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文化的胡乱比较：我读《菊花与刀》

两种文化的胡乱比较：我读《菊花与刀》


作者：小蜘蛛喻德武 提交日期：2007-9-29 11:53:00

　　大凡提到日本人，作为普通的中国人，我们的脑海几乎条件反射的出现如下词汇：倭寇、抗战、国耻、战争、屠杀、鬼子…… 等等。也因为这样一种感情色彩，让我们解读日本人的视角可能不再那么客观，而本书的作者，以新鲜而细致入微的笔法，深刻的揭示了日本人和日本文化的面貌。
　　读书，大都是带着疑问去的，而日本人同样给了我们许多的疑问。为什么他们那么彬彬有礼却又那么好斗？为什么能在战败后的废墟上那么快崛起？当然，这其中有很多的客观因素，但我们要探究的是他们的另一面——而这些，都需要我们回归到他们日常生活的常态，从文化根源上去探究。
　　在字里行间里，总能够在日本文化中发现我们的蛛丝马迹，这也许是东方文化相通之处吧。但并不能因此而简单的认定我们的文化是他们的母文化，就认为他们是我们的文化“孙子”，他们其实与我们所认为的差异很大。
　　如果以我们自己的价值尺度来给别人下判断，那无疑于各说自话，像极了两国人用相互不懂的语言对骂，结果等于没说，而我们，却喜欢在阿Q式的辱骂中取得精神上的胜利。以自己的价值评判标准来衡量另一种文化是否优劣，这是我们常犯的一种强加式的错误，因为我们没有从他们自身的视角出发，还原文化的“本真”。
　　那好，我就以一管之窥，谈谈我的看法。
　　
　　（一）关于天皇
　　历史上，中国有皇帝，日本有天皇，都奉着上天的旨意，这是相同的地方。不同的是，天皇制现在还保留着，而中国最后的末代皇帝也已仙逝。
　　一方面，我们可以以教科书式的口吻说，日本人“革命”的不彻底，他们的封建残余没有肃清。但另一方面，他们却从来不讳言“拿来”，最善于学习与模仿，同时也避免进行“盗寇式的破坏”，他们对本民族的文化似乎保留的更完整。而这，正是我们所匮乏之处，我们的做法常常是或左或右，几乎从来不站在适当的位置上。
　　自从幕府统治到明治维新，日本的天皇没有实权，只是名义上的，但从来没有遭到废黜，一直沿袭下来，各个阶层的相互流动相对比较稳固。而中国不同，在骨子里，其实我们一直有着“民主”的精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改朝换代，更迭频繁，陷入了“一治一乱”的死循环，怎一个乱相了得。而天皇不同，虽然也讲究君权神授，但好象并不仅仅是权力意志的象征，更是一种精神信仰的象征。与中国人对皇帝的敬畏不同，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天皇似乎蒙上了一种神性，甚至渗透到个人生活的每个角落。而有识的中国人士，是不太相信这些的，口头上说皇帝是“天子”，其实内心里产生了种种质疑，所以才会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取而代之”的话。日本的天皇似乎是一切的真理，他是日本人的信仰，无论怎样，哪怕是发动战争，天皇是没有错的，而是被那些野心家蒙蔽。而这，也正是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的区别之一。作者说过：日本文化中贯穿着“忠”“孝”思想，这一点，也可以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但在引进过程中，已经自觉不自觉的把中国文化中的“仁”舍弃了。因为，如果中国的君王不施行“仁政”，那么他人就有权“取而代之”，以前朝已“气数已尽，新的真龙天子已出世”的名义，使既成的统治事实成为一种合法。显然，中国文化里的“仁”是“忠”的前提条件，这符合我们逻辑。而日本文化舍弃掉“仁”字，就说明天皇是至高无上的，是所有日本人都不能冒犯的，他们必须无条件的效忠，任何行动——不管是什么样的动机，都必须以天皇的名义，才能得以顺利推行。
　　事实上，前面也已经说过，日本天皇自从进入德川幕府以后就已经丧失了实权，幕府统治的实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皇”的精神符号已经镶刻于人心之中，不可能轻易的剔除掉，从这一点来看，天皇的精神意义大于权力意义，他的身上总是蒙上了一股神性。
　　而中国的皇帝则不同，他必须大权在握，如果是一个傀儡，要么被迫易姓换代，要么以“恢复正统”或“清君侧”名义阴谋暴乱，使得整个政治格局乱成一锅粥，在权力的角逐中干戈四起，生灵涂昙。如此各怀鬼胎，整个民族又怎能拧成一股绳？
　　
　　（二）“各就其位”
　　“各就其位”，按照我的个人理解，就是该干吗干吗去，皇帝干皇帝的事，臣民干臣民的事，长辈干长辈的事，晚辈干晚辈的事，各人安分守己，相互间不要僭越，依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则行事，一句话：一个人的行为要符合他的角色和身份。说到底，反映的还是等级观念。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人有三六九等，他们以人的出身来划分地位上的高低贵贱，这颇像中国元朝时期把人划分成的四个等级，但有一点是不同的，日本人虽然等级森严，但不同等级的人群可以相互通婚，通过婚姻的“交易”，贫穷的武士家庭获得了经济支持，而出身微贱的商人又获得了地位上的提高，在这一点上，双方可谓达成了“双赢”，而中国的古代贵族甚至明文规定，禁止与下层阶级通婚，他们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魏晋时期，士族阶级拥有着很大的特权，即使庶族地主再有经济势力，但限于出身，根本无法与士族有着对等的权利，而由于士族阶级在文化以及血统上的“近亲”繁殖，无不是以“鹰”始，以“鸡”终，士族（贵族）便这样衰微下去，终于，一种新的制度——科举制度应运而生，科举制的确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至少，他给予了每个国民公平竞争的机会，并使天下寒士上升为贵族成为一种可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富不过三代”，是贵族并不代表永远是贵族，是贫民并不代表永远是贫民。每个人都有机会，每个人都有上去的可能。科举制实在是一项了不起的制度。
　　我似乎有一种感觉，日本的幕府、大名，总能在分封制上找到影子，每当提到春秋战国时代，我们常说某某君眷养“门客三千”。其实日本的武士也是大名的“门客”，其精神传承似乎有很多类似之处，这一点值得研究和玩味。
　　再回转到“各就其位”，虽然人有着社会等级的差别，但是如果出现阶级矛盾激化和分歧，也要按照等级的规范，通过日本人所认为的合乎情理的渠道来加以解决，这似乎是他们的主流民意。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做事不符合“情理”，那就让人难受，让日本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进行“报复”。而“报复”，又牵涉到日本文化中的核心——耻。
　　
　　（三）报恩与雪耻。
　　日本人的报恩与雪耻是紧密联系的。
　　耻，有耻辱、雪耻的含义。
　　日本文化是耻感文化，比如他们有一个思想是：别人对我的恩惠让我感到羞辱，这个意思就是一个人不要轻易蒙受他人的恩惠，因为你一旦接受这恩惠，就表明你“认输”、怯弱，这是不能让人接受的，因此，在日本人那里，有时候，别人的施舍甚至让他们感到恼怒和仇视。
　　在家庭生活中，他们强调，一个人从出生到孩提时代再到长大的过程，都是受到父母的恩惠，父母的含辛茹苦让自己感到不安，而一旦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就有义务来偿还这永远也还不清的“债务”，因为父母之恩是山，而自己所做的，都不过是一粒尘埃而已。这是日本人特有的一种孝道，同时也是为了报答恩情的一种。
　　同样，一个人必须对自己的“名誉”负责，他不能得到有悖情理（比如不孝）的指责，或者当他们感到自己的名誉受到侮辱时，他们就必须洗刷这“耻辱”，从而采取种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进行“复仇”。
　　比如，在我们认为，如何对待所谓的“小人”问题上，感觉日本人太“较真”，喜欢跟“小人”过不去，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行。而中国人则显得“大度”，如果“君子”与“小人”较真，那就代表“君子”失去气度，这一点恰好跟日本人相反。
　　中国人虽然也有“可杀不可辱”的说法，但仅仅局限于危急关头，或者辱己的对象是比自己更有权威者，一旦被认为不如自己者，就不屑或者懒得去管他。
　　儒家思想里也少有一些提气的话，比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但在实际行动中，我们大多数人似乎已经丧失了这份骨气，丧失了那种不吃嗟来之食的耻辱感。
　　“知耻而后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只有建立了一种耻辱感，民族的耻辱感以及自身的耻辱感，才能谈的上崛起的精神基础。
　　我们每个中国人都要有一种耻辱感，而不是一味的歌舞升平，“直把杭州作汴州。”
　　寡廉鲜耻的文化是可耻的文化。
　　
　　（四）关于礼
　　中国号称礼仪之邦，但礼是止于“庶人”却又加害于“庶人”。
　　“克己复礼”说的很明白，为了复兴礼仪，必须克制自身的欲望，并由此走向一个极端：压抑人性、禁锢人性。封建礼教也由此成为吃人的礼教、成为专制统治的帮凶，这样的恶“礼”焉能不被废除？
　　我总觉得，中国的“礼”中含的是法，合起来就是“礼法”，以礼教代替法律，甚至有些时候表现的比法律还残酷，远的不说，就是那些竖立的贞洁牌坊，到底暗藏着多少血和泪？
　　所谓“礼失而求诸野”，是统治者诓人的说法，谁信？
　　日本人的礼要符合“各就其位”的思想，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层次感和秩序感，人与人之间交流要相互尊重，要受到适当的约束，以防止对方受辱。但不会把礼上升为束缚人性的东西，日本人崇尚感官享乐，只不过感官享乐不能耽误人生中更重要的东西，遵守礼议与释放人性，二者如两条平行的河水，互不“侵犯”，以达到某种“和谐”。
　　从这一点而言，日本之礼的确有许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五）关于道德
　　这一点，是颇有争议之处，但的确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
　　有些日本人为什么会把中国人看成是劣等人？因为在他们看来，中国人喜欢拿道德说事，喜欢进行各种道德说教和评判。而他们认为：人生而有德，根本不需要说教；只有道德低下的人，才会要不断的进行道德教育。
　　自我反省，我们的确犯了不少这样的毛病。“人言可畏”便是一例，畏就畏在被人绑在道德的枷锁上，永世不得翻身。
　　再退一步来说，我们一直进行的道德教育，到底取得了多大成效？当政者心里最清楚。当然，人的品德不是不应该进行教育，而是不要过分的夸大其功用，有些道德本来就是人生而为人的基本要求，却非要夸大成不得了的道德楷模，这尤其让人反胃。其实进行道德教育，也应该多考虑如何糅合到日常生活的文化常态中去，别上纲上线，注重潜移默化，身体力行，而不是在那里口是心非，把自己打扮成道德的谦谦君子。
　　由此可见，孔孟之道，适合的方面应该吸取，但不适合的方面，应该立即抛弃。因为我们形成了一种坏习惯，喜欢从孔孟那里搬来论点和论据，来进行道德批判，其表现出来的路数无不是以道德杀人。而这个出发点宅心本身就不够仁厚，怎么能高谈道德？
　　越有道德优越感的人其实越没有道德。
　　 这就是我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