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飞 飞

 

飞         飞         飞

音乐响起时，让我们继续欢舞。。。不要思考为什么而跳，怎样跳。
不要为意义困扰。意义不是物质的。一旦我们开始思考，我们的舞步就会停止。。。

                                                                    村上春树

“小女孩”死去的时候，我趴在她冰凉的身体旁，几乎有些歇斯底里，而，心的某
个角落，却也有些如释重负。我知道，迟早，她会死去─ ─ ─不是自然而然的死
亡，如，太老再也飞不动─ ─ ─从被笼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死亡。现在，
她终於脱离了困于樊笼的痛苦。我也不用每次面对她时，总被一种莫名的内疚所困
扰。

每天，都可以见到鸟儿。
然而，和它们零距离的时候并不多。我们，或许，都只是彼此的风景。记忆中，在
收养小鹦鹉之前，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一只小麻雀。

它从屋顶的鸟巢掉下来，似乎刚刚长满羽毛，极为柔弱，在地上挣扎着。那时，我
六，七岁，把它拣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好奇地注视着它。它的身体柔软温
暖，圆圆的眼睛极为明亮，也看着我。两个幼小的灵魂就这样无声地注视着彼此。

这一个刻并没有太久。

突然，一只猫扑过来，轻巧地，就卷走了小鸟。我几乎呆了，待定下神时，只有一
片羽毛在往下飘。

生命中某种无法掌控的不安全感似乎因此开始，而后，又一点点地被补充塞满协调，
或许，就是成长。

不久前，朋友送来两只小鹦鹉。
这是一个极为矛盾的开始。似乎，在剥夺鸟儿自由的同时，也在对它们表示，作为
我的宠物，我是爱你们的。

这一对小鸟性格很不同。笼子里有一个小木屋。“小男孩”几乎一刻也不能停止，
在笼中的小木竿，小木屋上，跳来跳去，而“小女孩”总呆在小木屋里。我不知道
该怎样训练它们，每次换水补充食物时，只能指着那些对鸟儿说，“鸟鸟，这里有
水水。吃吃。”

那种感觉总有些尴尬，我必需承认。一旦意识到笼中，是两个生命，我就会想到它
们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灵魂，也应当有自己的生活。而，我对它们来言，是一个
异物，庞大的异物，能掌控它们的自由，和，生命。而我所谓的“爱”里除了按时
补充水和瓜子，打扫鸟笼，抚摸羽毛，还能有什么？

清晨，那些野外的鸟儿们，站在围墙枝头上，欢歌时。它们只能在笼中，最多可以
从木杆上跳到小屋上。如此往返，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里。

有一天，“小男孩”在我打开笼子换水时，倏地飞走了，消逝在院后的林中。我有
种莫名的喜悦。我不知道它会去哪里，但，它不在我的“监狱”里─ ─ ─ 用“爱”
所筑成的“监狱”。据说，这种笼养的鸟儿逐渐失去在自然里生存的能力。它们必
需重新开始。但，自此，它可以和别的鸟儿一样，栖息在林中，不止是啃瓜子，可
以尝到瓜果的甘甜，可以随着季节迁徙，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天空，那才是它的家
园。

“小男孩”走后，“小女孩”呆在小木屋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我，吹着口哨，
假装着鸟儿的声音跟她说话，想让她不孤独。 她无动于衷，仍守在那间小木屋黑暗
的角落里。其实，我也纳闷我无味的“鸟语”，想要表达什么？是问侯？今天过的
怎么样？吃的好吗？然而，即便她能懂得我的这些“鸟语”，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
间里，生来就应该飞翔的她，能够快乐么？ 她吃得也越来越少。

有次，她呆得太久，我担心她已经死了，忍不住掀开屋顶。
盒中，她，象一块沉默的绿石，并不因掀开屋顶时的摇晃和我的注视，而挪动她的
身体，甚至，头也不抬。

良久。

她的沉默，她漠视我的存在，甚至这个笼子的存在，外面世界的存在，让我的良心
受到某种谴责，是我在剥夺她的自由，抹杀她的天性，和生命的乐趣！

“我会让你走的。”

这个念头，顺及又被后来繁多的琐事给淹没了。
没过几天，意想不到地下了场大雨，她，死于伤寒。我回来的时候，她冰冷地躺在
小木屋。源源不断的蚂蚁往她身上爬。

带着沉默，她，被埋葬在后院，在桃树与天堂鸟，之间。


2010

所有跟帖： 

• 今年诺贝尔文学奖要评出两位，不知道春树是不是又陪跑 -LinMu- ♂ (0 bytes) () 10/10/2019 postreply 03:42:25

• 赞细致的感受。。 -水宁- ♀ (0 bytes) () 10/10/2019 postreply 22:10:05

• 谢谢:) -影云- ♀ (0 bytes) () 10/12/2019 postreply 22:3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