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地名多姿多彩,生动有趣,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华大地的辽阔幅员,多样地理,悠远历史和丰富人文,耐人寻味。
中国大地山川众多,很自然,不少大地域(省,区)的地名都由其地理地貌而来,或以大山大川为界标,划地而封,如太行山以东名“山东”,太行山以西曰“山西”,洞庭湖以南为“湖南”,洞庭湖以北是“湖北”,黄河以南称河南,黄河以北叫“河北”;或以山川为名,如“四川”代表境内的四条大川(嘉陵江,岷江,乌江,金沙江),“浙江”则以境内 “曲曲折折”的钱塘江为名。另一类以山川为名(而且更为普遍)的是一些依山傍水城市。山之南向阳,故称阳;山之北背阳,所以称为阴。前者如衡山之南的“衡阳”,贵山南麓的“贵阳”,后者如华山北侧的“华阴”。与之相反的是,水之南称为“阴”,水之北谓之“阳”,大约是因为中国的地势是西北高东南低,所以河流会倾向于往东南方向流动,南岸较容易受到河水的侵蚀,形成南湿北干的情形,故称水南为阴,水北为阳。前者如 “江阴”(长江南岸),“淮阴”(古淮河南岸);后者如 “洛阳”(洛河北侧),襄阳(古襄水之北),“泾阳”(泾河,即“泾渭分明”的泾河北岸)。一个很有趣的地名是“咸阳”(陕西),它位于华山之南,渭水之北,所以山水俱阳,故称“咸阳”。当然,也有一些地方“直呼其名”,如 “渭南” (渭水之南),“淮南”(淮河之南)。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为什么江南一带又被称为“江东”呢?原来长江一路奔泻东流,过了江西九江后却突然拐了个大弯,由南向北而去,直插南京,所以地处这一段长江东南方的江南浙江皖南一带自古以来被称为“江东”(或称“江左”,由“左东右西”的俗定而来)。这一类以山水为名之地比比皆是,枚不胜举。
中国众多的省中,有三个省名由其域内的城市或地方(通常是重要或著名者)的名字复合而成,如江苏由“江宁”(南京)和“苏州”合成,安徽从“安庆”和“徽州”而来,甘肃的“甘”和“肃”(州)都是河西走廊的重镇,即今之“张掖”和“酒泉”两地。
有些城市,特别是军事重地,则数易其名,见证了历史朝代更迭变迁,也沉淀了几千来的风风雨雨,人物风情。其中最典型的要算是北,南,西三京。北京作为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3000年前,秦汉以降,北京一直是中国北方的军事重镇,先后被称为继蓟城、燕都、燕京、中都,大都、北平、京师、顺天府等。西周时周武王封召(音Shao,同“邵”)公与北京附近,称燕;又封尧之后人在蓟。后来燕国灭蓟,统称燕都或燕京,一直是燕国的首府。秦代设北京为蓟县,汉高祖五年,刘邦封他的手足亲信卢绾在此为燕王,都蓟城。此后燕国的国号多次被封被建或被除被灭,但蓟城幽州一直是北方军事文化重镇。唐朝安史之乱期间,安禄山在北京称帝,建国号为“大燕”。后唐时,卖国求兵的“儿皇帝”石敬瑭(后晋皇帝)将幽,蓟等“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此后四,五百年间(五代,北宋/辽,南宋/金,元),北京在内的燕赵之地一直在异族人(契丹,金,蒙古)的统治下,直到被明朝大将徐达,常遇春“解放”,北京和燕云十六州才得以重归汉人手中。金朝完颜亮定都于北京,称为“中都”。北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国人民的首都”是从蒙古皇帝元世祖忽必烈开始的。忽必烈灭了金和南宋建立元朝后,见金中都“水草肥美”,遂决定定都于此,改名“大都”,并且大兴土木,规划和构建进行了一系列的城市和皇宫建筑,从此大都(北京)开始有了一个大型都市的规模。有意思的是,蒙古人游牧于草原,很少见到大片水域,所以把元大都内的湖泊都称之为“海子”,如“什刹海”,“中南海”等,沿用至今。明太祖朱元璋推翻蒙古王朝后,定都南京,并收回燕云十六州,平定北方疆土,因此把元大都改名为“北平”,并封他的四子朱棣在此为燕王。朱元璋死后,燕王朱棣从侄儿手中夺得皇位,迁都到他原来的封地燕的首府 —北平,并改北平为“北京”,从此有了北京之名。满人入关后,首都由盛京(沈阳)迁都至北京,沿用北京之名,又称其为京师,顺天府。民国政府在北京时称北京,在南京时称北京为北平,四九年后改回“北京”。前前后后,来来往往,反反复复,北京地名可算是更迭最频繁的一个了。
与北京相似的另两个古都 — 南京和西京(西安)的名字,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进化”过程。南京最早的雏形是战国时越王勾践灭吴后,在秦淮河南岸筑的“越城”。后来越被楚国所灭,楚军(一说秦始皇)在石头山(清凉山)麓埋金以压“王气”,建“金陵”邑。三国时孙权在金陵邑的旧地筑石头城,后在此建都,起名“建业”。西晋灭吴,改建业为“建邺”,后又改名为“建康”。西晋末年中原士族衣冠南渡,在建康建立东晋王朝。东晋灭亡后南朝的四个王朝都以建康为都,所以南京有“六朝古都”(吴,东晋,宋,齐,梁,陈)之称。实际上,加上后来的南唐,明朝,太平天国和民国,南京应该是“十朝古都”才对。唐代,建业改为金陵府;五代(南唐)时定都金陵,称江宁府;南宋时又改称建康府;元代称为集庆路;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改集庆为应天府,并以应天府为南京,大梁(开封) 为北京,实行南北两京制,南京的名字由此而来。满清王朝时,南京被称为江宁,直到民国再改回南京的名称。
西安是中国历史上作首都最长久的城市,从周到唐,历时逾千年。在西周时称为“丰镐”,即是周文王和周武王分别修建的丰京和镐京的合称。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听从张良的劝告,定都关中,取名“长安”,意即“长治久安”。从此,先后有西汉、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等王朝以长安为都。东汉和隋炀帝时,建都洛阳﹐因此称洛阳为东京﹐长安为“西京”。唐朝时,又恢复长安之名。元代,改名为“奉元城”。明太祖平定西北后,改奉元为“西安”,取“安定西北”之意,西安之名由此而来,沿用至今。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从很多地名中追寻到一些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的痕迹。如陇海铁路河南段有个车站,叫 “渑(mian)池”。二十多年前,渔樵流放西北时首次坐火车经过此地,心情为之一振,两千多年前赵王秦王“渑池会”,蔺相如逼秦王为赵王击鼓缻(fou,同缶,见龙剑先生大作《张艺谋以‘缶阵’欺世-------‘缶’到底是什麽样子的?》)之地(《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竟在这里不期而遇!这样的地名还有很多,如河南的商丘是商汤的国都;朱仙镇是协助信陵君救赵败秦的魏国大力士朱亥的家乡;浙江的莫干山是吴越铸剑高匠干将,莫斜夫妇蛰居并造出举世无双的“干将”,“莫邪(Ye)”雌雄双剑之地;秦皇岛,因秦始皇东巡至此,并派人入海求仙而得名;山东柳里是被孟子称为圣人,民间流传“坐怀不乱”的君子柳下惠(展禽)的故里。
有些地方是以动物为名,如常州附近的“奔牛”镇,(四川)乐山附近的“马踏”镇,再如“羊城”(广州),及台湾的“鸡笼”(今基隆)。另有一些地名则寄托了美好的心愿,如长安,宁波,江宁,旅顺,大同。再有一些地方还以当地的金属矿藏为名,金银铜铁锡俱全,如金昌(甘肃),白银(甘肃),铜陵(安徽),铁岭(辽宁),锡山/无锡(江苏)等。还有些则是以姓氏为名,如山东的曹县,单县,陶(定陶)县。
要说地名之雅,首推“人间天堂”的江南名城南京,苏州,杭州。南京有桃花渡,燕子矶,栖霞寺,莫愁湖,墨香路,菊花台,你几乎能在大街小巷嗅出六朝风雅文人散发出的气味;苏州的桃花坞,沧浪亭,乌鹊桥,凤凰街,竹辉路,三元坊,玄妙观,诗巷,也是雅意十足。而杭州西子湖畔的“平湖秋月”,“柳浪闻莺”,“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曲院风荷”,“雷锋夕照”,“三潭印月”这些地名本身,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相见恨晚。
北方城市的一些地名也很有意思,如北京的狗尾巴胡同,王寡妇胡同,裤裆胡同(今库藏胡同),剪刀胡同,骡马市大街,东四十条,三里屯,公主坟;兰州的盐场堡(Pu),草场街,庙滩子,西关什子,七里河等。这些地名简易纯朴,真实可爱,特色鲜明。
接下来我们来侃一侃外国地名及其汉译。读过朱自清散文《欧游杂记》或徐志摩诗《翡冷翠的一夜》的人,都熟悉一个意大利地名 —翡冷翠。这个名字现代人都不熟悉,因为现在通常译作“佛罗伦萨”,是根据英文Florence音译的。其实这个城市在意大利文中叫Firenze, 老渔当年漫游意国时也上过这个英文名的当,在罗马火车站愣是找不到去Florence的车。Firenze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名城,美丽典雅,遍地瑰宝,窃以为把“Firenze”译成“翡冷翠”,最贴切不过,既信又达且雅,实乃地名翻译之典范。相形之下,“佛罗伦萨”这个译名除了(跟英文)发音近似外,没有半点回味的空间。在西方地名的翻译中,这一类的译名占了大多数,虽然省事,却味同嚼蜡,比电码代号强不了多少。而且,音译和直译混译,标准杂乱不堪,如“New York”译成“纽约”,而“New Jersey”却译成“新泽西”,奇妙莫名,标准是什么?把“New Haven”译成“纽黑文”也不失一个败笔,何不直译成“新港”,来得简明畅快? “纽黑文” 我怎么越听越像是鬼怪地狱?至于把“Yale”翻成“耶鲁”,也一定是发音不准的秀才误译。“Yale”是大学中的大腕,渔某把它戏译成“爷儿”,也比“耶鲁”强些吧。既然是音译,倒还不如“戏译”一下来得有趣,如“饿还饿”(Ohio),“花生屯地西”(Washington DC),“未亲你啊”(Virginia),“费了戴妃”(Philadelphia),“细丫头”(Seattle),“羞死屯”(Houston)。言归正传,到目前为止,老渔最满意的一个美国地名的翻译是把Massachusetts 译成“漫山秋色州”,可算是信达雅皆备,可与“翡冷翠”媲美,诸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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