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于 2011-12-30 15:48:03 时间, 由普通用户 ThatIsDifferent 编辑
今年圣 诞佳节,几位同学在俺家小聚。酒过三巡,谈起天南海北的事。无意间说起同是88年大学毕业就念研究生,俺却比同学大三岁,引出一段曲折的高考故事。读者您 一看可能会想:三次高考很简单。一次没考上来年再考,一连考了三次而已。可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俺的第一次高考与最后一次高考相隔七年。详情如何?请听俺慢慢道来。
(一)开门办学,勤工俭学
俺的家乡,在湖南西北部“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石门县南部,与桃源,临澧县交界。20/30年代红军暴动,50年代清剿土匪,都有很多的故事。到了俺上学的时候,政治气氛比较左倾,学校开门办学,勤工俭学半工半读,没有读几天书。小学初中的记忆,更多的是平操场修学校,挖梯田种果树,上山砍柴,下队为杂交水稻育种等。农忙季节自然回到生产队出工。春插时节栽早稻,夏天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秋天收晚稻,冬天修水利开大寨田不提。后来还过革命化春节。在家乡,一年级的孩子要春夏上山割牛草,三年级的孩子春夏秋三季农忙要在集体干农活。到了五年级,只要学校放假就要与大人一起出工了。那时的小学五年,初中两年。湖南省74/75年从春季招生改秋季招生,多上半年。一年级时因为出水痘没赶上上学,后来插班,记不清上一年二期还是二年级。上学第一天内急, 找了个小树解决,被班长看到。热心引导俺到正确的路线上来。
在农村干活,受伤是免不了的。俺记忆深刻的有两次。初中一年级的秋天,全校学 生在学校后的山坡挖地。后面有莽撞的同学一锄头挖在俺的左手腕上,马上就是一寸多的伤口, 骨头隐约可见。赶紧把衣服撕成布条包扎。回到家里,再用石灰与面粉混合止血。到今天手腕上还有一寸来长的伤疤。
另外一次受伤更严重。76年夏天,学校初中学生不回生产队参加双抢。集中参加杂交水稻育种。在农户家开食堂集中吃饭,睡觉自己带被褥蚊帐。生产队把养猪场的猪集中,腾出的猪圈打扫干净搭上门板开铺。大部分人在田里干活,每天派人轮流送开水下田。也就是头几天,俺送开水。挑一担开水走在田埂上。种水稻的田埂,有很多放水口(当地叫月口)。刚收完早稻,田埂上有很多稻草。有顽皮的小孩子把稻草盖在放水口上遮盖起来。俺挑一担开水一脚踏空, 一桶开水不知多少浇在右胳膊上,马上就是一层水泡,那可是钻心的疼。生产队长把俺背到几里以外的大队赤脚医生那里,上了满胳膊的紫药水。 这个夏天,俺吊着胳膊,什么也不能干,吃饭也只能用左手。(左手不会用筷子,只能用勺,成了怪癖。到今天,俺吃饭一般不用筷子。)天天上紫药水幸好没有感染。只是感觉伤口特别干。因为在外地,也不能告诉家里。后来俺爸知道来看,已经快好了。到今天,右胳膊还有大片的烫伤伤疤,算是永久的纪念。后来高考体检,还害怕通不过。
平时上学的时候,农村孩子在家也要干活。俺爸是黑五类,被组织起来,农闲的时 候常在外干专业队, 比如修水库爆破采石点炮排哑炮,在深山林场砍炭烧炭,修水渠等等。家里烧饭要烧柴。 从五年级起砍柴这个任务就差不多俺承担。不下雨下雪的上学天,早上要先上山砍一担灌木烧柴再去上学。那时农村的孩子都这样。只是俺稍微早一些, 7岁就开始。第一次星期天上山没有经验贪多,挑不动累倒在半路上,俺妈收工后才到路上去接,后来就有数了。习惯了也不觉得特别辛苦。后来砍柴的事,没什么 特别的印象。再后来勤工俭学给学校砍柴,已经是砍刀把粗的棒棒柴,要到更远的深山去了。一整天才能一个来回。
(二)为哪个阶级培养人才?
看过俺以前写的【老爸讲的故事】的朋友知道,俺爸虽然不是三八南下干部,也是共和国建国前参加革命出生入死的老干部。可是革命后来却革到了自己头上,被打成了右派,丢了工作,回到老家当农民。40/50年代参加共产党的青年人,很多家里不是贫下中农。俺的求学故事,就从这个大背景开始。
那时俺是黑五类子女,什么班干部,五好学生,共青团当然没有俺的份。不被同学欺负就不错了。但因为学校的老师一些是俺爸的同学,一些是俺姐的同学,于是就参加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不是农忙的时候,放学后就在学校排节目。节目大部分是三句半,快板,常德渔鼓,红歌《北京的金山上》《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常德丝弦《新事多》,《战地新歌》里的《阿佤人民唱新歌》等。后来四人帮倒台内容又有些变化。有时晚上排完节目一个人回家,要经过过去枪毙土匪的坟堆。月黑风高,鬼影憧憧,松涛阵阵(俺家乡大山丘陵交接地带,松树特别多),往往吓出一身冷汗,只好唱歌壮胆。经常到村庄,工地演出。每年的元旦,七一,十一,都要到十几里以外的公社汇演比赛。有时还到邻近的桃源县交流演出,白天体育代表队友谊比赛,晚上文艺演出。公社所在地,有电灯,有汽车。是俺眼里的现代社会。去公社汇演,也是俺了解外界的主要途径。 就这样,开门办学,勤工俭学,宣传演出, 回家劳动,转眼就到了76年下半年。那半年中国的大事多,大的就不说了。 小的方面,学校劳动少了。上课多了。 后来说升高中要考试加推荐。学校要求初中二年级毕业班住校复习。虽然没有电灯,但有学校勤工俭学修的沼气灯。没有气的时候就用有罩子的煤油灯。大概学习了多半年,参加全区七个公社统考。当时俺的同桌分析情况:你家成份不好,你爸还是右派。你要上高中,恐怕比较费劲。不过,你的成绩好。如果能考全公社第一,那你这个高中就上成了。俺一听,说得有道理。于是更加努力学习。 当时俺上的初中,是在小学的基础上开门办学办的戴帽初中。全公社这样的初中有五六所,再加上公社中学,当时叫农业中学,简称农中。全公社只有农中有高中。毕业班一帮人开始拼命学习。统考结束,成绩出来,俺考了全区第一,非常高兴。这是77年的夏天。可是高兴了没几天, 坏消息来了。俺爸在当地是知名人士。过去是闹革命,后来是右派。文革的时候,农村没什么当权派,又把这些黑五类拉出来斗,差点被吊死,人所皆知。俺考第一的事,被政治觉悟高的公社政法书记与俺爸的右派身份联系起来。俺上不上高中就成了为哪个阶级培养人才的问题。那时上高中的政策是考试加推荐。公社政法书记的决定,是革命的行为。初中学校的革委会主任,农中的高中老师为俺百般争取,终不得要领。 于是这一年的双抢,俺心里憋着气,干得特别卖力。以后就要靠力气吃饭了,不能让人小看。后来看路遥小说改编的电影《人生》,片头高加林挖地的劲头和俺当时差不多。只是双抢的活比挖地还要累一些,时间也不受自己控制。 那一年,俺十四岁,成了全日制农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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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俺上过的大队小学(俺在大队小学只上了一年半。有初中的中心小学比这个大。
房子后来拆了新修。学校对俺来说代表希望和未来。) --2005年暑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