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九八四年第一次出国时，曾在上海著名的培罗蒙西服店买过一套西装。那时西装正走红， 名牌西装更是供不应求。记得那天走进店里， 里面挤满了顾客。 西装一律挂在柜台后面的墙上， 顾客看得到摸不着。我挤到柜台前， 对一位女营业员说:“同志 (那时还兴叫同志)， 我买一套西装。”
“什么尺寸?” 女同志问。我一时语塞。我从未穿过西装， 不知该穿什么尺寸， 只得说:“不知道。”
“尺寸都不知道， 买什么西装!”她说完扭头就去接待别人。
她不理我， 我却不能走， 因为我要出国， 那时出国不能没有西装。我只得转身央求一位老店员， 请他帮我挑一件。他用眼把我丈量了一下， 给我拿了一件。 我小心地穿上身。 他问我:“好不好?” 我说:“好。” 其实我并不懂， 我感到穿西装挺新鲜, 这新鲜就是好。
去年回上海， 又走过培罗蒙。天刚断黑， 店里灯火通明。 西装一套套整齐毕挺地挂在店堂里， 挂得很寂莫， 因为宽大的店堂里除了“七折酬宾”的广告外， 没有一个来应“酬”的宾客。我刚踏进门， 一位原来在剪指甲的女店员立刻笑嘻嘻走上来， 说:“先生买西装? 要哪一种？ 单排纽还是双排?” 我说:“我随便看看。”她说:“欢迎欢迎！”说完后， 跟在我后面陪我看。
我看到一套深藏青的西装， 手刚触到它， 女店员立刻呼一下把西装抽了出来， 在手上一抖， 说:“先生有眼力! 你穿这件最大方了。来， 试试!”。
我一看价近八百， 有点犹豫。她说:“不买不要紧， 穿了看看。” 说着就把西服硬套在我身上。衣服刚一上身， 她马上说:“你看！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多有派头!”
这时，她打量了我一眼，问:“先生是知识分子吧?”我笑了笑， 算默认了。她说:“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气质不一样么! 知识分子就得穿这种西装， 庄重！ 大方！”
接着她就问我：“先生裤子腰围多少?” 我说：“说不准了。” 她一听， 从口袋里嗖一下掏出皮尺， 就量我的腰身。量好后急冲冲跑去拿来一条裤子， 叫我试。我胡里胡涂穿上身，低头 一看， 忙说:“不行，不行， 裤腿太长了!” 她说:“长怕啥? 我马上帮你改。”说完就趴在我脚下为我折边锁线，真热情得无以复加。
我终于买了那套西装， 因为她牵着我的鼻子， 不容我说一个“不”字。
当她收完钱，笑嘻嘻地把西装递给我时， 我突然想起旧事，说:“二十多年前， 我在你们店里也买过一套西装， 仅九十八块钱。”她马上接口说:“那时你赚多少钱？现在赚多少？”冲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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