跌上一跌,更别提那拥向机场的人流,和去南美度假的突然而又强烈的要求了。
  不管怎样,眼下还是一个美好的早晨。我看到右边有一块大南瓜地,想起还是小孩子时,秋天到这儿来度周末的情景,发疯似地在南瓜地里鲍来跑去,寻找最最大,最最圆,最最桔黄色,最最完美的南瓜。我记得和我那也是小孩的哥哥,在年度之选上常有争执,但我们用拳头公平地解决了问题。我总是赢,因为我个儿比他大许多。至少孩子们也是有心人。
  匹克尼克湾之后的村庄是南侯德村,这也是镇名。在这儿葡萄园伸到了尽头,陆地在海湾和海湾之间变得狭窄。所有的东西都显得更受风烛又漫无拘束。始于曼哈顿潘恩站的长岛铁路,与公路平行,从左边向前延伸了一段,然后彼此交汇,又分开。
  这个钟点路上车辆不太多,除了几辆农用车。我想到如果有同去普拉姆岛的伙伴已上路的话,我能在某些地方看见他们。
  我驶进绿港村,那是北叉上的繁华区。据路标上说,有将近两千一百人的人口。相比较而言,我工作过,生活过,又几乎死于其中的曼哈顿岛,比北叉小,却层叠了二百万人。我所供职的警署拥有三万男女警官,比南侯德镇的全部人口还多。麦克斯,如我所言,下辖大约四十个警察,如果把我和他自己也包括进去的话。绿港村实际上一度有过自己的警队,大约六个人。但他们不知怎么惹恼了大家,被投票废除了。我认为这种事不会在纽约发生,但那不是个坏主意。
  有时我想我应该让麦克斯雇用我——你知道,大城市的大腕持枪者驾临小城,当地法官便会把一枚勋章扣到他身上,说:“我们需要一个像你一样经验丰富,训练有索并成绩卓著的人。”诸如此类的话。我的意思是,我能在小池塘中做条大鱼吗?女士们会偷偷向我一瞥,再让手帕之类的掉到人行道上吗?
  回到现实。我饿了。这里几乎没有快餐连锁店。这既是小城的迷人之处,又是个不小的麻烦,还好有几家方便小店,我便在绿港村边上的一家停下来,买了杯咖啡,和一份塑料包装的三明治,那神秘的肉馅与奶酪哟。我发誓你会食不辨昧地也吃掉缩水包装和泡沫塑料。我抓了份免费周报,在司机席上吃起早饭来。恰巧报纸上有一篇关于普拉姆岛的文章。既然当地人对这个迷雾笼罩的神秘之岛似乎非常感兴趣,这也就不足为奇。几年来,我对于普拉姆岛情况的了解大多源自于当地的报刊资料。岛上偶尔产生出全国性新闻,但可以肯定地说,十分之九的美国人从未听说过这地方。但这种情况可能会很快改变。
  我读的这篇文章与莱姆关节炎有关。这是长岛东区与邻近的康涅狄格的居民关心的又一问题。这种疾病,寄生于鹿虱体内,被认为具有瘟疫般的影响力。我认识得过莱姆病的人,虽然很少致命,但它会让你生命中的一两年着实难熬。总之,当地人确信这病是从普拉姆岛上来,是在一次生物战实验出错的过程中流散出来的。如果我说当地人希望普拉姆岛沉人大海,也许并不过分。事实上,我想像过这种场面——如同《弗兰肯斯泰因》中的镜头,当地农夫,渔民,手拿干草叉与带钩鱼叉,女人们手持电筒,下到岛上,大喊:“让你们那非自然的科学实验见鬼去吧!上帝保佑我们!国会调查!”诸如此类的话。不管怎样,我还是把报纸放下,发动了车子。
  适当地补充营养之后,我继续上路。一只眼往外瞧,留神我的新同事。下一个村庄是东玛瑞恩,虽然那儿并没有玛端恩这人。和长岛上许多其它加了“东”字的地名一样,我想玛瑞恩是个英国地名。南侯德一度被称作南沃德,与一个英国地名相同,许多早期移民便从那儿来。但他们把字母“w”丢掉大西洋或别的地方去了,又或许他们用它换了一大雄字母“e”,谁知道呢?琼思婶婶,作为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一员,过去常往我们的小脑袋里灌这些闲话,我想其中一些是有趣的,有的被记住,但也许记错了。
  陆地窄到一条过道那么宽,公路两旁全是水——左边是长岛湾,右边是东方港。天空和水上都飞满了鸭子,加拿大鹅,雪白的白鹭和海鸥。因此我从不敢张开太阳罩,我的意思是,这些吃梅干之类食物的鸟儿,会像鱼雷一样冲进来,并且它们知道你什么时候把太阳罩打开。
  陆地重新开阔起来,我经过那古老而优雅的东方村。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东方角。
  我驶过东方海滩州立公园的大门,开始减速。
  右方头顶上,我看见一根旗杆上升着半杆星条旗。我猜旗的位置与戈登夫妇有关。因此这旗杆也是联邦财产,无疑属于普拉姆岛渡轮站。你看一个伟大的侦探的脑子是如何运转的!即便在早上七点钟睡意末消时分。
  我把车驶到路边,在一个小船坞和餐馆前停了下来。从贮物箱中拿出双筒望远镜,对准在旗杆附近,三十码外公路上的一块巨大的黑白标牌,上面写着:“普拉姆岛动物疾病研究中心”,没写“欢迎”的宇样,也没写“渡轮”,但水就在那儿,所以我推测这正是渡轮站台。普通人只会假定,而侦探们却会推理。另外说实话,几年里我在去乘新伦敦渡轮的路上,已经过这几十几次了。新伦敦渡轮站就在普拉姆岛渡轮站之后。虽然我从未多加思考,但我想我总是对神秘的普拉姆岛感到好奇。我不喜欢神秘的事物。这就是我想破解它们的原因。它们之所以令我烦恼是因为它们不为我所知。
  在路标和旗杆的右边是一幢一层楼的砖房,显然是一个管理和接待中心。在砖房的后面再过去是一个伸向水边的巨大的黑顶停车场。停车场四面围绕着高高的围链,链顶装有锋利的线刃。
  在停车场的尽头是海湾,有几所大贮藏棚和仓库,与大码头相连。几辆卡车停在装货码头边,我假定——哎哟,是推论——这就是他们把运往普拉姆岛的动物们装上那一去不返的旅途的地方。
  停车场沿海岸延伸了大约一百码左右,在最远的一端,透过薄雾,我能看到大约三十辆客车停在渡轮码头附近,没看到人。
  我放下双筒望远镜,检查了一下仪表板上的数字钟,上面显示七点二十九分,温度升到十七度。我真的该把公制系统换掉。我指的是,那该死的电脑正在显示古怪的法语单词,像“kilometres(公里)”和“litres(公升)”,全是些法国货。我害怕把位置继续变热。
  我比去普拉姆岛的渡轮早了半小时,但却赶上了从普拉姆岛来的渡轮,这正是我原来设想的。正如哈里叔叔过去在黎明时把我赶起床时常说的那句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约翰。”而我常用俏皮话回敬他:“早起的虫儿被吃掉。”瞧我是怎样一个人。
  从薄雾中出来一只蓝自相间的渡轮,滑向渡轮码头。我又举起双简望远镜,在船舷上可看到一个政府印章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农业部和船的名字——“贩梅者”,对某些人来说,这名字有那么点儿幽默感。
  我得凑近点儿,于是打到四挡,向路标,旗杆和砖房的方向驶去。在房子的右边,锁链门敞开着,没看到有卫兵,我便开入停车场,朝仓库径直开去,把车停在那些运货车和集装箱旁,以便让它在车群中掩藏起来,现在我距两处渡轮码头只有五十码远了。当渡轮转过来退进码头最近处时,我通过双筒望远镜来观测。“贩梅者”看上去相当新,相当豪华,约六十尺长,有顶部甲板,我看到上面放有椅子。船尾撞上了舱壁,船长关掉发动机。当一个大副跳下来,把绳子接牢在桩上时,我注意到码头上空无一人。
  当我举着望远镜观望时,一队人马从客舱里出来了,走上船尾甲板,从那儿他们直接从船尾开口处下到了停车场。我数了数有十个人,全穿着一色的蓝制服,不知是农业部派来欢迎的人,还是与早上七点乘渡轮去普拉姆岛交班的警卫换下来的夜班安全警卫。十个卫兵都佩带着手枪。但我没看见附有枪套。
  接下来走出渡轮的是一个穿了鲜蓝色上衣,打着领结的大个儿家伙,与卫兵们交谈着,似乎认识他们。我猜他可能是保罗·史蒂文斯,安全主管。
  然后又出来四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我不得不认为这有点儿非同小可。我的意思是,我怀疑这四个花花公子是否已在岛上过夜,因此我只好估计他们已乘早上七点钟的渡轮去了一趟岛上,但这样他们在岛上只能转上九分钟。因此他们去得更早,要么是一班特殊的渡轮,要么乘别的船,要么乘飞机去的。
  最后下船的人并非最次要的人物。穿着便服的乔治·福斯特先生与泰德·纳什先生翩跹而出,这并没有让我很吃惊。好啊,这就是你——早睡早起,让那个男人显出鬼祟伎俩和满口谎言。那些狗娘养的……我早巳料到他们会耍我。
  当我正观望时,纳什、福斯特与那四位西装革履已谈得热火起来,那个穿鲜蓝色上衣的家伙肃立一旁。从他们的体态语言上我能判断出泰德·纳什是其中要人。另外四个家伙可能是从华盛顿来的。谁知道是哪个鬼把他们打来的?中情局、联邦调查局、农业部,无疑还有国防部和别的狗屁部门的事情都是很难预料的。对我丽言,他们全是联邦官员;反过来,如果他们会考虑我的话,便会认为我是一个可恼的痔疮。
  不管怎么说,我放下双筒望远镜,拾起新闻周刊和空咖啡杯,以便到需要时把脸藏起来。这样,这些让我深刻领会了有关早起的乌儿那句俗话含义的聪明的小子们,他们甚至也不劳神朝四周看看,是否已处在监视之下。对于下级警官他们怀着完全的轻视态度,这令我很气愤。
  那个穿鲜蓝色上衣的家伙对十个卫兵发了话,解散了他们。他们便走向汽车,钻进去,从我身边开过。鲜蓝色上衣先生便回到船尾甲板上,消失在渡轮里。
  然后那四位西装革履先生告别纳什和福斯特,钻进一辆黑色切维·凯普瑞斯车,朝我开过来。凯普瑞斯车在我对面减速,几乎停了下来,然后又开起来了,驶向我刚进来过的链条门。
  就在这时,我看到纳什与福斯特已注意到我的车,我于是便发动车子,驶向渡轮,装作刚刚才到达似的。我在堤外停车,吸着空咖啡杯,看着蓝鱼回归的故事,忽略了站在渡轮旁的两位仁兄,纳什和福斯特。
  八点差十分时,一辆警局旧货车从我旁边靠上来,麦克斯走出来,穿着牛仔裤和风衣,一顶钓鱼帽低低地压在前额上。我降下车窗,问他:“这是一种伪装呢,还是你摸黑穿衣服才搞出这样子的?”
  他皱皱眉说:“纳什和福斯特认为我去普拉姆岛时不要让别人看到。”
  “我今天早上在收音机里听到你说话了。”
  “听起来怎样?”
  “完全不具说服力。整个早上一直都有船、飞机、汽车离开长岛。整个东海岸全线大恐慌。”
  “别说了。”
  “好。”我关掉点火器,等到我的吉普告诉我些什么,但我这次并没有拧它。我把钥匙从点火器中取出,一个女性声音用法文说道:“你的窗子是开着的。”为什么一辆漂亮的美国车说出这种语言?哦,因为我想关掉那愚蠢的话音时,不知怎么把它调成法语了——这些车向魁北克出口,也就解释了公制度量的事。“你的窗子是开的。”
  “他妈的吃吧。”我用讲得最好的研究生法语作出答复,下了麦克斯问:“里面有人?”
  “没有。”
  “有人在讲话——”
  “别管它。”
  我正准备告诉麦克斯,我看到纳什和福斯特是从普拉姆岛来的渡轮上下来的,但既然麦克斯没想到要早点来这儿,或叫我那么做,那么他不配知道我知道的事。车辆陆续来到,有经验的持普拉姆岛月票的人在渡轮号角吹响的一瞬间来到大堤上。
  泰德·纳什朝我和麦克斯喊道:“嗨,上船!”
  我环顾四周,寻找贝恩·彭罗斯,一面对妇女的迟到行为发表厌女癖的评论。
  麦克斯说:“她在那儿。”
  她是在那儿。从一辆黑福特车上下来,可能她那未装标记的警车,在我之前便已停在那儿了。世界上有和我一样聪明的人吗?不太可能,我想是我把早到的想法植入她头脑中去的。
  当渡轮号又响起时,我和麦克斯穿过罩着薄雾的停车场朝大堤走去。彭罗斯侦探与纳什和福斯特两位先生在一起。当我们走上去时,他们正在渡轮边讨论。纳什仰头看了一下,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让我们快点儿。真气煞我也!
  当麦克斯走到大堤时,纳什没多说“早上好”之类的客套话,却盯着我的短裤说道:“你不冷吗,约翰?”
  去你妈的泰德。他带着一副强者对弱者说话的恩主式语气。这必须予以纠正。我就他那愚蠢的玫瑰色高尔夫体闲裤回敬说:“你是和防弹裤一起穿的吗?”
  乔治·福斯特大笑起来。泰德·纳什的脸快变成他那裤子的颜色了。麦克斯假装没听到这一次交锋,贝思的眼珠翻动着。
  福斯特先生像个事后诸葛亮,说:“早上好,准备好上船了吗?”我们五个人便转身向渡轮走去。越过船尾甲板向我们走来了那位穿鲜蓝色上衣的绅士。他说:“早上好,我是保罗·史蒂文斯。普拉姆岛安全处主管。”他的声音听来如同电脑发声。
  红裤子先生说:“我是农业部的泰德·纳什。”
  好一句屁话。不仅三位小丑刚从普拉姆岛上一起来,而且纳什依然满口喷着农用粪肥。
  史蒂文斯手中有块写字板——他看上去就像吹口哨或拿写字板的那一类:金黄的短发,冷冰冰的蓝眼睛,能干先生,前任运动员,结实而有型,组织运动会或把人分配到棚车中去的事,样样都行,只要需要他做。
  贝恩,顺便提一下,穿着她昨天的衣服,我推断她没想过如果她赶上了泄露事件,也许要留在这儿过夜。正如我们记得的,这种情况是可能发生的……你知道,动物疾病中心,猪瘟,猪排状岛屿……
  史蒂文斯斜膘着写宇板,对麦克斯说:“你是乔治·福斯特?”
  “不,我是麦克斯威尔警长。”
  “好。”史蒂文斯先生说,“欢迎。”
  我对史蒂文斯先生说:“我是贝思·彭罗斯。”
  他对我说:“不,你是约翰。柯里。”
  “对,我们现在可以上船了吗?”
  “不,先生,得等到大家都登记完。”他看着贝思说:“早上好,彭罗斯侦探。”
  然后看着乔治·福斯特说:“早上好——联邦调查局的福斯特先生,对吗?”
  “对的。”
  “欢迎上船,请跟我来。”
  我们登上“贩梅者”,在一分钟之内,我们就解开锚,去往普拉姆岛,或如小报有时称呼的神秘岛,或不那么负责任地说,瘟疫岛。
  我们跟随史蒂文斯先生进了宽大而舒适的木板船舱,大约三十个男女坐在带套的飞机式座位上,谈天,看书或打腕儿。这儿看上去可坐百余人,我猜下一班将运送在普拉姆岛上工作的大多数人。
  我们没有和乘客坐在一起,而是随着史蒂文斯先生下到一节楼梯上,进了一个小房间,像是军官公共生活室或海图室一类的地方。在房间中央有一圆桌和一卡拉夫瓶咖啡。史蒂文斯请大家人坐并喝咖啡,但没有人想要其中任何一样。甲板下空气沉网,发动机的声音充满了房间。
  史蒂文斯从他的写字板里抽出几张纸,发给我们每个人一份打印的单张并附一份复写纸。他说:“这是你们在登上普拉姆岛之前要签署的一份弃权书。我知道你们都是司法人员,但规矩是规矩。”他补充道:“请看后签名。”
  我看着那表格,上面标明“参观者宣誓书”。这是用简洁的英语写成的罕见的政府表格之一。基本上,我同意和小组在一起,手拉手,并随时有一位普拉姆岛雇员作陪。我也同意遵守所有的安全规定。我甚至同意在离岛后,至少在七天之内避免与动物接触。我保证我不会与中、羊、山羊、猪、马等等动物发生联系;我不会去参观农场、动物园、马戏团、甚至公园,再加上拍卖的谷仓、饲养场、动物实验室、屠宰加工厂、动物园、兽栏和交易会上的动物展。哇,这实在限制了我未来七日内的社交生活。
  最后一段很有趣,这么写着:
  “在紧急事件中,中心指挥者与安全人员可以扣押普拉姆岛上的来访者,直到必要的生物危害预防措施完成之后。个人衣物或其它物件可能要暂时留在普拉姆岛以作消毒处理,岛上提供服装,以便让参观者在完成消毒浴后离开此岛。扣留衣物将尽快奉还。”
  令我们此行更添乐趣的是,我同意接受任何必要的隔离与延期。我对史蒂文斯说:“我想这不是康涅狄格的渡轮。”
  “不,先生,不是。”
  效率很高的史蒂文斯递出几支政府的钢笔。我们把表格放到桌上,仍旧站着,抄抄填写,把名字塞进格子里。史蒂文斯收了表,又留给我们一份复印件作为纪念品。
  然后,史蒂文斯散发蓝色别扣式通行证。我们顺从地别到衣服上。他问我们:“你们有人带有武器吗?”
  我答道:“我相信我们都带了,但你应该好好地接受建议,别问我们要枪。”
  史蒂文斯看着我回答道:“这正是我想要的。普拉姆岛绝对禁止火药武器。”他又说:“我这儿有个带锁的盒子,你们把手枪存在这里很安全。”
  我说:“我的手枪在它现在呆的地方就很安全。”
  麦克斯接腔说:“普拉姆岛在南侯德镇管辖范围内,我是普拉姆岛上的法律权威。”
  史蒂文斯考虑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我认为禁令不适用于执法人员。”
  贝思说:“你可以肯定是这样。”
  史蒂文斯在卖弄权力的做法受挫后,从容接受了失败,微微一笑,但却是那种在电影中,趴下的坏蛋在说:‘‘这次你赢了,先生。但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这话之前发出的微笑。接下来是后跟一用劲,叭嗒一声站起来,转身,顿足而去。
  但史蒂文斯先生现在却无法摆脱我们。他说:“我们为什么不去甲板上面呢?”
  我们跟随主人上了楼梯,穿过统舱,出到一节楼梯前,又上到舱上一处很好的甲板上,没有别的人在甲板上。
  史蒂文斯先生指了指一组座位。船每小时前进十五英里,我认为时速在二百节左右,也许少一点。上面有点儿微风,但很安静,因为离发动机的声音远了,薄雾正在蒸腾,阳光忽然穿透而出。
  我可以看见四面玻璃的驾驶台,船长正站在旋转的轮盘(又名舵轮)前,和大副交谈。从下面的船尾升上一面美国国旗,在风中啪啪飘动。
  我面向船首而坐,贝思在我右边,左边是麦克斯。史蒂文斯在我对面,纳什和福斯特在他的两边。史蒂文斯说道:“从事生物控制的科学家总是上到这儿来,除非天气非常糟。你知道,他们有八到十个小时不见阳光。”他又说:“我请求过了,我们今天早上有这种自由。”
  在我的右边,我看到东方角灯塔,那不是一座建在岬角上的老式的石塔,而是耸立在岩石上的现代化钢铁建筑,绰号“咖啡壶”’
  因为据说是看上去像,但我看不出来。你知道,水手们会把海牛误认成美人鱼,把海肠当成海蛇,把云朵当成幽灵船,等等,等等。我想,如果在海上呆足够长的时间,你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我朝史蒂文斯看去,两人的眼睛相遇了。这男人真是有一张罕见的,令人过目难忘的蜡像般的脸。我指的是,那张脸上除了嘴巴之外,什么都不动,而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你。
  保罗·史蒂文斯向他的客人说道:“好,我认识汤姆和未迪,让我从这儿说起。他们赢得岛上所有人的好感——雇员、科学家、动物训练师、实验人员、维修人员,以及保安人员——每个人都如此,他们对所有的同事都以礼相待,尊重他们。”他的嘴巴做了个怪异的微笑,“我们一定会想念他们。”
  我突然有一种想法,这家伙可能是个政府杀手。是的,会不会是政府干掉了汤姆与未迪呢?哎呀,我忽然想到也许戈登夫妇知道或看到了什么事情,或正要揭发某件事……我的搭档,法纳利会说:“我的圣母啊!”这是一种全新的可能。我看看史蒂文斯,试图从那冷冰冰的眼睛里瞧出个名堂来,但他是个很酷的演员,正如他刚才在甲板上所进行的表演。
  史蒂文斯继续着:“当我昨晚听到死讯时,我召集了在岛上的保安人员,尝试去断定有无物品从实验室丢失——不是我怀疑戈登夫妇这件事,只是谋杀案报告到我们这儿的方式……哎,我们这儿有着标淮的操作程序。”
  我看了看贝思,我们的眼睛相遇了。今天早上我还没找到机会和她说句话呢,于是向她眨眨眼。她显然不能相信自己的感情,把眼光移开了。
  史蒂文斯继续说:“今天一早我乘一艘保安巡逻艇到了普拉姆岛,做了初步的调查,就此时此刻而言,我能断定,贮藏的微生物或任何组织样本,器皿,其它器官或生物材料中,没有任何一样丢失。”
  这项声明显得如此自私而愚蠢,大家都懒得去笑它。麦克斯膘了我一眼,播了摇头。纳什和福斯特两位先生,却正点着头,仿佛他们正在买下他的鬼话。史蒂文斯先生受到鼓励,醒悟到他是在同为政府雇员的伙伴中,继续甩出一长串官腔屁话。
  你可以想像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得听多少这样的胡扯——嫌疑犯、目击证人、线人、甚至我们自己的队伍,像ADAS、高级军官、无能的下属、低级政客,等等。胡扯与废话,前者是对真相的一种粗劣而冒犯性的钮曲,而后者却是一坛更温和,更消极的废物。而这就是警察工作的方式。胡扯与废话。没人会告诉你真相,尤其是,如果你正试着把他们送上电椅,或什么现在正采用的工具。
  我听了一会儿,保罗·史蒂文斯先生在解释为什么没人能从岛上拿走病毒或细菌。如果我们能相信匹诺曹·史蒂文斯的话,甚至拿不走一粒胯部疥疮。
  我揪住右耳朵,拧着,这是我甩出糊涂虫的办法。史蒂文斯的声音虽响在耳际,我仍向外看那美丽的蓝色清晨。新伦敦的渡轮驶进来,经过我们的左边,我恰巧知道那儿叫做港边。这片水域和普拉姆岛与东方角之间半英里长的水域合起来被称为普拉姆窄海峡,又是一个航海术语。航海术语太多了,它们有时令我头疼。我想,一般的英语有什么毛病?
  不管怎样,我知道这儿是潜流变得险恶的地方。因为长岛湾与大西洋的水在此汇合。我有一次曾和戈登夫妇坐他们的汽艇,就在此地陷入困境。风,潮水,潜流把船抽打得团团转。我真的再也不要在水上度过那样一天了。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但今天却还好。海峡平静,船也大,虽然有点儿摇晃,但我想在水上这是难免的。毕竟基本上是液体,无从像沥青路面一样稳妥。
  哦,从这儿看出去景色不错。当史蒂文斯正吹弄他的口香糖时,我却在观看一只盘旋的大鹗鸟。这些东西可真疯狂,我指的是完全疯狂的鸟儿。我看着这家伙盘旋,寻找早餐的食物,然后它看见了,便开始向水中作神风队式的疯狂的冲刺,尖叫着,好像它们的眼球着了火一样。然后击中水面,消失了。接着又往上射出来,仿佛屁股上安了个火箭似的,爪中抓了条银鱼,这条鱼刚才还在那儿一路嬉水,咀嚼着小米诺鱼什么的,然后嗖的一声,他便升空了,又将顺着那疯狂的鸟儿的食道滑翔。我想这银鱼也许有个妻子,一些孩子什么的,而他出来寻些早餐,却连眼也来不及眨一下,他便成了早餐。真是适者生存啊,令人敬畏。
  我们离普拉姆岛还有四分之一英里时,一阵奇怪但又熟悉的噪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我们便看到它了——一架带有红色海岸卫队标志的白色大直升飞机从我们右舷的上空飞过。那家伙越来越低,斜倚着直升飞机门的是个男人,系着安全带什么的,身穿制服,戴了顶雷达帽,手持一校步枪。
  史蒂文斯先生说:“这是来巡游捕鹿的,”他解释说,“作为一种纯粹的预防性措施,我们巡捕可能游向或游离普拉姆岛的鹿。”
  没人说话。
  史蒂文斯认为他们应该在这个话题上额展一下,便说:“鹿真是不可思议的游泳强手。人们已知道它们能从东方角,甚至嘉丁纳岛,七英里外的谢尔特岛游到普拉姆岛。我们要防止鹿在这儿定居,甚至不许它们造访普拉姆岛。”
  “除非,”我指出,“他们填写表格。”
  史蒂文斯先生又微笑了。他喜欢我。他也喜欢戈登夫妇,想看看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贝思问史蒂文斯先生:“你们为什么阻止鹿游向这个岛?”
  “哦……我们有一个叫‘永不离去’的政策。就是无论什么来到岛上的事物,永远不准离开,除非经过了消毒。呆会儿我们离开时,这也包括我们。大件不能被消毒,如汽车、卡车、实验装置、建筑残砾等等,永远不得搬离此岛。”
  又是一阵沉默。
  史蒂文斯先生意识到他吓坏了参观者,说:“我并不是说这个岛上被污染了。”
  “吓住我了。”我承认说。
  “哦,我应该解释一下——岛上有五个级别的生物危险区,或者应该说是五个生物危险带。一级或一区是四周的空气。生物控制实验室以外都是安全的。二区是位于更衣室和实验室之间的淋浴区,也是一个低污染的工作场所。你们呆会儿便可见到。三区是他们研究传染性疾病的生物控制实验室。四区建筑在更里面,包括围养染病动物的圈和火化间,隔离间。他盯着我们每一个人,看看他是否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他当然做到了,而且在继续。“最近,我们又增加了第五级的能力,这是最高的生物控制研究水平。世界上五级设施并不多。我们增加这个是因为一些从非洲和亚马逊丛林等地收集到的微生物比设想的更具毒性。”他盯着我们每一个人,悄悄地说:“换句话说,我们得到了感染埃博拉病毒的血液和组织样品。”
  我说:“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每个人都微笑着,试图大笑。哈哈。不好玩。
  史蒂文斯继续说:“新实验室采用了最新水平的控制设施,但有一度我们采用的是旧的二战后的设备,不幸的是,它不如新的那么安全。所以在那时,我们采用了‘永不离去’的政策,以便防止向大陆地区传播病毒的可能。这些措施仍然是有正式效力的,但有一定程度的放宽。我们仍不喜欢人或物在未消毒之前,在岛和大陆之间,过分自由地来往。这当然也包括鹿。”
  贝思又问:“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它们可能带上岛上的东西。”
  “比如呢?”我问,“不好的态度?”
  史蒂文斯微笑着回答:“也许是重感冒。”
  回思问:“你们杀鹿吗?”
  “是的。”
  许久没人说话,我便问:“鸟儿呢?”
  史蒂文斯点点头回答道:“乌儿可能是个问题。”
  我紧接着又问:“蚊子呢?”
  “哦,是的,蚊子可能是个问题。但你必须记住的是,所有实验室动物都关在室里,所有的实验都在负空气压力下的生物控制实验室进行,什么也逃不出来。”
  麦克斯问:“你怎么知道?”
  史蒂文斯先生回答:“因为你们还活着。”
  在这个乐观的调子上,史蒂文斯先生说:“我们下船时,请随时跟在我身边。”而同时西尔韦斯特·麦克斯威尔正寻思要把他比作一只煤矿井里的金丝雀。
  嗨,保罗,我不敢干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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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金子了, 不发了,(作者:内尔森·德米勒),链接见内 -小粉猪猪- 给 小粉猪猪 发送悄悄话 (48 bytes) () 12/03/2005 postreply 16:46:11

忘记说了,这是完整的悬念推理故事,完成于1997年 -小粉猪猪- 给 小粉猪猪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03/2005 postreply 16:51:38

荒岛夺命案-8-21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321467 bytes) () 12/04/2005 postreply 01:50:52

荒岛夺命案-22-38 全书完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278751 bytes) () 12/04/2005 postreply 02:04:01

谢谢玉珠,辛苦了, : ) -小粉猪猪- 给 小粉猪猪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04/2005 postreply 13:2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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