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止痒——我、《读书》、沈昌文
作者:种地者说 提交日期:2007-7-15 23:26:00
(题记:这是写于2000年的旧文,现在《读书》换帅成了风波,使我想起这篇小文,贴在这里,聊表一个忠实读者的关切和态度。)
我与《读书》没什么关系,与沈昌文先生更没什么关系,但读了沈先生的长文“出于无能”,心里痒得厉害,为了止痒,写此小文。
平行线与解放者
中国思想史上的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之间有一个不短的过渡期,我就在那个沮丧得有点瞌睡,紧张得有点饥饿的时期考上了大学,也在那时认识了《读书》。认识的过程有点特别:偶然认识了一个哲学系的书呆子,接着必然听他鼓吹《读书》,拿来两本一翻,首先上眼的不是《读书》的妙文,也不是丁老的漫画,而是书中密密麻麻的但绝对笔直又平行的线。原来此君看《读书》,一直是用尺子认真比对着划重点的。他对《读书》的谦恭是我对《读书》的第一印象。至于第二印象、第三印象乃至第二百印象,我都觉得《读书》是漫长的“第二次思想解放战争”的主力王牌部队,是艰难而遥远的文化“爬坡”中拉力最大耐力也最大的牛。
“无能的”沈先生
年少的我不知道感恩戴德。前五年看《读书》,根本没关心过谁是主编,谁是编辑。直到1995年3月17日,那天晚上沈先生在北京大学老地学楼101教室演讲《新时尚下的读书》。沈先生讲了《读书》的历史,特别是《读书无禁区》,讲了自己和《读书》的关系,特别是自己弄拙成巧的“无能”,等等。说到《读书》,沈先生掩不住的那种“小文化人”(沈先生语)的自豪,说到自己,他则全是那种“老油条”式的调侃。如今这些都写在《出于无能》一文中了。在这篇我相信许多读书人会珍藏起来的文章里,先生一如他过去的“怯懦”和“乖”,冲淡地勾勒了他的那些“无能”的智慧,如“烧热”论、“售后服务”论、“谈情说爱”论、“卧读”论、“形式决定内容”论、“跪着造反”论等(诸如“××论”、“××工程”这种大字眼,沈先生是“学用”,我辈已是老手),满目琳琅。不知是否编辑“作了手脚”,当年“新时尚下的”沈先生的许多妙论没见于此文。比如“内容上说三道四、形式上不三不四、争鸣上挑拨离间”,“防止十分正经的读书和太不正经的读书,提倡不太(大)正经的读书”,“小人救子君子”, “淤血效应”等等。特别是讲到“温和剌激”、“钝刀子割肉——淤血效应”时,沈先生十分得意,得意之下又有一点“终不能裸一把” (如祢子平)的惆怅。没想到的是正欲“不大正经”地与“新时尚”“谈情说爱”的沈先生竟在当年底“突兀”地开路了。这一回他真的很无能。沈主编去后的《读书》越来越不“读书”了,越来越“内容决定形式”了,越来越不能“卧读”了。或如王蒙先生所言,是越来越有能了。现在还有无能者吗?如果有,大概就是读者了。
思想史中的化石
“化石”一词,《新华词典》释曰:“保存在地层里的古代生物的遗体或他们活动的遗迹。是地壳发展历史的重要记录,也是生物进化的可靠证据”。如果一系列化石,特别是一些重要的关键的化石,生命的演进史是不可能搞清楚的。思想史也是如此,如果不设法找出那些“失踪”的重要人物和文本,就是不连续的不真正的。先秦诸经和历代的重要注疏构成中国古代思想史的主要化石系列,《新青年》、《语丝》、《现代评论》、《观察》等则是民国思想史中不可缺失的化石。
百年后,《读书》将是“新时期”思想史上最主要最完整的化石群,没有这一组化石,后世的人们就不会真切把握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思想解放的基本线索。失踪的储安平已经成为化石,“无能”的沈昌文先生以及他的《出于无能》等文字也将因为是“进化的可靠论据”而在未来被后代的读书人仔细地剥开其“无能”的“画皮”用显微镜细细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