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百乐门”的舞男舞女（给托尼福兄）

来源: 江上一郎于 2008-11-29 07:50:11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8061 bytes)

本帖于 2008-12-01 06:50:29 时间, 由普通用户为人父编辑

从小就知道舞厅百乐门，家就住在不远，走20分钟就到。

可是，真正扬名海外，还要从白先勇的小说《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开始。他的特殊家庭背景（白崇禧之子）和他自己敏感的艺术笔法---将一个上海百乐门舞女在大时代变迁中的的沧桑故事说的婉转哀艳迷人。

30年前留学意大利的台湾导演白景瑞拍过，可惜捕捉不到原作的精神，制作简陋，旧上海的风情更是欠逢。男主角是大歌星欧阳霏霏的弟弟欧阳龙，英俊有余，潇洒不足，早就弃影从政，美男子女性选票多，不失为良策---看马英九可见一斑。

唯一可取的是女主角金大班的香港演员姚炜---她演过的电影非常少，现在是嫁到美国的中年妇人。可是，她淡雅的表演和天生沙哑性感的嗓音，准确地体现出小说中忧郁的伤感，她的举手投足，将旧上海风尘女子的独特风姿表现的自然，可信。在香港，有幸和她喝过一次咖啡，影幕上下，同样是不温不火的独特风采---原来，她是真真的上海人。

前两年，刘晓庆演了《金大班》的舞台剧，据说不错。我想，要是电影，她绝对不合适。

当年的中国，开放的都市不多，上海风尘女子又是一部份特殊生活环境的人，要深入表现，准确演绎，非有长时间的生活体验或是准确的指导不可。同样的，叫上海女演员演成都女子或是东北女子，可信度也会降低。这是一方山水一方人---与任何地域性歧视无关。

即使大导演如张艺谋，好演员如巩俐合作的《摇啊摇》中的上海舞女角色--可能是糟得不能再糟。。。。。恐怕他们自己都不想再看。

现在看好些人的回忆录，才晓得文革时的"国家秘密"----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之余，交际舞照跳不误。在北京军队文工团任舞蹈员的朋友说，时有去中央伴首长跳舞的“任务-”--你不去，大有人抢着去。呵呵---真是只准领袖跳舞，不准百姓扭屁股---

浩劫过去，改革开放，拨乱归正---人民又得到跳舞的权益。十几年前游北京故宫，小黑板彩色粉笔写着：早舞/日舞/晚舞----呵呵，老佛爷幽灵不得一刻安静。

可惜，我在资本主义的香港日夜为柴米油盐酱醋奔忙，没赶上社会主义全民跳舞的大好形势，落“舞”了。

开放后的上海，舞厅的恢复首当其冲。

美琪戏院旁的圆顶舞厅，蓝天银星，大乐队，好歌手，人头涌涌，可惜被新大楼赶尽杀绝，无踪无影。

政协会堂，美国人留下的弹簧地板----被上海多少男男女女踩“捷特巴”踩得翻了天！好景不长在--也卖盘了---真正的舞厅---还是当年的旗舰--百乐门---独领风骚上海滩。

台湾资金注入，将解放后文化室，仓库，革命办事处，戏院，改了又改得百乐门-----改回到解放前！当然，国庆日门口的五星红旗--永远不变！

交际舞，老觉得有点遥远，也许是中了好莱坞电影的毒太深，连想着烛光晚餐，香槟美食，优雅乐队，性感歌喉，西装笔挺，飘逸礼服，搂搂抱抱，双双翩翩。。。。。。太遥远，太遥远，再说，哪来合拍的舞伴？--其实，这都是我的借口，关键--我没有跳舞的天份，所以，没赶上大好形式，也不觉得遗憾。

随着朋友们去舞池，志在开眼界，咳，还真是有上海特色！

上海的男士们，舞步熟练，节奏敏感，衣着随便，情调有欠--连想到的是泡饭面条，绿茶可乐，咸带鱼和小白菜，还有红星点点的香烟。在古典优雅的“华尔兹”舞曲中，在浪漫的“爵士”节奏中，持着香烟的男士，搂着美女的纤腰，跳着扭着----美女纤腰上的手不见了----烟瘾战胜了柔情---火红的香烟，贴着美女的脸，深深的吸一口，又吐出来。。。。。都说上海的小姐难侍候，此刻，为了跳舞，她们将上海的男人宠上天了---虽然，有时他穿的是短裤，汗衫。

好多男士进舞池，好像后面的小姐不认识，不但不拖手，还相隔两三米，急步跟上的小姐，哪有一点矜持？跳完了舞，也是像陌生人一样，各自回到座位，---好少有人将女舞伴送回座位-----上海男士的绅士风度--哪里去了？

我不会跳舞，但是，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要的吧？男女搂着跳交际舞--是多么亲密的行为呀！

好了，看看专业的老舞厅百乐门又是怎样的一道风景吧？

说实话，百乐门的装潢花了不少心思，虽然具体的美工和施工还没到位，环境大气氛还是不错。三十年代的假纽约真上海加上六十年代台湾的地主富态----我词穷口拙，请原谅---你见了也许会明白。

我不会跳舞，去干嘛？咳，还不是小市民的的好奇心？---顺便看看上海的新装璜行情。

百乐门的下午茶，没有跳舞，自助餐奶茶咖啡点心，听歌星唱“百代”的旧上海老歌，喜欢怀旧的朋友，不妨一试。有一位姓王的女歌手，嗓子好的超过蔡琴，将老歌的沧桑也演绎的几乎无暇可击。钢琴，萨克丝风，陪斯大提琴三人乐队伴奏，听出耳油。朋友说可惜她的长相一般，要不，准红。我却认为，红了，未必唱得出现在的味道--如近来的蔡琴，太熟练，太平淡---有走穴江湖味了。

楼上的大舞厅，有两楼高，歌星穿着旗袍，由高梯随着歌声慢慢走下来，有小百老汇的风情。

上海小住的日子，美国的朋友来到，总是要我这个老上海介绍特别节目。其实，我也是零时抱佛脚-----朋友还没到--先做功课。

长岛的这对夫妇朋友，前年买了大屋，叫我为他们在地下室设计了带有酒吧的舞池---他俩热衷跳舞的程度可想而知。他们又怎肯放过闻名已久的百乐门？

下午茶怀旧歌享受完毕，走上楼（不要搭电梯，楼梯墙上好多旧相片展示，也可看看），美丽的旗袍小姐出来相迎。接着，她叫来大块头经理----典型的台湾大哥，寸头，笑容满面，礼貌十分，当然，还有点气势。

------呀，大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我朋友要来玩，想问问有什么规矩？

------啊呀，来玩，还有啥规矩，谢都来不及。

------舞小姐怎么收费？

-------大哥，嘿嘿，对不起，我们没有舞小姐---只有舞师，有男有女。

------啊，舞师？对不起，我不知道。。。

------大哥，没事，一回生两回熟。。。。

舞师--好名词！----能者为师嘛---新社会，新形势，新名词！而且男女通用！

朋友到了，吃晚饭都没心思，听说我定了百乐门的台子，乐得想在饭馆就要起舞。

到了百乐门，舞池中已经有三五对在播放的音乐中起舞。

朋友在读大学的女儿也来见见上海的新市面，满脸的好奇。
夫妇两决定，各取所好----太太和女儿请一位男舞师；先生请一位女舞师。

舞师们在吧台那边闲坐着，按他们自己早就排好的次序--经理介绍了个男舞师，太太一看就ok.--中等个子，中等相貌，衬衫领带，笑容还算坦然。

来了个女舞师，高个，身材不错，年纪约30，旗袍适身，长发披肩--我见到先生皱眉头，我知道啦，这女舞师太酷啦，不但没有笑容，还板起了脸，于是--我和经理说：小姐很好，个子太高--高过男士----嗨嗨，这也是事实。
轮到下一位----不用挑啦！可能--是最好的一位。年轻，漂亮，轻盈，还有浅浅的甜甜的笑。。。。。

太太早已等不及啦，先生还没选好舞师，她已经和男舞师翩翩起舞啦。

一曲下来，她赞不绝口，我都为她高心。他俩夫妇，在美国专门拜老师学过好几年的交际舞呢。看来，祖国的舞师---不逊色于老外！

先生和女舞师手拖手进入舞池了，跳着节奏明快的牛仔舞，哇，好轻松，好愉快--看的人都愉快！一曲完了，刚退休的先生喘着气，将小姐送回座位---两位舞师，将伴我们跳到到午夜。

太太鼓励女儿和男舞师跳，女儿也却却得想一试舞林高手。职业舞师---已经自己走进舞池了--小姐这时才起身，独自走向舞池-----哈！专业都如此，难怪我以前见到的男士们抽香烟了！

有个英俊的舞师搂着胖胖的中老年舞伴，只见他踏着准确的舞步，将俊朗的脸东看看西望望-----没有一丝的音乐感，只像在等着乐曲快点终断。

女歌手出场，带起了更浓郁的怀旧气氛，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多了好几对，好一派酒醉歌迷的景象。不过，也许是灯光设计的安排错误，也许是我对场景的不投入，浪漫情调和温馨气氛，一概不见。虽然，女士们个个衣裙得体，女舞师的旗袍也十分抢眼，男舞师们个个西裤忖衫领带，斯斯文文。

斯文的男舞师，被母女俩轮流请着跳，已经是满头大汗。

刚退休的先生虽然长练跑步，也被美丽年轻的小姐转的气喘。。。。。

小姐请我跳，我笑指着脚上的球鞋，这里的规矩是非皮鞋不能入池。有规矩好，否则，香烟，短裤，球鞋，实在煞风景！

先生二话不说，马上为我买了双舞鞋---赶鸭子上架---逼上梁山。

我拖着小姐纤细的小手，搭着她两手可握的细腰，战战兢兢，不知踩了她多少次，不断的道歉，更本听不到音乐，还谈什么节奏？

她安慰着我，像小女孩安慰着老人家。上海邻近的金山来的小姐--上海乡音，倒是有点压惊的效益。我为自己没准备，穿的太随便没带领带，表示抱歉---她将旗袍穿的美丽又庄重。她却连连说--千万不要打领带，只有男舞师才戴--环视一看--果然！

在她的专业的舞艺带动下（惭愧呀）我的脚，慢慢开始听话，我得耳朵也恢复了听觉，快要结束的那一刹，居然有一点飘飘然。。。。。

她告诉我，本来就喜欢跳舞，客人，基本上都讲礼貌。还有老客人回头。可是，他们依然要轮排号。要是老客人来，她排在后面，老是跳过其它小姐就不太好意思（虽然客人可以一直挑下去），于是，她会叫客人改日子，有时干脆请病假逃过坐冷板凳的日子。毕竟，消费高了一些，来的客，还是不多。想想刚才没选的高个子小姐，真是抱歉。她说，她已经有两个孩子，老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的。。。。人说舞女善解人意--也因人而异吧？--要不---白先勇笔下的金大班红了这么多年？

男舞师风度一般，礼仪也一般，胜在舞艺精通，刻苦耐劳---俩母女临走小费给了不少。

所有的费用，全部直接交给舞师本人，他们拿取自己的一份之后才交给老板-。

看来，台湾同胞的舞厅管理，有值得研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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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托兄--上海之行，平安、逍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