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脸在我的记忆中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她这辈子都是很清瘦的,听说是年轻时得过肺结核的缘故。那时我们家过得不是太富有,奶奶却一直是笑着的,脸上的皱纹不是刀刻般的,而是细细淡淡的。几年前看了六姑她们寄来的录像,她说起话来喘吁吁的,妈说那是由于肺弱的缘故,奶奶一直都吃着在同仁堂配的药,但看着倒是挺精神的样子。妈说在所有的儿孙里她最宠爱的是我;奶奶曾经对大家说,我在婴儿期,常在脸上呈现出某个中央首长的表情。不过,我至今都不确定奶奶欣赏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也许人大了,不仅长相会变,表情也会变的。
可是人死了,究竟会去哪里呢?奶奶好像是个无神论者,她只信她自己。
我出国前,奶奶给了我一块玉,形状扁扁的像片叶子,说是带着可以避邪。奶奶说,要真的山穷水尽了,还可以拿那个东西来换钱。出海关那天,抽查出关携带物品的官员是个扎两小辫儿的阿姨,是我六姑的朋友的朋友。所以,那块揣在裤兜里的玉还是出国了。妈说过我可以试试把这块玉挂在脖子上,我总觉得只有女人才戴玉吧?于是我一直收藏着。
今天我从抽屉里把这宝贝取了出来,摸不够似地摸着;心里难受,却流不出泪水。和奶奶的缘分从此就留在这块玉上了吧?人和人最后总要分开的。
小时候,奶奶在我耳边唠叨过不少的话,能记住的就是一句,"做人,做人,便是要做。" 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现在明白了她这一句话已经告诉了我做人的基底。
这以前,我心灵的窗户常常被困惑遮挡着,灰蒙蒙的。不过,奶奶的死,似乎宣告了那一个时期的结束。我顿然觉得头上没有了天,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冬天的风雪里行走的人,帽子被风走了,脑子却格外清醒。创业这两个字蛊惑着我的心。
下午我和Aspen 一起去看了店的门面,几乎确定就是它了。在这家的周围,有一家小区居民几乎几天要上一次的大超市(不就是生意好吗,这句不精炼),旁边是一下中餐外卖店,一家韩国人开的洗衣店,一个文具店和一个以外卖为主的咖啡店。当中有一个供小区居民享用的小花园和一个小型喷水池。离得远一点的有一片树,树旁有一个价位中档的加油站和一个区域性连锁的银行。我们看的那家店面,原本是一个中国人开的小超市,据说是业主经营不善,而离它不太远的地方,又开了一家韩国经营的大超市,明摆着是抢生意的,所以,业主就不想再做下去了。
从店面的结构来说,我们想经营的业务十分可行,只是要买一些桌子、凳子和电脑一类的东西;这些买二手的就够了。墙壁还是要刷一下的,看着亮堂。
按照Aspen 的意思,我们看完门面后,要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她说要记录一下在这两小时内进入这个商业中心的车辆或行人。我说这个没有太大的意义,我认为我们未来的生意靠的还是在网上和当地的报纸、杂志上打广告。因为购物的人而进入电脑修理店的人不会很多。她说那可不一定,小区的住客通常喜欢一条龙似的服务方式,只要知道有这家电的存在,他们在购物时就可以顺便把电脑带上。她说我们的长期目标是要有一个固定的人群,这样才会保证营额量。
我听完了耸了耸肩,有点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她预备加入一半的股份,Aspen 和我的权利是相等的,我表示尊重她的意见。
我们在车里干坐着,有点无聊,好像缺了背景音乐。我问她,"披头士的音乐你喜欢吗?"
“还行。” 她说,“我通常听爵士乐或交响乐,但披头士也算喜欢,可现在不想听。还是聊天儿吧。时间会过得更快!"
“你喜欢的这些我还真的没有。我爸也喜欢交响乐,不过我老感觉听着太重了。"
"冬冬,其实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十一岁就来美国了,这么中文说的这么溜呢?" 她歪了下脑袋问。
"这有什么奇怪?刚来时我妈不打工,每天说的都是中文。她还逼我上了一阵中文学校,可我比那些孩子都大一轮,实在是太无聊了,也就作罢了。在家里我跟他们都说中文,也看一些武打片和搞笑片,特别是香港拍的,我很喜欢。" 我说。
"那你平时都只和中国孩子在一起玩吗?"
"别老孩子孩子的,我妈还说你是个小女孩呢。" 我朝她打量了一眼,发现她的绿色小围巾下露出的锁骨看着很有吸引力。
"胡说八道。我可是比你长一轮的。懂吗?不过,你好像还是生活在中国的文化中,除了在性格上。你很有个性。好像,不符合我见过的任何一种模式。" 她眨了眨右眼,评论着,一边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管在干燥的嘴唇上摸了几下。
"我,是个稀有动物吗?" 。我的脸红了一下。
"是的。你和其他的中国孩子不太一样,不是死读书的那种。你很细心,也很有礼貌,吃饭的时候不会在嘴里发出粗粗的响声。而且,你在精神上好像很自由。"
我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评价我,有点发窘,但又有点想继续听下去。可在这个档口,连续来了几辆车,她便在一个小本上认真地记录起来了。
我朝四周望着,意外地看见妈和小庄从小庄的那辆越野车里出来了,他们慢慢地走进了离他们停车地不远的咖啡馆。而Aspen还在数车,全然没有注意。我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开始问起她和她在纽约的美国男友波尔的事情。
她说,"你妈没告诉你妈,我们正在分手呢?" 她耸了耸肩膀说。
“为什么?他不是挺好的,马上要当律师了,多可惜啊?怎么说分就分?”
“人大了就这样,缘分满了就分了呗,不会拖泥带水的。” 她撇了下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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