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所有用正确的方式爱着子女的父亲。
--前记:
父亲那个年代的大学同学如今早已高管显位,唯父亲安贫守教,不掺杂世俗,我毕业时,大家都在忙毕业分配,托关系找税务局,工商局,海关等好单位,父亲说:"如果你确实要我们帮你,我们可以帮你,但是自己的路还是应该自己去走,别人给的不算财富,你自己拿到的才是。", 父亲终生都不会去求他省里那些做了大官的同学办一件事情了,我也没打算请父亲帮忙,我的法宝--从父亲继承下来的人生原则: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 正 文 )
翻开日历,猛然发现又到了这一天,多年前的今天,我曾在人群中苦苦搜寻父亲的背影,而父亲对此事至今都毫无知晓。
这个秘密我终生都不打算告诉父亲了。
当一个儿子,长大,流离,却忽然发现到陪伴在父母身边的时间竟如此之少,就会感到由衷的伤感。
中学要住校吧,大学在外地吧,工作后在外地吧,来到国外读书,工作就更是这样了,这样屈指一算的时候,父亲就变老了,长了白发,曾经英俊的脸布下很多皱纹,曾经运动员般的健美身体也开始萎缩了,也没那么健谈了,每次见面就简单说几句话,然后就习惯于默默地看着我做这做那,好像我身上有无数的秘密,他们一生都看不完。
父亲的背影,我曾经在人群中拼命寻找的,那是一种信仰,一笔财富,一个秘密: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去很远的城市工作,我第一次有了同事,新鲜的知识,抑扬顿挫的全新语种,融入这环境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很长时间里我就是振作不起来。每天傍晚,就从宿舍的窗户里盯着那长长的铁轨一直到消失的地方,每次都会想:沿着那铁轨一直走下去,2600公里之后就是家了,现在母亲和父亲会在忙些什么呢?
从家乡方向来的列车从一个小点到轰然而过,走去的又从轰轰隆隆转瞬消逝在通往家乡的方向上... 我就那么一直盯着看,端着饭碗,试图嗅探出铁路上可能飘过的家乡气息,倍感惆怅。
半年以后,父亲去武汉参加学术研讨会,并"顺道"来这个城市看我,顺这个道需要21小时的车程,我和父亲终于有了一天半的小聚,渡过了终生最难忘的生日,妈妈在电话那边高兴得哭了。在这个生日里,我的好同事哥儿几个凑份子送给我锻炼背肌与臂力,抗力最强的键力棒,还有一把吉他。在其后的短暂岁月里,真挚的友谊和父母的鼓舞宠幸着我,战胜乡思,软弱,在吉他声中迅速成熟和坚强起来,变得对未来,对风险更具攻击性了。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父亲就要回家,而我也要出差去另外的城市,我们必须得在火车站道别了,之后,父亲将向北2600公里回家,而我将向南100公里去完成工作。在人流不息的天桥上,我看着父亲有些疲惫而又平静的脸,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你赶快走吧,别耽误事情,我这下去就进车站了...","爸,您保重身体,回去跟妈说说,不该操的心别操。","好,来看看你这情况家里就放心了,你走吧","那您一路上注意安全,我走了",我没敢正视父亲,向身后摆了一下手就下桥了...
十分钟以后,我回头向桥的方向看,那宽大的天桥已经看不见了,几条巨大的高架路横竖其间,车来车往,穿流不息。
突然,我开始拼命往回跑,向天桥那个方向... 似乎是想起刚才忘了说 "再见",总归要向父亲说声再见才好,在这异地他乡好容易见了面,怎么能连再见也不说就这么走了呢?就这样,我不断责备着自己,在天桥与车站广场之间的人流中,苦苦地搜寻着父亲的背影,希望发现那干练,瘦弱,清高,执拗的背影,哪怕只有几秒钟... ...最终还是绝望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特别可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再过一些年他们就将永远的离开我了,这是无法抗拒的自然悲剧,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去报答他们呢,去安抚那副曾经匍匐其上,山一般伟岸而坚实的脊背呢?
是的,山一般伟岸而踏实的脊背--已成为我足以骄傲的历史,融入我的骨髓和血液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