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大众?

本帖于 2013-05-21 09:25:32 时间, 由普通用户 英二 编辑



什么是大众?

 



西方思想界几乎每隔十年就会出现带动思潮的新学说,为理论界输送思想的源头活水。新世纪西方思想界的新理论,是杜克大学比较文学教授麦可
哈德(Michae Hardt)和意大利左翼哲学家安东尼奥纳格利(Antonio Negri)合著的《帝国》(Empire)和它的续集《大众》(Multitude),这两部千禧年的理论著作,探讨的是全球化问题,内容涵盖了历史,哲学和政治理论。

哈德自华盛顿大学获得比较文学博士学位,因仰慕意大利哲学家纳格利的学问和政治行动主义,乃于一九九四年开始和纳格利合作著书。纳格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控多项罪名,其中包括参与左翼恐怖组织红色旅的指控。但法庭未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因反国家结社暴动(法院后来撤销了这项指控)制造社会不安获罪。纳格利逃亡至巴黎,受到了密特朗法令的保护。在文森大学和国际哲学学院任教。1997年,在刑期从30年缩短到13年后,内格里回意大利服刑。在狱中出版了他的大多数著作。

 



大众和人民

大众Multitudes) 这个概念词,再早是由霍布斯与斯宾诺莎提出。对斯宾诺莎而言,大众代表了无法化约为一的复数性,对霍布斯而言,大众则是反政府,反人民,威胁同一的负面概念。大众概念如何在当代走红,是由于本体论在20世纪被各种差异哲学(后结构主义)冲击,从同一/差异,辩证统一的主流模式转向了多样性multiplicity),大众概念由此得到了自然的延伸。


国家政治的游戏在于如何将个体组织成一个有效的
多数,并由此打造强势的政治主体。在现代国家,差异被提升到国家所代表的普遍性层次,从而诞生了人民概念。在国家和人民的同一性中,体现的是一个共同的历史,一个语言共同体,一个稳定的文明教化空间。而诸众与传统的人民相对,是为了便于对社会中不同身份民众的多样性思考。


对于人民而言,普遍性就是一种诺言。人民所遵行的引力场是国家,主权与共同意志。在国家范围内,在理论上,
多数是国策或其他重大政治问题获得决意结论的前提。然而,现实就像体制所透露的那样,由于生产关系中诸如所有权,再现(代议)权与主体性再生产等等复杂因素,结果是多数只能受到少数的牵连,干扰与控制。


大众人民区别的用意,在于打断当代社会这种多数即决定的虚拟局面,同时保留针对少数垄断的矛头。因此,大众虽然从名称看仍然是一种多数的建构。实际上,大众的众多性并非单纯的建立在个体的可能积累之上。就如德勒兹(Gilles Deleuze)指出:多样性並不意指重数 (multiple)与一(One)的结合,多样性完全无须仰赖任何一统性便可自成体系。多样性从一开始就是多样的多样性(多重性的多重)。换言之,多样性本身即是包涵着一种几近绝对的碎片般的性质。诸众是由个性构成的开放层面,这个不同质的、多样的、流动的、从事物质和知识生产的后现代大众,是穷人、边缘人、也是反叛资本的所有人。

 



大众和劳动


如将
大众工人阶级的传统概念相对,就可以思考一种并非统一的劳动主体。就如毛泽东试图将政治主体从产业工人扩展到其它劳动人口。大众所要描绘的就是多种多样的劳动形式。


根据马克思的
一般智力概念。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某个层次,财富的生产将与重复劳动无关,而与社会的智识,与科学发生关联。这个趋势被人们称作后福特主义。在全球化过程中的扩展的高科技人员,和不安定的移民人口使之具化为现实。因此,无产阶级已成为一个十分宽广的范畴,新无产阶级大众指全球化时代与资本对立的所有人。这一转变是源于资本消除地域界限的全球化欲望,全球化导致了劳动形式和无产阶级的普遍化。也因此改变了劳动者的主体,由生产主体,和创造性主体构成了复合的大众


非物质劳动包括了信息化劳动,也包括了诸如视听软件,广告时尚、和艺术文化活动;至此,情感劳动(affective labor)和智力劳动同样的成为劳动力特征。非物质劳动所生产的首先是一种社会关系,它使生产和社会消费在交往中一体化。生产和生活的统一,在人类学的意义是替代了物质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分工,在美学上的意义上是论证了创造力怎样成为一种社会过程。这样的生命政治劳动biopolitical labor)也被称为非物质性生产霸权,因为它模糊了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间传统意义上的区别,劳动从经济层面跨越到了哲学文化层面,也意味着劳动进一步的抽象化。劳动的社会化,也为大众共同目标的形成创建了基础。


当然,大众概念不是发出工人阶级终结的信号。虽然不间断的总会有人出来宣告工人阶级的终结。但工人阶级是一个理论概念,它指的是生产绝对和相对剩余价值的主体。工人阶级成为大众并不妨碍剩余价值的产生。 工人阶级获得了大众的特征,从组织形式到斗争的形式也会发生变化。在马克思对大众的描绘中。欧洲工人因贫困离开他们的国土,到美国东海岸充当劳工,他们在那里只不过呆了几年。就逃避了那里的工厂,向西部的土地移动。一种雇佣劳动呈现为一段插曲而不是一种生活的判决。雇佣劳动者可以在劳动力市场的铁律中散布无序的可能性。


除了将大众理解为一个由
多样性的个体累积的多数量代名词之外,还有认为,大众可以理解为金字塔底部的一大群,甚至还可以视为在五花八门的西方理论中强加于弱势群体的名词时尚。但大众不仅是弱势族群的代名词,也是一个普遍的,一般性的建构。如劳动的移动人口形象一直出没在大众的相关意识中。毕竟,移动人口(如民工)这样特殊的具体群体,能透露资本迫力下现代人的普遍处境。如经济史学家穆利耶.布唐(Moulier Boutang)就指出资本积累的逻辑,一直在依靠非正规的劳动才能得以发展。根据布唐的观点,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迫力下,所有社会角色皆在流动中,从这个角度看,在人口比例中占少数的移动人口,其少数性质标志的正是这种普遍性。少数性质才是诸众这个众多而平凡的政治主体的特质。

 



大众的文化角色


内格里说:
我们称之为政治主体的,就是那些在参与,共同普及,及创构事业的大众。这里所指的参与,是指凡是具备一般知识能力与一般沟通能力的人皆能具备,而且总是永远已经具备有参与的资格共同普及指的就是这些一般的,普遍的能力所创构的公共性。


大众群体式的主体需要经历自我塑造。这牵涉到主体通过技艺的知识实践而达到自我实现,自我塑造的过程。塑造的过程需要一个雏形作为出发点。换言之,以文化,艺术,科技来进行的现代民族主体的塑造过程,就需要从

一个民族的原始形象出发,进而朝向民族形象的完美实现。


贝尔曼(
Antoine Berman)强调这种过程,是一种经验的叙述,一个主体性积累的历史故事。这也正是新鲜出炉的国史概念。按照国史概念,一个民族经过历史经验而形成的主体性,仅能通过该民族成员之间所享有的,无间团契般的沟通关系(如语言,或特有的艺术形式)才能获得传达,再现与传承,并由此朝向整个民族未来的发展:自我形象的完美实现,这样的主体性建构隐藏于所有政治共同体的蓝图之中。


可塑性plasticity)的简单定义。根据玛拉布(Catherine Malabou)的解释,可塑性之意不但包括形状可改的 特质,同时也包括对抗改变的顽固性。木材之所以可以用以雕塑,不仅是因为森林里的树木可以成为木材,同时也是因为木材的固体状本身具有一定的韧性,对斧头 与利刀有一定程度的对抗力。换言之,可塑性并非一种任由改变的松散状态,它还必须遵守一些固定的规律,其中也包括物质(原料)某种程度的不可逆转性,也就 是说,形状一旦改变了之后也不太能随便改回原样。由此可见,可塑性确实是一个具有矛盾意义的概念。


文学和艺术都具有
可塑性的特征,始于历史的传承,和对独特性、独特形象和独特事物的发现,经过技艺的塑造,并由此获得形式和语言的表达。教化运动则是作用于可塑性过程,通常总是朝向一个形状,或是一种专属于自己的形状。在这个意义上,教化指的就是自我建构过程,换言之,自我意识就是群体式的主体之个体化过程。


大众是可塑性的主体,却又是可塑性的物件。这个主体得以运转(进行自我塑造)的主要手段就是语言和书写,这个历史具体遗产就是人类最熟悉的日常公式:一种语言等于一个民族,这就又回到了国史概念。


因此需要强调的是,当文艺渐渐被外来的,或其他的新异科技侵蚀或取代,并不意味着其教化,群体形象的塑造过程就此消失了。现代人的特质在于他们即是知识的物件,又是操作知识的主体,因此注定会不断地摇摆在经验与超验之间。诚如拉宾诺(
Paul Rabinow)所称:常常有人指出,正是当代科技的新异性导致了我们在文化上无所对策的窘境,这个说法其实并不正确。背景与陈旧性遭到遮掩,这才是其中的真正脉络。主体是可塑的,所需要的则是通过揭示,技艺的建构和表达而已。科技的淘汰并不代表概念的更换。从十八世纪的文艺主体科技到二十世纪的人文主体科技的变化,而生命与群体形象的塑造,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在继续的发酵和起作用。 

 


大众与国家


 
大众与国家关系的定位,一方面大众是国家的主体和积极的构建者,另一方面大众又作为社会批判的肯定性力量始终在发挥作用。由于社会关系存在不平等的一面,大众表达自身欲望与需求的斗争,在本质上是一种生命政治斗争,代表了解放哲学的标准域


“大众
与国家的对立形式,在现代性萌芽时期的共和国民众(市民)使用的是一种抵抗的权利ius resistentiae)。这种权力声称一个单一个体,一个地方共同体,一个手工业行会有反对中央的特权(prerogatives),以保护他们已确立的(生活)习惯,保护那些已经存在,而且值得持续存在的权利。它是一种保守的暴力。在于保卫复数的经验,保卫在非公共领域,具有胚芽和生命的革新形式。


抵抗的权利具有某种特定和专门的含义。作为一种积极的特权(positive prerogatives),经过传统或事实的确认,构成了一种有效的,有形的,对生活形式可能改变的防卫,比如出现在雇佣劳动斗争中的防卫。维尔诺(Paolo. Virno)对此描述的最具暗示性:它不同于经典的公民不服从,它不质疑具体的法律而根本地对国家的控制发起质疑。它是一种通过一种无限的抵抗权利来行使自我保护的非国家公共领域 抵抗的权利与颠覆理论无关,但也常常构成了合法与非法问题的凸点。


从大众的角度看,社会关系的核心并非在于个人与国家之间,而在于国家跟诸众之间,这也关系到人权与民权概念的差异。而国家的决断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先发制人的攻势,其主要的目标就是堵住大众的表达。


大众的主要对象(其实是对手),体现的是与国家的对立。假设硬要套用社会金字塔的比喻来说,诸众的对手是组织并控管塔型结构的决定者


如何来理解这样的观念?萱野稔人(
Kayano Toshihito)在他最近的著作《国家是什么》(國家とはなにか2005)中,就是力图纠正国家即为虚构抑或国家即为话语的理论谬误,表明现代国家的特质来自于暴力的组织化,垄断化,并且为资本所有制所限定。也就是说,国家State)是一个阶级局面state of class),它将人民整体加以组织化,并划分为阶级,从而加以生命与政治上的控管。在某种意义上国家代表阶级利益的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仍然成立。就其现代内涵而言,两者确实是相辅相成,丝毫没有改变。


因此,毕得(
Jacques Bidet)对哈德与内格里的帝国概念提出批评。毕得认为,市场本身无法解释社会的生产关系,凡是市场均有一个组织,而调节并管理这个组织就是国家。即使民族国家正在衰微中也并不代表国家这种组织架构也要随即消亡。可能的仅仅是国家形式的蜕变而已。由此世界国家应做出明确区分:世界所代表的是国家跟国家之间的竞争场域,毕得称之为系统面;国家则代表阶级斗争的场域,毕得称之为结构面。如今的全球化时代,国家升级到世界的层次,则意味着昔日被区分开来的系统面与结构面从此会交织在一起,因此,全球的阶级问题会走向前台。在这个意义上,所谓文化差异文明差异所扮演的角色,在全球层次上,每个个体的社经身份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并非与此无关。

 


大众能变成什么?


在《大众》一书里,作者哈特与内格里呼吁读者,要提出的问题,并非
大众是什么?而是大众能变成什么?显然,后者意味着对未来政治发展所抱有的关怀。


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人们熟悉的政治形式,政党政治及其它们的消费做秀,一定会持续存在。大众的主张认为,最需要的是主体性上的全新的全球视野,乃至主体本身的根本改变。


历史的教训是,所有的现代性概念,和所谓的
民主工程,归根到底都是在资本积累的动力之下进行的。情境主义理论家德波(Guy-Ernest Debord)在他的《作秀社会》(La société du spectacle, 1967)中就指出,形象本身早已变成了资本积累的所在之处。作秀意味着资本积累已经达到了足以变成形象的程度, 他所指的不仅是一种对于媒体的批判,更是一个全面的本体论问题。比如,来自于全球殖民地的财富,与体现人种的宗主国,就足以说明资本积累与人种形象之间的 内在关连。面对这样的现象,需要提出的问题就是,形象的主体或其所有者是谁?形象本身能否有所积累?主体性的积累作用到底取决于哪些因素?


从这样的意识脉络切入,在中国吸引史无前例的资本大潮成为
世界工厂之际,中国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劳动人口。因此,中国人也必须承担创造主体的重任,在相当程度上将面对自身形象决断的挑战。 




所有跟帖: 

大众是乎更侧重于社会学,而不是侧重于政治学,有价值的概念。 -yfz9465- 给 yfz9465 发送悄悄话 yfz9465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16:47:38

同意:) -英二- 给 英二 发送悄悄话 英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19:49:30

认认真真读了一遍。“非物质劳动”、“可塑性”、“作秀”之类的概念都第一次接触到。 -水宁- 给 水宁 发送悄悄话 水宁 的博客首页 (122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19:09:37

这里的国家,应该是指资本制度 -英二- 给 英二 发送悄悄话 英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19:47:10

一个“大众”就整出这些,就是在传教了 -善念真言- 给 善念真言 发送悄悄话 善念真言 的博客首页 (192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19:15:35

马克思主义,怎么样? 《讲话》也是概念 -英二- 给 英二 发送悄悄话 英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19:45:24

不是概念,是思想方法 -善念真言- 给 善念真言 发送悄悄话 善念真言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0/2013 postreply 20:43:49

能放放碗筷,不能盛饭? -英二- 给 英二 发送悄悄话 英二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1/2013 postreply 08:26:00

物品的使用是特殊性,能放放碗筷,能盛饭。你追求的是一般性,你的大众要包罗万象 -善念真言- 给 善念真言 发送悄悄话 善念真言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1/2013 postreply 13: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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