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亦即公元1587年,在西欧历史上为西班牙舰队全部出动征英的前一年;而在中国,在这平平淡淡的一年中,发生了若干为历史学家所易于忽视的事件。
这些事件,表面看来虽似末端小节,但实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
在历史学家黄仁宇的眼中,其间的关系因果,恰为历史的重点,……
节选:
“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也使他们结成小集团。出生于一省一县,是为‘乡谊”。同一
年考中举人或进土,是为“年谊”;同年的举人或进士就像学校里的同班一样,在原则
上有彼此关照的义务,他们的考官则不消说是终身的恩师。婚姻关系,包括男女双方的
远亲近属,是为“姻谊”。这多种的“谊”堤形成文官派系的一个主要原因。各派系的
主要人物亦即后台老板就有提拔新进的义务;私人的困难,可以协助解决,错误也可以
掩饰。被提拔的和被帮助的当然会对后台老板效忠卖力,终身不渝。”
“历史学家似乎很少注意到,本朝以诗书作为立政的根本,其程度之深超过了以往的
朝代。这在开国之初有其客观上的可能。洪武皇帝大规模地打击各省的大地主和大家族,
整个帝国形成了一个以中小地主及自耕农为主的社会。朝廷又三令五申,力崇俭朴,要
求文官成为人民的公仆。在这种风气之下,人们心里的物质欲望和嘴上的道德标准,两
者的距离还不致相差过远,充其量也不足以成为立政上的障碍。
当张居正出任首辅的时候,本朝已经有了两百年的历史。开国时的理想和所提倡的
风气与今天的实际距离已经愈来愈远了。很多问题,按理说应该运用组织上的原则予以
解决,但事实上无法办到,只能代之以局部的人事调整。
这种积弊的根源在于财政的安排。在开国之初,政府厘定各种制度,其依据的原则
是“四书”上的教条,认为官员们应当过简单朴素的生活是万古不磨的真理。从这种观
念出发而组成的文官集团,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在中央控制下既没有重点,也没有
弹性,更谈不上具有随着形势发展而作调整的能力。各种技术力量,诸如交通通讯、分
析统计、调查研究、控制金融、发展生产等等则更为缺乏。一个必然的后果,即政府对
民间的经济发展或衰退,往往感到隔膜,因之税收和预算不能随之而增加或减缩。
财政上死板、混乱与缺乏控制,给予官员的俸禄又微薄到不合实际,因此相员们要
求取得额外收入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体制上有欠周全,文官集团更需要用精神力量来补助组织之上的不足。这有本朝的
历史记载为证。那些孔孟的信徒,在一旦需要的时候,可以不惜牺牲以完成任务。有的
文官从来没有受过军事训练,却可以领导仓粹集合的民兵固守孤城,最后杀身成仁;有
的文官不顾况暑疫疾,和民夫同饮食、共起居,在洪水的威胁下抢救危险的河堤。这些
好处当然不应抹杀,然则它们带有冲动性质,也多个人成分,而且常常和紧急情况一起
出现。一个具有高度行政效率的政府,具备体制上技术上的周密,则不致接二连三地在
紧急情况下依赖于道德观念作救命的符家。说得严重一点,后者已不是一种好现象,而
是组织机构违反时代,不能在复杂的社会中推陈出新的结果。
这种局面不打破,文官的双重性格发展得越来越明显,这也是精神与物质的分离。
一方面,这些熟读经史的人以仁义道德相标榜,以发挥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为国家服务,
以自我牺牲自诩;一方面,体制上又存在那么多的斡隙,给这些人以那么强烈的引诱。
阴与阳的距离越来越远,找出一个大家都同意的折衷办法也越来越困难。”
读历史就象照镜子,看过去的同时也在看现在。有兴趣的话,连接在此http://www.tianyabook.com/wanli15/index.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