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迪亚来说,这一天又像所有已经流逝了的日子一样平淡无奇地流逝了。仿佛有一只习惯的手牵引着,他循着如常 的路径又来到这里。
每天一到傍晚时分,这里就开始喧闹起来。
白天也不是没有人影儿,不过许是太阳下山的伤感让人格外唏嘘,这种莫名的伤感就像霍乱,随晚风四处传播,直到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唤醒。
起先是三三两两,很快就人声鼎沸。夜晚也因这喧闹活泼生动起来,仿佛夜晚本身自有它明亮的色彩有趣的线条,只是这些色彩和线条容易被白昼那种坦荡荡的光芒遮蔽。
白日里被忽略的那些灯盏次第发出自身微弱却不竭余力的亮光,原本孤立无援的光亮很快就星星之火般连成一片,仿佛在黑漆漆的底片上勾勒出一座波光粼粼的海洋,让这里的一切都焕发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神采和生气。
一张张写满故事的面孔仿佛是从深海里浮出,带着湿漉漉的水气。那些氤氲的水气在半空中像薄雾一般静止,笼罩,每一张面孔因此有着日光下难得见到的朦胧却似乎更真实的美感。
来自希腊的西西弗斯生就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面孔,他的命运就像他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样。经历了漫长枯燥循环往复的人生,现在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遭受的一切苦痛,生活无论再扔给他什么波折与坎坷,他都认为在意料之中。他像最平静的海洋一样一一接纳它们,甚至有时候会对着痛苦露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幸福的笑容。
“所有的都是馈赠。”已经依稀可见人生尾声的西西弗斯是这句话最忠实的随众。宽容平和的心态让他拥有很多和他一样过着普通人生的朋友。西西弗斯年轻的时候与现在恰恰相反,那时候他像一头精力旺盛的斗牛,轻易就竖起反抗的犀角。
“时间会改变一切。人只是一切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点。人,就是这个——”喝伏特加像喝白水似的西西弗斯轻轻吹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尖,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就像个哲学家。
说西西弗斯像哲学家,是因为白格尔才是那个真正的哲学家。
白格尔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却成为西方哲学思想的代言。“就像文学家都是天生的一样,哲学家也都是天生的。他们天生就超越了智慧本身。”这是白格尔的一句口头禅,让他很有所向披靡的胜利感。
白格尔一直感恩父亲的先见之明。白格尔在诞生之前,他父亲偶然从电视上看到一次哲学讲课,那些看上去衣冠楚楚的人言谈之中对一个叫黑格尔的人恭敬有加,说到这个名字都是毕恭毕敬的虔诚模样。
黑格尔究竟是谁白格尔的父亲并不想深究,但是白格尔的父亲在那一瞬间灵光乍现地想到了未来儿子的名字:白格尔。这一定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果然如此。白格尔天赋异禀,很小就显露出超乎常人的神性特质。他说出的话总是像启示录里的箴言,能给人当头棒喝。
白格尔一贯奉信“越神秘越哲学”。他的哲学思想由此自成一门,追随者众,尤其受到广大心神迷茫的女人们的追捧。她们把他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细细研究琢磨,然后给出一个醍醐灌顶蓦然醒悟的表情。每当面对这种表情,白格尔就显现出天才的另一面特质,同样姓白,却叫白痴——这是白格尔给那一瞬间的自己响亮的别名,以示警醒。不过沉沦总是在所难免。
“女人是哲学的天敌。”白格尔最终用这句深有哲学意味的话安慰了自己,并为自己的又一惊人之语的诞生得意不已。
杰西卡就是白格尔的天敌之一。三十六岁的杰西卡是两个男孩的单身母亲,却依然保持着苗条身姿和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的楚楚情怀。她有让人惊讶的美丽,更有销魂夺魄的天真未琢的性感。杰西卡却从不以此沾沾自喜。
“这是天生的。”她常常一边漫不经心地接受男人们的倾慕和赞美,一边不以为然地解释着自己的清白无辜。她拥有无边的爱的能力,对爱情从来来者不拒,好像一扇不会关闭的门朝向世界永远豁达地敞开着, 发出无声而让人失魂的邀请。一个个男人仿佛受了蛊惑般走进来,然后神魂颠倒地走出去。她的爱情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从来没有消耗他们,却给予了他们无穷无尽的精力。
“宝贝,你让我又有了渴望。”每一个来过的男人用这一句话预约了下一个销魂之夜。这让杰西卡对自己的治疗效果非常满意。
“只有爱情是拯救。”曾经深陷人生的沼泽无力自拔的杰西卡记着心理医生弗洛伊德的话。
“性才是人类一切心理疾病的最终治疗师。”弗洛伊德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弗洛伊德自然不是他的本名。不过自从他的抑郁症被弗洛伊德的理论治愈之后他就决定把自己改名叫弗洛伊德。
重生后的弗洛伊德认为,人活着没有比改变别人更有意义的事了,而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拯救,像上帝那样拯救。于是他继承了弗洛伊德的衣钵,开始潜心研究人的心理: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儿童的,健康的,病人的,好人的,恶人的。
“没有一个人该被放弃。当我们超越了自我之后,我们看世界的眼光自然就超越了世俗的藩篱。” 弗洛伊德内心充盈悲悯,他的话总是闪耀着圣人的光环。
“没有人是天生的恶人。每一个恶人身上都有我们这些所谓善人的罪孽的痕迹。而我们的罪孽归根结底源于性的饥饿。” 弗洛伊德成为弗洛伊德之后对人生出的大爱之心和深刻的思想理论让很多人觉得不可理喻。
这不是一句妄言。弗洛伊德的确在他的世界里扮演着宛若上帝创造奇迹的治疗者。他发现同样是性,对一个女人来说有难以想象的破坏力,也有超乎寻常的愈合力。他用性的手段治愈了无数伤口未合的女人,让她们又像美丽蝴蝶一样从旧有的痛苦的茧壳里翩翩飞出。
“他是个疯子!”居住在埃及的迈克总是背地里这样称呼弗洛伊德。
热带沙漠的气候好像蒸发掉他灵魂里那些感性的水分,迈克执着地认为,现在之所以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是因为人都被性撑死了。
迈克之所以这样认为,皆因他前半生荒诞不羁的生活经验。迈克先后离了三次婚,有过无数情人,虽然还没有到收集体毛的变态程度,不过迈克一度对性的迷恋到了瘾君子的地步。当他的身体源源不断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渴望的时候,他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找来一个女人满足自己。
有一次迈克无意中向佛洛伊德哭诉他的超于常人让他苦恼的需求的时候,弗洛伊德简直要笑死了。“满大街都是女人!你以为你在收集她们,其实你错了,是她们在收集你!”那天迈克也跟着弗洛伊德傻笑,一直笑到满脸是泪。他荒淫无度的前半生累积的疾病在那一天雪崩似的爆发出来。
从那之后,刚刚年过五十的迈克再也没有任何兴趣去找女人。他身体里的一个部位好像陷入了永久的沉睡。而迈克丝毫也没有去唤醒它的想法。他知道其实它比他更早地意识到自己的病入膏肓。
“身体吃撑了。灵魂饿晕了。”迈克听到它发出这么一句叹息。
“它也有灵魂吗?灵魂是什么?”凯莉曾经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问过这个问题。
“灵魂就是……你伤心的时候,心忽然一紧,鼻子忽然一酸,眼泪扑簌簌地就跟着往下掉的那一刻。”如今一心执着于寻找灵魂的迈克本来想把从弗洛伊德那里学来的那些经典理论背给凯莉听,却临时改变主意,用了最浅显的话语焉不详地说出来。
迈克本来还想加一句,“当你感觉到痛苦,灵魂就离你近了;当你剥开痛苦的茧,你就能看到灵魂亮晶晶的模样。”他想一想,还是算了。凯莉还那么年轻,她的身体甚至都没有成熟,灵魂,可以再沉睡一会儿。
凯莉其实已经不年轻了。她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国际留学生,博士在读,从中学就出国留学,一个人漂泊异乡多年。她的女性那部分情感好像从来没有得到有效的开发,羞涩又矜持,让人看到就想去关爱她。当然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心怀叵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甚至不是少数。对这样一朵楚楚动人的花儿,很少有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不过凯莉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女孩子,有着罕见的定力。“不到新婚之夜你不会得到我。”她对每一个垂涎她美色的人都是用这一句话来抵挡。而这句话卓有成效地保护了她的完整。很多蠢蠢欲动的男子因为这一句话消失了,他们留下的是一个标注着一句话的背影:“结婚?这是哪儿跟哪儿呢!”
“像路易斯那么干净的男人非常少见。”繁华里却仍旧独身一人的凯莉不由感叹。
路易斯同样是国际留学生,来自中国台湾,比凯莉大一岁。他生着一副健美运动员的身材,浑身的肌肉闪闪发亮,惹得无数女人失声尖叫。一些中年女人甚至会抱着他年轻的身体痛哭,央求他给予她们不曾得到或者得到了却最终又失去的爱。
她们多半人到中年,有丈夫有儿女有事业却好像一无所有。她们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行走在大街上,目光僵直,仿佛寻找什么,好像她们把自己弄丢了。
当她们的目光不小心撞见路易斯清澈的眼眸清洁健美的身体就会身不由己地停下来,眼波荡漾出让路易斯脸红的性感召唤,这些平日里贞静呆板的女人会忽然变成一个个妩媚至极的海妖,浑身散发勾魂摄魄的神奇诱惑,让路易斯几无招架之力。
“怎么会有这么多寂寞的女人?”常常被女人们迷惑得五迷三道的路易斯定下神来就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因为她们的丈夫把她们的灵魂撕碎了。”弗洛伊德喝一口清茶神色淡淡地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爱。”迈克一脸的大彻大悟。
“因为男人天生是只浊物。”杰西卡嫣然一笑,笑里透露着一个云雨尽尝的女人所独有的风情万种。
“人生谁不寂寞。”西西弗斯的脸上好像总是隐约画着绵延不绝的沧海桑田。
“人活着就要忍受孤独。不能忍受的时候就去寻找爱情。至于爱情,”白格尔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才接着说,“爱情是孤独的幻影。”
“女人嘛,就是这样了。男人这种俗物怎么会懂。可是,我还是喜欢一生一世的爱情。”凯莉迷蒙着一双大眼睛一副神往陶醉的模样。
“喂——喂——醒醒吧!”一直沉默的雅典娜摇晃着凯莉的肩膀,似乎要把她摇醒。
雅典娜是弗洛伊德一直深深沉迷的那种女人。她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好像她随时可以从这个花花世界片叶不沾地逃离出去。她是三个孩子的有夫之妇,却有一颗让人难以置信的纯粹童心,既能写老于世故的市井哲学,又能写纤尘不染的诗文。
曾经有一些男人换着身份去跟她接近,却被她一眼识破。那些被识破的人张口结舌地定在那里,不知道自以为巧妙的装扮破绽暴露在哪里。
“很简单。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有他独特的印记。一个人可以化妆他的容颜年龄身份,却不能化妆他的灵魂。” 雅典娜神秘一笑。
雅典娜说起灵魂的时候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像她本身就是一个灵魂而没有人类的身体和情欲,难怪她有异于常人的直觉。最终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开始异口同声地诋毁她。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她是一个丑陋又恶毒的女巫,表面装纯洁,背地里淫荡无比。也有人说她那三个孩子一定是像圣母玛利亚那样受的孕,她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石女。甚至有人干脆说其实这个雅典娜压根儿就是个男人。
“女人,别让那些所谓的爱情亵渎了你的灵魂!”雅典娜的这句名言最遭人嫉恨。
“可是雅典娜说的没有错啊。”白格尔怜香惜玉,第一个站出来为雅典娜辩护。“我每次对那些女人们说是爱情让我不可控制地想得到她们时,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认为这句话是谎言,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她们因为这句话而更加疯狂地爱我。甚至一些女人会为了得到我的爱情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其实男人心里只有性。”杰西卡一脸深谙其味的笑容。
“一个男人不能控制的只有他的动物性,说白了就是生理反应,别扯什么爱情。”现在迈克的心灵和他的身体一样看透红尘。他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他就是像白格尔那样打着爱情的大旗成功俘获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身体。即使那支旗杆他只是擎了一次欢愉的时间。
“可是不以爱情为名义,哪个女人会让你喝饮她们甜美的爱情的雨露呢。”弗洛伊德又开始散布他心理探索的成果。他同样也是用爱情的甜言蜜语攻克一座又一座貌似牢不可破的堡垒,正是这些以爱为名的性治愈了那些女人,让她们重新捡拾起破碎疲倦的灵魂。
“要怪就怪女人们太虚荣又太自以为是。”西西弗斯说话从来一针见血。他的人生哲学已经完全转变为能够直接说出的话绝不花费时间拐弯抹角说出来。对生命的旅程日渐靠近最后之日的西西弗斯来说,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宝贵的了。爱情根本就是无聊之人消耗人生的无聊游戏。而事实上,这世上有很多比爱情更有意义的事情等待人去经历。
“其实可怜的是男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凯莉不无惋惜地感慨。
“女人呢?难道女人们就知道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路易斯轻蔑地插进一句话来,他又想起了那些容易迷失的寂寞女人们。
吵闹的人声一时又都沉默下来。
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这个简单的问题别说女人不知道,连上帝那里都没有答案。
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一切的马迪亚,这时候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每当这些小人儿聚在一起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马迪亚都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微笑着倾听他们。
马迪亚拥有无数这样的小人儿。这些只是最近相对活跃的一群。他喜欢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他们把一天的见闻争先恐后吵吵嚷嚷地分享出来,这些时候,他就像一个巨人,巨大过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而那些他亲手制造的小人儿们就像童话国的居民,他喜欢他们各自从人间带来的那些千奇百怪又五光十色的故事。这是他拥有的财富。
没错,就是财富。马迪亚扬扬眉角,仿佛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
马迪亚今年整整六十岁。他的妻子去世已经十年了。孤独一度让他陷入黑暗的深渊。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法承受失去妻子的痛苦,而网络拯救了他。
从年轻时接触网络世界,马迪亚亲眼目睹了网络带给人类的变化和冲击。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这条网络里既虚幻又真实的灵魂之旅的。总之是他妻子去世之后的某一日,患染了严重失眠症的马迪亚为了消磨夜晚漫长难耐的时光,走入了网络世界,从此再没有出来。
完全进入网络世界的马迪亚像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宇宙。这十年他潜入网络世界里对人生的探索和触摸,马迪亚相信,超过了以往所有人类,甚至那些伟大的心理学家哲学家思想家都不及他深入人生的深度广度和维度。
到人类的灵魂里去探险——这是过往无数代人类祖先所不能达成的心愿,如今网络帮助像马迪亚这样的人类达成了。马迪亚确信他并不是唯一发现这一点的人,而是有无数同类。
马迪亚一度想把自己的名字改为网生。他由衷感谢网络带给他的超越历史的存在体验。
在网络里一个人可以像孙悟空转世,随便拔出一根灵魂的汗毛吹一口气就可以变出一个全新人类,有着独特的人生印记,年龄,性别,身高,容貌,职业,甚至极具个性化色彩的性格与处事方法。马迪亚让他们一个个进入网络的世界里兴风作浪翻云覆雨,结识网络世界那些或真实或像他们一样由一根汗毛变幻出的网民,跟他们相遇,演出一幕幕的爱情情仇悲欢离合,即使是虚拟的一切,却同样让他感觉到真实的伤筋动骨。
马迪亚自惭跟孙悟空唯一的不同是,他没有本领收回那些灵魂的汗毛。所有的汗毛变成的人类都不能够再回归一根汗毛的当初。所以他的很多汗毛在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之后就自生自灭于网络的大千世界里了,这一点让马迪亚每每想起就惆怅无比。
有时候马迪亚甚至觉得灵魂应当是由汗毛构成的,可以被一口气轻轻吹散。马迪亚已经不记得他吹过多少汗毛了,一百,一千,一万……在网络里,他随心所欲地制造出形形色色的网民,有着千姿百态的人生背景,过着目不暇接的人世生活。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马迪亚而言,网生一世抵得上人生万世。正是因为此,他才执迷其中不能自拔。反复诞生反复死亡。现在的马迪亚,面对死亡简直可以用视死如归来形容。
马迪亚在网络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通过各种方法获得了各式各样的人生经验,以及光怪陆离的人间幸福和不幸,这让他觉得他已经超越了个人的有限而向广博的无限开始靠拢。
不过马迪亚最青睐网络的莫过于网络里的爱情,五花八门的爱情。没有什么比网络里的爱情来得更容易,也没有什么比它更令人陶然忘形。这些爱情一度让年逾五十的马迪亚焕发出青春的勃勃生气。
精明而敏锐的马迪亚很快找到在网络世界里获得爱情的捷径——捕捉网络里的爱情莫过于一支笔,类似于马良的神笔。马迪亚曾经做过诗人,写些蹩脚到自己都脸红的文法不通的句子,居然得到众多女文青的青睐和追捧。他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诗人是那么容易搞定一个漂亮又浪漫的女人。只是这些既浪漫又温柔美丽的女文人几乎都缺少一样东西:智慧。无论她们写的诗句显得她们多么聪明,文采又多么高雅,却无一例外地在诗人虚假华丽的爱情里沦为愚蠢。
后来他又发现写小说可以达到同样的追求女人的目的。他写逻辑和情节都编造得离谱到外星球的小说,写矫揉造作的情圣般的爱情句子,居然让那些女人们一个个痛哭流涕地主动找上门来要求献身,简直让他忙乱得一筹莫展又幸福得一塌糊涂。
只不过当他试图真的走进爱情的幸福里面,对着那些女人露出他生活里的真实面目,一个一无所有近乎穷困潦倒的书生,体魄既不健美脸庞也不具有贵族气质的本来面目时,他的诸多爱情就像一棵树上的无数飞鸟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枪声,呼啦啦地一下子都惊飞了,留下他在一堆爱情的废墟前怔忡无措。痛苦让他茅塞顿开。那一刻他无比怀念逝去的妻子。他从来也没有那么确定,他和妻子磕磕绊绊相濡以沫的二十多年是爱情。
从那以后,马迪亚不再执着于虚无缥缈的爱情了。
“网络中的爱情只在想象中存在。”马迪亚对着内心里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说,“不过,这是绝密。对女人们还是要说爱情是真实的存在,不然男人们就没有乐趣可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格尔,弗洛伊德,雅典娜他们又开始激烈地争论起来。
真是一座纷乱的城市。马迪亚对着内心里的那些小人儿微笑。
身外的整座城市都已进入睡眠。那些与他的小人儿们相关的人也都进入梦乡了吧,或许他们还在梦里美滋滋地梦见他的小人儿们呢。
对马迪亚来说,爱情是什么,他能不能得到爱情都不重要了。有一些人在天涯海角惦记着他,即使惦记着的只是他的一根汗毛,不过谁知道呢,也许那想念也不过是来自某个真实的灵魂的一根汗毛而已。
“一根汗毛和另一根汗毛的爱恨情仇。”这样想着,马迪亚笑得更舒展了。他早已明白,对网络世界的灵魂,只是一根汗毛的牵挂也就够了。其实每一人无论看上去多么强大内心都孤单得可怜,所以才有了这些灵魂的汗毛的纠缠。
马迪亚这样思索着,不知不觉内心的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寂静下来,灯光一盏盏淡下去,一个个小人儿先后跳进他黑洞洞的脑海深处,慢慢地就完全消失了,最后连黑夜都消失了。
马迪亚终于滑入了睡眠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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