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
我默默数着,已经整整十七天了。
十七天里我都听到同样的呼声,最开始极为微弱,我甚至不能分辨那里有呼声,像幼芽一样,这呼声一天天地成长,现在它从匍匐地贴着地面慢慢站立起来,撑起纤细的身姿,打开了原本紧裹在一起的两片叶片,我终于听清了它在喊声什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这声音的成长画面自然是我想象的。事实上我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那开始清晰的呼声,我的世界一片漆黑。但我总觉得那声音应当带着光亮,只是目前它的光亮仍旧太微茫,我看不见它罢了。
我侧着耳朵倾听这些呼声,陷入沉思,这呼声似乎含着无尽的悲伤,它在找谁?这个你是谁?它听到了有人在这么恳切地呼唤它了吗?
我茫然地四周看看,即使什么也看不见,但这是我的习惯。黑暗蒙蔽了一切,一切自然包括我的思想。我看向四周就像我在思索,从被那个呼声惊醒以来,我其实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思索一个问题: 有一个问题需要我思索,但这是什么问题来着?
“喂——,它在喊你啊!”
忽然,一个针尖般细小却切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么近,仿佛那个声音就站在我耳廓里。
“我?你说那个声音在喊我?”我一边问一边侧耳听,这个细小的声音是谁?它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的?
“对,那个声音在喊你,喊了你很久了。我都被吵醒了。”它似乎打了个呵欠。
“我是谁?我在哪里?”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眼前仿佛倏然一亮,其实是一道思想的闪电划过我的头脑——我瞬间想起来了,我需要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里?
“你是正义啊。”
“正义?”
我重复着这个词语。难道我是正义?那持续不断的声音在呼求的,是我?
“那我在哪里?”
我继续发问。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四处寻找这个细小的声音。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不寻找的话就更没有希望找到它。何况它离我这么近,我没有理由找不到它。
“你在……你在的地方呀。”那个细小的声音回答。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又听到了那个叶片一样的呼声。它好像又成长了一些,在空气中回荡起微风般的回声。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有些不满了。如果那个呼声真的是在呼唤我,我就需要早一点知道关于我的真相。
我一边提问一边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我想把自己靠近一点那个叶片一样的声音。或许靠近一点,我就能看到它的光了。借着它的光,说不定我就能看见自己。
“你在世界上最深最深的地方呀。”
世界上最深的地方?
我忽然灵机一动:“我是在泥土里,在大地的中心是吗?”
我得意的展开笑容,不会有比大地的中心更深更黑的地方了。怪不得我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哎呀,你真是有点笨呀!怪不得被埋在最黑最深的地方。”那个细小的声音发出嗤嗤的笑声。
我的脸一定红了。我又急又恼,却又听到那个震荡着回音的呼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呀,你当然是被埋在人的心里呀!”它终于说出了答案。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眼前倏地明亮起来,或者还没有那么明亮,但至少比先前亮多了——我已经能够看清自己身在的环境。
我看见一颗心脏在砰砰砰有力地跳动,像个庞然大物压迫着我;我看见红色的血液在我四周的透明血管里汹涌地奔淌,时时发出澎湃地轰鸣声;我还看见不远处的肝和胆,它们两个紧密相邻在一起……
这里是世界上最深最深的地方吗?我试着再次挪动自己的身体,那个庞然大物的心脏压迫着我,我被它控制得死死的,竟不能移动一丝一毫。
“我怎么能离开这里?”我问。“你知道有人在找我……”
我又侧耳听了听那呼声,它又成长了,这次我分辨出那回声是很多人的声音汇聚的结果。“有一群人在找我……”我纠正道。
“不,是千千万万人在找你。”那个细小的声音忽然果决地对我说,它好像变了,即使依旧细小,却透出一种坚定的力量。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我开始对它发生好奇了。
“我就是你啊。”它轻笑着回答。
大约意识到我不相信,隔了一会儿,它又追加了一句,“准确说,我们是双生的兄弟。”
我有些生气了,它真是能卖关子。“你到底是谁?”
“我是——”它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发出了类似正非常用力的那种气闷声,同时我好像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晃动,越来越剧烈,像发生了地震。
“发生了什么?”我不安地问。
“我在——帮你出去。”它停了半天,才粗着嗓子回答。
于此同时,我感受到的震动更猛烈了,似乎在地动山摇。天啊,这是怎么了?我感到四周奔涌的血越来越热,仿佛要沸腾起来。然后猛地一声巨响,有什么裂开了!
是心脏!是那颗原本完整的心脏忽然裂成两半。一道耀眼的光像强大的吸力把我向上吸去。我好像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到处都是沸腾的呼声的海洋——正义!正义!正义!
我猛然醒悟,我被寻找我的人看见了!
我沉浸在狂喜中,忽然想起来,四处寻找那个细小的声音:“但是,你到底是谁?”
“我是——良知。”我听见它回答。
我相信我看见它了,它发着一团细小清亮洁净的光,渐渐在新的强大的光中晕开,我们正一起去向那个全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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