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一团火烧尽了最后一丝白昼,慢慢落下去,西边的天空被染得一片通红。起风了,几片树叶借着风力从屋前的老榆树上溜下来玩耍。它们在风中尽情地飘着,舞着,旋转着,不知道等待它们的是落地腐烂的命运。远处一个小女孩在放风筝。蝴蝶形状的风筝越飞越高,小女孩兴奋地尖声叫着,笑着。正在割草的马奔驰也被这无忧无虑的笑声感染了,他抬眼望去,心里充满了温情。突然,一串闷雷滚过,一转眼功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地之间一片黑暗,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哎呀,被子还晾在外面晒呢,马奔驰一着急,醒了。看看表,才五点半,离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翻个身,想接着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怎么会做这么个怪梦呢?他的睡眠一向很好,经常跟牡丹玄耀自己一夜无梦到天明。他想起那天从超市回来后,红衣女人的形像就一直在眼前晃悠,莫非这梦是因她而起?
马奔驰索性不睡了,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她有三十五岁了吧,白皙的皮肤穿件红色外套那么亮丽。不过他更喜欢她穿白短袖时的样子,少妇丰腴成熟的风韵一览无余。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中多了一份期盼,这期盼就像春风略过水面荡起的涟漪,一圈接一圈绵绵不绝。好像是老大进了大学,老二上三年级以后,过去总是塞得满满的日程表突然多了一些空白。他像一个绷紧的发条乍一放松,竟不知道该干什么。而牡丹,总是那么忙。计算机公司,忙的就是像她这种编程员。所以当他自告奋勇地承担每星期一次的大采购时,牡丹高兴极了。因为过去这都是她的事,她做饭理所当然应该她买菜,想都没想过撂挑子。现在老公把这费功费时的活儿给揽下了,周末就又多了两三个小时,足够她和那帮姐们撒野玩网球了。记得那天自己宣布完了这个决定,牡丹还特意炖了锅红烧肉慰劳他这只馋猫。
其实只有马奔驰自己心里清楚,他去买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与体贴牡丹无关。看她像孩子似的对他感恩戴德竟然有点自责,这个傻女人,把她卖了还帮着数钱呢。他就是想抛开老婆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呼吸点自由的空气,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渴望,渴望一成不变的日子发生点波澜。成天上班下班,洗碗,洗车,铲雪,剪草坪,接送孩子上这个班那个课。日复一日,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单调乏味。有好几次上班的路上停在那儿等绿灯的时候,他发现前面竟是同一辆车同一个人,一定是在他们公司附近出卖时间的另一个现代囚徒。当时他就感叹,这样的生活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当人类把自己的活动固定在一个精确到分甚至秒的时空里的时候,这个世界无疑就是一个大监狱。对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来说,后面是蓬勃生长,咄咄逼人的年轻人,前面是每况愈下,走向黄昏的暮年晚景。后面的永远可望不可及,而前面的却是不久的将来必须面对的现实。像马奔驰这种虽过不惑但仍然精力充沛的男人,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有多不甘心是可想而知的。可他又能怎样呢?这儿的中国人各人过自己的日子,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哪像国内卡拉OK,歌厅,舞场,同学聚会,整天热热闹闹的,难怪一个个都像情圣。想当初来到这个国人眼里的花花世界还以为多浪漫呢,谁曾想这里的性解放浪潮已经平息,人人崇尚家庭,忠诚,责任。时髦没赶上倒把中国的好日子给错过了,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叮呤呤…”闹钟响了。
他赶紧按下开关,别把牡丹吵醒了。她八点半上班,还能再睡一个小时。马奔驰暂时放下满头脑乱七八糟的思绪,帮还在熟睡的牡丹掖了掖被子,赶紧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吃了片面包,喝杯牛奶,就开了车直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