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孩子小时候都难免磕磕绊绊,大伤小痛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很多人成年后身上还有幼年时留下的疤痕。所以孩子小时受点伤,在很多人看来是难以避免的平常事。可是,有些伤,却是妈妈心中永远忘不了的痛。
大女儿3岁零三个月的时候,老公留学在外。那天我和女儿住在我父母家,晚上9点多的时候,大人们看着电视,女儿在旁边的床上高高兴兴地连蹦带跳。突然,“砰”地一声,她摔到地上。那时我父母家的地是水泥地面上铺塑料地板革,很硬,所以这一下摔得很重。我冲过去抱起孩子,一看,当时就傻眼了,她的右臂在手和肘关节中间的地方完全折了,成了120度。我的心是那种崩溃的疼,人也懵了,还好有我父母在身边,我爸说:“赶快打车上骨科医院。”我抱着孩子,我爸陪着我,我们来到离家不太远的市骨科医院。急诊室里是一位不到30岁的男医生,态度很好,让我先去拍X光。看到片子的瞬间,我的心都碎了,孩子手臂上的两根骨头齐齐地折断了。
医生看过片子,把我们带到处置室,让女儿平躺在一张床上。我蹲在床边,一手搂着孩子的头,一手按着她的身体。医生一边和我聊天,一边照着片子在女儿的胳膊上找着位置,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想到孩子即将受到的剧痛,心如刀绞。我的眼泪刷刷地流着,医生一边调侃我“你这当妈的先哭了,还是记者呢,”一边两手握住女儿的右臂,突然用力一抻,把折弯的手臂抻直了。女儿叫了一声,可是却没有我原来想的号啕大哭。接着医生给她的伤处抹上药膏用夹板固定,缠上纱布。整个过程女儿一直抽泣着,没有大哭大叫。当医生给她处置完的时候,我让她谢谢医生,她边哭边说“谢谢叔叔!”我至今不解的是,医生没有给她打麻药,骨折和正骨的过程按理说应该是有大人都难以忍受的疼痛。
当晚,办理了住院手续后,女儿住进了一间6人的病房。我就在那张单人床上陪她。半夜里,女儿轻声说:“妈妈,我难受。”我马上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还好没有发烧。我知道她该有多痛,我知道妈妈的怀抱此时是她最需要的。暗夜里,我抱着女儿,想着她此刻的疼痛,想着这无妄之灾可能给她的未来留下的后患,心里感到无助,绝望和深深的自责,眼泪一滴滴流下。不知是不是有泪水滴在孩子身上,女儿忽然用小手来摸我的脸,“妈妈,你哭了。你别哭,不是你的错。”那一瞬间,我的泪像泉水一样奔涌出来,我紧咬嘴唇,竭力控制自己身体的抽搐和颤抖,女儿的小手不停地在我脸上擦来擦去。黑暗中,我们看不到彼此的脸,“母子连心”,“相依为命”该是对此情此景的最好诠释。
此后的几天,我日夜呆在医院,只是偶尔白天由父母替换,回家换下衣服,洗个澡。女儿很让我省心,她会感到不舒服,说难受,睡不好觉,夜里常常醒,可是她从不大声哭。医生护士来检查时,她不仅回答得很清楚,还会问这问那,跟人家聊天,弄得大家都喜欢她。
一周后,女儿出院回到我父母家。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我爸妈就不停地夸她,说这孩子太懂事,告诉睡觉不能翻身,她就一直朝一边躺着。三岁的孩子都好动,坐在床上玩,当看到自己离床沿近的时候,不用大人提醒,小屁股就一下一下地往里挪。医生给开的是中药丸,每次我把药丸分成小块,和在水里,一勺一勺喂她,她紧紧皱着小眉头,苦着脸,一口口把药吃光。
到了第10天,按照医生的要求我们去医院拍片复查。在X光室,女儿按照医生的要求把胳膊放好后,医生要求我到外面去,这时女儿突然说:“我不害怕,我很勇敢。”医生被她逗乐了。我不知道她的话是安慰我,还是给自己壮胆。
随后,我们在大厅等片子,听到女儿的名字后,我爸过去取片子。当我看到我爸拿着片子走过来时,我突然感到整个身体像被针扎一样的刺痛,那是一瞬间的锥心刺骨的痛,是我之前从未,之后再没有过的体验。这痛是恐惧带来的,我怕看到女儿的断骨没有接好,需要再遭罪,或是留下终身的缺憾。让我庆幸的是,我看到片子上两根骨头都直直的,医生看后也说非常成功,只要好好养,以后不会有后遗症的。我当时对那个医生真是感之不尽。
人说伤筋动骨得养一百天,可是小孩恢复得非常快,到40天的时候,女儿就能上幼儿园了。这次劫难终于过去。不过之后的几年里我还是小心翼翼,因为医生说了,人的骨头断了是不会完全长到一起的,是靠骨头外面的一层膜把骨头包裹住的。我不敢让女儿的右臂用力,害怕再裂开。刚刚来美国时,她想学别的孩子玩monkey bar,我吓坏了,坚决制止她。可是她在学校我管不了她,到7,8岁时,看到她像小猴子一样在monkey bar上窜来窜去,我的心渐渐放下了。现在她在学校打网球,提到这次骨折,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可是作为妈妈,有些事情是不会忘记的,比如,那只黑夜里为我擦泪的小手。
我写下这些,等女儿当母亲的时候,读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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