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房,她让我把箱子塞到床下,我越发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她只好把箱子打开,我凑上去一看:原来是满满登登两箱子小人书,也叫连环画,足足有四五百本,什么古代,现代,战争,爱情,名著,故事,戏剧,电影,一应俱全。但就是因为被翻得太多,都比较破旧,还微微地发出一股书霉味。
我这人还挺迷信,既然是新房,东西都要力求是新的,在床底下塞了这么两箱破烂,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结婚没几天,我就对老婆说,能否把这两箱子小人书转移到我单位的单人宿舍里?老婆同意了。就这样,我就带着这两箱子小人书回到工作单位。
我的单位离城很远,当时交通很不发达,来回一次要4,5个小时,所以我一周只能回两次家。相当一部分时间就是在单位的单身宿舍度过的。
平时在单位搞科研,特别耗费精力和脑子,而且经常加班加点搞到半夜,直到人困马乏,饥肠辘辘。我就在宿舍楼门口卖几个羊肉串,有时再买一瓶啤酒,我睡觉前有个毛病,要吃饱,还要看一会儿书,否则睡不踏实。可我此时再也没什么精力去看什么高雅的世界名著之类的了。这时,我就想起了老婆的那两箱子小人书。翻出来随便挑上几本儿,边喝啤酒,边吃着羊肉串,边看小人书。等吃饱喝好,我也睡意朦胧了,就手拉过被子,倒头便睡,那个深沉香甜,真是一气呵成,半夜都不带上厕所的。
天天三点一线的生活,很单调枯燥,唯独这小人书,每天都不重样,有些书我都看了十几遍,越看越喜欢,从欣赏内容,直到欣赏绘画的每一个细节与技巧编排。越看越觉得这小人书真是书中的精华,尤其是手绘的画册,绘画风格各异,真是艺术家们精心打造的一幅幅生动的生活画卷。看别的书都费脑子,唯独看小人书是怡神养性的,就像清清的甘泉,把我枯燥的生活滋润出无尽的乐趣。
在这些小人书里,我最喜欢两本:一本叫《蛇岛》,一本叫《画中人》。
《蛇岛》其实是一本科普性的小人书,说是在渤海湾里有一个小岛,上面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蛇,大部分都是凶猛的毒蛇。根据这些蛇的生活习性,编成了一个个小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讲蛇怎样捕捉鸟的过程,那真是妙趣横生,令我百看不厌,怪不得在圣经中,这蛇是智慧的象征呢,真是很聪明的。
其实我这人平生还最怕蛇,生怕有一天不幸地落到这样一个孤岛上,那我就惨了。可人就是这样,越害怕的东西,越有说不出的吸引力,就像看恐怖片,一定要半夜三更,阴雨绵绵,狂风呼啸的时候看,一定要被吓得魂不附体,半死不活才算过瘾。
《画中人》的故事是讲古代一个穷秀才,家里有一幅画,上面画的是一个美女,穷秀才每天不光是要读书,还要自己上山砍柴,维持家用。有一天,他回到家里,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美味可口的饭菜。但就是找不到是谁做的。后来他隐藏在暗处偷偷观察,才发现是画中的美女,在他离家的时候,从画里出来,帮他做饭,做完之后,又回到画中,后来他们结成了夫妻,美满幸福。
其实这本小人书,我大概4,5岁的时候就看过,那时觉得人能从画中走出来,真是太奇妙,太不可思议了。同在一个世界,我估计很多男人都是和我有同样的梦想-----找个知冷知热会体贴人,会做饭的。才去找老婆结婚的。
后来和老婆过了几年一地鸡毛的生活,成天柴米油盐,老人孩子的,就没有谈恋爱时的那么浪漫了。吵吵闹闹的事也成了家常便饭。
所以每次看这本小人书的时候,我就在想,这老婆要是画中人就好了。你想啊,成天闷声不语的,我一到家,饭菜做好,她又回到画中站着去了,不用担心她的体型像吹气球似地膨胀,还是当初那么苗条漂亮,更主要的是不会在你耳朵边唠叨个没完,让人心烦意乱的。
这小人书到后来,被我的几个单位同事发现了,纷纷找我借着看,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还专门弄了个小本子,记录借阅情况,俨然成了图书管理员了,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有时我还能得到许多录像带,磁带等作为交换,这让我想起《汤姆索亚》里面汤姆刷墙的那一段。还有的哥们插科打诨地乱出馊主意:“你干脆把单位的工作辞了,去摆个地摊,出租小人书,肯定不比现在挣得少。”有一次,一个家伙不小心弄丢了一本,我差点和他翻了脸,要知道,很多小人书都是绝版,无论多少钱,再也没有地方可以买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婆当初陪嫁的电视机早已过时扔掉了,电冰箱也早已歇菜作古了。唯独这小人书,它们已经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变成人生一段段美好的回忆了。感谢老婆,感谢她这特殊的陪嫁,伴我度过那个生活紧张枯燥的年代。
出国后,我还惦记着那些小人书,等什么时候回国去,我一定把它们都带出来。到时候,我要选一个旭日和风的下午,推掉所有杂事,在自家小院的石台阶上坐定,手里拿着啤酒,烧烤,就着鲜花青草的芳香,翻看着一本本小人书,享受人生之惬意。生活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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