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河蚌
合家
其实新婚的第一天,就有预兆,我们得和岳父母住在一起,只是没想到那么快,而且一住十几年,也许会一辈子住在一起。
东北的规矩,新媳妇结婚三日才能回门,提前回家是一种忌讳,好象是说会导致媳妇在婆家呆不到头。但我们俩可能都属于混不吝的性格,我是经常在大年初一洗衣服(这个叫把财洗尽),而俺家LD那是混不把父母多年付出的礼金当回事,就是不办婚礼,说最不喜欢让人摆弄了,于是我们的婚礼就是找了一辆大客车(她老舅假公济私的),将一家子亲戚拉上转了一圈滨海路,再到饭店吃了一顿。
等婚礼结束,曲终人散,三十多平的小屋里就剩下我们俩人时,两眼相对,也是一脸的茫然。然后,就开始整理过日子的家伙事,忽然发现,还有几样东西落在她家里了。怎么办,其实两人根本没怎么寻思,回去呗,天色尚早,回去也就几站路,正好沿路看看风景。
于是,新婚头天,领导就又回了一趟娘家,当然,我也陪同着去。当岳父岳母打开房门时,俺感觉到他们那种惊讶和高兴掺和在一起的心情。
当然,如此视神灵为儿戏的结果,必须是神灵随之而来的戏笑。岳父当时还没退休,经常加班晚上不回家,而岳母有心脏病,晚上不能断人,这时,我们就得回去住陪岳母,时间一长,俺俩就干脆长住在LD家了。两个人的小屋,就基本变成我们周六周日的休闲地。
再后来,我辞职去了帝都,领导就彻底回家住了,然后,孩子出生了,买了新房子,顺理成章的,一家子就完全住在了一起,而我又回到大连,自然就是大家庭的一个活动成员变成固定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直到现在。
装象
领导就是那种城市生活惯了的独生女,依我现在的观察,她当女儿时,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啥事不干,父母教训两声,她能比父母还冲的那种。所以,她恋爱时的表现,完全就是一种装象,而且还是很象的那种。
第一次到我的宿舍(两人分住一套房那种,不是鸽子窝),她就买了一大堆清洁工具,然后稀里哗拉地干了起来,拖地、抹桌子甚至还有洗马桶,最后,她还准备把我们那个大浴缸清洗一下,我赶紧拦住,说这个已经有年头了,你这一瓶清洁剂下去,就象驴脸上护肤霜,见不到彩来。
等打扫完环境,又拿出洗衣粉,准备给我洗衣服,这事儿,我可不能让她干,再怎么着,这才认识没两个月。看她戴着那两只红色的皮手套忙活,我就想,这海边城市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打扫卫生都这么讲究,也是,要不然,那小手,怎么那么嫩,象不干活似的,哪象俺们,从来都是光着手干的。
其实俺当时挺干净的,每个星期肯定要洗衣服,两个星期肯定打扫一下房间,但和她这个劲头一比,那境界就差远了。俺在恋爱那年,对领导有个综合的评语,那就是“温良恭俭让”,
好在,我们在宿舍从来不开火,否则,她的马脚马上会漏出来,因为做饭这种技能显然不能靠临时抱佛脚来糊弄的,就象前年在我父母家,那就完全是露怯了。那年春节回我家,不知道她是不犯了太岁,竟然意想天开,准备为全家人做顿午饭,也不复杂,就是角瓜饼。这饼,俺岳母常做,她有时也搭把手,大概觉得流程掌握的不错,准备到婆家展一把身手。
大媳妇下厨,头一回,大家自然乐观其成,然后一家人就在客厅里聊,俺当然要多费点心思,要知道,这角瓜饼的工序很简单,切丝、和面糊等加一起,第一张上桌也不过10分钟,可是左等不上右等不来,俺就知道出了问题,瞅空子去看看,但见领导正对着锅里那一堆犯嘀咕:“怪呀,这饼它为什么不成型呢”,可不是不成型嘛,连我这不做饭的都知道,面加少了,可她就是不知道。
当然,她也知道做饭是戳穿她伪装的利器,不管什么样的利器都不可以拿出来示人,因此,象上面那样的经历也就那么一次。在我妈家,她表现才艺的次数还是比较少,更多是表现她的勤劳,比如吃完饭,她就忙活开了,擦地洗碗,所有的全包。其实在大连,这些都是岳父母还有我做的,而她,则会以教育儿子的名义,理直气壮的无所事事。她这样做,弄得我也挺心疼,于是,俺要表现的更主动,一吃完饭,俺就去洗碗,并且还连声说:“那啥,我从小不就洗碗,回来洗几顿,正好重温一下过去的感觉。”
但是,一个刁蛮任性女却要时时装出贤惠主妇样,那不但需要很高的技巧,更需要无限的忍耐,于是,每一次对我来说,如沐春风的探亲之旅,对于她都是痛苦。当然,俺一定要装作不知道,起码要让她知道,这种感受,其实我在这边也差不多,而我是整年她只是几天。
PS:领导的痛苦还是有丰厚的回报的,能够让俺妈觉得这个媳妇不但漂亮,而且很贤惠,进一步还能得到眼光如电的大姐的好评,这装的再辛苦也值了。
眼色
虽然前回俺说道,俺是整年领导只是几天,但要论起实际情况来,还真不能这么比。因为媳妇见婆婆,那就得装,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而女婿与丈母娘相处,则全不是这么回事,主要还是装傻充愣的千年乌龟功,相对于眼灵手勤的装象,这番卖呆的功夫则要简单的多,也轻松的多。
俺在家里是有名的没有眼力界,一上桌就低头闷吃,吃饱了放筷子下桌,从来不知道给别人夹个菜添个酒啥的,甚至经常领导就发话了:“那个菜别吃了,是给儿子留的”,然后俺就嘿嘿一乐,去到别的盘子里夹菜。时间长了,领导也埋怨,说:“你就不会长个眼色!!”,听到这话,我还是嘿嘿一乐,继续吃我的饭。当然,说了几次,有次正好只有我们俩吃饭,她又提起这茬,我就很正色地回答她:“如果我真有那个机灵劲,那咱们肯定就不会和你父母住一起了!!”,
然后,我接着说:“你看那些人精,哪个不是自己住,谁都是我的地盘我做主,我们能够一起住,还不是因为我比较粗,你想让我一边看着你父母的眼色做事,同时还让我忍受那些不舒服,那可能吗?你要知道,我快四十的人了,还经常让你爸妈当小孩子一样训,要别的男人,不早闹起来了”。
长眼色,这个并不难,但一个长眼色的人,费这么多心思,下这么多功夫,就是为了适应别人,这日子过得肯定不舒服。这种办法,被很多人视为家庭成员和睦相处的秘诀,甚至有人说,大家庭过日子,就是一个“忍”字。但我却对这种办法很不以为然,因为他的问题就在于,忍所起的作用,只是暂时的压制,实际上就是在给骆驼身上加稻草,泥人还有个土性,一忍再忍以至于忍无可忍,最后来一次总爆发,破屋倒灶分家另过老死不相往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分开更合算。
所以,我的方法,就是“呆”(这个其实中国也有个俗语,叫“毛脚女婿”)。说话呆,做事呆,吃东西也呆,说实在话,俺家领导经常拿“猪头”来当我的别名(似乎很多领导都是这样称呼老公的),我觉得,一点都不冤。其实,如果猪的结局不是过年时被杀了吃食,而是能怡养天年的话,它无疑算是最幸福的动物了。
当然,要想成为猪,首先得具备一种素质,那就是不挑食,而这正是我的特长。感谢大学恶劣伙食的锻炼,让我能够将任何的食物填到嘴里吃下去,甚至你都看不出哪些我爱吃哪些我不爱吃,因为对于很难吃的食物,我可能会为了快点结束折磨而吃的更多嚼的更快。不挑食这一点,对于家庭生活是很重要的,这意味着岳母不用为你琢磨着做什么,作为经常被众口难调问题所困扰的她,会觉得你对她的厨艺很满意,这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亲近感,让她对你宽容些。
我们知道,想和岳父母生活融洽,最重要的就是搞定丈母娘。精明的丈母娘是不可能被什么精明的算计蒙混过去的,精明的她老人家最经常想的就是:“算了,谁叫俺女儿挑了这么一个呆子呢,看在女儿的份上,且饶过这一回吧”。而我们在家庭发生冲突时,所要的不就是这种想法吗?
对细微的得罪之处视而不见,甚至根本感觉不到,即使感觉到了也很快地找借口略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合家处事之道。虽然这种处世对于女婿更有用处,但做媳妇的实际上也能借鉴的到。
痴心
刚结婚时,面对温良恭顺的领导,除了觉得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俺更有些不自信。当时最常问的就是:“你说,这小白兔为啥就偏偏会撞到歪脖树上呢?”,通常面对此类无聊的问题,领导总是笑而不答。如果了解中国文化的话,就应该知道,是男人就应该惜福,好奇害死猫,你看什么许仙董永,本来都已经是神仙日子了,却喜欢寻根问底,结果根没寻着,日子却丢了。
所以领导不答,俺就谨守规矩安心度日。当然,俺还是可以保证,领导即使是仙,也肯定不是狐仙,因为领导家居闹市,住了很多年,遇到过无数次电闪雷鸣,房子都仍然还是房子,并没有变成洞窟什么的。
其实怀疑领导是神仙还是有根据的,因为只要多听几个故事,你就能发现无论是狐仙还是天仙,除了貌美如花外,都还有另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痴”心,而且常常痴得没有道理,完全是不食烟火的样子。在这些故事里,主角无一例外都是穷小子,无房无车,无依无靠,可是仙女MM却能在人海茫茫中一眼看中,甚至毅然拒绝多金美少男的追求,宁愿忍受饥寒,也痴心不悔。而俺的故事里,除了没找到年少多金的配角外,其它的元素几乎都齐活了。
领导没有仙女们变出房子的本领,但领导却也多了更可贵的素质,那就是节俭。当然,这个节俭很有些可疑,似乎是又一次针对我的装象。领导其实某些方面也很乖巧,比如发了工资从来都是上交,然后花钱时再问妈要,但我很怀疑这样做的意图,因为按她当时的装备挂件,每个月花的钱肯定比她挣的多。这一发现不由让我担心起来,但是,恋爱中的领导显然又一次表现了她的表里不一。
约会应该是浪漫的,但浪漫不是我俩的本性,节俭才是。除了第二次约会在旋转餐厅里还有些浪漫外,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共同的爱好--过桥米线店,去的如此之多,以至于我经常宣称,我对大连的过桥米线的市场开拓有着巨大的贡献。因为,在我之前,领导从未吃过米线,而我们吃过之后,她不但自己喜欢吃,更介绍给她那些同样没吃过的同事,由此口口香传之中,大连的米线店也开得满街全是。对于这样的成就,领导显然并不认可,她只是很艺术的说,老公的生意经只用在骗老婆上确实有点浪费。
当然,关于节俭最深刻的记忆还是在结婚时。也许是觉得我是单身在外,我们新房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她妈当作女儿嫁妆准备的,虽然这里面大多数都应该是我来准备的。但有一些东西是必须由男方来买的,比如新婚夫妻的手表,这似乎也是一种象征,但我并不知道。最后,在新婚前几天,知道再等下去肯定得不到结果的岳母终于忍不住当着女儿提出了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虽然我们结婚并没有大办,但是那一连串不可缺少的仪程,仍然让我的存款数字飞速的倒计着,不过岳母的要求显然是很恰当的。于是,我和领导相约去了商场,进了一楼的大厅里,领导直奔墙角的一个柜台,在柜台里仔细看着,挑了一个贝壳面的手表,戴在手腕上秀了两下,然后说,就是它了。这就是她结婚时戴的手表,99元。在以后的岁月里,我辞职去了帝都,第一个春节,我和她说,你买块手表吧,我欠你的。
婚后的日子也确是舒心,衣服不用自己洗了,吃饭不用现找地儿了,累了有人给拿捏(虽然有时只用姆指和食指),困了也不用孤枕独眠了,领导当时的关注点就在我身上,那完全是一种痴缠,甚至我去帝都后还被领导要求每天必须半小时的电话,这样的日子让我这样久居单身的人甚至有些不习惯,好在不久之后,儿子出世了,那显然是更能吸引她的人物,这确实缓解了我的压力,虽然同时更有一种失落感。
但幸福的生活也不一定总是甜蜜,随着结婚日久,领导的深度杀伤武器也逐渐展现出来,间歇性的风雷火山在所难免,依我的观察,其实领导更具有成为美少女战士的潜质。作为一个典型的骄娇独生女,她的杀伤力指数是综合的,而且离得越近,伤害力越大,虽然还没见识到“桃花过处寸草不生”的地步,但杀个千创百孔那都只能算餐前甜点,就这一点而言,俺又非常怀疑她具有狐仙的法力。
但是,无论领导如何的不讲道理,如何让我辗转难眠,想起当年结婚时的那一份情,我就想,这样的好女孩,无论如何是不能辜负的。
对于女人,爱一个人就要专注,专注到被爱的男人能够容忍她所有的任性。痴心,也许唤不回一个花花男人的心,但绝对能激起一个传统男人的责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