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秋季下乡到盘锦前进农场,懵懂中由城市少年变成了农民。思想不敢不转变,小身板却还依然是城里人的懦弱,苦自不必说了。
田耕的日子里没有欢乐。唯盼每年两次放假,一次是稻田拨完两次草施完肥后短暂的半个月,一次既是冬天挖沟修渠结束后回家过年。那时真盼回沈阳啊!虽然父母走五七去了昭盟,但大姐家还在沈阳,同学中的好友也还在。
不知和谁学的,还是存在决定意识,经济条件塑造了行为。那时知青都学会了逃票,我亦如此。我当时从田家(即场部)乘长途汽车到沟帮子,沟帮子当时虽属三级站但京沈、京长、京哈均由此经过,又有烧鸡出名因而停靠车次较其他同级站多。小站简单,提前顺铁路线几十米就溜到站台,只要东行客车上去即大功完成。当然有几个站点一开就查票,走的多了,自然知道,上车往后走,坐几站下车往前跑,过新民大红旗站再下车往后跑,躲两次OK。
到沈阳站出站是个技术活,体力活。有装作接站没买站台票的(必须空手时),有往南北两边跑的(南五两洞桥,北二两洞桥)顺桥溜下。我亦坦然面对,待他们走过,不慌不忙从站台北行百八十米栅栏旁一铁门进去,小屋旁看守大叔喝到,干啥地!找晓东(我在育才上学时的小学好友中学毕业分到路局工务段工作),去吧。当时见到他高高瘦瘦的个子,穿着铁路工服从工务段休息室出来的晓东时,心中一时温暖,一块石头落了地。送我出工务段大门,挥手即回。时间一长,从沈阳走时也进出工务段大门,有几次看晓东油渍渍的工服拎着工具滿头汗水跑到收发室接我进去时,一股感动无以言表,那年月友谊就是纯洁!以至后来,晓东不当班时,他的几个好工友(因时常喝酒相识)也经常接送我。再后来,两边收发室的大叔都认识了,不待我说话,一挥手,小子走你吧!
1973年春节过,在赤峰一家地方国营煤矿当了近半年的井上运输工(就是装卸工)后被荣幸地选调到抚顺煤矿学校矿建专业学习。四年制中专。那时随矿务局周一休息,我和沈阳的同学又开始逃票的生涯。沈抚铁路分南北两条线,我们经过多次摸索,一致认为北线即抚顺城站(抚顺县站)较南线抚顺站好跑。
当时上下三届七八个专业的沈阳地区学生一二百人,除了大多数女生和极少数男生外全采取逃票方式回家。后来每周一晚上抚顺城和上一站将军堡(有公交车通往市内)车站形成了用现在话来说那是一道亮丽不光彩的风景线。车将到站时,站务人员全部出来,站成排封堵。但见火车鸣笛排汽缓缓停下,忽喇喇各车箱忽地拥下上百人小青年,有两头跑的,有直接翻墙,钻栏杆的,还有从出口蒙混过关的。狼少羊多捉不过来,但听哨声,喊人声,叫骂训斥声充滿在夜色中。
坐公交回到学校宿舍楼时,没有先洗漱的,各屋窜看谁没回来。被捉住者大都晚半个一个小时回来,一看表情就是被罚款了,于是又被大家嘲笑一番。我的记忆中,真就没被捉过。哪个天使姐姐这么眷顾我,谢谢啊!
1974年冬天,煤校放寒假。那时21岁半的我暑假基本不回赤峰,只有过年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沈阳回到父母身边。按说,父母在的地方即是家,我却总是对从小成长或是说有少年好友的故乡魂牵梦萦。
记得傍晚五六点钟,天已黑下来,路上有残雪。几个发小与我喝完酒共同送我去北站乘坐晚七点多沈阳至赤峰的西行列车。站台上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车铃声。学生票,硬座。座号进车箱门口靠乘务员休息室2号还是3号忘了,反正是靠过道第一排。
列车似和我的心情一样,好像挺难过慢慢地驶离站台。本来回家,却似死爹哭妈的主无端地抽泣起来。车箱乘务员,一位身材较高(1米78左右)40多岁的男性乘务员来回在行李架上整理旅客们放上的东西,看了我好几眼,挺纳闷,这小伙哭啥呐?
过了一会儿,呂师付(过后方知)将我请进他的休息室。昏黄却柔和的镶顶灯照耀下,他那张四方脸双眼稍凹浓眉下熠熠有光,像蒙古族人却张嘴挺柔和,小伙子怎么了,说说。我把自己身世简单说了一下,当听我说是五七干部子女时,大手拍了一下我的小肩膀。小伙子回家别哭了,早晚都能好起来。说完站起来,走,拿你旅行袋跟叔去乘务员卧铺。
沈赤列车全程15多个小时,乘务员由阜新乘务段承担,全程两班倒。(后期听吕叔私下称呼的,说大班一个来回,再接沈阳晚上车到阜新下车休两天半)。卧铺有一节为乘务员用,去了吕师付与乘务长说了几句话,将我领到一个下铺,来,睡一觉,天亮叫你。说完转身回他的值勤车廂去了。
一夜过去,亮天了,心情也好了。呂师付领我去餐厅车廂吃了我至今难忘的一顿饭,木蓿肉,大米饭,真香。主要是免费!至今回味不解,何因何缘,呂叔对我一见如亲!那年月,人性才有真善美!
至此,与呂师付结下忘年交。1976年1月,我从煤校提前一年毕业(从煤矿上学的无须最后一年实践课直接回原单位实习)。那其间,几次往返,都上车站打听老呂哪天车。当班即买票走,否则等。回煤矿在掘进队当技术员,矿里距赤峰二三十公里,相当于苏家屯到沈阳站距离。沈赤铁路距赤峰终点前第二站(马林乘降所)即为我们煤矿所设。白班时,赤峰青年早晚乘火车来往。我那时和在煤矿的上海、北京、天津青年打的一团火热,休息时又是文艺宣传队排练,很少回家(到现在家庭观念淡薄,就愿在外疯,赶情是那时坐的病)。
我那时三个班都跟着下井指导打眼放炮,断面设计,支护处置等技术工作。每到天亮夜班无事时早早上来,赶上白班我休息洗完澡换衣服,去车站转转。(铁路线直穿矿区,将工作区、生活区分开。我住得的宿舍正对车站150米)有时吕师付当班,看见我,回家不?上来吧。我跟着上车,到赤峰帮他打扫一下车廂,陪他去铁路公寓换上便服,再陪着去头道街农贸市场买点牛羊肉,鸡蛋,小米等农副产品。白天上图书馆看书,中午找矿友喝酒,那时也没想回家看看。父母都上班回去也没人,在饭店靠到晚上六点半左右,去车站买完票坐到吕师付车廂聊个二十多分钟,到站下车。换衣服领矿灯下井值夜班去。
不回家的夏季傍晚,白班吃过晚饭,二班等工人放炮后检查一下有无残炮即上井休息。常拿着吉它坐在路基下不远的白杨树林里弹着当时流行的歌曲什么鸽子,深深的海洋,印尼船歌等。望着东去的两条深远沉亮的铁轨遐想着故乡的同学朋友,总觉得再也回不去了,总是伤感不已,对着铁轨情不自禁。这时总会恰时地赤峰回沈的列车驶出我所在的小小乘降所,车厢里灯火辉煌,人影晃动。我总是挥手致意,无论何人,无论是否看见,心随你去!
最后一次见到呂师付时,他说小王啊,最后一班了,年令大了不让跑长途了,接短。说着掏出一把火车开车门的钥匙,留个念想。别瞎开,车动的时侯千万别开。别逃票呀,知道你们矿上这帮小子不买票。
1979年,当我拿着调令背着行李最后一个走出赤峰沈阳列车车门时,身后广播里沈阳啊,沈阳啊,我的故乡……还在放着令我动容的这首歌曲,朝阳灿烂地照在我的身上。终于回来了,再也不乘西行列车了。我向乘务长代问阜新老呂好,并说最后一次坐这趟班次了。女乘务长微笑地向我礼貌致意,还有出差机会,欢迎下次光临……
想起最近流行的歌曲,是你在我心上,留下青春(游牧)时光……有你在身旁,醉了又何妨!你是谁?铁路情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