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机会读到了网友的一篇文章 --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也触动了我听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中那一句”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的回忆。这一次,让我提笔写下来。
我们是一个大院儿的,上的是大院儿的子弟学校。他是我的小学初中同学,在那八年的时间里,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我的同桌。就叫他晓东吧。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况且当时年纪小,能记得的事并不多。
他是个很好看很帅气的男孩子,中等个头,浓浓的两道眉毛。不过分活跃调皮,也不木讷单调,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样子。记得有一天他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衬衣来上学,那时候很少有小学男生穿白衬衣,太奢侈了,原来是他妈妈亲手做的。当时的数学老师还特意央晓东的妈妈给她自己的儿子做了一件。
小孩子同桌,经常会因为各种微不足道的原因闹别扭。可以是因为谁的胳膊过了桌上的三八线,或是因为谁动了谁的东西。但在我们同桌的那些年里,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闹过别扭。记得有一次前面的女生不知因为什么掐了男生的胳膊,被我们看到了,他心有余悸地跟我说 ”幸亏是和你同桌,从来不会凶我。” 我们俩桌上从不画三八线,也可以互相借东西,忘带课本的时候就共用一本。
原本他的学习也还不错,后来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他病休了两个月,再回来的时候学习就有些费劲了。考试的时候,他会向我求助,我会尽力让他抄。
初中的时候,他目睹前排女生套路了我来不及阻拦,过后悄悄告诉我“你傻了,要被坑了”。后来果然如他所说。仍是初中的时候,我妈妈出差很久但是托人带回了一双旅游鞋。那时候冬天大家都穿黑棉鞋或者皮鞋,谁冬天穿白色运动鞋啊?于是有人笑话我。而他会安慰我说”鞋子挺好看,她们嫉妒“。有一年的元旦联欢,他唱了一首英文歌”巴比伦河“,非常好听。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唱过那首歌的人。
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末尾,我前后左右的同学都保送了本校所以学习压力不大,只有我坚定地要考市里的重点学校。那个时候我们就多了很多轻松愉快的时间。记得有一次不知是谁拿出了几个硬币,大家轮流猜手心里的硬币组合。那次我有如神助,接连猜对十几次,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我们同桌多年玩儿得最爽的一个下午。而我,后来再也没有那样的运气了。
高中时我考入了市重点,而他继续留在本校。本校高中部按成绩分班,打破了从小学到初中8年不变的班级。我忙着适应新学校,他也因为重新分班失去了原来的朋友圈,而且没有进入快板。到过年时,我们几个老同学聚在一起去给以前的老师拜年,我才知道他学习有困难,情绪有些低落。那后来我们通过一两封信,我试图鼓励他。他也曾在假期时来找我聊天。但是当时大环境对男女生交往是非常敏感且禁止的,于是我们只能在我哥时不时的注视下很不自在地聊了一阵。
再后来,我们断了联系,但是经常在我中午回家的路上碰到他逆向骑行。后来听说是他妈妈患病长期卧床,他开始担起了照顾家人的任务。那时候,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我饿着肚子急匆匆地往家骑,家里有爸妈现烧的午饭。他饿着肚子急匆匆地往食堂骑,是为了打饭回家给家人吃。我们总是默契地扬一下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谁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寒暄几句。
高中毕业以后,我如愿考入大学,而他,去做了海员。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在以前的生活中和大海没有一点联系,后来却要每天漂泊在海上。大约是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吧。辗转听同学说,他自己说,最远跑到秘鲁,已经在大西洋上死过好几次了。我那时候并不能想象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多年后当我看电影 perfect storm时,我会想那是不是就是他经历过的。这期间,我希望能联系到他,但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海什么时候在家,于是仍然处于失联状态。
再就到了我们20岁那年的夏天。一个如常的夏日傍晚,老同学跑过来告诉我,说他出事了,就在旁边的那片楼里某个屋顶上,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瞬间愣在那里,那个我认识了十多年的男生,就这么走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不知道他那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也不敢想他的家庭如何承受他的离去。但是那一刻,我意识到,从此以后,街上碰到的任何人,都一定不是他了。
日子继续过,偶尔会想起他。94年,老狼的“同桌的你”火遍全国。虽然是男生唱给女生的歌,我却每次听到歌的时候都会在心里说“我的同桌,已经不在了.”
有很多次,我希望我当时可以勇敢一点,可以主动去联系他。从高中时候,我已经感到了他需要帮助,却没有勇气去挑战当时的大环境和父母的约束。如果我能及时地和他聊聊天,听他诉诉苦,开导他一下,也许,他不至于走那一步。我多想伸出手,能够穿过时空,拉住当年那个绝望的少年,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告诉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而现实生活没有如果。
很快20年过去了,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他。如果他当时很快就投胎转世的话,那他应该又是一条好汉了吧?希望他的这一世,可以过得轻松如意快活一些。
又是几年过去了,晓东,你,应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吧?希望你这一世过得安好,把你上一世没来得及经历的人生和幸福,都能充分地享受一遍。愿你这一世,有健康的亲人,有靠谱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路上走来的少年,即便是唱着那首 ”巴比伦河“的歌,我也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但是,说不定转世了的你,正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唱着”巴比伦河”,享受着属于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