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个繁华梦

本帖于 2010-10-22 09:31:10 时间, 由普通用户 旧时相识 编辑

今次暑假,陪家人游苏州。

其实十多年前已然去过苏州一次,那时年少轻狂,与朋友前往,凑的是热闹,玩的是新奇。记忆中似乎除了咿咿呀呀的船橹、波澜不惊的小桥流水和到处大同小异的园林外,其他就不曾留下多少印迹。

这次又去,却发现一个全然与记忆不同的苏州。

“吴趋自有史,请从阊门起。”这是陆机的话。据说吴王阖闾在伍子胥的协助下始建阊门,后伍子胥复仇,率领吴军伐楚亦是从阊门倾巢而出。屈指算来,阊门竟见证了苏州城两千五百余年的沧桑变迁。

住的酒店就在阊门,走在阊门的横街上,似乎在穿越两千多年的历史。一日信步阊门横街旁的窄巷,随口向路边的水果摊买了两斤苹果,竟不期然看到“伍子胥乞食于吴市旧址”的牌子。据《史记》记载,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一路来昼伏夜行,无以糊口,稽首肉袒,勉强行至吴市,已是亦步亦趋,形同乞丐。疾病吞噬了他的体力,连日的逃亡奔波却坚定了他复仇的意志。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个英雄末路的伍子胥就这样鲜活生动地站在我的面前:他批发跣足,手持斑竹箫管,站在人声喧嚣的窄街陋巷,鼓腹吹箫,其箫声之绵远幽咽,其情状之凄切婉转,令闻者无不动容。——王国的昏乱导致一国贤士竟落魄凄惶至此!昏聩的国君当然料不到伍员的坚忍和毅力竟让他几番命悬一线,又几番化险为夷,更料不到自己身后被鞭尸的结局。

仇恨与暴力、血腥和欲望最终如昨日飘零的黄叶,成了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现今的阊门是一味的悠闲和繁闹。站在阊门城楼外的通贵桥上,满眼的垂柳拂水,杂树生花,远处的仿古拱桥如游龙盘卧,民居鳞次栉比,亭榭园林相映成趣。四时朝暮的江山胜景并同历史的人文情感似尽在眼帘。

说起来,历代文人的目光投向阊门,乃始自唐代。最有名的当属《枫桥夜泊》,但张继的愁闷孤寂的心情朦胧了阊门的闲淡月色。而白居易登阊门闲望时,看到的是城碧秋草,鸟雀桥红,夕阳飘管。彼时白居易正在苏州刺史任上,心情自是一片闲适散淡。白居易是唐代少有的杰出施政才能的文人。世人只知他在杭州建了白堤,其实苏州的七里山塘街最初也是由他而建,从此“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阊门自此有了繁华兼妩媚的气象。

宋时的阊门则多了些无可依傍的孤独。首先是王安石过苏州,出阊门,除了低垂的白日、荒林、昏烟和归鸟,并不见得人烟,顿生“物皆得所托,而我无安栖”之感。 贺铸的伤感则来自丧偶之痛,他在《鹧鸪天》中无限感怀地写道:“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自古贫贱夫妻,患难与共,今见物是而人非,真真情何以堪!阊门在那一低头的瞬间又多了些鹣鲽情深的背影。

夜晚的阊门是灯火辉煌。望着水波上灯光闪烁的斑斓色彩,想着这里的小桥流水蕴蓄着苏州人何等的灵秀与激情;这里的溪桥画舫曾经历怎样的富贵与风流……想那时必是绿杨烟柳,十里荷花,五陵年少,说不尽的风流往事,红妆翠袖,道不尽的吴侬软语。谁曾想,数十年后,阊门竟受战火劫难。因太平天国攻打苏州,清政府守军被迫三令纵火。于是阊门曾经的繁华妩媚、富贵风流瞬间化为一片焦土,从此阊门古道冷落,西风残照,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如今,苏州政府重修阊门和山塘街,阊门一带竟成了热门景点。阊门外的山塘街东连阊门,西接虎丘。一路走过山塘街,不时能看到汉唐的釉陶、炭化的础桩,打着木桩的水榭水阁,老树盘绕的枕河人家。街道两侧,到处是列肆招牌,打着仿古老字号的商铺,泛着新油漆过的光泽和味道,灿若云锦,似乎要重塑那个曾经繁华富贵的尘封岁月。可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总觉得不及清代徐扬在《盛世滋生图》里所绘的乾嘉年间的阊门,万商云集,百货骈阗,行人流水。

也许我们这个时代已然不缺乏描绘繁华外壳的能力,但历史的积淀和现实仍交织不成盛世图鉴。浮躁与功利限制了创意和努力,粉饰出来的繁华,其背后是历史和文化的断层。

许我一个繁华梦,那应是有民族特色的楼阁建筑和历史文化的一场浪漫邂逅,是人们的内心重又发现祥和与安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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