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我一直觉得人的死去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一个人的出生，虽然说也很难说好是哪一天的几点，但是起码可以大致推断出来大概是哪个月，哪一周，或是哪一天。更别提现代医术可以做到催生或是剖腹产。我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医生都说，要是到了某月某日还不出来，我们就预约一下，意思是请宝宝出来吧。死就不一样了。一个人，什麽时候死，在哪里死，和谁在一起，干什麽的时候，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是在睡梦中，不知觉的离开。也许是在病痛的折磨中，渐渐地虚弱，放手。又或者是经历惨痛的天灾人祸，生命嘎然而止。对死亡的恐惧似乎最大的来自于这个未知和不可控。

我觉察到自己到中年了，好像不是因为容颜的逐渐衰老，也不是因为身躯的渐渐发胖，而更多的是一份认命的感觉。就像是懵懵懂懂上了生活的列车。年幼时睁大眼睛看人，看风景。年青时奋斗着以为自己能控制旅途的方向和终点。中年时开始意识到自己能力的有限，同时开始觉察到-那么多想干的还没有干，居然，我随时被请下车的可能性越来越真实。虽然它一直在那里，但是年幼和年轻的自己没有那么在意过。

我的爸爸比妈妈大十二岁。他一直认为他会走在她的前面。他小心地控制妈妈花钱，怕的是有一天他去世后妈妈会缺钱花。妈妈的生命却在十四年前因为心脏病嘎然而止。因为去得突然，我久久地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半年后，我还常常梦见妈妈的去世是个误诊，是个误会。我的妈妈，还会像从前那样把一家人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团在一起。童年的快乐是否也是因为那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爱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会离开我呢？如今爸爸也年老了。听力，眼睛，腿，血管，一样样地虚弱下去。开始是一年住一次院，然后是两次，三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有时，他会说，让我去吧，浪费钱，浪费你们的精力，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其实，我理解他。他是一个那样有尊严的人。如今，年月把他保持自己尊严的能力一样样拿走，从走路，到上厕所，渐渐的他看不清了，也听不清了。所以他觉得活得没有意思了。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希望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时间和方式，做到最大地保留自己的尊严的方式走。也许，那样我就不会对死亡有那么多的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