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而今眼目下

来源: 看客2010 于 2011-12-20 11:44:20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5946 bytes)

第一次听说有茶馆这档子事，是“四人帮”倒台以后看电影《抓壮丁》的时候。里面的王保长说他入了国民党之后，去烟馆茶馆都赊账，不用交钱了。当时被这部讽刺喜剧逗得合不拢嘴，一天到晚学着说带着四川口音的台词：现在而今眼目下，这个我了然，抓壮丁儿，蒋总裁，蒋委员儿长。茶馆什么样，没往心上去。

后来看老舍的话剧《茶馆》，才知道茶馆可以“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容纳各色人物，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见老舍《答复有关〈茶馆〉的几个问题》”。一直记得戏里常四爷说的："我爱我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秦二爷讲的“全世界，全世界找得到这样的政府找不到？” 还有茶馆里贴着的“莫谈国是”的条幅。

“现在而今眼目下”,茶馆遍地开花。我只去过三家。

第一家去过一次，是京城里由两分钱大碗茶起家的老舍茶馆。那年一家六口，掏了不少银子坐在前边的桌子旁。落座以后，得知这座位，按国人的说法，那是美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坐过的。我听后和父亲开玩笑：布什、基辛格都得感谢你，要不是你，他们哪能坐这瞧新鲜啊。

当年老舍茶馆创办人尹盛喜，领着一帮待业青年，在前门大街卖大碗茶八年，好不容易积攒些资金开个茶馆，有些人眼红了，瞧不顺眼了，就有了说法，还要专门开会讨论这个问题。管这事的人跑来找父亲讨主意。父亲给了他一个建议：别人说什么，你就听着，你千万别说老尹不好的话。人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扣顶帽子再把东西拿走的事情，我们不能干。

许是父亲的善言得的好报，他四岁的外孙子被魔术师选中，带到台上，体验一把神奇。小人儿一点不怵，配合良好，睁大眼睛看着魔术师从他怀里钓出金鱼来。我们光顾着乐了，一时忘了手里还拿着照相机摄像机，急得旁边后边的人大叫：哎，等什么呢！快照！快照啊！

老舍茶馆和老舍的《茶馆》不大一样，这地方让人坐着看戏，不是让人聊天的。

第二家是被网上的一篇文章引去的。那是个文人扎堆的地界，连文学爱好者都算不上的我，也就是偶尔看看，偶尔说几句话。有一年敏感时期，整个网站被封了，据说是什么什么执法大队在执法，其中的茶馆自然也不能幸免。后来又开了，只是，唯有茶馆，你得登录才能看得见进得去。

第三家是城里的，有时间就过去坐坐，闲聊一会。

不想，这国外开的茶馆，就是闲聊，也总有人从外边的走廊跑过来在你耳朵边嚷嚷，不能说这个，不能讲那个，尤其不能谈政治，还时不时地非要人表态不可。可是，这样做，不是在搞政治吗?凭什么你做得我说不得？再说了，现代生活中，什么事离得开政治？

前两年，有一段时期，国内进得去城了，但茶馆不开门。那段时间的前前后后，敏感词比现在多多了，帖子删得也狠。“爱国人士”骂人全家老小祖宗八辈，当然要删；谁要是和“爱国人士”呛呛几句就不止是删贴的问题了，搞不好马甲就没了。

没多久，国内看不见城了。听说，“现在而今眼目下”，是真金白银的年代，只自宫不行，还得上供。

再后来，敏感词少了许多，整体氛围宽松不少，茶馆的掌柜好象也换了人似的。直到又把些个媒体召集到一块，好生招待一番。

在感觉偶尔删帖又有一点像从前之后，那晚看将过去，这茶馆竟然关了。而且，同时消失的还有一批茶客的所有帖子。这几天正忙，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只有跟在从前的老斑竹后面喊两句支持。听不到回音，帖子也被删了，倒也想得开。这生意又不是我开的，损失的可不是我。茶馆里的一些茶客的经历及文章，可以说是能给城里撑门面的，点击率也不能算少。愿意多挣点眼下的银子或者不想挣现在将来的银子或是有人公报私仇，谁能拦得了？红尘之中，好像也就金钱美女权利能让些个人起了杀心，不然，为什么？这年头，想喝口茶怎么着也能找得着地方，网友想辙也能联系得上，大不了正好戒网了。

正一边阿Q不阿Q地想着，一边忙着，茶馆又开张了，部分帖子又回来了。

什么事都不清楚，就只能听，只能猜。就像十几岁的时候，洗着衣服听收音机，待父亲回家后跟他说：今天那篇社论里的一些话应该是邓小平讲的。父亲后来告诉我，他和单位里的老人们闲谈此事，他们说，你家这个小孩子不简单。那些老人里，资格最老的，给孙中山扶过棺。

对他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父亲有过半开玩笑的评论：你呀，说好听些是淡泊，说不好听的呢，是朽木不可雕也。你的思想太自由化，正局肯定不行，当个副局就到头了。闺蜜和闺蜜的丈夫和我都是同学，上学的时候，我和闺蜜是小头目，他白丁一个。今年回国，他开车送我和孩子回家，不知怎地，他就说开了，你俩一样，能耐都有，就是关键时刻生不出狠心，下不去手，搁这年月，根本办不成事，升不上去。姐就更不客气了，就你，不是被气死了，就是进去了。所以，咱很自觉地一早出来，“现在而今眼目下”，心安理得地坐在茶馆里闲聊。

周末的晚上，女儿演出完走出剧场，接到好朋友，一个南韩小女孩的短信：金正日死了。女儿笑着说，她（指朋友）特别高兴。我想，不喜欢独裁的人，会觉得他还是死了的好，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于是，乘兴抽空断断续续忽悠一段。

顺几句《茶馆》的台词过来，到底是大家写的啊！

吴祥子：“我们是公差，误会是常有的事儿，可没有做过错事儿，谁要是恨我们那就是恨大清，谁要敢骂我们，甭管明着骂暗着骂，那就是骂大清”。

宋恩子：“瞅见我们就是瞅见大清了，我们就是大清，大清就是我们。大清啊，没有办错事儿的时候”。

大傻杨：“凡是被官差追的人都是好人”

李三：“改良改良，越改越凉，冰凉”

（西太后下令抓捕康梁余党，衙役和地痞无赖乘机勾结乱抓无辜领赏。四爷、二爷在茶馆被抓。邻居张春和成为钦犯。）

王利发（王掌柜）：把常四爷他们三位都救出来，您猜怎么着？起码得六百两银子，顶俩裕泰（裕泰是王利发的茶馆名字）了。

三爷：真是狮子大开口了。这哪儿是衙门啦，简直是土匪山寨了。

王利发：山上没土匪了，他们全下了山，进了城了。

三爷：那这样啊，老百姓该上山了。

县官:洋人要都像您这么明白,那不就都好说了.洋人不读孔孟之书,更不能达周
公之礼.一个个都跟打梁山上下来似的,不好惹呀.

宋恩子吴祥子：你这吃饱了撑的，大半夜在这唱！
大傻杨：瞧您说的，我长这么大就没吃饱过，要不你们给我俩钱请我吃点，也撑我一回

小刘麻子“老掌柜，好消息，您乔迁新居了，你搬走，这儿全归我管了”
老掌柜“我搬哪儿呢”
小刘麻子“你自由了，你爱搬哪儿，搬哪去”
老掌柜“我要是不搬呢”
小刘麻子“那你是对抗政府，您直接搬到大牢监狱去了。”

秦二爷：应当劝告大家，有钱哪，就该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千万别干好事！

王利发：人总得活着吧？我变尽了方法，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是呀，该贿赂的，我就递包袱。我可没作过缺德的事……那些狗男女都活得有滋有味的，单不许我吃窝窝头，谁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