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卖拐和大忽悠

崔宇

每年年底即是流感高发期，也是预测的高发期。人们往往没有时间和心情去验证预言家们去年的预测成绩，都翘首期盼着各种研究机构关于明年经济形势的“蓝皮书”和“绿皮书”，期盼着经济学家和市场研究人员对GDP、通货膨胀、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指点江山。芸芸众生对于未来世界运行轨迹的旺盛需求，除了把自己搞得殚精竭虑和神神叨叨之外，也培养了一大批以预测为己任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经济学家和算命先生其实属于同行或冤家。

但是，像思念一样，预测也是一种病，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病，是“没事找抽型”的病。不仅经济学家的预测可能出错，所有人基于历史经验和知识的预测都可能是徒劳的，至多能准确预测一些细枝末节罢了，对非正常的小概率事件基本是无能为力，但这些小概率事件恰恰具有重大影响。就像天气预报容易预测，但地震难以预测一样。如果过度自信地迷恋预测，有可能既忽悠了别人，也忽悠了自己。

在2007年底，万科董事长王石曾预测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拐点”即将到来，万科也率先降价促销回笼资金。当时，王石曾被看作是“卖拐”的大忽悠。2008年中国房地产市场果然开始调整，房价也从同比增速下降转为同比负增长，此时，王石又被看作是地产界的先知。但2008年9月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的货币政策从紧缩骤然转换为适度宽松，并出台了诸多房地产救市政策，正向下拐的房价突然向上拐了。这让万科措手不及，从今年前三季度来看，万科不仅销售面积和净利润不再是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带头大哥”，也错过了在今年初低价拿地的机会。

这个前车之鉴，也让昨天万科集团迅速澄清了“万科认为明年下半年‘新拐点’即将到来”的传言。看来，预测诚可贵，面子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皆可抛，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好。作为老大，一定要低调。当然，王石可能心有不甘，因为导致这种预测的是政策的扰动，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拐点取决于政策，基于市场现状的预测有失误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没有金融危机，中国政府就不会出手救房地产业，那么王石或许就真的成为先知先觉了。

相比企业家的预测，经济学家的预测准确度可能更差。经济学家或许能够把握长期趋势，但在短期层面他们却无计可施，他们可能既忽悠了别人又忽悠了自己。比如，1929年10月22日，古典经济学家欧文8226;费雪在《纽约时报》头条表示“我认为股票价格还很低”，可没过几天股市泡沫便开始破裂，让这位一生研究货币的经济学家一下子损失了几百万美元。去年，北京大学徐滇庆教授也在一场关于深圳房价走势的“赌博”中落败，不得不履行诺言向深圳市民道歉。

如果依据预测准确度来评判的话，或许企业家、经济学家和专业研究人员的预测准确度依次降低。出于自利的考虑，企业家的预测比经济学家的要相对谨慎和实际，经济学家比专业研究人员更少受到商业利益的左右，专业研究人员是以预测为职业的，这也导致他们最有可能为了完成工作任务而胡说八道。

如果看预测期限的话，着眼于长期的预测可能比着眼于短期的预测更为准确，因为世界运行的逻辑是随机和偶然的，只有延长时间的坐标才能在偶然中寻找到必然。如果看预测类型的话，悲观的预测可能比乐观的预测更为准确，因为人们总是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

正如那句老话，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生世事都很难按照既定的轨迹去推演和计算，特别是一些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事件往往在人们预期之外突然爆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对所有预测都置之不理，那些着眼于短期的乐观性预测其实“忽悠”的成分更多，但对于有良知的公共知识分子做出的着眼于长期的悲观性预测，我们需要加以密切关注并未雨绸缪，即使预测没有实现，也不是坏事。

记得19世纪的经济学家马尔萨斯就曾悲观的预测，以几何级数增长的人口将远远超过以算数级数增长的生活资料，贫困、饥荒、犯罪和战争将接踵而至。尽管马尔萨斯的预言并没有完全上演，但正如恩格斯所说，马尔萨斯的理论是一个不停地推动我们前进的、绝对必要的转折点。这可能也是海德格尔所说的“向死而生”的道理，正如地震无法预测，但我们至少可以把房子盖结实点。从这个意义上讲，王石的悲观性预测还是有价值的，不过遗憾的是，他只是提供了短期的预测，而且，最近万科似乎也从悲观转向乐观，加入了地王的行列。

（本文作者崔宇是《华尔街日报》中文网专栏撰稿人。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您可以写信至yu.cui#dowjones.com与作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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