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中的萧红(1)一个有争议的女性 上小学的时候,初读萧红的小说《呼兰河传》。也许是她在风格上的诗意和语句里的童真,我记住了萧红这个名字。初中时重新读一遍,我决定了喜欢萧红。到美国后的十多年,陆续读了很多三十年代的女性小说,在领略了张爱玲,关露,丁玲,梅娘,杨绛和林徽因们的风采之后,我最喜欢的仍然是萧红,也许是她小说里的自然主义色彩?。 记得初中的时候对萧红和萧军的一段情还不胜唏嘘。萧军当时给我的印象是一位有文学天赋的关东大侠。我一直觉得萧红的《生死场》的成功背后有爱的力量支撑。但我当时不能理解萧红的离去,并对她在怀了萧军的孩子后又决定和端木蕻良在一起而遗憾;心想:这个软弱自私的男人,他也配? 几年后,在美国的一个书局购到了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萧红文集,其中收录了《呼兰河传》和《马伯乐》。重读之后,对萧红的理解和喜爱有增无减。呼兰河的开头是:传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会七十了。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这本书是在萧红逝世(1940)前年落笔的。萧红当时在香港,一如既往,她的心是孤独的。被贫困和感情纠葛缠绕多年的她,此时对生命已经有疲倦的感觉了,回想起童年和那给过她不求汇报之爱的祖父,她以独特的敏感而朴实的文笔描写了呼兰河人民的群像。不过,这次书里的老百姓没有像生死场里的一样打鬼子,而是更“本能地生存”。他们是善良的,或者可以说是愚昧的。在他们貌似水的生活里偶尔也溅其激情的浪花。比如,小团圆媳妇嫁到了跳大神的老胡家,便有很多人热心地去看她,得到的结论是:“没见过,大模大样的,两个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萧红写到:过了没几天,那家就打起团圆媳妇来了,打得特别厉害,那叫声无管多远都可以听得到的。她婆婆放话说这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因为她不符合当地人的规矩。毒打不奏效后,又跳起大神来,跳了一个冬天,那小团圆媳妇的脸色就变黄了。周三奶奶又主张给她吃个全毛的鸡,连毛带腿全吃下去...” 后来了又灌了她黄连加猪肉,才吃了一次,又来了个传偏方的,给媳妇喝了一帖治百病的药,那婆婆为治媳妇的病几乎倾家荡产,那个年本十二岁,头发黑长的姑娘终于归天了。 萧红对团圆媳妇的描写只有寥寥几笔,但那个小姑娘的反抗性和宁死不屈的刚烈已跃然纸上。萧红对团圆媳妇的婆婆,以及很多出谋划策的热心人在鞭挞其愚昧无知的同时,也给予了恰当的同情。其实这小城的生活并非死水一潭:唠叨,传言和争吵组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她以自然的笔法,构出了一幅原始古朴的东北人们的群像。 我喜欢小说的非结构特色以及无中心情节的刻意。有人批评小说中没有提及东北人民的抗战。这未免是用政治眼光来审视文学作品。又有人说文中没有塑造任何积极人物。团圆媳妇就是一位积极人物。她只是年幼无助,败给了传统势力而已。萧红在结尾中写到:"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儿了"。 还有一段我很喜欢的:“若赶上一个下雨的夜/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地难舍。/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萧红短短的一生大多在贫困和感情的磨难中度过。在和萧军分手之后,她说:“我爱萧军,今天还爱。他是个优秀的小说家,在思想上是个同志,又一同在患难中挣扎过来的,可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 为什么这样说?萧军有很多的优点,但并不完美,据说大男子主义很重。萧红1936年去了东京,萧军则暂居青岛,彼此分别一年。主要的原因是萧军的移情别恋,使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裂痕。但是,在萧红在日本时给萧军的书信中,仍然流露出对萧军的依恋。萧红是一个情感型的女人,在发现了和情侣间的差异之后,不能断然斩断情丝;这种个性可能也酿成了她数次的感情悲剧。之后,她又把感情寄托到文弱的端木身上,还和他结了婚。据说当年萧军为此曾持刀找过端木,不知是否属实。萧红在31岁便离开了人间,留下数部优秀作品。其中最可看的两本应该是《呼兰河传》和《生死场》。《马伯乐》也很不错,但好像没写完。我很诧异,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萧红能把马伯乐的阶层写得如此传神。当然,还有不少写得十分随意的短篇小说。 对萧红的为人方面的评价好像历来有争议。朋友中指她“不自重”的似乎也不少,就连胡适也委婉地批评过她和端木的结合。观她一生,情路坎坷,不是因为她多情,更是因为命中的不幸和她既自尊又自卑的复杂性格。简单地用“不自重”来评价她是不公平的。以下的几节里会比较详细地介绍她的人生故事和主要文学成就。 图片为高中时代的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