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白
话说旧上海随着英法租界的工商业发展,交通设施也相应改善。原本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浜——洋泾浜变成了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
从外滩开始,早先在洋泾浜河道上架有数座木桥,挨次数来有:外洋泾桥(今中山东一路口),二洋泾桥(今四川路口),三洋泾桥(今江西路口),三茅阁桥(桥北原有建于明代的道观三茅阁),带钩桥(俗称打狗桥,今山东路口),郑家木桥(今福建路口),东新桥(今浙江路口),西新桥(今广西路口)等。
洋泾浜河畔常停满柴草船、粪船(运往农村作肥料)等,河道常受阻塞,河上桥面狭小,交通不便。1914年由公共租界与法租界当局双方商定填浜筑路,用英皇爱多亚第七之名,命名为爱多亚路(Edward Ⅶ Avenue),但当时的老百姓仍称这一带地方为“洋泾浜”。
许多马路由河道填没而成。图为施工时的洋泾浜
洋泾浜填没后成为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
洋泾浜一带中外商贾云集,西洋商人不谙中文,许多中国人也不通外语。由于各方贸易需要,用英语词语说中国话的不规则英语便应运而生,有些略会一些蹩脚英语的人便来充当翻译获取酬金,上海人称之为“露天通事”(清代称外文翻译为“通事”)。他们和洋人对话,带着浓重的上海、宁波等口音,用汉语语法缀成简单的英语语句,似洋非洋,人们称它叫“洋泾浜外国闲话”。
如“我不能”(“I can not”),洋泾浜英语是“My no can”。当时有位跟随洋教士摇船多年的船老大,学会了一些非洋非土靠做手势帮忙的洋话,后来居然做了一家洋行的“买办”,成了一时豪富。当时民间也称买办叫“讲白驮”(Comprador),讽刺他们是:“讲讲、白白、驮驮(宁波话“拿”的谐音)”,凭嘴皮翻来翻去,不花本钱拿好处发洋财的人。
当时上海人还用洋泾浜英语编了一些顺口溜:来叫“客姆”(come)去叫“过”(go)。一块洋钿“浑淘罗”(one dollar),两块洋钿“土(two)淘罗”,三块洋钿“脱底(three)淘罗”。是叫“也司”(yes)勿叫“糯”(no)。“阿涕,阿涕”(tea)请吃茶,“雪堂,雪堂”(sit down)请侬坐。“麦克,麦克”(mark)钞票多,“毕的生司”(empty cents)当票多。爷叫“发柴”(father)娘“卖柴”(mother),自家兄弟“白拉柴”(brother)。包工头子“那摩温”(number one),拿点佣金“康密兴”(commission),“哈夫、哈夫”(half)大家分……
除了洋泾浜英语外,还有专供西洋传教士用拉丁文注音的“上海徐家汇闲话(方言)”,由上海天主教会徐家汇土山湾工艺院内部印发。洋人使用中国话的词语,不懂得词的连接与段落,讲话时出现颠三倒四,闹了许多笑话。

徐家汇天主堂,蒲西路158号,始建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宣统二年(1910年)竣工。该堂为中世纪哥特式建筑,大堂连钟楼十字架高56.6米,堂高26.6米,长83.3米,宽30米,可容纳3000余人,堂内设正祭台和小祭台共19座,有金山石雕砌的楹柱64根,宏伟庄严,现为天主教上海教区主教座堂。1989年9月25日,徐家汇天主堂由市政府公布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优秀近代建筑。
如当时洋泾浜天主堂有位法国传教士在举行弥撒前,要信徒把双腿跪在长椅下低矮狭长的踏脚板上念经,他用“洋泾浜闲话”说:“把蒙(侬)格(的)脚,坐(跪)勒浪(到)凳子格浪厢(这里)。”
他在讲道时,左手按在胸前,神态庄重,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两个指头:“我有两个屁放,一个屁——放到北京,一个屁——放到南京……”听他讲道的信徒,都忍不住扪紧嘴巴笑了起来,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因为圣堂里是神圣的,不能随便嬉笑。后来有人看了他注有拉丁文拼音的讲道稿子,意思是我有两个比方,可是他读了破句,又咬不准音,于是成了“我有两个屁——放……”一时在信徒中传为笑谈。
《卢湾史话》第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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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洋泾浜
程乃珊2008-02-02
新年伊始,手机短讯跳出一句“挟鼻扭耳”,到底是什么意思?打电话去问,对方要我多念几遍,不理我还是一头雾水,就坏笑着挂了机。我只好像老太太念阿弥陀佛样反反复复念叨着,忽然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原来这是Happy New Year!新洋泾浜。
众所周知洋泾浜源自上海。为了在十里洋场讨生活,众多无机会受正规教育的人无师自通,自创了一通不讲语法、发音不规范,但能与外国人沟通的英文,称为洋泾浜。其中不少使用率越来越高,正儿八经成外来语进入上海方言留用至今,如派司(Pass,证件)、瘪三(Bitter Cents)、巴士(Bus,公车)、咖啡(Coffee)、沙发(Sofa)……
其实洋泾浜英语中有些翻译很到位,中英文含义都兼顾,还很形象化、幽默、通俗易记,充分显示民间草根智慧。其中不乏“恶搞 ”,后来负负得正将错就错,得到公认。比如瘪三,即为叫花子之类,叫花子肯定瘦得干瘪落形,可谓音形佳近。再如黑漆板凳(Hu*****and,丈夫)——哪个洋派太太没有将老公双膝当板凳坐过;Wife(太太)更有译为畏妇,那是对怕老婆者而言,也可译为畏夫。那都是源自上世纪初一些洋派大学生的恶搞之作,可能不够大众化,今日已不大用。
后来一度国门关闭,洋泾浜失却新鲜流通空气而停滞,但仍存活在老上海方言中……
然洋泾浜英语并未消亡。
事实上,只要是华洋杂处之地,必有洋泾浜的生存空间,而且越磨越精致,演绎成文化含量颇多的一道另类文字风景。香港因做了英国百多年殖民地,有如从前上海的洋泾浜一样,许多英文译音已成为广东方言,然后再反馈内地,成为最时尚的用语,如粉丝fans,脱口秀talk show,打的Taxi……,其中最欣赏一个“酷”字,来自Cool,形容男人的孤高沉稳,铁血柔肠浓缩在一个“酷”字,真是神来之笔。
随着教育的普及和民众思路的开拓,现今的“洋泾浜”英语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不但白领化,而且充满创意。比如“加倍情浓”,源自意大利的Cappucino,直译为“泡沫咖啡”,也有直接按音译为“考布奇诺”,但太平白,与浪漫温馨的咖啡文化太不和谐。于是,有人译成“加倍情浓”,更有冰镇考布奇诺(Iced Cappucino)译成 “爱是加倍情浓” ……
现今的“恶搞”洋泾浜也十分诙谐,很文化,不低俗。比如“祸事必到”为医院Hospital——确实到医院去总没有好事,“阴风魅生”是Information,为信息。今天信息爆炸,好消息坏消息捕风捉影真真假假,祸福不知,真如阴风魅生,令人心神不定!车中之王Rolls Royce按译音直译为“劳斯莱斯”也太浅白,香港人“恶搞”为“辘死老鼠”(不过此仅在口头流传),相对国内称“奔驰”为“大奔”,似更有种对有钱阶层的揶揄和不以为然在其中;同样的 “乔治·阿玛尼”译为“叫你阿妈来”,颇有点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之味……
最经典的英译中当数“可口可乐”。当年Coca Cola曾在海内外广征中文译名。此名译自上海的留英教授蒋彝之手。
上世纪四十年代位于今江宁路奉贤路一家装潢华美极具现代感的电影院落成,英文名为“MAJESTY”,原意为富丽堂皇、光彩眩目,在上海登报广纳各种中文翻译。当时我老爸老妈也轧了下闹猛,译为“美琦”,结果出胜者以“美琪”中标,奖品为一年的免费电影票。现在想来,“美琪”确比“美琦”更洋气,更富罗曼蒂克的气氛。
我是读英语出身,也玩票译过几本书,真是太体会翻译绝不只是简单的将一种语言表示的意思用另一种语言直接翻版。说到底,翻译不是机械的传声筒,而是经过大脑多次过滤而成,应该是一条文化的钥匙,一座跨越两岸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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