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戏说]《阅微草堂笔记》：她为什么不从良？
《阅微草堂笔记》有一则妓女不肯从良的故事。落魄书生混迹于青楼之中，看尽白眼，惟有一个叫椒树的妓女，不仅对他赏识有加，还将自己劳动所得供他读书，替他养家糊口，堪称风尘中的巨眼知己。书生感激涕零，慨然承诺以身相许——“吾傥得志，必纳汝。”从良似乎是那个时代一干风尘女子的终极理想，但显然不是椒树的。她热爱自己的职业，过不惯幽闺淑女的生活，与其让一桩失败的婚姻毁掉眼前的好感，倒不如“各留不尽之意，作长相思哉！”果然，书生仕途得志，再三相招，都遭到椒树婉拒。即使中年以后，门前冷落鞍马稀，也没有摇尾乞怜。
我私下怀疑椒树一定听过同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事迹，由不得胆寒，视从良为畏途。在勾栏内，她们被老鸨据为奇货，贩卖自己的青春；好不容易从了良，照样逃不脱商品的夙命，这不李甲手头一紧张，杜十娘又被倒卖给孙富。两样都是火坑，她为什么要笨到再往火里跳第二次？浴火重生的可不是凤凰，而是对人世的绝望。
杜十娘于李甲有情，椒树对书生却止于义。也许她太明白了，女人奉为圣经的所谓爱情，充其量不过是男人的一场意外的艳遇。那位朗吟“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元稹，事实上却大顾特顾，令女校书薛涛重堕情障，郁郁终老。而这些，并不妨碍元稹继续一路凯歌，向其他美眉发送催泪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然，这个元稹更加吝啬，他谨慎地不给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以从良的机会，从而维持自己的“千古情痴”形象。诗歌中的“爱情”不老，发妻韦丛的面容却早已发黄。
再说了，杜十娘之所以要向李甲托付终身，是因为李甲不仅风流俊俏，还貌似忠厚——李甲家教甚严，又从未出过远门，没见过大场面，杜十娘大约可算他的“初恋”，以他有限的人生阅历，杂坐于一群放浪不羁的王孙公子之中时，不免显得青涩。正是这一点青涩，令杜十娘动心且放心。而椒树面对的，却是一位在风月场合摸爬滚打经年的老手，他的白头之约或可出于真心，可是她能确定，他的真心能够走得多远？连清纯少年李甲都会为利所诱，何况于他。
所谓的从良，堪称一次凶多吉少的跳槽。好一点的收梢，从此寂若死水，低眉敛容——她能不低吗？她的那些过去是亮在明处的芒刺，随时会有人捡出来扎她一下。在过往的生涯中，人们要求的是她的美色；如今的境地里，她被要求拥有贤德。而他呢，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盛赞她是“青泥中的莲花”，哪天一个不爽，连她的微笑也可以视作前职业落下的后遗症。
于是，当杜十娘对人性彻底绝望，怒沉百宝箱之际，椒树选择回避，既保守了自尊，也延长了一份镜花水月的感情。她大约深知，世间的真相永远经不起举着放大镜审视。谁说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呢？杜十娘为了考验李甲，身怀明珠美玉而不言，考验来考验去，径直将自己考验进了鱼肚子里。
《阅微草堂笔记》有一则妓女不肯从良的故事。落魄书生混迹于青楼之中，看尽白眼，惟有一个叫椒树的妓女，不仅对他赏识有加，还将自己劳动所得供他读书，替他养家糊口，堪称风尘中的巨眼知己。书生感激涕零，慨然承诺以身相许——“吾傥得志，必纳汝。”从良似乎是那个时代一干风尘女子的终极理想，但显然不是椒树的。她热爱自己的职业，过不惯幽闺淑女的生活，与其让一桩失败的婚姻毁掉眼前的好感，倒不如“各留不尽之意，作长相思哉！”果然，书生仕途得志，再三相招，都遭到椒树婉拒。即使中年以后，门前冷落鞍马稀，也没有摇尾乞怜。
我私下怀疑椒树一定听过同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事迹，由不得胆寒，视从良为畏途。在勾栏内，她们被老鸨据为奇货，贩卖自己的青春；好不容易从了良，照样逃不脱商品的夙命，这不李甲手头一紧张，杜十娘又被倒卖给孙富。两样都是火坑，她为什么要笨到再往火里跳第二次？浴火重生的可不是凤凰，而是对人世的绝望。
杜十娘于李甲有情，椒树对书生却止于义。也许她太明白了，女人奉为圣经的所谓爱情，充其量不过是男人的一场意外的艳遇。那位朗吟“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元稹，事实上却大顾特顾，令女校书薛涛重堕情障，郁郁终老。而这些，并不妨碍元稹继续一路凯歌，向其他美眉发送催泪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然，这个元稹更加吝啬，他谨慎地不给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以从良的机会，从而维持自己的“千古情痴”形象。诗歌中的“爱情”不老，发妻韦丛的面容却早已发黄。
再说了，杜十娘之所以要向李甲托付终身，是因为李甲不仅风流俊俏，还貌似忠厚——李甲家教甚严，又从未出过远门，没见过大场面，杜十娘大约可算他的“初恋”，以他有限的人生阅历，杂坐于一群放浪不羁的王孙公子之中时，不免显得青涩。正是这一点青涩，令杜十娘动心且放心。而椒树面对的，却是一位在风月场合摸爬滚打经年的老手，他的白头之约或可出于真心，可是她能确定，他的真心能够走得多远？连清纯少年李甲都会为利所诱，何况于他。
所谓的从良，堪称一次凶多吉少的跳槽。好一点的收梢，从此寂若死水，低眉敛容——她能不低吗？她的那些过去是亮在明处的芒刺，随时会有人捡出来扎她一下。在过往的生涯中，人们要求的是她的美色；如今的境地里，她被要求拥有贤德。而他呢，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盛赞她是“青泥中的莲花”，哪天一个不爽，连她的微笑也可以视作前职业落下的后遗症。
于是，当杜十娘对人性彻底绝望，怒沉百宝箱之际，椒树选择回避，既保守了自尊，也延长了一份镜花水月的感情。她大约深知，世间的真相永远经不起举着放大镜审视。谁说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呢？杜十娘为了考验李甲，身怀明珠美玉而不言，考验来考验去，径直将自己考验进了鱼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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