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虎跳峡的很近的停车场，多吉让马师傅停车，很低调地告诉大家自己要小别一下，一个新导游会带着大家徒步走过虎跳峡。林艺萱知道走过虎跳峡对自己会非常困难，因为她从小缺乏体能方面的训练。但她懂得，如果不是徒步走，就看不到虎跳峡的真容，会是这辈子的遗憾。
林艺萱问他多吉会去哪里。多吉还没回答，车门开了，一个上身穿白蓝色相间的大襟宽袖布袍的青年女子走上车来，艺萱马上注意到她的袖口居然捋至肘部。这女子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说她叫和月，当导游有两三年了，是多吉的朋友。脸上挂着温娴的笑。她的声音很糯，吐字清晰。令艺萱失望的是，和月有着略宽的背，可背上却没有披着“七星羊皮”；她的腰长得结实，腰间没有扎着用黑白棉布制成的围腰。她从照片上看到过女人们把羊皮披肩从肩上搭过，在胸前交错后系在腰后。也许是天气暖了点？她琢磨着等一下问和月在哪里可以买到白底黑边的披肩。她和林艺萱想象中的“披星戴月“的纳西女人不太一样的。
大家在停车场下了。和月指着一块石碑说，这便是有名的上虎跳。峡谷看着很窄，好像三十米不到，而他们在面包车上看见的江水大约有百米宽带的样子。江水冲击着礁石，掀起层层巨浪。人们刚刚漂了一眼虎跳石，它一会儿就被浪涛吞没了。水中的礁石形状各异，在艺轩的眼里，那些礁石犹若被浪花咬过的七星怪兽。这个台北长大的女子何曾见过这般景色，看得目瞪口呆。她的耳膜被巨浪的声音震痛了。她看见导游和月的嘴巴在动，却怎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艺萱只是觉得自己实在太渺小了，可她的心情却在一瞬间长宽。水花打得很高，溅到了她的脚和头发上。禅境？她感觉的是禅境吗？
她的眼角观察到赵云悄悄走近了，她迎上去对他说，“我要提高自己的禅境。”赵云听了一怔，他的心被这个禅字罩上迷雾，好像回到梦中。肖雅告诉他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她是真的？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
突然间，涛声消停片刻，太阳出来了，在水面射出来波光。穿着墨绿色运动服的老教授感慨地说，“上虎跳已如此壮观，中虎跳想必更是得不得了。老夫不虚此行啊。”然后他在人群里找小宁，想让他做点笔记之类的事情，发现他正在跳跃着地从各个角度给虎跳峡拍照，估计是看不见他身边的人了。
和月以她的温柔的声音里的凝聚力，把大家召集起来，她问，“各位朋友中有没有人知道虎跳峡的来历？”
朱珠说，“我爸爸来过。说某年某月有一头老虎站在这块石头上，从玉龙雪山的一侧，跳到了哈巴雪山。顾名思义，虎跳峡。有时候也叫金沙劈流！”
小宁说，“你真是不求甚解。有个不同的传说，金沙江、怒江、澜沧江和玉龙山、哈巴山是五兄妹。金沙江妹妹是美女，脾气最烈。长大了，想自由恋爱，跑了。两个姐姐都同情她。老爸老妈生气了，要两个哥哥去把他们拉回来。玉龙和哈巴带了弓和剑，赶到丽江，轮流坐守，相互说好了，谁放过金沙江，谁就人头落地。轮到哈巴看守时，金沙就来了。去路被哈巴挡住了，金沙姑娘知道哈巴爱听歌，又容易打磕睡，一连唱了十八支歌，哈巴听多了进入梦乡。金沙终于从两个傻哥哥眼皮底下的绕了过去，成功逃离。玉龙觉得父命难违，他抽出剑砍下了哈巴的头。哈巴的头滚落到了江中，日久之后就变成了虎跳石。还听说虎跳峡是个殉情的好地方。”
朱珠严厉斥责他，“拜托啦。谁要听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故事？”
小宁说，“大姐，如今是和谐社会，哪根葱都可以说句话的吗？”
和月略呈古铜色脸的洒着明媚的微笑。她说，“小弟说的也没错。其实是大多来这边玩的旅客对这个独特的景点很好奇，才会猜测地那么多。不过，这些都是些传说，一代代传下来的，可能是想象的综合。你们愿意相信哪个都可以的。多吉说，你们昨天谈到殉情，我来解释一下，殉情确实是纳西族的传统。本来嘛，纳西族人一向可以自由恋爱的。在婚姻方面，年轻人有自主权。到雍正年间，清政府推行改土归流，才带来了汉族的婚姻制度。从那时候，有规定说纳西族的婚姻要父母包办，当热恋中的纳西男女无法在一起时，他们便殉情。不过，殉情在其他民族也有发生的，不是只有纳西族。”
老教授说，“导游说的没错。纳西族是积极主张恋爱自由的。以前的摩梭的女人一生中可以有多个稳定性伴侣。殉情确实是文化变迁的产物。”
小宁说，“那些摩梭女人很厉害啊。包二爷，三爷的？是性解放的先驱啦！闹半天殉情到极致是清朝政府的功德。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和月说，“好了。你们明天下午还要去个纳西民族村。那里还有介绍。现在要开始向中虎跳走了，还有不少的路。大家把鞋子穿好了。这条通道不太好走的。大家要很小心，互相照应一下。”和月说着，便挨着林艺萱一起走。
他们回到公路，跟着和月向中虎跳走去，逐渐都感到步履艰难。原来和月的警告不是虚张声势的。居然有大堆交错着的巨石横亘在道路中央，又由于缺乏维修，石头很不稳固，如果碰巧踩到了松动的石头，往错误的方向打个抖，人便下去和金沙江相亲了。
林艺萱在队伍里是体弱的一个，又天生有一双平足。她气喘吁吁，又汗流满面。和月看着心疼，建议她把外套脱下了，帮她拿着。艺萱接受了她的建议，又问起她关于羊皮披肩的事情。说自己很想买一件做纪念。和月说这个最好去商店买，质量更好些。
艺萱又问，她看过的照片上那上方下圆的羊皮像是摹仿青蛙的形状剪裁的，而背面的圆盘看着像青蛙的眼睛。和月说，“就是这样的，纳西人叫作“巴妙”，就是“青蛙的眼睛”的意思。丽江的人崇拜青蛙。”
“我很想学东巴文，这几天已经记了几个简单的。你会吗？”艺萱说。
和月说，“其实我小时候学的也是汉语。只会讲一点基本的东巴语。写就更难。听说能够详细掌握这种文字的，世界上只有三十多个人了。它的发音很独特。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汉族人说的再见，用东巴话讲，就是泪多多。”“泪多多，怎么有点像音乐符号？”艺萱忍不住地笑出泪水来。离她不远的赵云问她笑什么，她把和月的话重复了一遍，挨得近的“队友们”都笑了。
朱珠眯着眼睛说，“有道理。跟‘恨别鸟惊心’是一个意思。”
小宁说，“不是啦。某些人的眼睛愿意往误区看。纳西族女人当道，难怪泪水多。”老教授说，“是你的误区。纳西族的女子以坚强能干出名。”
和月说，“谢谢这位老师。小妹妹说的音符有意思。其实东巴经文里的句子是可以用规定的调子来唱的。小时候学过一点，现在基本不记得了。”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在异常狼狈的状态中，抵达“庄老师的客栈”其实就是造在山坡上的几间茅舍。和月说这个茅舍的主人在虎跳峡地区相当有名。她早早联络了主人让大家在这里休息，每人交十块钱就够了。她说，“这屋子的主人姓庄。以前是个教纳西族孩子汉语的老师。现在自己开了这个客栈，给大家歇脚。从这边到中虎跳，有一条小道，是他们一家人修理的。”
大家都想景仰一下的高人庄老师居然不在。小宁感叹道，“名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日记中的精华部分又遗失了。”
一个热情的中年女招待体面地招待了大家。她先拿出梨子和瓜子招待，说这是免费的。又拿出一次性的面巾让大家洗把脸。她告诉大家门外还有餐厅。今天正好进了几只当地养的土鸡，很值得尝尝的。大家相互看看，小宁说，“出来玩就不要算钱了，等一下还有一段路要走的。”老教授说，“这里我年龄最大啦。这顿饭我来买吧。回上海就退休了，算是一个小小的庆祝。”
大家听了，既高兴，又有几分伤感。赵云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老教授年轻时的事情他听过。他们到了餐厅，菜上的很快，香喷喷的土鸡汤，一盘云南特产，小鸡枞菌，还有炒黄瓜，红烧茄子和一大碗共享的鸡蛋面。
他们狼吞虎咽一番，又都和老教授合影作为纪念，接着便直奔“中虎跳”去了。林艺萱右脚的一个小脚趾已经磨破了，赵云在她身边照应着，递给她一块刚才自己没用的一块餐巾纸。艺萱擦擦汗，问他为什么这一天都很沉默？赵云想了想说，“我想了很久。请你帮个忙，过雪山那天，我要特立独行。你先别说。等他们注意到，开始找我了，你再说。你们是坐车上去，我要自己爬上去。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林艺萱的脸上闪出一种迷惘，隐隐担心起这个突然变得神秘怪异的学长。她在考虑要不要通报多吉一声。
约半个多小时后，江水带着夺魄的轰鸣声滚滚而至，颇有怒若雷霆之势。一萱想起小宁刚才提起的金沙江美女，感觉这可能是她对爹娘生气时的怒姿。赵云和艺萱并肩站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上，仰望着天空，只看见一条窄小的缝，两边是玉龙和哈巴对峙，两座神山的主峰直直地插入云霄。
和月在后面说，“这一段叫满天星，是江水跌落速度最快的一段。水流在礁石间的跳荡特别快，看着像陨石坠落。满天星的名字大概是这样来的。那，大家再朝天上看，很高的山峰把天空挤成一条缝，所以叫一线天。”
“显而易见，叫你一线天，别的不是你！”小宁对着天空按动了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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