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病来如山倒
醒来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又好像刚刚从一个超现代的IMAX影院出来,看看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试图转动僵硬的脖子被皮带捆住的身子,动不了。记忆一切空白。我是谁?这儿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
2020年,60一个轮回的庚子年。
年初,中国武汉爆发新型冠状病毒,并迅速扩散到世界各地……
三月中旬的一天,我突然感到身上一阵寒战,当时觉得是天气冷,也就没在意。
两天之后,感觉人越来越困乏,晚上睡觉醒来大汗淋漓,似乎有点发烧。但是,起床之后,一切又都正常,到了下午和晚上,又开始发烧。
这样过了两三天,没有任何缓解,而且开始有些咳嗽,加上本地刚刚确诊一名新冠病例,多少有点担心,于是去看家庭医生。医生听了听心肺,看了看嗓子,耳朵。然后就说是普通病毒感染,也没有药,让我回家休息,嘱咐如果三天之后还没好,再去回去看他。过了两天,觉得人非常的疲倦,一会冷,一会热,头疼的厉害,感觉发烧加重了,一量38.7!太太马上开车送我直接去了医院的急诊室。都说加拿大的急诊臭名昭著。那今天也来见识一下吧!
急诊室大堂里,居然没有一个护士戴口罩,今天病人不多,马上就轮到我。护士量了体温血压,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我坐下等。隔壁候诊室里,有个老太咳的撕心裂肺的,周围的人也无动于衷,除了我们没人戴口罩。
等待期间,护士来抽血做常规化验。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医生来了,说鉴于目前情况,需要更多检查 包括新冠。可是,他自己并居然没有戴口罩! 又来两个护士,一位分别从两只胳膊上抽了四大管血做细菌培养,另一个用一根细长的棉签插到鼻腔深处取样化验。过一会儿,又有护士来带我去拍X光。
大约半小时后,医生来说X光显示可能是病毒性肺炎,作为防范,给我吊了一瓶抗生素,开了口服药,打发我回家了。前后约三小时。 打了吊针,人的确感觉轻松好多,回到家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感觉良好。 可是,第三天,局势急转直下。
那天吃罢晚饭,人就完全虚脱了,趴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一量体温,40℃!再次奔向急症。
这天人比上次多一些,但几乎没有让我等,就把我送进一间封闭的房间。这间房子是个套间,一般人先进一个小间再打开第二道门进入病房。病房也有一道单独的门,要专门的密码才能打开,打开关上之后会有一种橡皮筏放气的声音,我暗想,这莫非是传说中的负压仓?
医生来了,这次他戴了口罩且穿了防护服,说你真幸运,用上我们这里唯一的负压仓。我心里一紧,莫非我被确诊新冠了? 他接着说,你前天所有的化验都正常,包括新冠。因为你现在有感染,我们这样穿戴是保护你,你是不会传染给我们的。急诊室里细菌病毒最多,所以负压仓可以保证无菌。
一块石头终于放下。
医生又说,现在他们对呼吸道感染非常重视,而我又高烧不退,在找到感染源之前就不能放我回家了。于是又是一大堆的抽血,验小便,再拍一次X光。又一袋抗生素吊上了,同时口服其它种类抗生素。
人很疲劳,但在这个病房不像病房仓库不像仓库的狭小空间里根本无法入睡,外面医生护士的脚步声说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突然广播里呼叫code blue,一阵奔跑声.……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一线救死扶伤的医生护士太了不起了。
第二天,护士送来早饭,咖啡,牛奶,鸡蛋,muffin,麦片粥。医生来告知,昨晚的检查也是一切正常,他们需要我住院观察。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还没有在加拿大住过医院呢。中午吃罢午饭,我就被转移到八楼的一间能看到海景的单人病房。
自此,我无论去哪儿,做什么检查都不需要自己走路了,有专门的护工推移动病床。这个病房环境真不错,不但风景好,还有一个超大的洗手间加淋浴,躺在床上就能遥控电视和窗帘。国内的高干病房也不过如此吧,当晚,一觉睡的很香。
医院的三餐免费,小点心,各种饮料随时可以向护士要。早餐还可以,午餐能接受,主要就是各种三明治。晚餐则完全不合华人胃口。凑合着吃吧,反正也没什么胃口。
第三天,又是抽一大堆血,再从两只胳膊上抽四大管血做培养。这老外咋以为人血是自来水那么不值钱呢?
这天做的额外检查是CT和从咽部取样再验一次新冠。医生说加拿大的试剂99%准确,但just wanted to make sure……
继续吊抗生素,似乎效果不大,体温一直在39℃-40℃之间徘徊,吃两片强效泰诺可以降到38℃左右。晚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凌晨三点,护士来叫醒我,说医生在我的血液里发现yeast,要给我用anti-fungal的药,四小瓶吊针,一小时一瓶。吊针打完天也亮了。
吐槽一下加拿大的护士,绝大多数年轻漂亮,动作轻盈,柔声细气,笑靥如花。可是,她们扎针的技术真不敢恭维。少数好的一针见血,几乎没有感觉。今天运气不好,碰见一个实习的小姑娘,旁边有个“师傅”。这姑娘拿着针手就开始抖,紧张的要命,一针下去根本没找着血管,在肌肉里左戳右戳疼得我呲牙咧嘴。她一脸的恐慌,骚瑞骚瑞说个不停,然后战战兢兢的问 我能再试一次吗?我想,不就疼么,老子经历多了,今天为培养你们这些娃娃做贡献了。于是对她点点头。没想到第二针更遭,针管里没血弄得我手臂和床单上一摊殷红……
师傅说,我来吧,每个人只有两次机会,师傅的手势不错,可是居然试了两次也没成功!她也“骚瑞骚瑞”的没完…… 师傅没辙了,把医院IV的部门的头儿叫来。进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看我的手臂说:you have really good veins! 可不是嘛,我这瘦猴,皮肤下面就是血管,清清楚楚。他和蔼的对师傅说:“这不用我做,你来,我看着。”于是师傅小心翼翼的把针扎进皮下然后就愣住了,老先生过来换个角度轻轻一推,bingo!姜还是老的辣。
此后,还做过一次腰椎穿刺(Lumbar Puncture), 检查霉菌是否侵犯脊髓或脑髓,所幸结果阴性。至此,我感觉病因找到了,药也用上了,非常乐观以为不久可以出院了。却没想,当晚病情突然恶化,呼吸急促,血氧下降,血压80/50,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护士紧急叫来医生,几个医生商量了一会儿,又找来ICU负责医生会诊,决定立刻送ICU病房。
此刻,医生问我:“你希望我们最后抢救到什么地步?”我昏昏沉沉,一脸茫然,难道就这么要挂了?迷迷糊糊的回答:别切我的气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