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我的父母亲(中)


注:我想在这里转贴的是我爸爸最近写的一组博文,是关于他的父母亲的(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写的是平凡的人平凡的事,但是这便是最让我感动的地方。很多关于爷爷奶奶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听我爸爸提起过,但这么多年来他记得很清楚。现在他退休了,有很多时间打发,所以开了博客,经常写点文章。经他同意之后我把他的这组文章转贴在这里,我知道肯定还有很多这样的父亲母亲或者爷爷奶奶,他们平凡,但也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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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春,我大哥在离家十几个年头后终于回到了父母的身边。望着身体魁梧,年轻英俊的佩戴着上尉军衔的孩子,父母心中真是百感交集,露出了多年来从来没有挂在脸上的笑容。父亲也年轻了许多,两条腿不停的忙碌着,不停地去赶集,买回鱼呀,肉呀,虾呀,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就是过年也少有的食物,让我的母亲做好,家人坐在一起,尽情地享受着我们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欢乐。我自出生以来从来就没见到父母如此的欢乐过,我总觉得,生活的重担和沉重的精神打击已经把父母的欢笑彻底的击碎了,没想到大哥回家探家,让我们全家人处在无限的欢乐之中,我们一家在整个小山村也因此变得让很多人惹眼起来了。

没有多久,挂在父母脸上开心的笑,就被大炼钢铁的滚滚车轮碾得了粉碎。我家室内的墙壁和土炕被推倒,去给万斤卫星试验田增加肥力了,我的家变得徒有四面墙壁了。没有多久我家那口老锅也被一伙人高高的举起,随着一声“哐当”的响声,粉身碎骨于院子中的一块大石头上,母亲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扭身头也不回的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家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深深的知道,那伙人摔碎的不仅仅是朝夕和母亲相处,全家人赖以生活的老锅,而是摔碎了母亲爱孩子,爱全家人的一颗滚烫的心呀。聪明的妈妈并没有被难倒,几天以后母亲手垒起了一座土灶,只不过上面放的不是一口新锅,而是我家经常用来挑水的一只老水桶。于是我的哥哥姐姐妹妹和我,在吃完了村里的食堂为村民提供的以无粮淀粉为主的主食后,有时回到家里,还可以吃上母亲在水桶中为我们煮的可口饭菜呢。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时的艰苦生活,我真的感谢我的父母对我们那份深深的爱。

1960年的暑假时,庄稼地里的庄稼,并没有出现过万斤的亩产征象,相反庄稼的长势糟的很,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灾难就要临头了。这时我家的自留地里种有半分地的地瓜,地瓜垄沟里还套种着春玉米,这是母亲的杰作,母亲的想法是朴实的,无非就是要多让地里长出点粮食来,好应对不可预知的灾难。母亲常常领着我和妹妹去水湾里挑水浇那片地瓜和玉米。秋天到了,那片玉米丰收了,那片地瓜也长得一个一个像小孩子的枕头一般大,全家人都很是高兴。

这年秋天我升入了初中,很快中学的正常教学也难以为继了,学校分散办学,学生们有的上半天课,有的隔一天上一天课,剩下的时间开展灾荒自救。我上学的时候,妈妈就煮好了几个地瓜让我带上当午饭。亏得秋天我们自留地里收获的那些地瓜,使妈妈没有发愁我上学带饭的事,我的父母亲则在家里吃着地瓜拌花生壳粉成的面面当饭。整个冬天,我家都在过着一半地瓜,一半糠菜的艰苦生活。

难过的第二年春天,家家户户家中少的可怜的存粮已经空空如也。人们靠着每天四两地瓜干的救济粮艰难的度日。糠菜的分量在食物中不断增加,可怕的死亡正在悄悄的向人们袭来,村子里患营养不良性水肿的人在迅速增加,不时传出有大人和孩子死于非命。我的父母亲也患上了水肿,脸肿了,腿也肿了,大便也秘结了,但我和妹妹却安然无事。我知道父母为了我们兄妹吃饱,他们正在拼命的压缩他们口粮中的粮食成分。自开春田地化冻开始,我整天价拐着篓子,拿着小?头到田地里,刨那些刚刚长出一小片红红叶子的曲曲呀子。这是我们家乡最好的一种苦菜,既可充饥,又可清火,就是现在富裕了的人们也常常会青睐的一种野菜。我每天刨,几天下来就可以刨一大装娄。母亲用开水烫一烫,用清水泡一泡,拌上一点点豆面蒸熟,全家人都喜欢吃。它的营养和口感无论如何也是花生壳,地瓜藤粉成的糠无可比拟的。我们常常吃着这种野菜豆面球,我父母的浮肿病竟然也慢慢的康复了。我还常常领着妹妹到干枯的上年水稻地里去挖香附,我们一边挖,母亲就一边晒干,等攒多了,母亲就上锅烘焦,然后到碾子上压碎,再上石磨上磨成粉,加上地瓜面做成棋糕,吃起来是又甜又香。就这样我们一家也因此平安的度过了那个很恐怖的六一年的春天。

1963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文登一中读高中。那时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各种生活物品和粮食都很是紧缺。我们学校的伙食很是清苦。整天都是吃着黑黑的硬硬的地瓜面窝窝头,春天夏天清一色的菠菜汤,小白菜汤,秋天冬天就是吃不完的萝卜丝子汤。父母常常问道我在学校的生活,我就如实的告诉父母我们学校的伙食情况,父母听在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其实父母在家吃的饭连我在学校还不如呢。打这以后只要是父亲到文城赶集,就要到我的学校里来,在教室外等上一段时间,等我下课了,交给我一大包沉甸甸的用白纱布包着的食物。春天是母亲用各种家菜,山菜包的玉米面的菜饼子;夏天是母亲用类似甜菜叶子一样的大叶菜包的菜饼子,这时就不是一大包了,而只是二三个,父母怕送给我多了,我吃坏了肚子;到了冬天就是煮好的,我非常爱吃的的熟地瓜。每当父亲把东西交给我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的喉咙深处都有一种冲动,我真想大声呼喊一声,“我的好父亲!”但我们有喊,而却我把浓浓情感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1964年的春天,父亲患上了肺脓肿,住在文登中心院。我一有功夫就向文登中心院跑,去看看父亲的病好些没有,去看看父亲需要什么不。我问父亲想吃什么,父亲说想吃山楂糕。我的父母一辈子最不想吃的应该说是“苦”,但她们吃得最多的恰恰正是“苦”;最想吃的东西恰恰她们什么也没有吃的到,即使是有点好吃的东西,也全部让我们众多的兄弟姐妹瓜分了呀。当我突然问起父亲想吃什么的时候,那些从来也没有吃到的东西,或没有感觉的东西,父亲竟然没有想起来,或者说父亲想得更多的可能是我们家穷呀,这次住院还不只要花掉多少钱呢?因此父亲只选择了一个便宜的山楂糕。要知道,在病中的的父亲要什么吃也不过分,因为我的父亲吃得苦太多太多,而什么好的食物从来就没有父亲的份呀。我立刻跑到医院的小卖部,给父亲买了几块山楂糕,送到了父亲的病床前。父亲这次住院,也忙坏了我的大姐,父亲的饮食都是大姐跑里跑外的在忙活着做的,做好了再走上两里路,送到中心院的。这是父亲第一次住院,也是父亲一生中少有的清闲和难得的休息。当父亲经过十几天的治疗康复出院的时候,父亲竟然胖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们也停课闹起了革命。开始的时期,学生们只是在有理智的争论一些报章杂志上的热点话题。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年底全国学生大串联,我也在同学们的鼓动下向父母提出我也要出去串联的要求。那时,我的家经济已经很困难了,我的三姐正在读大学,我的妹妹已经在几年前为了让我和姐姐读书,辍学在家绣花和下地劳动挣取工分,帮助父母支撑这个家。我想父母一定不会同意我的请求的,没想到,父母亲竟然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怀揣父母为我借的20多元钱,跟随着同学,到了上海,到了南京,到了济南,到了青岛。我第一次出了家门,并且走了那么多我早就听说过大城市,看到了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在济南时,我风尘仆仆的来到济南革命烈士陵园,我挨个墓碑的找,找遍了整个烈士陵园,我也没有发现我二哥的陵墓。我本想去拜谒为革命故去的二哥,但令我失望至极。

文革在不断升温,过激的人们的肢体冲突也在不断地升级,人们拿着棍棒上街举行游行,向不同的群众组织抗议示威,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在游行的队伍中,我拿着一根棍棒的形象被我家的邻居发现了,回家告诉了我的父母。父母担心我可能会被人家打伤或打死,也怕我打伤别人或打死别人,吓得一晚上也没睡好觉。第二天一早母亲就让父亲到学校去看我有没有被别人打了。父亲找到我 ,看到我毫发无伤也就放心了。父亲叮嘱我,不要去打人,也小心别让人家打着自己。我感动的直想哭,我牢牢地记住了父母的话,在那动乱的年代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别人打伤,但我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去打伤别人的。这得益于父母的教导和叮咛,也来源于我对父母的承诺,我不想让我上了年纪的父母为我操更多的心呀。

1969年4月的中旬,是我参军的第二年头,我的父亲来到我的部队看我 ,我知道父母想我,她们不知我在部队的表现怎么样 ,要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呀。我没有让我的父母失望,当我作训部门的领导告诉父亲,说我的表现很好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的脸上挂着微笑。我领父亲到青岛的栈桥去逛,我们还逛了水族馆,海水浴场和中山公园,我还领父亲看了我们部队的直升机和安二型运输机,并且还看了飞机的飞行训练。几天后,父亲满意的离开青岛返回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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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想起电影《活着》。 -xingfu^- 给 xingfu^ 发送悄悄话 xingfu^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24/2010 postreply 12:5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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