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

窗外的中秋之夜的月色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目光。圆圆的一轮满月高挂在天上，分明地可以看见厚薄不均匀的一片片云层在游荡着、漂浮着。甚至那些白天高高在上的云层似乎一下子近在眼前，伸手即可触到一般。
这恰恰是莫斯科郊外的中秋夜啊！
来到莫斯科已经七个年头，尽管七年来我回国也不少于七次，尽管我从国内回到莫斯科才几天时间，在这中秋之夜还是无法抑制浓浓的思乡之情。
儿时居住的巷道和老屋早已烟散，代之以宽阔笔直的大道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我的心却在此时漫步在那曾被叫作〝官巷口盔头巷〞的地方，寻找我儿时的玩伴和墙门里那些破败的泥石墙。对我来说，这些连厕所都没有的老房子比起那几十层高的大楼来要亲切得多！
耳边甚至会重现奶奶在巷子里叫我回家吃饭的声音：继华-----继华-------
以前早就知道：人老了会把几十年前的事情记得很清楚，而眼前的事情反倒老是会忘记。现在我才四十多岁，但是也渐渐地较多地喜欢回忆过去，因为我只有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才明显地感到自己是正宗的中国人。
我最早的家在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官巷口盔头巷29号，现如今这个地名已经没有了。这里已经代之以中河路，是杭州市主要的南北交通要道了。盔头巷26号里原来有一口井，是我们两个墙门主要的井水来源，井水是免费的，而喝的自来水则需要到几十米外的公共供水龙头去挑回家。 我小时候挑水的工作主要是由蒋叔叔和爸爸来承担的。后来妈妈调到杭州工作以后也加入了挑水的行列。记得初中的时候，我也挑过水，妈妈怕压坏了我的脊柱还是自己抢过去挑回了家。
在我们29号的后天井里也有一口井的，一开始这口井是干的， 上面盖着一块大石板，里面是很多泥土把井填上了。干井里面有很多小虫子和蟋蟀，后来有一天大概是厌倦了到隔壁去拎水， 几个大人们终于发了大兴致把这口井里的泥土清理出来，从此以后我妈妈洗衣服就可以不要去隔壁了。原来后天井中间有一堵风火墙，在我十岁的时候，这堵墙也被拆掉了，后天变得很大，外面的人取井水也方便多了。
我还记得奶奶七十多岁了身体还很棒，每天早上去买菜。有光复路菜场和茅廊巷菜场两处可以买菜。去茅廊巷菜场的时候先要过桥—回回新桥—然后在路过珠宝巷。（我原来念书的小学就叫珠宝巷小学，后来改名叫解放小学）再过一个供应热开水的老虎灶，开水是一分钱一热水瓶可以买的。再往前走就是菜场了。
奶奶早上买菜，到了晚上临睡前还戴上老花眼镜（我现在也带老花眼镜了）记账，买菜几元几角几分，另（零）用几元几角几分，水电费几元几角几分，到月底还总计本月开支合计几元几角几分。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奶奶过了七十岁还染头发，把白发染成黑色，看上去很精神。走在巷子里，别人都喊她：
61550; 吴奶奶
61550; 你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好福气啊！
印象当中奶奶有一次被开水烫伤了脚， 脚上起了水泡，非常疼。还搽了棕色或者黑色的药膏，似乎从那次开始，奶奶的身体渐渐地不如以前了，体力减少了，记性也差了，记账的事情也渐渐地放弃了。
那个时代每当过年， 我妈妈就会回到城里来，我们小孩子是一定有新衣服穿了。而且还可以得到五角钱或者一元钱的压岁钱。并不像现代社会，压岁钱可以几百元或者上千元递给的， 那时候每个小孩五角钱或者一元钱就会花掉爸爸很少的工资的十分之一或者更多。
我的童年印象就是奶奶、盔头巷老房子还有横饮马井巷的外公外婆家了。外公外婆比奶奶要年轻很多，奶奶七十岁的时候好像外婆还在上班没有退休。 按照现在的眼光看来，外公外婆家的住房条件是极好的。
横饮马井巷10 号整个墙门的一半是由我外公外婆两个人居住的。妈妈带着我们两个孩子偶尔才回到这里探望父母。后来我舅舅舅妈带着三个孩子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这里也不显得拥挤。外公家有一个厅堂间、 两间正房和两间偏房，还有一个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绝对幸福的大厨房。 家里的院子中间是一个种着两株桂花树的大天井。大天井的一角还有一个很大的水磨石的浴缸。
我四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刚出生的妹妹就住在偏房里。有一个故事， 有一天我在床上差点一脚踏到刚出生的妹妹的肚子上，如果不是爸爸一把抓住我的小脚， 我在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杀人犯了。
外婆朱惠芬，是小学老师，很讲道理的那种。从来不记得她跟谁有吵架的故事。总是那么慢条斯里地讲话，不发火，从不高声叫喊。外婆很有教育家的才华， 她给我讲故事，鸡毛信的故事，她用很多问题启发我：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啊？”“海娃”
“他在干什么啊？”“放羊”
就这样一个一个问题让我自己把故事讲完。
小时候外婆和我的妈都是痔疮患者，外婆因为动手术，感染成了败血症，后来发展成了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 很苍白很虚弱。但是很少听到她抱怨呻咛。在我的印象里，即使是生重病在身，她老人家还是尽可能地少麻烦别人，不愿意给晚辈、家人添麻烦。是一个真正实践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老人。
我外公王秉文是属于旧式知识分子，写一手漂亮的书法。里弄里要写标语口号就会找他帮忙。他也从来不拒绝，也没有看到他写字收钱。小时候外公写一张字帖给我练字，记得写的是“桃花源记”—晋太原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忽逢桃花林—至今还记得几句。
外公的古文和历史知识非常丰富， 他是私塾教育出来的老学究。记得家里有一套四册的古文观止， 就是外公教我古文的教材。我念过：陈情表—臣无祖母无以有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天年。还有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几十年过去了，这些词句从来没有忘记过。
外公有一台小小收音机，经常听京剧，好像高兴的时候他还会哼几句：我坐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晚年的外公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走路越来越困难。这个大天井，他从偏房走到厨房里吃饭，每每都因为迈不开步子，似乎很怕跌到。不论年轻时他如何好强，到了晚年在疾病的折磨下，生活变得不堪回首。世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触的。
尽管我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但是春节的除夕夜竟是几乎都在外公外婆家度过的。吃过年夜饭， 外公一般都要带着我们几个孩子放炮仗。把炮仗挂在竹竿顶上点燃，噼噼啪啪地乱响一阵，既是祈求来年好运， 也是给孩子们带来无限的童年乐趣。
儿时的回忆是片断的，但是我大致上还记得小时候淘气的我是几乎每天都要挨骂或者挨打的。挨打的原因很多，最频繁的原因却是因为我说谎骗人。老爸是最恨我说谎的。于是发现一次就打一次。决不姑息迁就。
有一次我在楼上偷了小姑姑的蓝色塑料笔记本，竟然说是学校奖励我的，自然少不了一顿打。因为说谎挨打的次数很多，而且爸爸下手很重，有几次打得大腿上一条一条红印子，几天后才消下去， 走路都一拐一拐。但是我说谎的毛病伯念过没有改过来。一直到了成年以后才不说假话，这才改了。
小时候的我，人格上最大的缺点就是动不动说谎。而且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说谎骗人的。当时到底为什么要说谎，连我自己至今也不明白。
中秋之夜脑子里有什么就写什么。国家正在六十年大庆， 我却在这里不断地回忆童年， 大概是真的太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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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是一种文化符号，中秋是中华传人脑海里的印记~ -网上小学生- ♂ (0 bytes) () 10/03/2009 postreply 19:02:46

• ai! -agoodday- ♂ (0 bytes) () 10/03/2009 postreply 19:3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