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新年乱读书(II)——《巴黎散记》和巴尔扎克,雨果,罗丹

本帖于 2008-02-21 19:57:39 时间, 由普通用户 开心豆豆 编辑


     新年乱读书(II)——《巴黎散记》和巴尔扎克,雨果,罗丹

                ·七 月·

  临回美国的前一天,又到书店里翻出了一本柳鸣九的《巴黎散记》,这是作者80年代的作品,文字也带有那个时代的气息,我并不喜欢,可却鬼使神差的,还是买了。

  不但买了,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读这本书。这巴黎散记写的不是凯旋门,香榭尔大道,法国大餐,而是巴尔扎克,雨果和罗丹。

  哈,我可是很早就知道老巴,老雨和老罗了。那时候,我大概是个年龄最小的文学少女,住在父母任教的大学校园里。有个邻居,我叫他黄叔叔,其实,他也只有30多岁,广东人,有着粤人特有的高颧骨,深眼窝,轮廓分明,微卷的黑发柔软地从前额弯过,像极了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年轻帅气又忧郁。他是北大西语系的高材生,专攻法国文学,在这所大学教书。他的房间里有三个高高的书架,上面全是巴尔扎克,雨果,拉封丹,乔治桑,莫里哀,左拉……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书架下,一本一本的读,窗外是一片高高的白杨树林,夏天绿茵婆娑,春天鸟啭燕鸣,秋天落叶缤纷,冬天光秃的枝丫上挂满了白雪,远处是一抹燕山,朝霞万顷,夕阳西下。在北京的一间小小的书房里,法兰西的文明和塞纳河一起,缓缓地流向我,滋润着我青涩的童年。

              ※ 巴尔扎克 ※

  “在最伟大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名列前茅者;在最优秀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佼佼者之一。他才华卓著,至善至美,但他的成就不是眼下说得尽的。他的所有作品仅仅形成了一部书,一部有生命的、光亮的、深刻的书,我们在这里看见我们的整个现代文明的走向,带着我们说不清楚的、同现实打成一片的惊惶与恐怖。一部了不起的书,他题作“喜剧”,其实就是题作“历史”也没有什么,这里有一切的形式和一切的风格,超过塔西陀,上溯到苏埃通,越过博马舍,直达拉伯雷;一部既是观察又是想象的书,这里有大量的真实、亲切、家常、琐碎、粗鄙。但是有时通过突然撕破表面、充分揭示形形色色的现实,让人马上看到最阴沉和最悲壮的理想。”——雨果在巴尔扎克的葬礼上的悼词

  话说这老巴,可是被老雨称为不知疲倦的作家,哲学家,思想家,诗人,天才。在50岁短短的一生中,作品比岁月还多。一生创作96部长、中、短篇小说和随笔,总名为《人间喜剧》。其中代表作为《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直至1978年法国所做的读书兴趣调查报告显示,仍有近70%的人最喜欢巴尔扎克的小说,远远超过任何现代小说的读者。

  1799年5月20日,老巴出生于一个法国大革命后爆发户的家庭,祖辈是贫苦农民。为了先富起来,他爹靠官场商场钻营,在法国大革命动荡岁月里承包军粮,投机倒把,发了财,挤进了上流社会,当过副市长,并娶了一位小资出身的18岁小姐。老巴不但世袭了父亲的模样,五短身材,多肉的大脸,也继承了老爹的雄心壮志,刚成年便立志发大财,并宣布了搞文学、从政、经商和娶阔寡妇这四项宏伟计划,20岁,就决心做个文坛拿破仑。为显示门第高贵,他伪造家谱甚至更改姓氏(巴尔扎克此姓是假冒的)。

  小资出身的娘看不上爆发户的粗俗,瞒着爹与他人私生了个儿子,从此非常不喜欢酷似父亲的老巴。老巴的童年是悲惨的,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便会吓一大跳,以至于一辈子渴望母爱。22岁时,勤工俭学去一贵族家当家教,爱上了大他20多岁,有9个孩子的东家贝尔尼太太,并以卢梭为榜样,穷追不舍,终于为她献上了自己的贞操。而这贝太太,也真是全心全意地为他好,在他包下印刷厂出书却只卖掉几十本,负债破了产后帮他还了债,给他提供创作素材,培养他艺术鉴赏力,甚至在他的手稿上一字一句地指出哪些写得好,哪些不好,应该重写,可以怎么写。因此,就连批评家和传记作家们都一致认为,是她造就了巴尔扎克。老巴在写小说《幽谷百合》时,以她为美丽善良的女主人德·莫尔索夫人的原型,表达了对她永不忘却的记念,让她在美丽的安特河畔的教堂里,草地上,磨房边,散发着永不凋零的芬芳。

  可老巴到底是老巴,他有一种永不满足的强烈欲望,绝不是一个贝太太就能了得。他“在漂亮女人面前,简直神魂颠倒,好像在鲜果面前一样贪馋”。他想往上层社会的豪华,喜欢摆阔显富,附庸风雅。房间里摆满了漂亮的家具、铜器,精装的书籍和柔软的地毯。一长沙发上罩着白色的开司米,四周有黑色和朱红色小丝带结成的菱形图案;他爱穿白色的睡袍,腰里系一条威尼斯的金链,上面挂着金剪刀,脚蹬一双镶金边的红色摩洛哥皮拖鞋;还有著名的金手杖和用肉红玉髓镶制的嵌有绿松石球柄的手杖;食物也要求极为精美,要喝最名贵的酒。老巴是个工作狂,每天喝十几杯浓咖啡,创作十多个小时;一部作品完成了,立即开始写第二部,而且常常好几部同时进行。和写作一样,有了一个女人,还要有第二个、第三个,而且常常同时占有几个……

  有一天,老巴收到了一封粉丝来信,信中写道:阅读他的作品时,她的心战栗了。“您把女人提到她应有的崇高地位,爱情是她天赋的美德,圣洁的体验。我崇拜您那值得赞叹的敏感心灵……”信尾的署名是Letrangere(“一个外国女子”),还盖了一个拉丁文格言Diisignotis(“天神莫测”)的印章。老巴被这封神秘浪漫的信搞得心猿意马,欣喜若狂。原来,这个外国女子叫夏娃,是波兰望族亚当·热乌斯基的女儿,嫁给乌克兰的富有贵族温塞斯拉·韩斯卡,家里拥有一个占地两万公顷的大庄园和三千多名农奴。她体格健美,模样迷人,稍嫌肥胖,还会法语、英语和德语,特别爱好文学。老巴背着贝夫人,跑到离法国边境最近的瑞士避暑胜地、景色幽美的纳沙特尔和日内瓦与他的这位梦中情人见面。老巴得到了一枚贵重的、里面装着一个小囊的戒指,囊中盛了一绺夫人的、他羡慕已久的黑发,和她的许诺:等到她成为多病的德·韩斯卡夫人的遗孀和巨额家产的继承人之后,他们就举行婚礼。

  从此,老巴踏上了爱情的不归途,自称为农奴,把《高老头》题献给这位女主人,而心灵高尚、性情温顺、贞洁贤淑的少女欧也妮·葛朗台这么一个异常令人喜爱和同情的美丽女性也是以她为原型的,在《乡村医生》中,他给主人翁、感情上受过重伤的贝纳西医生所深爱的那位姑娘取的名字就是德·韩斯卡夫人的爱称“夏娃”,他还把《塞拉菲塔》献给她,用的也是她的真名和闺名。

  可1842年1月韩斯卡去世后,女主人却不愿意下嫁给她的农奴了。老巴百般乞求她能让他“依偎在您的石榴裙下安度我的余年”。这一场爱情马拉松一直跑到了1850年3月,他们终于在临近波兰的城市别尔季切夫(Berdichev)的圣巴尔巴拉教堂举行婚礼,这时老巴的心脏病已经十分严重了,三个月后,他死在巴黎,临死之前,老雨去了他的床边,说:“他的脸呈紫色,近乎变黑,向右边耷拉,没有刮胡子,灰白的头发理得很短,眼睛睁开,眼神呆滞。我看到侧面的他,他这样酷似皇帝。”

  这个文学王国里的皇帝下葬的那天,天上下起了霏霏细雨,送葬行列穿过巴黎,经过大街来到拉雷兹神甫公墓。人们把灵柩放到墓穴里,这个墓穴与沙尔诺迪埃和卡齐米尔德拉维涅为邻。教士念了最后的祈祷,老雨致了最后的悼词。太阳西沉,整个巴黎浸在远处落日辉煌的雾气中,泥土崩塌落在墓穴里,老雨的讲话被跌落在灵柩上的泥土沉闷的响声打断了。

               ※ 雨果 ※

  “是哪尊神祗,哪个永恒夏日的收割人,
  离去时那般漫不经心,
  将这把金镰刀扔在了繁星闪耀的田埂”。
              ——雨果《波阿斯的睡梦》

  那一天,雨果在拉雷兹神甫公墓为老巴铲完最后一锹土后,突然,百感交集。他抬起头,巴黎在黄昏落日的余辉中璨烂弥漫,墓园里残阳如血。初夏的晚风吹来,如同远方苍凉悲壮的往事,亘古不变,日夜不熄。巴黎圣母院的钟声惊飞了一群鸽子,塞纳河的水波在晚霞里荡金流银。

  那一年,他48岁,正值壮年,功成名就。老巴的英年早逝,如同一支黑色的翅膀,搅起了一阵飓风。

  他回过头,去追寻他往昔的岁月,似水流年啊。

  贝桑松是法国东部弗朗什—孔泰大区的首府,都伯河流到这里拐了个弯,把大半个古城围了起来。城边,有座建于公元175年的“黑门”,是为了庆祝马克·奥莱斯国王凯旋而筑起的,还有一个能容纳两万人的露天剧场,是古罗马时代的遗迹,山丘上,1674年路易十四时代的沃旁堡依然巍然耸峙。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里的于连满心向往地跨过了贝桑松的吊桥,走进城市之时,他放眼望去,从斑驳的城墙和苔藓弥漫的石阶上看到了一连串的名人雅士。贝桑松是个世外桃源,这里的人都沉缅于诗情画意的想入非非。比如有个叫傅立叶的人,成天醉心于乌托邦社会主义,他的另一个小朋友普鲁东,干脆发明了无政府主义;跑到巴黎去画画的库尔贝老爹,用无比的热情描画着这里的森林,溪塘和田庄,还有一个叫马拉美的诗人,写过这样香艳的句子:这些仙女,我欲使她们永生/如此明艳/她们透体轻灵,在空中飘舞/因浓郁的睡意而渐渐昏沉。1802年2月,一个拿破仑手下的将军和他的拥护王室妻子,驻守贝桑松时,在该城通衢街140号的一幢三层小楼里,生下了雨果。

  那阵子,正是拿波仑帝国的鼎盛时期,雨果的父亲是个跷勇善战的将军,却偏偏征服不了美人的心,妻子忠于17世纪的皇室,却又有20世纪女性独立的先锋意识,带着雨果离家出走。虽说是单亲家庭,他却身心健全,是个优秀少先队员,10多岁就写了成千上万行的诗歌,歌颂法国的红太阳王路易十四,还得了国王大奖。

  可突然有天,青春的荷尔蒙爆发,老雨开始反叛嬉皮,不当好孩子,跟着感觉走。1827年,他发表剧本《克伦威尔》,在序言里猛烈抨击了古典主义的种种清规戒律,以至于这篇序言成为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宣言。接着,他的剧本《欧那尼》上演,讲的是16世纪西班牙一个贵族出身的强盗欧那尼反抗国王的故事,由此,奠定他浪漫派旗手的位置。他还在一系列的小说剧本里,满心欢喜地让好青年狄杰爱上妓女玛丽蓉,平民姑娘爱上了乔装的国王,王后爱上了宠臣和仆人等等。横竖是你说yes,我就说no,你要用叉子吃饭,我非用筷子。只有这样,世界才会生机勃勃,爱情泛滥,物种杂交,他对人类喊出了他的人道主义呼声。

  老雨除了写,还会画,他特别热中于中世纪后期的哥特艺术,对那时遗留下来的要塞古堡尤其着迷。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的旅行中,开始认真画起速写,他作画也如为文,全然是浪漫主义的手笔。美丽的巴黎圣母院是哥特建筑艺术的珍品,他屡次亲身钻进圣母院的旮旮旯旯,临摹不辍,也为他写《巴黎圣母院》做好了准备。

  1830年28岁的雨国开始奋笔疾书他的“命运三部曲”之一《巴黎圣母院》(其他两部是《悲惨世界》(被称作“法律的命运”)和《海上劳工》(“事物的命运”)。1482年的巴黎,圣母院居住着一主一仆:道貌岸然的助祭长克洛德和敲钟的畸形人卡席莫多。克洛德爱上了街头跳舞卖艺的美丽野性的吉普赛姑娘爱斯美腊达,满怀嫉妒的刺伤了她的情人,却嫁祸于姑娘,她因而被判处死刑。卡席莫多把她安顿在圣母院内避难,但克洛德唆使教会把她看作女巫,蹲在圣母院钟楼顶上眼瞅着她被绞死。卡席莫多把抚养他成人的助祭长推了下去,活活摔死,自己则到公墓里面找到少女的尸体,死在她身旁。从此,巴黎圣母院和雨果,卡席莫多,爱斯美腊达连在一起,那两座巍峨高耸的钟楼则象征着人类的命运!

  雨果自己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弄。他似乎因有尽有,20岁结婚,25岁成名,40岁被选为法兰西学院士,又被封为伯爵。茫茫人海里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他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可突然在1843年的一天,大女儿列欧波汀新婚划船的时候被淹死,他悲痛欲绝地写道:

  明天,天一亮,原野露曙色,
  我就动身。我知道你在歧望。
  我行经森林,我行经山泽,
  我再不能长此天各一方。

  我注视着思念禹禹地走,
  什么也不闻,什么也不见,
  怀着忧心,俯着背,交叉这手,
  白昼,我觉得如同黑夜一般。

  我不看直下江流的远帆,
  也不看落日散成的彩霞,
  几时我到了就在你的墓前
  放下一束青枝,一束花。

  而今天,当他站在他的挚友老巴的墓前,却并不知道如何的命运在等着他。

  他不知道路易·波拿巴即将发动政变称帝,而他将组织街上民众抵抗,并发表了题为《侏儒拿破仑》的声讨檄文。在第二帝国警察署的追捕下,使用假护照逃到布鲁塞尔。然后,又在泽西岛和格尼塞岛流亡了19年。他将蓄起浓须,耕地种菜,买了一幢据说经常闹鬼的房子,还得向威严的维多利亚女王进贡,每年上缴两只母鸡。在暗夜里浪花飞溅的礁石上,写了长篇小说《悲惨世界》,《海上劳工》和《笑面人》。他在《世纪的传说》里写道:“你们体会一下我生活在清静明朗里的心态吧!我仿佛从峭岩之颠俯身窗下,见空中浓云过眼,海上浪花飞溅……”

  他不知道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法国在色当兵败之后,普鲁士军队直逼巴黎。在流亡了19年之后回到了祖国后,他用他的著作和朗诵诗歌得来的报酬买了2门大炮。可当政府血腥镇压巴黎公社社员时,他在比利时《独立报》上发表声明:“本人声明如下:我愿向被镇压者提供被比利时政府拒绝的避难所。在哪儿呢?就在比利时土地上。我要为比利时争这一荣耀。我在布鲁塞尔,在街垒广场4号为他们提供避难之处……”这一书面声明发表后,比利时政府马上做出一项决定,勒令:“69岁的雨果先生立即离开比利时王土,且禁止此翁今后再来本国……”他只好匆匆到卢森堡栖身,又写了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九三年》。

  他也不知道他还会每天给那位红颜之己写信,一共写了2万多封,直到她75岁去世,成就了人类历史上最感人的爱情故事。

  他知道有一天他也会死,却不知道他会被葬在塞纳河畔的先贤祠里,和伏尔泰,卢梭为邻,法国为他举行了国葬,他的灵榇置于凯旋门下,来自法国和世界各地的200万人排成行列和他告别。他的名字被全世界世世代代的人们提起。

  塞纳河发源于朗格勒(Langres)高原(海拔471米,)在源头的石灰岩丘陵地带,一个狭窄山谷里有一条小溪,沿溪而上有一个山洞,洞里有一尊女神雕像,她白衣素裹,半躺半卧,手里捧着水瓶,嘴角挂着微笑,神色安祥,姿态优美。小溪就从这位女神的背后悄悄流出来。塞纳河是以泉水为源的。当地的高卢人传说,这位女神名塞纳,是一位降水女神。河全长776公里,从盆地东南流向西北,到盆地中部平坦地区,流速减缓,形成曲河,穿过巴黎市中心。塞纳河的两岸,种植着繁茂的梧桐树,蓊蓊郁郁。老雨每天安详地望着他无比热爱的城市……

               ※ 罗丹 ※

  他曾经用双手赋予石块以生命
  他现在仍用这一双苍老的手
  颤巍巍地抚摸他们
  为了从这些沉默、冰凉的躯体
  再一次感觉已经逝去的生命
  就像一个干渴者,俯身在石像上
  仿佛在窥望消逝岁月的古井
  就这样罗丹活下了,活在石头中:
  雕像群宁静地站着,白石粼粼
  象在一个传说中一样
  大师虔敬地走进他的作品
        ——茨威格《罗丹》

  1850年,老巴死的时候,罗丹10岁,他太小,根本不知道老巴是谁,更不知道他会将他变为石头和他一起永垂不朽。家里很穷,爸爸是个警务信使,母亲是个贫苦主妇。他的功课很糟,却爱画画,姐姐玛丽让父亲把弟弟送进美术学校,用自己挣得的工钱来供给他食宿费。由于买不起油画颜料,罗丹转到了雕塑班,并从此爱上了雕塑。三年后,他投考巴黎美术学院,可是落选了,第二年依然落选,第三年,一个老迈的主持人在罗丹的名字旁边干脆写上:“此生毫无才能,继续报考,纯系浪费。”而这时,玛丽因失恋而入修道院了,两年之后,她柔弱的精神和肉体承受不了失意而又清寒枯索的生活,因病去世。罗丹的精神在这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了,他步了姐姐的后尘,当了一名修道士。

  可是上帝早就自有安排,罗丹涨满了欲望和激情的粗壮身体和博大心灵只能用石头,青铜和女人来安抚。

  23岁的罗丹还了俗,开始了一个伟大雕塑家的生涯。他的早期作品《塌鼻男人》是以一个乞丐为模特,乞丐的丑陋磨损的脸上,有着人类所共有的愁苦和凄凉。终生辛苦劳作而孤独的米开朗基罗在晚年一直寻求将人内在的灵魂和挣扎表达出来,使雕塑艺术成为一种强有力的语言,人们在思想上所感受的震动要远远超过视觉感受。三百多年后,他的后继者终于来了。

  1880年,法国政府委托罗丹制作一座纪念碑似的铜门,打算放在新建的装饰艺术美术馆里(位于巴黎奥塞美术馆现址)。罗丹选择但丁的《神曲》里其中一个篇章《地狱篇》里的人物和景象作为浮雕装饰。“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从我这里走进罪恶之渊,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的希望抛在后面。”他为此耗费了近20年的时光。这件纪念碑式的艺术品,共塑造186个痛苦群体,其中有几尊形象后来发展成独立的雕像,如《思想者》、《三个幽灵》、《接吻》等。把近代文明罪恶都集中表现在“大门”之上,最顶上的是《三个幽灵》,他们站着,头部互相接近,三只手臂都指向下面的地狱。《思想者》的两旁是一些轻罪人,越下罪孽越来越大。下边分两扇门,一边是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在走入地狱,一边是想吃人肉的饿鬼,其余部分包括地狱各色各样的恶人、奸贼、暴君、淫妓等等。

  而罗丹,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女人的地狱之门。

  几年前,巴黎水上警察成功地从塞纳河里打捞起一尊价值连城的雕像,这尊雕像是当年罗丹和卡米尔·克洛岱尔合作的作品《冥思》。卡米尔的弟弟、作家保罗·克洛岱尔这样深情地描述姐姐的容颜:“一副绝代佳人的前额,一双清秀美丽的深蓝色眼睛……身披美丽和天才交织成的灿烂光芒,带着那种经常出现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残酷的巨大力量。”1883年,漂亮而极富雕塑才气的卡米尔闯进了罗丹的生活,43岁的罗丹与19岁的卡米尔一见如故。接着她从罗丹的学生,变成了他的模特儿和情妇。从那时起,罗丹的作品有了显著的变化,本已快要枯竭灵感重新得到了滋润,开始出现细腻的肉体及温柔的感情,《地狱之门》里面也有相当一部分的构思和构图来自卡米尔的手笔。

  也许卡米尔和罗丹的情爱本身就是一种制造疯狂的艺术,最后的分手也和大多数婚外恋并无二致。她打掉腹中的孩子,在积水很深的地下室不见天日地赤裸着身子,弓着背,手中的泥巴疯狂地左右涂抹。如同一个人临风站在生命的边缘,任凭疯狂象野马一样脱缰田野,溅踏着青春和才华。她的屋子比地窖还要阴冷,在寒风里她痛苦地嘶叫着要成为比罗丹更伟大的雕塑家。她的目光由纯贞变为恶毒,天使般的脸蛋儿变为千疮百孔。她在阿尔及利亚满是灰尘的阳光下踯躅,在大雨中象幽灵一样看着情人被妻子带走,一直到被送上开往疯人院的囚车,在那里度过了30多年的时光。她的生命从对泥土的痴迷开始,到被泥土和石头淹没。

  她只为自己留下了零星的雕塑:1892年创作的《华尔兹》是一首爱情诗,代表一场即将崩溃的伟大爱情,两人的身体倾斜得非常厉害,那是人生最后的舞步,也正是在那一年她和罗丹的关系结束了。还有《小堡主》,那是一尊儿童塑像。《海浪》是用缟玛瑙雕出来的,表现三个女人被海浪吞没的情景,她如同海的女儿,最后的辉煌只是在变为泡沫前,忍受锥心的痛,在刀尖上跳舞……

  而罗丹,却和他的石头一起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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