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飞逝,日子对于我来说变得越来越好了。我终于懂得了相当多的土语,我的邻居们 (三个住得很近,其他人远近各异) 几乎将我当成了他们的其中之一。我的赤脚因为每日与岩石的接触而习惯了这块土地,我的几近赤裸的全身也不再惧怕阳光。文明渐渐地离我远去,我开始变得思维简单,对我的邻人们只有一点点憎恨;我象动物般自由地行动,确信明日如同今朝,太阳在每一个早晨安详地升起,为我和其他所有的人。我变得无忧无虑,平和而充满爱心。我有一个自自然然的朋友,他每天自自然然地来看望我而毫无动机。我的彩绘和木刻使他惊奇不已,而我对他的提问的回答也使他总有所获。在我工作时,没有一天他不曾来看我。有一天,当他为我传递工具时,我让他试做一座雕塑,他用惊愕的眼光看着我,简单而真诚地说我与众不同。他也许是我相识的人里第一个说我是一个对别人有用处的人。他是一个孩子----如果一个人认为艺术家是对别人有用处的话,那么他必定是个孩子。
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完美无暇。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有时,黄昏的时分,当我在工作了一天后休息时,他会向我提一些问题,一个未开化的人想知道的许许多多关于爱情在欧洲的问题,它们常常使我窘迫不已。
有一天,我想找一段巨大而且实心的红木做雕塑。“要找这样的木头,”他对我说,“你得爬上高山。我知道在一处地方可能会有一些很好的木材能让你满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我们两人可以一块儿将它抬回来。”
我们在清晨动身了。
塔希提岛上的印第安人的小径和欧洲人的小径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在两座无法攀登的山峰之间有一道峡谷,溪流自上而下蜿蜒迂回于孤立的巨石之间而变得清纯。它们在某些地方停留聚集;然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继续向下流淌,如此一直流向海洋。在溪流的两侧就是层层次第的所谓“小径”:杂乱的树木,巨大如同怪兽的蕨丛,各种各样的植物越生越野,你越爬越接近岛的中央,它们也变得越来越难以穿行。
除了一块缠腰布,我们两人都赤裸着,手持利斧,一次次地趟过溪流,沿着一条被深深地掩盖着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径,而我的同伴似乎能靠嗅觉而找到它。万簌皆寂。只有溪流在岩石上流淌的涓涓水声,单调犹如寂静。只有我们两人,他是那么年轻,而我身心俱老,带着文明化的罪孽,迷失在幻觉的假象里。他那动物般轻灵的身躯轮廓优美,走在我的前面,似乎失去了性别......
在这样的青春里,在这种与环绕着我们的大自然完全协调一致的和谐里,散发着一种美,一种芬香----诺阿诺阿----迷醉了我那艺术家的灵魂。我们之间的友谊,由于单纯与复杂之间的相互吸引而紧紧胶联在一起,并因此在我心中滋生出强烈的爱。
我们仅仅是......我们两人......
我有一种罪恶的预感,一种对未知的欲望,魔鬼在心中被唤醒,----然后是对男性角色的恐惧:总是要坚强,起保护作用,重任在肩。真希望能短暂地成为弱者,去爱,去服从。
我靠近了他,不顾任何法律,我的太阳穴阵阵悸动。
小溪到了尽头......我们必须涉水过河。就在此时,我的同伴一转身,胸膛正对着我。男女同体的神消失了;它毕竟还是一位青年男子。他那纯洁的眼睛清澈如水。宁静突然回归我的灵魂,我满怀欣喜地跃入水中,享受着令人愉快的凉爽。“托托,”他对我说,(“太凉了,”) “噢,不,”我回答道,这一拒绝性的回答,事实上也是对我先前所有的欲望的拒绝,回声般地在绝壁之间飘荡。我浑身是劲,野兽般地穿行在越来越野的灌木丛里。男孩也以自己的方式前行,目光依然清澈。他并不明白这一切。我独自背负着魔鬼的思想包袱,一种完整的文明早在我的存在之前就存在于魔鬼之中,并教育了我。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山崖在此分开;一块高原隐藏在由一大片相互纠缠丛生的树木构成的屏障之后,但并非无人知晓。数株红木树伸展着巨大的枝条。我们两人都成了野蛮人,用斧头攻击着一棵巨树;为了一段满足我的欲望的木材,它注定将被摧毁。我狂热地砍着,双手沾满鲜血,心中充满了因兽性的充分发泄以及对事物的毁灭而产生的欢悦。随着伐木的节奏我引吭高歌:
“从根部砍倒整个欲望的森林,
在你的心中砍掉对自己的爱情,
就象男人在秋天里
用双手将那忘忧之树砍去。”
一个文明人在我身上所残存的一切都完全彻底地被摧毁了。我回归于和平,感到自己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毛利人。我们两人高高兴兴地抬着沉重的木头,我再一次----平静地----欣赏着我的年青朋友的优美曲线。他走在我的前面,强壮的线条美犹如我们扛着的树。树散发出玫瑰的芬香----诺阿诺阿。我们回到家时已是下午,疲惫不堪。他对我说:“你满意吗?”“满意,”----在心底我重复说,“满意。”
毫无疑问,从此我便生活在和平之中。
当我用那棵树木作雕塑时,一刀一刻都给我带来回忆,对一种甜美的安宁,一种芬香,一次胜利,以及一次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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