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岁月如歌 ---- 广汉知青生活回忆 】 ( 3)
记得那是我当知青第 一年 夏天最热的一天 . 那时候正是夏收夏种之间的稻谷秧苗拔青的季节 . 田里的活路主要就是下田赤脚 薅稻秧苗 . 一般每天早晨全生产队的社员和知青早餐后 , 都在等候听队长敲 铜锣出工的锣声 . 只要听到 锣鼓声一敲响 , 就走出家门 , 准备下稻田开始干活 . 差不多每天早晨九点钟的这个时候 , 下雨天除外 , 队长 都会 在村头敲打一面大铜锣 . 而今天那击打的铜锣声异常高亢 , 可能队长是用尽了他全力 . 那声音像一阵狂风在竹林围绕的农舍中唱合起来了 , 大家听到敲铜锣声都拿着竹杆 , 头带草帽 , 从家里走出来 , 沿着稻田田埂走 , 下稻田干活 . 走慢了就有人在后面 吆 喝 . 催你快点走,像赶鸭子一 样 . 行走在 田埂 上,放眼望 去 绿油油的稻田豁然呈 现 在眼前 . 抬头 四望 , 平整整的 水田 , 从 脚下 一直向远方延伸 , 好似 自然界中的铺设的一张巨大的绿色地毯 , 绿的让人心 醉 .
走不到半里路 , 就走到了干活路的稻田边 , 大家赤着 脚 下水田来 , 头顶火辣辣的太阳 , 开始在稻田的泥浆中 , 用右脚薅稻秧苗助长 . 我记得一位女社员 , 她干活是用尽了全力的 . 不偷奸耍滑 . 她的脸特别黑 , 嘴特别的大 , 一字眉特别的粗 , 就象一条丝瓜的藤藤 . 汗水湿透了 衣 背 , 她仍在紧张有序地干活 . 望着一望无际的稻田 , 想着这一整天都疲倦得不耐烦地在泥水中 高一脚低一脚 地 吃力地朝前走 , 就感到相当地困惑 .
晴空万里, 火辣辣的太阳直射 大地 , 热浪扑 面 . 冒着酷暑 高 温 , 密集的人群不散 , 我们排成一排地向前移动 . 单调乏味地薅着一行行的水稻秧苗 , 脚搅着泥水 , 淌着朝前走 . 大家都脚踩着节拍 , 腰姿的款摆 , 脚步的密移 ,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原始风味 . 我在稻田里脚无力地薅着稻秧苗 , 跌跌撞撞地朝前拖拖拉拉的走 , 活路还没有干多久 , 就指望能撞见队长朝大家喊休息的时刻 . 但我周围全是插在泥水田中的稻秧苗 , 看起来对我都显得冷若冰霜 , 一幅有你莫我的样子 . 我不敢停下来 , 怕被队长和社员看见 , 说我干活不卖力 , 偷懒 , 怕年终评工分吃亏 , 更怕以后招工回城被剥夺了资格 . 只得有气无力地慢吞吞地朝前赶 .
终于度过 4 小时 , 熬到队长喊大伙休息的时间了 . 我艰难地从泥浆中拔起双腿 , 慢慢地走到田埂边的一棵树旁 , 筋疲力尽地往地上一坐 , 站都站不起来了 . 我昏沉地睡觉了 .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我蓦然醒来 . 见大家又开始下田干活了 . 我赶快用尽全身的气力 , 站起来一脚插进水田里 , 随大伙一起薅水稻秧苗 . 正是盛夏 , 天气异常晴朗 , 炎热 . 远远地望着地平线好象热得冒出呛人的浓烟 . 一闪一闪地象一串一串的火苗在燃烧 . 按照队长的安排 , 今天的活路量大 , 天气晴朗恰好是最适宜于干活的一天 . 我心里开始暗暗地叫苦不迭 . 这辛苦劳累痛苦的念头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 挥之不去 .
我在炎热的稻田中思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 我看见社员们吃苦耐劳地有秩序地耕耨着 , 而且还要这样一辈子的耕耨下去 , 别的无数的重要人物在中国农业的发展历史中是否也象这些常年劳累过度的普通社员们为自己也为了别人的生存曾经做过这样重大的贡献呢 ? 象这些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的人们他们千百年来就这样日复一日 , 年复一年地 , 一辈人接着一辈人辛勤劳动下去为社会的发展所做过的一样 , 与他们相比 , 那就有很大的疑问 . 平心静气地说 , 他们生于斯 , 死于斯 , 葬于斯 . 我们只是上山下乡到农村来 , 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 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安家落户扎根一辈子 . 倒并没有存心对于农村要能作出什么改天换地的壮举寄托过任何希望 , 但对于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我们抱有莫大的希望 , 虽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 但也没有起到什么坏处 .
我看见社员们那样任劳任怨的劳动 , 我感到十分惭愧 , 同时也感到莫大的安慰 , 把我不能象农民兄弟一样吃苦耐劳的痛苦的念头打断了 . 太阳实在晒得太厉害 , 差一点我就要抗不住了 . 我赶快用尽全身的气力 , 朝前赶 . 望着一片片在水稻田中随风摇摆的绿色的秧苗 , 我的心绪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 . 太阳渐渐偏西了 , 我们在稻田里的薅稻秧苗还在进行着 . 已经整整在稻田里劳作了快九 , 十个小时了 . 我心里一直在嘀咕 , 为什么队长还不喊大家收工呢 ?
队长身材还算高大 , 身穿一件白布汗衫 . 头带一顶草帽 , 光脚 , 裤子翻到膝盖以上 , 脚有力地踏在水田中 . 模样确实威风凛凛 , 确实象一个干农活的好把手 ! 大队长很赏识他 , 还准备要提拔他 , 除了他的辛勤劳动外 , 一半也是由于他的人缘不错 , 社员们都还喜欢他 . 他本来弯着腰 , 正在扯长在水田里的杂草 , 他站将起来 , 背负着双手 , 眯着眼 , 昂着头 , 看着渐渐西下的夕阳 , 很坚定地把一只又厚又长满了茧巴的右手 , 向空中一挥 , 沙声沙气吼道 :” 今天活就干到这里 , 大家收工 , 回家吃晚饭 , 好好休息 , 明天接着干 .”
此时站在稻田里干活的众人 , 不禁口角一动 , 大笑而欢呼起来 . 大家一齐附和说 :” 好 , 今天就收工了 .” 事不宜迟 , 大家齐涮涮地 , 踏着稀泥 , 脚踏上田埂 , 用稻田里的水洗掉脚上的污泥浊水 , 穿上鞋子 , 大家都筋疲力尽地即刻往家里走 . 我蓦然发现已是黄昏时分 , 夜色开始悄然渗入竹林环抱的农家村舍 , 一片雾朦胧的景色 . 西下夕阳的余晖抹红了农家的瓦屋顶 . 我看见了天际第一颗明亮的星星出现了 --- 这可能是我最想见到的星星 --- 金星 . 它总是每天出现在那固定的地方 , 明亮地闪烁着 .
黄昏收工后是归家的时候 , 也是我饥肠辘辘想吃晚饭的时候 . 太阳下山了 , 我们一整天都在稻田里辛勤劳作 . 归途中踏着乡间路上长满青草的小路 , 好象浑身的骨骼都快活得震颤起来了 . 傍晚收工回家的感觉真好 . 这时落日的余晖从农家的瓦屋顶倒映在池塘 , 半掩在竹林上或者农家的菜园后面 , 或者在田地的角落里流连忘返 . 但这些景色几乎已经很难引起我的关注了 , 从白天到傍晚那段在水田里辛勤劳作的宝贵时间 , 蔚兰色的天空似乎充满了活力 . 在乡村的原野上没有城市的喧闹声 , 更没有一对对情侣携手漫步的情景 .
我回想起白天在稻田里干农活时 , 阳光火辣辣的笼罩着大地 , 有时 , 有一丝凉风拂过我们滚烫的面頬 , 唯一感到有点快意的是只见小孩们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地问 :” 抓到了泥鳅吗 ?”” 我比你抓得多 !” 听到这充满童心的话语 , 还有什么能更比这令我感到更欢乐昵 ? 更有趣呢 ? 我从不会忘记黄昏收工时田野里散发着的那种季节的气息 . 七月稻田的泥土 , 散发着清香的稻香味 , 天空弥漫紫红色 , 竹林围绕着农舍炊火袅烟携带着乡情飘过我的头顶 . 白天叽叽喳喳叫喊的麻雀欲睡眠 , 吱吱细语 , 田野里草丛中的虫子活跃起来 , 唧唧争鸣声一片 , 在这静静的乡间小路上漫步归家 , 聆听草丛中蟋蟀的奏鸣曲 , 真是感到奇妙无穷 .
在我们村子边上有一条俯临小溪的木桥 , 那是我们赶场天通往高 騈 镇要走过的桥 . 平时小孩子们斜靠着桥栏 , 拿着小卵石或竹叶扔向溪流 , 或沿着溪边茂密的竹林游荡 . 在这个时辰 , 透过我隔邻的农家小院灯火闪烁的窗户望进去 , 辛勤劳动了一整天的那一家的农民带着对来年丰收期盼的心情 , 似乎全家都在忙着准备晚饭 . 俊俏的农家少女在忙碌着提起喂猪的饲料 , 走进猪圈 , 倒进简朴石槽中让猪吃着喝着 , 而他家的男孩子正在厨房的灶炉前烧火煮饭 . 为全家人预备一顿晚饭 , 把家里自做的泡菜拿出来做菜 .
广汉县位于川西平原的西北部 , 一片连绵不断的平原 , 没有山丘 , 除了沃野千畴 , 稻田纵横外 。 平原内保留的森林资源不多 , 根本找不到木材用作柴草烧饭 . 那时 , 广汉县农村烧煤的农户非常少 , 绝大多数都烧夏秋两季农作物收获后遗留下来的 油菜杆 壳 , 麦杆和稻草 , 夏秋收时季 , 用镰刀割下油菜杆 , 小麦 , 稻子用肩挑或用独轮车运回村里住房前的水泥晒坝场用 电动脱粒机 , 或由 木杆和连枷扇组 成 的手工操作的打耙杆 脱粒后, 剩下的稻草 、麦秆或油菜杆用作燃料或用作肥料 . 然后将散布在 水泥晒坝场上的 , 收集在一起 , 再一堆堆地打成捆 , 挑回家 , 堆积如 山似地堆放在厨房角落或猪圈里 。 备好用一年之需 ... 拿来当炊事和煮猪饲料的柴火燃料用 . 因此 , 这些质地轻柔的柴草从厨房灶塘里发出的烟 , 一股一股的呈青白色 , 不浓不淡 , 不聚而散 . 象雾一样在厨房里到处飘荡 .
我邻居的这家人的厨房都还算打扫得干净 . 角落间堆积着一些农作物柴杆 , 后间房中间放一大木方桌 , 四周摆放四条杂木做的长条凳子 . 壁上用有色纸剪贴的农业学大寨和改天换地 , 当新时代的愚公移山 , 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的广告式的招贴画 . 窗户不大 , 一盏菜油灯芯炽烈在菜油中燃烧 , 卷曲起红黄色的火苗 , 一股阴森幽暗之气笼罩着厨房 . 今天我们干活的水田相距我住的屋子不上半里路 , 在通往 高 騈 镇 的那一边 , 靠近人民渠 , 就是我居住的村子了 .
我径直朝我隔邻那正在煮饭的那男孩家走去 , 是受了他家的邀请去吃晚饭的 . 我走到他家门口 , 他家的白花狗也走来亲近 . 我走进屋内与小男孩的爹打了招呼 , 才走进厨房 , 见那小男孩一人坐在灶塘口 , 正朝里面塞稻草煮饭 . 我坐在他边上陪着他 . 他从灶台上拿起锅铲 , 揭开锅盖 , 铲锅里的菜 , 顿时满屋飘香 , 这么小的年龄厨艺的手腕真不错 , 今天的晚饭做得简单还算可口 . 他是家里的老二 , 才十一 , 二岁的年龄 , 在大队办的小学读书 , 读了四年的书公然能写能读了 . 每天放学了就帮家里干活 . 他是一位很懂事的小孩 , 当我收工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黄昏时候都看见他在灶门前忙着煮饭 . 他母亲留下来 , 叫他去复习功课 , 他也不肯离开 .
饭菜已经快要煮好了 , 家里的人都跑来帮忙 . 端饭端菜上桌 ,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备了一席 . 大家围坐在一起 , 开始添饭动筷 . 大家都吃得很高兴 , 有一点甘蔗酒 , 也划了拳 , 和往日大家在一起聚餐吃饭时的情形似乎并没有两样 , 但似乎还是有些不一样 . 饭用过后 , 大家都集中到厅房里闲谈 . 他家是坐北向南的泥土砖墙长条房子 . 他们把它隔成了四间 , 开了些窗口 , 看起来也还感到适意 . 他家的院子不很大 , 做一户农家倒是相宜的 . 离镇子也不远 , 门前有条机耕道通向广木铁路 ( 广汉 --- 木瓜坪铁路 ) 的 高 騈 镇火车站 , 交通也方便 , 而且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的周围密集座落着竹林环抱的村子 , 也显得不孤单 .
因为毕竟明天一早又要下稻田干繁重的农活 , 不宜久留了 , 我就准备告别了 . 我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成都风景的明信片出来 , 是我送给小男孩的纪念品 . 他要我在明信片上签上我的名字 , 我签了 . 递给他 , 见他脸上绽放出纯真灿烂的笑容 . 我依依不舍地向大家告别 , 他们一家人照拂着我走出房门 . 走出他家院子的大门 , 天色漆黑一团 , 乡下没有电灯 , 黑黝黝的一片好象回到了荒原一样 . 幸好我们是隔邻 , 出门倒右手拐再走几十米就到我家了 . 走回家里 , 实在太累了 , 洗漱完毕倒床就睡了 , 因为明天一大早起床又要死命地下水田干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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