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看起来,长辈们高高在上,对晚辈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但在内心里,他们不敢自己面对无常变幻的世界和世界的变幻无常。他们是活在恐惧之中。
权力有百利,只是治不好一个病:恐惧。最有权力的秦始皇和毛太祖都是整日疑神疑鬼的人,被捧得越高,越终日惶惶。缘何如此,大概是人的权力只能用来摆布别人,却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越高,就越恐高。
始皇和太祖虽然没能力治好自己的恐惧,但有足够的能力让别人恐惧。所以手下的贤相和良将最擅长的是真事隐去、指鹿为马。一次指鹿为马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指鹿为马。贤相和良将们都做到了。
但不只是贤相和良将才有指鹿为马的手艺。我在小时候,跟父母说话便已经完全习惯了把真实想法严严实实掩盖起来,因为我不敢冒犯了他们。那可以叫做儿童版指鹿为马。我跟父母的交流方式其实从小时到现在是一贯的,不过动机稍有不同:那时是因为不敢说真话,现在是因为不愿意说真话。
在太祖面前指鹿为马是忠,在父母面前指鹿为马是孝,我族是忠孝两全的优秀民族。
我愿我变老时,恐惧感能越来越少,我的神经能出于玻璃的美脆,入于皮革的老韧。我愿我不是被高高贡起,而是低入泥土,与草根交通水份营养。
又想到,当年指鹿为马的所谓奸臣们不见得真有许多人说的那么大奸大恶。他们不过是被恐惧感绊倒了爬不起来的普通人,跟你我一样,跟忠臣贤相比也就是百步和五十步的差别。秦桧夫妇不仅被塑了跪像受辱,这跪像还日夜承受百姓的唾液和体罚,我看不是因为我族后人有多少正气,而是因为踩落难者和无还手之力者总是最容易最快感的事,也是我们最拿手的事。怨气不敢向上发,就把恶气往下泄。一撒了胸中邪火,二不会被秋后算帐,三给自己立了贞节牌坊。
要想看中华文明有没有真的在文明起来,我想看有没有岳飞墓前秦桧夫妇跪像拆除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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